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他便明白了,别人不会,自然是因为不需要会,他会自然是因为他需要会。
别的堂表兄弟姐妹、同学朋友都不会的,他都会,但即便如此,表妹会做蛋炒饭,聪明懂事长大了,他会灌香肠做红薯粉,还被嫌弃手艺不如老一辈人地道。
他当初心底终归是有气有怨有委屈的,为什么自己生来就和别人的命运不同呢,而今还未等他成长成熟甚至于坦然,他却已经失去抱怨委屈的倾诉对象了。
“我可不要什么贤惠”卫舟随口敷衍着创业少年,郑莯也不大在意。
试吃盛宴得到圆满成功,郑家三郎欢脱的扔了作业本,拉着阿留愉快的去了河岸对面。
因着这回,那些螃蟹、河虾等物都是郑莯和阿留动手捕捞的,因为卫舟干脆给他们提了提成,又因着阿留手艺好,是主厨,每10文钱里,阿留占三文,郑莯两文,卫舟占五文。
少了两个年轻人,卫舟不免将多余的时间放在了阿茂和小四身上。
小四:“......”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阿兄头也不回的背影,和院外那起子认准了晒坪来玩耍的小盆友。
卫舟现在已成功将现代数学知识捋了一遍,因而跟随古代数学做了一份详细的教案。且没有两个半大不小的少年,不用考虑他们接受度和理解力的问题,卫舟直接将两个从小学开始教了。
小学的知识浅显,卫舟到底还不是正儿八经学校老师,只是个补习老师,因而没有养成爱说教爱批评的毛病,反而将身段的放的低,很迁就学生。
慢慢的小四竟也学出了乐趣,便是阿茂要跟着郑蕴上的语文课,也愿意留下来听听了。
以前郑蕴不是个愿意勉强别人的,他到底是个读书人,是不会求着别人上进学习的,三婶又溺爱孩子,之前小四不乐意,她便不逼迫小四去上学,现在小四好学上进了,三婶倒也挺高兴,郑蕴也不排斥多一个学生。
这么安安分分平平凡凡的过着日子,一天,好吃好喝、养了许久的妞妞发动,要生产了。妞妞在牛棚里叫唤,脾气还暴躁,旁人进不得身。
偏偏家里俱是小伙子,哪个都不会接生,郑家后院里,卫舟急的团团转:“请不来大夫,难道没个兽医么?!”
“难产了吧!”拄着拐杖走来的吴老恰好来了,他也不进屋,就在篱笆外这么往里瞅。
吴老受伤后,阿留担着家里的生计,先前吴老卧病在床没有办法,现在他能走动了,便每日都帮着干活,早上帮着阿留一块准备吃食原料,送孙子和郑莯一块去河边,到了下午便出门转悠,等着去接阿留回来。
他每日下午转悠的时候,经常会转悠到郑家院外,仿佛是不经意的随意走动一般,但若看到卫舟在做活,他必定会帮些小忙,若看到卫舟在教小四和阿茂做题,便会去把底下玩闹的孩童赶去别处。
这回,吴老便也这么凑巧的看到妞妞发动了,他是个猎户,长同牲畜打交道,一眼便能看出母牛状况。
☆、18
卫舟将院拦打开请吴老进来,吴老也多说话直接进牛棚,不知怎的三两下就给妞妞顺了毛,将这产妇安抚下来,他又伸手去摸牛肚,估摸道:“是难产了,胎位不对。”
随后吴老要了热水洗手,便伸手去探,然后,卫舟便见识到了古代原生态的接生手法,但虽然他不是医科,高护却也是有解剖课的,因而也只是一愣,并未大惊小怪。
直到...小牛被产下来,吴老道:“剩下的就看它自己挺不挺得过来了。”
小牛眼睛睁不开,在铺好的草上挣扎着,众人等了约莫近一个时辰,它才巍巍颤颤的站起来,还不是很稳当,但总算能自几的去寻母乳喝了。
吴老在一旁舒口气:“能活了。”
此情此景,卫舟莫名想起现世时看到的电影,在阿茂天真的询问妞妞的孩子该叫什么时,卫舟反射性的说:“萌萌。”
阿茂很关心家里的新生命,每日都会去看萌萌,卫舟原有借牛奶的打算,也因着萌萌是难产出生的,想让它多吃几日奶,多些营养,作罢了。
这边教学课也随着卫舟将算盘做出来而有了新进程,不是卫舟想搞新花样,实在是他自己也用不会算筹。
卫舟还记的小时候家里的老算盘是上两株、下五珠的七珠算盘,结果到了学校,学的却是上一珠、下四珠的五珠算盘。
他小学五年级以前是在乡下小学,不很重教育,当时老师在上边用口音很重的方言普通话教课,下边的人把算盘拍的哗哗响,实际没怎么学。
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开窍了,到城市里再读的时候,卫舟莫名就会背口诀了,只是他背的是五珠口诀。
卫舟想了又想,还是做得五珠算盘,算盘珠子不好打磨,着实费了一番功夫,还好郑蕴也是个手艺小能手,帮着忙一块做。
阿茂和小四便有了两个小小的算盘,两个人像接到新玩具般欢欣鼓舞,又听了些口诀: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去二,四去六进一。
背起来还挺朗朗上口的,对于两个开始启蒙的孩童来说不算难,且他们卫哥哥可亲的很,又不同郑家阿兄那般严厉,是会大喇喇将口诀写在黑板上(卫哥哥说的,那分明只是快木板,并不黑),并不要求他们立时背下来,不记得了不还能抬头看么。
算盘打的正响,便听他们可亲的卫家阿兄在上边温和道:“先从一加到三十六吧!”
卫舟就这么站在上边,看两个孩子从开始的雀跃到慢慢的抓狂,怎么也打不到最后的正确答案,一面缅怀自己穿越前的小生活。
这么缅怀一番,卫舟便放任两个孩子打算盘,自己接着编更高等的数学教材,虽然高数知识少的可怜,但卫舟因着家里有小学生,又常给中学生辅导,对小初高的数学还是记得的,只是因为补课,对知识点有所偏重,他便是要趁现在还记得将那些公式、应用、几何、函数等等全都誊写出来。
方田、粟米、衰分、少广、商功、均输、盈不足、方程、勾股。
“方程就是一元一次方程吧,没有X,用什么来代替未知数呢?勾股,勾股定理...这个abc什么的也要找代替吧!”卫舟琢磨半响,写着写着就发现纸张又告急了。
虽然跟随穿来的有两支笔,字写的小点,纸也用的少些。但因为有科举的打算,卫舟仍还要每日抽出时间来练毛笔字,所以才几天不制纸便又有了纸张告急的感觉。
老是自己造纸也不是个办法,将家里弄得一团麻不说,耽误他读书的时间,最主要的是,家里就卫舟一个可用飞劳动力,便是日夜不停,生产量也跟不上来。
造纸大业不能停!写字什么的还能用毛笔,划线用毛笔便是比着尺子来也画不好啊,硬笔存在必然是有必要性的么,那要用硬笔,现在的纸张就有些不合适了,很容易画图时就给划破了。
于是卫舟放下教案,去书房转悠,装纸的箱笼里已经空出大半了,比他预估的用的还要快,因为用纸的人比原定要多出了小四、郑莯和阿留。
这几人常来,肯定是要给这几人用书写纸的,待得久了,不免又涉及到厕纸的用途,那小四和郑莯用了,不该给三婶送些么,阿留都用了,不也得给吴老送些么。
虽然他们刚开始有些不好意思,后来用习惯了,不免由奢入俭难,舍弃了厕筹,加入了厕纸队伍中。
虽然两家人都表示想拿东西来换。但一个是自家亲戚,一个又算是郑家恩人,何况在卫舟看来纸张这种算是普通寻常生活用品,虽然古代的价格有些坑,反正卫舟没肯要。
卫舟唏嘘半响,又去看看阿茂的小本本和纸张还够用不,其实宣纸订成册是不好书写的,还要在纸张下边垫上一层,免得透墨到下一页,但阿茂看着还挺喜欢小本本的。
卫舟便把那只小药丸笔给他用来写了,小本本也作为数学本了,纸张则用来跟他阿兄习字。
这么一看,纸张还有些,小本本却不够了。阿茂一贯大方,自己有的东西,只要有多的,就很愿意分给小四,卫舟又是个现代应试教育出生,很爱给学生留作业,课堂练习作业、课后作业等等,本子可不是用的很快。
卫舟最后才去郑蕴的书房,很巧,郑蕴也在收拾纸张,他将上好的宣纸挑出些来,仔细卷好,包好。
卫舟探头望去,郑蕴的纸张也不多了,他便问:“你要做什么?”纸张包好,看起来不是要用的样子。
“你来的正好。”郑蕴微微一笑,指了指桌上,道:“这两本书,你拿回去。”
卫舟一看是《五经算》《缀术》,这些日子他也知道明算不止是九章算术了,但他没有买书的途径,哪想到郑蕴不声不响的就帮他把书找来了。
卫舟高兴道:“这书你怎么找来?!”
这书里的东西他未必不会,但是要参加科考,必须得学会古代数学的用词,不然他写满篇的x/y,考官是欣赏不了的。
卫舟原来的打算是,等九章算术过一遍后,再给阿茂和小四讲一遍,加深记忆,再去看看有什么方法能买书的,没成想,郑蕴先一步想到了。
郑蕴温和一笑,道:“我写信向老师求来的。”
他声音平缓,表情咸淡,好似在说一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般。卫舟受他影响,便也以为不算什么大事了。
只呐呐道:“那...那谢谢你。”
郑蕴只是一笑,接着做手上的动作,他他不止包了纸张,还从小箱子里拿了墨。
此时的墨也很贵,郑蕴平常用的都是气味很重的那种,此时他手上拿着的却是自己平时舍不得用的高端货,是那种墨味不重还很好闻的。
卫舟看着看着才恍然大悟,这些是换书本的回礼,他有些不安道:“这些书得花多少钱啊?”
郑蕴摇头:“这些书都是世家传承下来,很少外传,不好估价的。”他知道卫舟的不安,只道:“你放心,老师待我很好,我准备这些不过是回礼,只是我为人弟子的本分。”
卫舟在旁边闷闷不乐,突然想起生母,一阵风的跑会自己房间去,翻翻找找,又跑回来,将找到的东西给郑蕴:“你添上这些吧。”
郑蕴接过来看,一叠二十来张的纸张,不是普通的纸张,纸张厚实,通体滑润,最重要的是颜色鲜亮,跟此时泛黄的纸完全不同,这是二十张,每一张都不一样的花笺。
卫舟忐忑不安,其实自从自己造纸后,他很少再在那手工本上写了,只是现代的这种概念本有个毛病,喜欢在上边印些有的没的所谓的物语,因而他翻来翻去也只翻出二十张合适的没有字的纸,裁剪下来。
郑蕴看了卫舟一眼,又去看其他东西。
另外的是一套梳妆用品,木制的,有簪、梳、镜一套,并非很珍贵的木材,但上边漆制手艺很好,令郑蕴惊诧的是那镜子,不同于此时的铜镜,虽只有巴掌大小,但明亮洗头,照人的时候异常清晰。
他顿了顿,将这梳妆用品递回去道:“这太贵重啦,不是我能拿出手的。”
而后他又翻看了些其他的,俱是些小小的银饰制品,倒是小巧玲珑,但郑蕴也只是笑:“这些也收起来吧,老师不会收的。”银器根本入不了世家之眼。
卫舟抱着东西很颓丧,郑蕴便安慰他:“无碍,老师知道我,我准备的回礼也只看心意不看贵重的,这纸笺我也一并托人送去。”
卫舟便往他那小包袱里去看,道:“可是,咱们家纸快没了。”最重要的是,他小市民思想,不愿意再去那店里被人宰了。
郑蕴无奈,打开柜子,搬出上次卫舟见过的那个装银子的小木盒,他从里边拿出一串钱给卫舟:“这是我之前得来的润笔费,你先拿着花用!”
☆、19
“我不是那个意思。”卫舟不肯收郑蕴递过来的钱,他怎么好意思问一个十八岁少年要生活费呢,还是在自己住人家家里,吃人家的情况下。
来古代越久,越发明白这时候规矩的卫舟,越发感激郑蕴啦。若是当初没有郑蕴收留,没有他帮忙,或许他来这儿没多久便被人抓起来了。
“我知道。”郑蕴抓住卫舟的手,将钱放在他手里,温温和和道:“我只是想告诉阿弟,无论如何,有我在一日便有你一日,你不必操心这些的。”不必成天里劳作,不必带着郑莯和阿留四处寻钱,不必...战战兢兢,如此不安。
郑蕴看出了卫舟的不安,他好似不敢停下来一般,总是转悠来转悠去的想做些什么,好像一停下来,便会有谁将他赶出去一般。
他却不知道,这是卫舟在现世常年寄人篱下养出来的不安全感,即使在后来他拥有了独立生存的能力,但这毛病一时半会是改不了的。
卫舟拿着钱,脑袋懵懵,隔了好一会才道:“你说,我们也去卖纸怎么样。”
反正郑莯和阿留的生意也做不了几天,这些水货有很强的季节性,更何况河对面的人都已经将方子拿到手,估摸着去腥的秘诀也弄明白了,抢起生意不会心慈手软的,说到底他那些做吃食的法子都是简单的通用食谱,会厨艺的人一看便会。
卫舟这卖纸的想法也是突入齐来,他想起县城里那家坑了他的笔墨店,又想起如今家里人各个都是读书写字的,纸张需求量很大。
自己家自己做,纸张自家人用只能算勉强,但是若是扩大生产团队,找来更多的人一起合伙,说不得他们不只能解决家里纸张问题,还能跟那家店铺一样坑人....不对,是挣些家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