苦笑。韩子高,你明知我对你的心意......
忽听得前方几声乒乓响,素子衣抬头,却见两人已从地上打到了树上,正闹得欢腾。
素子衣心里终究还是担心韩子高身体,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打够了就下来!”
两人多年未切磋,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哪会听素子衣。
素子衣正着急间,一阵不属于这里的拍掌声突然传来。
“好兴致!朕的臣子真是好兴致!”陈茜冷冷笑着,从园外便拍掌便转了进来。
素子衣一惊,忙跪下:“皇上。”
树上的两人也都愣了一下,对视一眼纷纷跳下树来。
“皇上。”
“皇上。”
“朕若不是特让人不要通报,怕是还看不到这精彩一幕呢。”陈茜眼眉上挑,目光沉沉地落在韩子高身上。
从将军府里进来一路上问了几人,还以为他此次真是生了病几月不好,心里惶惶,怎料一进来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幅情形!
韩子高不知该如何接话,索性敛了口。
倒是候安都接过了话头:“微臣闲来,到韩将军府上拜访一二,竟能见着皇上,真是微臣福分。”
陈茜心知这些场面话当不得真,可不知为何,这次就是心里气闷得很。
“朕听说韩卿久病不愈,特来探望探望。”陈茜慢慢说了一句,默不作声地看着韩子高神色。
却见他神色变也未变,又施了一礼道:“谢皇上体恤,微臣这几日却是大好起来了。”
“既然如此,那明日就来上朝吧。”陈茜脱口而出后,才后知后觉说了什么。
叫他来上什么朝,见着他就心绪不宁!还不如在府里待着别出现!
韩子高面上却是毫无波澜,只应了一声“微臣遵旨。”
平淡的模样让陈茜心里又一股闷气直朝上涌。
他心里冷笑一声,想起一桩事:“王琳余党平的差不多了,此番平定的乱党里有一人,想来是只有韩卿知道的。”
他微微顿了一下,目光锁在韩子高脸上。
“曹清平死了。”
韩子高浑身一震。你特意用这个名字所谓何意?什么叫“只有韩卿知道”,熊昙朗的名字在座的都是知道的,你偏偏要用曹清平的名字......为的是什么?
难道......韩子高目光上移,与陈茜对视,刚好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讽意。
他查到了......
胸腔处突然一阵痛意传来,刺的韩子高几乎立不稳。
你查到的是什么?你信的又是什么?你以为的韩子高又是什么样?
你现在,宁愿去查,宁愿去相信查到的,也断不信我了,是吗?
就是这事,你也不愿亲口问问我?!
一种窜到百骸的冰冷控制了韩子高,他垂下头,只说了一声“嗯”便再无力气说话。
从震惊,到疑惑,到了然,到痛苦,这些变化落在陈茜的眼里却是完全变了滋味。
我与你说话,你便一副冷淡至极的模样,一提那人你便做出这番多的模样?!
当真,不再是那个韩子高。
陈茜突然不想待下去了。
不想再看韩子高此时颓然的神色,不想再看他为着另一个人伤神,为着他以前的......以前的......主子!
心高气傲的陈茜,落在你韩子高手里,变成了玩物吗?
绝不可能!
陈茜几乎是气势汹汹地开口:“韩卿好本事!”
一句无头无脑的话,一头气势汹汹离开的狮子。
候安都和素子衣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清头脑。
想问两句,却见前面的人突然像散了架般瘫软下来......
“别去了吧,你昨天突然晕倒,真的吓到我了。”素子衣哑着声,半是祈求地说。
韩子高安抚了笑笑:“不可不去,皇上昨日说的分明,若今日再不去上朝就是抗旨了。”
素子衣便忿忿起来:“都怪那个候安都,和你切磋什么!要是你们不切磋,皇上就不会以为你没生病,就不会让你......”
“子衣。”韩子高声音平淡,“这笔账到底该如何算,你当真不明?”
刚刚还满脸不忿的人噤了声。
就是因为明了,才更不敢在你面前提......
韩子高低头打量了眼腰身,疑惑问道:“你说,我这腰带是系紧些,还是系松些?怎么感觉无论怎么系,都显得我瘦弱没有气魄呢......”
素子衣一下就红了眼。这是腰带的问题吗?!
韩子高“咦”了一声,摇摇头:“女孩子家,哭哭啼啼做什么?”
“女孩子不哭哭啼啼,难不成大男人哭哭啼啼啊!”素子衣抽噎着反驳。
“哭多了......”韩子高动了动喉,眼中闪过一丝自嘲,“便不好看了。”
素子衣一滞,佯怒推了韩子高一下,却没有看到韩子高眼里的自嘲。
若是男子可以哭哭啼啼,怕是他这一生的眼泪,都要留在这几日了。
“我走了。”韩子高说着,便转身离开了。
上朝,最艰难地,左右不过是如何面对那人才不至于失了自我,乱了方寸......
陈茜上朝时果然见到了韩子高。
瘦弱得过分!
他大陈就从来再没有哪个将军像他这般瘦弱,简直......有损威严!
那副苍白的脸色也不知做出来给谁看!明明昨日还和候安都闹得欢腾!
心里一阵不虞。我可不会心疼!
韩子高又恢复了上朝的日子。
与高处坐着的那人,似乎也就是如此了。
不近不远。
韩子高府前又恢复了一年前的冷清。他是彻底的,绝了那权势的心思,追逐权势就是为了一个人,如今连追逐这人的力气都快没了,还要什么权势。
四月的时候,难得平静了一段时间的南陈,又起了兵乱。
东阳太守留异叛乱!
候安都领旨率十万大军便东进讨伐留异。
分别前,几人又凑在一起吃了饭。
素子衣自从韩子高提了那茬婚事后,就一直不大好意思和候安都相处,此刻眼见着候安都又要出征,毕竟也算是做了两年多的朋友,心里也有些不舍,喝了两口酒便嘟囔着叫嚷。
“你......给老娘平安滚回来,知道吗!”打了个酒嗝,昏昏倒地的模样。
韩子高扶额,让人扶了她下去。
无意间回头,却看见候安都目光锁着素子衣背影,异常专注。
韩子高心里偷笑,明是种了情跟,却还不自知。
转眼又想到一事,便有些沉重:“如今一旦有战事,便是你披甲出征,皇上的心思,却是越来越难猜了。”
以前他还自以为可以猜得准,这一年来,却是离他越来越远了。
“先把利刃磨旧了,不更好处理吗?”候安都了然一笑,倒也无甚怨气。
韩子高定定看了他良久。
“我不会叛了他的。”候安都挑眉,“你不必这般看我,但他若出手,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韩子高垂头:“若有一日,他想动手,你便归隐了吧。”
“难道我归隐了他就不会赶尽杀绝?”候安都嗤笑。
韩子高张了张口,想辩驳两句,却终是无话可说。
从前的陈茜,当是不会,可如今呢......
从前,又是从前,韩子高,你早该从“从前”这二字中解脱了。
只是......总是还差那么一点......
真真是可怜虫一个。
韩子高最后只是敬了候安都一杯酒:“保重!”
候安都抱拳,一仰而尽。
这场仗有些出人意料。留异身为东阳太守,突然起兵造反就已经令朝野震惊。但震惊归震惊,却是没多少惊慌的。陈茜登基三年,根基还是稳得,区区一个东阳太守,还真不被放在眼里。
谁知,就是区区一个东阳太守,竟脱了堂堂大司空两个月都不见一丝胜果!
陈茜心里倒不惊,耐不住朝野上下惊恐不安哪——先后派出去候安都,章要达,周迪都未有什么起色,难不成大陈要把所有的将领都用去对付一个留异!
陈茜心里也慢慢着急起来,若不是身份不同往日,早就亲自出征去了。
韩子高把陈茜的变化尽收眼底,心里终究不忍。
陈茜,你好像忘了,这朝中,还有一个近乎虚设的右将军。
六月五日,韩子高自请出兵,以平留异之乱。
“不除留异,绝不还朝。”韩子高跪在殿下,双手抱拳,高举在头顶。
此话一出,朝堂上众人面色各异。
有心里嗤笑的,一个小白脸,当真还能打个仗,瞧这右将军都虚摆在那里多久都没用了。
也有佩服的,但这种佩服多得是觉得这少年很有去送死的勇气。
还有,心里生闷气的——陈茜抿着唇,看着殿下跪着的人,不发一言。
不是为何,就是心里爽利不起来,“绝不还朝”四个字就是觉得怎么听怎么刺耳。
韩子高已经跪了不算短的时间了。
可龙椅上的那位还没有任何反应。
底下的朝臣不敢议论,小眼神却也是各种乱飞起来。
良久,久到韩子高几乎以为陈茜不会放他走时,那异常低沉的声音悠悠入耳。
“准。”
☆、第 132 章
明日就要启程。
本来此次出征,韩子高是没想过要带素子衣的,结果这丫头软磨硬泡了整整五天,最后直接威胁自己。
“你不让我去,行!但你可保证不了我偷偷去!”
素子衣瞪着眼毫不退缩地与韩子高对视。
韩子高一阵头疼,他心里清楚,素子衣绝对做得出来。
“好吧,带你去。”这个丫头既然铁了心要去便总会用尽各种办法跟上来,还不如放在身边看着更好。
韩子高这两日一直在府里整理各种东西,处理各项事务,也没有出什么事。
但是今日,府上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大人,那人蒙着纱,看穿着是个男的,带着宫里的牌匾,小的不敢赶人。”管家禀告道,“大人见还是不见?”
宫里的?难道是陈茜?
韩子高眼睛一亮,很快又否定了这种想法。
陈茜绝不会蒙个面纱来。
微微思慎:“请进来吧。”
不速之客跟在管家的后面来了会客厅。
这人的身形,韩子高觉得有些许熟悉。
“不知阁下是......”韩子高问道。
那人笑了一声,取了面纱。
韩子高眼神微闪,陈昌?!他来做什么?他可不记得自己和这人有什么交情。
“陈......公子。”斟酌了一下,还是叫了公子,虽说若按照陈昌此时的身份,他是要向自己行礼的,但这人身份特殊,韩子高倒也不在乎。
“韩子高,别来无恙啊。”陈昌微微一笑,眼睛里时毫不掩饰的挑衅。
找茬的?韩子高颦眉,他不记得自己得罪过此人。
“公子说笑,何来别来无恙一说,都是在朝为官的。”韩子高轻瞥了眼陈昌,漫不经心移开了目光。
当初第一次见到陈昌,就觉得此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极为怪异,后来也没出什么事,便把这种感觉放在了脑后。今日,陈昌倒是找上了门,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
陈茜似是对这个堂弟不错的,但这并不代表自己会由着他在将军府作乱。
韩子高那没有底线的宽容,从来都只是对一个人。
陈昌脸色微变。
用身份压自己?
自己以前虽是衡阳王,但如今,却只是个见不得光的侍卫。
陈昌眼神转了转,站起身来。
“听说你是堂兄的男宠?”秀气的眉尖挑起,带着嚣张。
有趣,韩子高看着陈昌的目光带上了一丝趣味。
冷嘲冷讽自己的人多了去,这还是第一个如此直白的。
“不是。”他韩子高,从来都不是任何人的男宠。
“那你和我堂兄是什么关系?”量你也不是,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玩物,陈昌心里一笑。
“君臣。”韩子高淡淡道。
陈昌看了韩子高片刻,突然开口:“阿蛮!”
韩子高脸色一变,浑身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这个称呼,有多久,没有听过了......
“你......你如何......”韩子高有些失态,眼里的震惊怎么也遮不住。
果然是你......陈昌咬牙,眼里闪过一丝嫉恨。
“堂兄的胸口,好深的一道伤口,那疤痕是薄片状,他的腰侧,有一块暗红的胎记,他的双股下侧,因长年骑马有淡色的马鞍痕迹,他的腰身窄而有力,他的双腿......”
“你想说什么?”韩子高出口打断了陈昌。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就在眼前,但是却抓不到关键。
陈昌说的这些,他都知道。
本来听第一句时还以为他要因陈茜胸前的伤质问自己,但怎么越听越离谱,竟把自己绕的有些发蒙。
陈昌到底想表达什么?
“你有话直说,我向来不爱与人绕圈子。”韩子高看到陈昌眼中似乎升起了一团雾,乍眼看去竟十分诱惑,不禁皱起了眉头,心里警钟一响。
“他喜欢双手遏着我的腰,胸膛贴着我的背,喜欢咬我的耳朵......”
哐当一声,韩子高站起来,失态的差点绊倒。
因着他动作太过突兀迅猛,椅子歪了两下滚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