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自己娶别的女人?
他让自己娶别的女人!
他,让自己,娶别的女人!!
谁都可以谏言联姻,独有韩子高不行!
他陈茜可以为了国家纳妃,但这个主意,绝不是韩子高可以说的!
绝不是!!
“微臣说,和别人说,有什么区别......”韩子高始终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他的声音平静缥缈,似乎在说,吃苹果和吃梨,有什么区别......
有什么区别?
“你竟然问朕有什么区别!”陈茜站起身,三不做两步离开座椅,几乎瞬时便来到了韩子高身边,“你再问一遍!!”
韩子高仍然低着头。
“......皇上,国事为重。”
“朕不想听你说这些!!”陈茜一把遏住韩子高下颌,将他低垂的头强抬了起来,“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叫我娶别的女人,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怎么可以这么无所谓!你真的对我一点情意都没有了吗?你真的.......”
陈茜抿着唇,不再说话,他再说不出口,对着自己的这张脸上,全是陌生的淡漠......
对自己的淡漠......
他不敢再开口!他如何开口!他无法再开口!
“皇上,若说出这个主意的不是子高,皇上难道就不会娶了吗?”韩子高轻轻开口,毫无波动地陈诉着事实,“既然结果都一样,谁说,又有什么区别?”
在你心中,总是江山最重要,何苦自欺欺人?
陈茜死死盯着韩子高,从震惊,到愤怒,到哀伤,到绝望......
唯独,再不能说一句话。
因为,韩子高说的,都是事实......
他突然猛地低下头,狠狠咬住了韩子高的唇,大力地吮/吸,肆意狂暴地掠夺,绝望地索取......
手指微动,用布条遮住了那双一直睁着的平淡无波的眼睛,陈茜颤着手点了韩子高的穴道,将他一把抱上了龙床。
那一晚无度的索取,疯狂的掠夺,抵死的缠绵。
无望的,扭曲的......挽留。
可陈茜很清楚,他从来没有像那一夜那般清楚——他失去了,彻彻底底。
天嘉五年十月,在北周周武帝宇文邕与突厥联合屡屡击退北齐,连夺北齐二十余城池之后,南陈陈文帝陈茜与北齐联姻,纳北齐武成帝高湛之妹颍川公主为贵妃。
十一月,突厥撂挑退军,北周军队孤军奋战。
十二月,北周战败,撤军。
☆、第 143 章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
自去年十月陈茜新纳妃后,韩子高便回了东阳,后来,北周退兵,北齐的围也解了,至今,已是六月。
天嘉六年的夏天,比往年来的燥热许多,也漫长很多。
前几月,韩子高又了结了一桩心事——王二牛和灼桃的婚事办得极有面子,自己亲自主婚,想来也没人敢看轻王二牛这门婚事。
六个月,他和那人,是真真正正地断了联系。
有时私下微服出去,偶尔听到百姓对那人的颂德声,心里只剩下了淡淡的欣慰。
那次他强来,怕自己反抗点了自己穴道,却哪里知道,若是自己真不愿意,便是他点了自己穴道,自己也定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他们本就是孽缘,这孽缘总要有断个干净的一日。
孽缘如何开始的,便让它如何断了。
所以他没有反抗,因为他心里清楚,那是最后一次,永远的最后一次。
如今,南陈政治清明,经济繁荣,国泰民安,赫然是北齐,北周,南陈三国中兵力最强盛的一国。北齐北周割据北方,南陈独占江南一带,隐隐有当年东汉末年三国鼎立之势。
然而,也就如同当年的三国鼎立一般,若是不出什么特殊状况,这样的形势,怕会维持个百年。
自古以来,只有南征成功,却没有北伐成功的先例,这是有原因的。所以,韩子高想得很清楚,陈茜也很明白,南陈若要想统一天下,需要的,不仅是强悍的国力,还有时间和机会。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在陈茜和韩子高有生之年,怕是难见到这天下一统。
然而世事无常,他们都不会想到,他们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天下一统,然而统一天下的,不是南陈,不是北齐的高氏,也不是北周的宇文氏,而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姓——杨。
这是后话。
韩子高在东阳又待了六个月后,被陈茜一道圣旨秘密急召回京。
陈茜自那夜之后,就再没有和韩子高联系,这次急召韩子高回京,还是秘召,却没有说明原因,韩子高便知,定是有什么棘手的事发生了。
收到圣旨的当夜,韩子高便带了几个亲信轻骑连夜抄隐秘的道路赶回了京城。
韩子高是傍晚被引进宫中的。
宫墙里的月亮似乎比宫外要暗上许多,引着韩子高的太监脚步匆匆,走的是不同于以往的路线,想是在刻意避开什么。
韩子高皱着眉,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那太监的样子,似乎是在避开眼线......
若不是那圣旨上确实是陈茜的字迹和口吻,还有那甚为隐秘的符号习惯,韩子高都要怀疑是有人假传圣旨想把自己弄到什么僻静地杀了。
而如今形势看着很是不对劲,似乎宫里混进了什么人1
会是什么人安插的眼线,竟把陈茜逼到如此地步。
韩子高见到陈茜的时候,他正在拿着一本书看,嘴角的笑容捉摸不透。
他的身上笼罩着一层让人窒息的悲伤。
韩子高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问起,他到底怎么了?
“你来啦?”陈茜轻轻说了一句,没有抬眼,仍看着那本书,“这里有一首诗,甚符合我此时的境况。”
韩子高听到,陈茜的声音,低哑而沉重,响在这有些昏暗偏僻的不知名的殿内,莫名让他心里一紧。
“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是......当年曹植的诗!
难道!
韩子高脑海中闪过一个可能,却又下意识的否定。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他唯一的弟弟,他那么重视的弟弟,他那么在意的弟弟,怎么会背叛他!怎么可以背叛他!!
仿佛是为了验证韩子高心中的猜想。
那人放下书,慢慢抬眼,眼里盛着的寂寥让韩子高挪不开眼。
“他想要这个位置......”
韩子高无声地看着陈茜,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抚慰他的心。
被唯一的弟弟背叛的感觉......
路上刻意避开的人,就是陈顼布下的眼线了?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韩子高略微思索便明白了。以陈茜的个性和对陈顼的信任,只有做到这一步,恐怕陈茜才会真真正正相信,他唯一的弟弟,背叛了他。
因为他真正确定了,所以才召回了自己。
无声地动了动喉,让声音听起来不会太干涩,韩子高轻轻开口:“多久了。”
初露端倪,有多久了?
“今年三月的时候,京中就有传言,说他的旧交马军统领李总有一次与他一道游玩。他在夜里喝醉了酒,未灭灯而入睡,李总正好出去了,不一会回来,便见到他的身体乃是一条大龙,李总当下惊恐无比,拔腿就跑,躲到别屋去了......”陈茜低低笑了一下,“真龙之身啊......”
“为什么我没有听到这传言?”韩子高颦眉。
“朕压了。”陈茜低低说了一句。
这故事传得如此栩栩如生,既然能传又有胆子传,想必,陈顼那主意是打了许久了。
韩子高眯起了眼睛。他不相信,以陈茜的心智,会这么迟才发现!
不是没有发现,是不愿相信自欺欺人吧!
“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韩子高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气恼。
陈茜没有动作,只是微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胸中的火欲烧欲旺,韩子高也不再管什么君臣之礼,几步上前一掌拍在陈茜面前的桌子上。
“啪”的一声,将桌子上的笔纸震地跳了几跳。
“既然早就发现,却拖到了见我都要偷偷摸摸的地步!陈茜,你以前的魄力哪去了!你就任由着他一点点蚕食你的势力!你就任由着他一点点噬取你的江山!”
韩子高很少有这么愤怒的时候。
“你以前顿不顿就怀疑我,怎么现在倒转了性子,对陈顼信任到了如此地步,信任到了不顾自己安危了吗?!!”
陈茜抬眼,动了动喉。
“我......我怕自己会犯同样的错......我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韩子高一愣。
所以,因为他曾经误会了自己,所以不敢再误会陈顼?所以便不敢再轻易动手?所以直拖到了不需要猜测便能看到真相的地步?
所以,竟和他韩子高也脱不了关系?
韩子高咬着牙,拳头捏成一团,恨不得敲敲这人的脑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说的就是你!”心中酸痛得厉害,值得吗?因为一个小小的子高值得吗?!
明明已经断了这孽缘,不想这孽缘,却是越发的深了。
“说吧,需要我做什么?”韩子高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感。
“......子高,你说,我为什么要做这皇帝?”陈茜不问反答。
为了这个皇位,叔侄反目,兄弟反目,爱人离开。
他坐在这皇位上,到底为的是什么?
难道便是为了尝尝这世间百苦吗?
韩子高分明看到,陈茜眼里,是从未有过的疑惑。
他的心一震,陈茜在迷茫。
不可以,陈茜不能迷茫,谁都可以迷茫,陈茜不行!
他的背后,是千千万万的大陈子民,是南陈的平安昌盛,是陈家天下的千秋万代!
是沉甸甸的责任!
抬手覆上那双满是疑惑迷茫的眼,韩子高的声音,异常的冷静。
“为了活着。以前,如果你不争,那现在躺在黄土下的,就是你,就是你的妻儿。同样,如果现在你不争,那日后躺在黄土下的,也会是你,和你的妻儿。”
“陈茜,既然叫来了我,就不要做出这样颓败的模样叫我瞧不起。成王败寇,是再真实残忍不过的话。”
“他既已不顾兄弟之情,你又何苦执着。”
“所以......”韩子高慢慢移开了手。
如他所想,那双眼里的疑惑已经尽数褪去,又和往日一样,盛满了黑沉沉的潭水,不可捉摸。
韩子高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所以什么?”陈茜抬起韩子高的下巴,嘴角轻勾,眼眸微闪。
“所以,你的命令,我会万死不辞。”
陈茜的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我不要你的万死不辞,我要的是你的一生!”陈茜微微使力,捏紧了韩子高的下巴。
“陪皇上一生,是爱人的责任,而微臣和皇上之间,只有君臣之谊。”韩子高静静看着陈茜,那样平静的目光,灼烫了陈茜的手。
逃离般地移开手,陈茜站起身,有些狼狈地转过身,遮住了眼中的脆弱。
“散骑常侍韩子高听旨!”
“微臣在!”
“朕封你为右卫将军,至京都,镇领军府!”
“微臣,”韩子高高抬起手,举在额前,“遵旨!”
☆、第 144 章
陈茜召韩子高回京的时候,是十一月,待韩子高安排好一切事宜,将赤铁军安排妥当后,正好赶上了过年。
这是韩子高离开建康近五年,头一次回了建康过年。
东阳太守,散骑常侍大人韩子高回京并被加升为右卫将军的消息自是在京中传了个遍,其背后意味众人或知或不知,但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噤声不言——谁都能感觉得到,最近的暗潮涌动。
如此境况,明哲保身当是最明确的做法。
可让很多人不解的是,天嘉七年这个年,过的异常热闹,皇上下旨,于承德殿外摆开百桌盛宴,并在殿外挖了数条渠道,以那殿外莲池之水为引,让群臣尽欢,仿那西晋风流名士的流觞曲水之宴。
以往过年,皇上虽也设国宴,却没有那次宴席有今年这般的隆重热闹。各宗族,大臣齐聚一堂,若是放在前两年,还可称为团圆美满,可放在今年,就让人有些搞不明皇上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热闹下的暗潮涌动,却是涌得更厉害了些。
韩子高坐在上席位置上,左边坐的是左卫将军,周文育的儿子周文宝,右边坐的是替了候安都司空之位的安城王陈顼。
这位置倒是巧妙,用自己来试探陈顼和周文宝的态度和反应。
陈茜,韩子高于你来说,终究是个可以利用的臣子。这......其实也是好事。
心里的念头转了转,韩子高不动声色,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的歌舞,偶尔夹一筷子青菜细细咀嚼。
韩子高今日着了一身白色长衫,墨色长发用一支碧色玉簪挽在脑后,垂下了大半。他完全不似一个征伐四方的将领,反而如同一清雅名士。
他举手投足间的从容,配上那绝色的面容,兼有不凡的身份地位,当真是一颗遮不住光芒的明珠,引去了大半的目光。
这些目光里,有惊艳的,有嫉妒的,有痴迷的,也有鄙夷的。
有一道目光,却是时有时无,离的很近,夹杂着不甚明显却着实存在的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