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街赶早,得在那位杨家少爷回京前再来一次不期然的偶遇才好。
如果真就是那位小少爷,至少是算打过交道了,留个善缘,日后真有什么也是一个门路,如果不是他....那就顺便问问他是不是把玻璃碗卖给别人了。
卫舟也没想从中获利多少,只是觉得难得有这么一个机遇,指不定日后是一条支线啊。
于是卫舟翻了翻自己带来的越来越少的行礼,将其中一样东西拿出来,包好,随意找了个借口便上街去了。
不是他不愿意告诉郑蕴,一来这份人情未必拉的回来,二来,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跟那富家少爷做生意。
偶遇这事纯看缘分。
只怪电视剧误人,卫舟还以为古代少爷没事喜欢,结果在街上转悠好几圈也不见那富家少爷的影子,无奈只能自己主动上门。
还好上次卖玻璃碗的时候他认门了。
卫舟跑到人家宅子后便敲门,开门的人他还认识正式上次那位帮忙背了十几匹布的健仆:“请问,您家少爷在吗?”
没想到健仆看到卫舟也挺高兴的,挑十几匹布走半条街就给十文钱,在这小地方已然算大方的了,于是他憨厚的脸上挂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忙道:“在呢在呢,小郎君进屋里稍等,奴这就去禀告。”
来见卫舟的人自然不是那位少爷,而是少爷身旁的小厮很不耐烦的样子,却也没直接赶人,先问道:“是你啊,你又有什么东西要换了。”
卫舟从怀里掏出一块花布包,同上次一般无二的珍视、小心、宝贝着,轻轻揭开花布一小块,流光一闪后,不等小厮仔细看便立刻盖上,他憨厚道:“这是我家最后的传家宝了。”
小厮没好气的:“........谁还能抢你的,等着我这就去禀报少爷。”说罢转身走了。
卫舟也不在意对方态度,仍宝贝的、警惕的抱着怀里的花布包,等了一小会儿,有人来领着卫舟入门。
他这才第一次进入这个宅子的主院,这镇上的院子自然比乡下郑家的院子更大更精致,里边的摆设都透着富贵。
那位年轻的小少爷坐在大堂里的椅子上,手里拿着茶盏,看见卫舟,轻轻一笑,问道:“听闻你又有传家宝,快拿来给本少爷瞧瞧。”
卫舟也不在意对方的调侃,只认认真真的揭开花布包,里边是一块带手柄的圆木,待他握着手柄翻转,圆木另一面显现出来。
少爷先惊讶道:“琉璃宝镜!”
卫舟不免诧异,莫非对方见过玻璃镜,但他端住了,道:“这确实是我最后的传家宝了。”虽然他在现代时,花钱的更多的是那些民族银饰,但显然在这里,银饰只是市场价,唯有玻璃碗和玻璃镜这两样能喊上价。
少爷接过镜子,镜子不大,恰恰好能照出脸来,正适合闺阁女子手持梳妆自照,镜面光华清晰,毛发可见,比铜镜清晰不知道多少倍,只是,他好奇道:“你们家竟然还有这东西。”琉璃宝镜卖家不贵,但一向有价无市,因制造秘方一直掌控在皇室手中,听闻制作极难,供皇家用度还不够呢,只有极少数勋贵人家会得些赏赐恩典。
“祖上从西域得来的。”卫舟早早想好了借口,这时候虽然仍是士农工商,但对行商并不抑制,且拜疑似穿越者的新隋 炀 帝所赐,这里与西域甚至海外经商商往来很密切。
西域确实也有这样清晰的宝镜,不过这东西容易碎难以运输,而且他们知道周朝有琉璃制品,因而很少带货过来。
少爷也不大在意,只道:“果真是番邦制品,这般宝镜竟然用这些木头包裹,打造的粗俗不堪。”
不懂古代时尚美学的卫舟微笑:“五十两银子。”
一旁的小厮先不干了:“五十两,你怎么不去抢,五十两够你全家吃用半辈子了。”
“正是要养活全家,我才要卖传家宝。”卫舟不慌不忙道:“不然我就留着传下去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着。”
小厮被话一堵,气的瞪他。
不说小厮,就是少爷也被这价格吓了一跳,他看了眼卫舟,道:“五十两,本少爷不是没有,但你这镜子不值这个价。”宫里偶然流出来的小镜子顶多就这个数了,虽然镜面比这个小些,但上边必定是镶金镶玉的。
卫舟思量一会,道:“四十五两,不能再少了。”喊高价是一种策略,这样才好还价么。
少爷看了看卫舟,忽而笑道:“我看你打扮也是读书人家,这样罢,我家中有些藏书,你挑两本,这镜子便换当用书换了。”
他看着迟疑的卫舟,道:“你要知道,向你们这样的寒门子弟,想要藏书,千金难求,这才是真正的传家宝呢。”
卫舟伸出一只手,道:“我要五本。”
少爷没好气道:“你以为是烂大街的书啊,给你两本都是你的造化,最多三本。”
“好。”卫舟想了想道:“但我要另外再借三本书,我手抄回去。”
少爷似乎也懒得纠缠,道:“行,给你抄,纸张我都给你出了。”说着喊一旁的小厮:“去挑书给他。”
卫舟赶忙道:“我要自己挑。”
少爷没好气的摆手:“带他去,让他自己挑。”
“卫小郎君,请吧!”小厮领着卫舟去书房,也没好气道:“我们少爷还想给你些能用的科举书呢,既然你想自己挑,就自己挑吧,那边笔墨纸砚都有。”
小少爷看着没什么诗书气自,但书房很大,藏书还挺多,卫舟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挑。
小厮恶意道:“小郎君,快挑快抄吧,你可得赶在天黑前回去,我们这儿可不会留您住的,还有啊,你也别贪心多拿,你家住哪我们知道的一清二楚,咱们少爷跟县令家都是认识的。”说罢也不理卫舟,只留一个仆役在书房外守着,便自己去了。
正院大厅里,一个与少爷有三分相似的青年男子从内室里走了出来,他虽比小少爷高两分,但看着就不如那小少爷健壮,身形单薄,面色苍白。
男子问道:“这就是上次卖给你琉璃碗的人?”
“是他。”小少爷亲自扶着来人坐在上座上,道:“他是彭蠡万家村郑家二郎,郑蕴的契弟。”
说到契弟二字,少年小心的看了眼男子,见他面无异色,才接着道:“这郑二郎是乡贡,且他祖辈有人去过外海经商,说不得有些东西传下来了。”
男子哂笑:“不管他那些东西什么来路,咱们能得利就好。”说着他看向少年,目光带着满意:“你上回将那琉璃碗送给老太太就很好。”琉璃碗不稀罕,稀罕的是这份心意,送到老太太心坎里了,老太太觉得有人念着她,自然就看重他们兄弟几分。
少年这回再没有在卫舟面前骄傲不可一世的样子,腼腆道:“都是大哥教的好。”
接着他问:“上回送给太爷那边的礼只是平平,这回咱们送给太爷么,只这是镜子,更适合送给女子。”
“不必,还是送给老太太。”男子也就是杨文昉看着弟弟道:“阿弟,你要记得,你总不可能讨得了所有人的好,咱们能讨老太太欢心,便顾着这一头就好,太爷那边,礼数不缺就是了。”反正弟弟的前程到底是挂在公府上,与族老却没什么干系。
杨文晏虽疑惑,仍乖乖答是。
“只是,咱们不能这样便将镜子送上去,总要找好的匠人,再重制外边的镜壳才是。”说着杨文昉拿着手上的木柄镜嗤笑:“乡野制品这般也算的上不错了。”
☆、26
杨氏兄弟从卫舟那里得了一柄小巧精致的手持镜,两厢都自觉占了便宜。
杨文晏见长兄貌似心情不错,这才期期艾艾的问出自己心头疑虑:“阿兄,你和嫂嫂好吗?”
杨文昉持镜的手一滞:“能有什么不好的!”
杨文晏反而着急了:“是不是因为我,其实我在这里待着也挺好的,再说了刘氏做的事跟嫂嫂有什么关系。”
杨文昉讶异的看向嫡亲弟弟,是了,当初病弱至垂危之际,特意将阿弟送到这乡野之地,找的借口便是刘氏欲对阿弟下手,阿弟并不知道自己当日的婚事是被算计而来。
杨文晏却误会兄长的意思,不满道:“阿兄,不能因为嫂嫂和刘氏同出一族,就怀疑嫂嫂的人品啊,咱们杨氏之中还有那么些不训子弟呢,更何况,阿兄,这总是你的终身,你跟嫂嫂是要过一辈子的人。”
杨文昉喟叹,阿弟被他保护的太好,但正因为阿弟心底纯善,总让他不忍心戳破这份天真。
不过,阿弟说的对,这总是他自己的终身,夫妻是一辈子的事,不论对方好坏,难道他一个男子还不能约束教导好自己的妻儿,更何况对方其实是个好人,他再也不会像前世般误人误己。
但是,想起刘巍那张喜怒不明的面孔,杨文昉不禁挫败,他抬手敲了杨文晏一记,道:“胆子不小,管起兄长的内务事了。”
杨文昉不满嘀咕:“我这明明是关心你啊!”在外面嚣张跋扈的大少爷在自家兄长面前也只是个满面依赖会不自觉撒娇的少年而已。
卫舟不知道大厅里的事,他在书房里转悠一圈后,发现这位少爷这里书确实很多,还有些杂书,他差点没忍住先看古代的小说了。
幸好先想起了正事,虽然他不懂,但是此前郑蕴为他科普各科考试时,是说过各科常科需学哪些书的,他也常去郑蕴的书房,还同他讨论过,因而他是知道郑蕴缺什么书的。
杨文晏的书库杨文昉一手打造的,杨文昉自己身体限制,便一心想让弟弟成才,他们杨家再被忌惮再落魄,也是有些传承的,因而这个书库的藏书还真不少。
这时候的书库自然不像后世图书馆那么清晰明了的标注了编码,卫舟对这里不熟悉,带他来的小厮也不愿意帮忙,他便只好一点点翻找了。
卫舟记得郑蕴说过,儒家典籍他还能从老师那里学习,但是史书、法令等内容却多存于世家珍藏,寒门子弟很少能学到。
所以能带回家的书,他特别挑选了厚厚的大部头书,字多、内容丰富,一定划算,抄书方面他只抄了几本家里没有的这个时代的算术书,轻薄字少。
然后卫舟才放心的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翻一遍这里的藏书,等到天快黑了,才在小厮不耐烦甚至鄙夷的眼神中曼斯条理的把包好书带走。
临走前,卫舟还好心情的跟小厮道:“替我感谢你家少爷,下回我有传家宝还找你们家少爷。”
小厮黑着脸一路把卫舟送了出门。
卫舟满面笑容的在黄昏中踱步回家,作为一个穿越者,外挂再少也是个挂,抄书能抄几本,他拍好的照片,甚至录了视频,等回去,就能慢慢把那些书复制出来。
反正那位少爷是开放了书库给他看的,万一他天生过目不忘呢,想来少爷也不会计较什么。
再说了,鲁大大说过,读书人窃书不算偷!
卫舟收获满满兴冲冲地回家,却恰好碰到一位老人家从里面出来,卫舟正要扬起笑容打个招呼,老人家看到他却脸一黑,重重的冷哼一声,径直走了。
卫舟莫名其妙满头雾水,却也没工夫想这等小事,他直奔郑蕴书房,兴冲冲喊道:“二郎,你看。”
他欢欣的把换回来的三本大部头书递给郑蕴道:“我拿镜子跟镇上的少爷换的。”
郑蕴接过来一看,是《选举制》,这是新编的一套书,专为科举所用,内容涵盖数十门常科,确实是好书。
卫舟看着郑蕴清隽的面孔也浮现出一抹笑容,便止不住的得意道:“其实那里的书我都看了下。”
说着卫舟有些心虚的道:“我强记硬背了好些书,回头我就写下来。”其实他记性一般,就是普通人资质,顶多因为多做了些习题,算术好一些。
卫舟立刻转移话题道:“之前我跟你说的,开造纸作坊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说,我们即将有一大堆书了,最好能给小四他们人手一本。”
他是赞成藏书,一些名家书写的书本很有收藏意义,但他不赞成为了孤本而不让别人抄阅这种事,敝扫自珍对时代的抑制是后世人都知道。
郑蕴看了看卫舟,道:“也好,我明日就去同族里说。”
卫舟满心欢喜的回屋,他今天虽然一大早出门傍晚才回来,但在杨家吃过饭,毕竟是大户人家还是很讲礼数很周到的。
所以这回卫舟赶着回屋立刻要把拍好的书一点点抄出来,而且他不打算用毛笔,就用现在带来的硬笔,这样速度更快,还省纸。
抄到后半夜,当然还是没抄完,笔芯都快没了,毛笔字的书本看着个头大,字数少,其实抄起来差点写断手。
翌日,卫舟跟着郑蕴去祠堂,那里族老早早等候着。
族老一如既往的关心郑蕴,卫舟还待感慨,也就是郑蕴可以谈事情来祠堂呢,其他人都没有这份体面,没料到,话题一忽儿转到自己身上了。
只见一个中等身材面相严厉的老者瞪着卫舟,对郑蕴道:“二郎,你是要读书出仕的人,可不能再纵容家眷行些商贾之事了。”
说罢便看着卫舟道:“你日后安生在家,若二郎手头紧张或有不便之时,我们乡里乡亲的自然会帮衬着,莫要再去镇上出风头。”
卫舟不明所以被迎头这么一说道,他茫然的看着众人,有些迟疑的点头。
那位严厉的族老似乎很满意卫舟的听话,神色上些许缓和:“你还算懂事,对了,我听闻你为了让阿留去曹家村学养蜂蜜的事,还特地给了曹家好些养蜂手艺,你想着阿留和吴老是好事,但这事办的太鲁莽,你既然教了曹家手艺,合该多送几个村里的年轻人过去学手艺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