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君不擅巧辩,看向乐幽。乐幽接过话说:“汔济仙君既认为凡人住在肉身中是活,住在木偶中也是活,那仙君又为何要修炼成人,成人了又为何要再修炼飞仙?住在狐身中是活?住在人身中不也是活?为何非得穷其歪门邪路的硬要飞升住在这仙身之中?”
汔济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宫主说的没错,我之所以为我,在于我的三魂七魄,不在肉身,确实住在孤身人身仙身中都是一样的!可是……”汔济突然面显厉色,“本仙君就喜欢住在这仙身中,你奈我何!”
乐幽见他终于显出本色,怒道:“你喜欢住仙身,可有问过被你害的千百人,他们可又喜欢住木偶?住铜镜?住木梳?”
“凡人无知,住什么不一样!他们若不喜欢,大可如我一般强大己身,不为人所控,那时他们想做甚便做甚,又有谁管得着!这弱肉强食的道理,宫主难道不懂吗?!”
“懂!懂得很!”乐幽再听不下去汔济的强词夺理,话不落音人已欺身上去捉拿这厚颜无耻之徒!
☆、难不成还有第三人参与其中?
天君受了诓骗,只想快些将汔济擒了翻过这篇,不等乐幽慢慢捉人,喊了一众天兵天将一起上,不时便将汔济捆了,乐幽虽不喜打架时别人插手,但也不好驳了天君的意。见汔济被捆,急急问他:“狐王,余下的三十五人是死是活?”
汔济被捉反而不见了怒气,说:“宫主如此厉害,不妨自己去查?”
“那从地府带上来的二十一人可是你所杀?”
“宫主怎又忘了,小仙能飞升,自是真的不曾犯杀戒的!”
“那可是你族人吃了?”
“他们也不曾犯戒,我御下很严的!”
“你撒谎!据本座所知,你治下起码有一人是知你所为的,他若不曾与你一同犯戒,你如何信得过他为你守密?”
“给他王座,助他修为还不够吗。他知我所为,但确实不曾参与其中,小仙此事凶险,不忍拖人下水。宫主的神力是天赐,不会懂得我们妖界修炼有多不容易!他虽现在还不成气候,但我有负先祖所托,狐族只能寄希望于他了,还望宫主不要迁怒到他!”
乐幽没想到虎王与孤王竟都有一颗真心为族人谋划的心,若不行歹事走捷径,可谓是两个好大王。若真如他们所说,那五十六人都不是他们所害,难不成还有第三人参与其中?
“那就是有第三人与你二人同谋了,他是谁?”
狐王却不肯告知了。
乐幽心下细忖:狐王不肯告知第三人身份,想必是如虎王一般考虑的,那便是要保住那人好让他践诺。只是那人又答应了狐王什么?虎王对这第三人知情吗?乐幽正准备去问虎王,突然想起一事,问狐王:“这藏人魂魄,夺人肉身,喝人精血,助你修为的法子,是狐王自己想到的,还是那第三人告知与你的?”
狐王笑笑不答话,乐幽看他神情:必是那人告知他的,不然这狐王本本分分地修炼了几千年,为何突然于十几年前开始行这般险恶之事?
“你之前藏魂魄都是顺手在受害者家中随意选的物什,为何这次这般兴师动众的做那许多木偶?”
狐王笑得更是高深。
乐幽说:“难不成是那第三人要求的?”见狐王不答话,又问虎王这些问题,不想虎王说:“这些我都一概不知,我与狐王也是第一回合作。”
“那木偶不是你族人所做?”
“是。”
“狐王行事这般奇怪,你不问他为何?”
“自然是问了,但狐王不肯说,我也没办法。”
乐幽审视的看了虎王好一会儿,看不出他是真不知情,还是也在保那第三人。
只是既有了第三人帮忙,狐界虎界又势不两立,狐王为何非要去找死对头一起做这恶事?这不是将自己的把柄双手奉于仇敌?是那第三人要求的?还是有什么利益让他不在乎被人捏了把柄?
“你既有了同伙与你共事,为何还要去找虎王,白白送了把柄到他手上?”乐幽问狐王。
狐王说:“宫主还没继任族长可能不知,到了我们这个位置,可不能只考虑自个儿了,得为全族,为子子孙孙,为千秋万代谋划。我行此险事一方面是为了自己,更多的却是想要将狐族发扬光大,先祖做了几千年没做到的事,我想办成了!但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我事败,我狐族能与虎王抗衡的人寥寥无几,届时若虎王见我狐族无人,一举吞并了我族,那我汔济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所以,我去找了虎王,事成,我便是仙,他还是妖,我狐族自此便远远凌驾于他虎族之上,将来一统玄菟甚至整个妖界都不是问题;事败,那我们狐族与他虎族便同时失去了战力最强的王,余下的势力还是能如先前一般保持几百年的平衡,如此这般一荣我更荣,一损俱损的法子,不是远比给了把柄到人手上要重要的多?况且……”狐王看看虎王,“虎王本就所知甚少,他心思再多,也不能奈我何!”
乐幽闻言有些佩服狐王的老谋深算,他若将这番大智用在正途,圆他一统妖界的梦怕也只会是时间问题,还是败在操之过急了!
此时虎王在旁听了却是大汗淋漓后悔莫及!他后悔当初怎么就信了狐王的鬼话,说什么助他飞仙后虎族便没了最强对头,因为他一介仙人不能再干预妖界之事,干预了就是犯戒,犯了戒便仙位不保,那他一番筹划就功亏一篑了。他还真信了狐王是那利己之人,以为他为了自己升仙真的会弃狐族于不顾,不再管妖界争端,他便是要管,虎王手里拿着他的把柄,也能要挟了他不能管,那他虎族要一统玄菟便是指日可待了。没想到狐王自始至终都在诓他,他不仅没打算置之不理狐族,还打着兼并虎族的算盘!幸亏他今日将狐王供了出来,不然一旦他没了,狐界打虎界的时候,单凭虎族知情人要挟狐王,或者到上界告状,怕是也动不了狐王这般心思深沉阴谋诡算之人!
乐幽想起狐王十几年间只掳女子,赵家村一百多人中他也只喝了妙龄女子和女童的精血,问他:“狐王,你饮人精血助修为之事,是否有特定嗜好?比如只取未曾婚配女子精血?”
狐王说:“不错。”
“如此说,五年前有一翟姓儿郎家一夜之间不见了一老一小,不是你所为?”
“不是。”
“虎王,是你吗?”
虎王摇头,“我不曾去过狐界掳人。我治下也不会有,我不曾约束他们吃人,他们犯不着涉险舍近求远。”
“那是狐王治下?”
狐王也坚定的摇头,“断不是,我治下无论狐族还是其他妖族,都没这胆子忤逆我!”
乐幽是相信狐王有这魄力的,那这便奇怪了,下去后需得单独查查此事。又想起被虺夷咬伤的老樵夫,问狐王:“你飞升后可是带了一个凡间小儿上来?”
狐王说:“不错,小仙是带了个童子上来。”
“他如今在何处?”
“就在殿外。”
乐幽往殿外看看,不急着去找,而是问:“仙君就因为此事机密,怕小儿看到了坏你好事,才不顾他家人之伤痛,强行将他带走?”
狐王笑笑:“宫主也可如此想。”见乐幽疑惑,又说:“无论为何,我不曾伤他分毫,也不曾有半丝苛待。宫主将他魂魄还归肉身,他便能醒了。届时……我虽留了他人魂在肉身,使他没有自我认知,也无法储存记忆,但以防万一,还请宫主抹去他在上界的经历,就让他以为自己睡了一觉吧。”
乐幽点头答应了他。
天君见乐幽似是已问妥当,道:“宫主若无旁的话要问他们,便早早押了下去吧。”
乐幽说:“也好,余下疑问只怕也问不出来了,我便自己慢慢再查吧。”
天君便唤人将狐王虎王押了下去,又吩咐将地府一干人等送回去。
乐幽看着赵家村众人和哑娘,问天君:“天君,那些被狐王藏起的魂魄,该怎么办?”
天君说:“此事还需与冥界商议,宫主有什么高见?”
乐幽想想说:“不敢说高见,只不过我见他们可怜心下不忍,想求天君由他们自主选择去留。”
“未必还有人愿意待在器皿中不生不死不成?”
“我只探了玄菟镇附近几户失踪人家,这十几年间被掳之人的魂魄是否都住在器皿中,我并不知,但裘府小姐裘瑾,她如今被安置在哑娘肉身内,想必是不愿意就此入轮回的,若她想要以哑娘之身而活,望天君恩准她!”
天君略作思忖,“此事我说了怕也不算,还得问问地府后再作定论。我会将你的话带到的。”
“多谢天君!”
天君摆摆手:“是宫主心善!此回事大致已了,宫主忙碌多日,且先回去休整一番,我会叮嘱他们近日不要再送文书去乐幽宫。”
“多谢天君!那乐幽这便告辞了。”
天君含笑点点头,目送乐幽带了汔济的小童子下去了。
乐幽见童子呆呆的,也不知他晓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叹口气,抹了他的记忆,将他送回了凡间肉身内,这才往镇上客栈赶去。
乐幽这一走,人间已过将近一月,他去扶疏房中找他时并未见人,还以为扶疏等不及先回去了,就要往巴下赶,却在院中角落里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乐幽走过去唤:“上神?”
身影转过头来,真是扶疏。扶疏见乐幽回来了甚是欣喜:“宫主!你可算回来了!你走之前可是忘了上界一天,人间一年?我已在此候了你将近一个月了!你走前又不将我安顿好,我住了几日才知房钱不够用了,差点被人赶出去!好在紧要关头我机灵,看见堂内有人生事损坏了桌椅板凳,向掌柜的提议我来为他修补,换取房钱。掌柜的想必看在你富贵的份上,知道让我在此等你吃不了亏,答应是答应了,可还是将我换去了下房。这倒无妨,我是哪里都可以住的,就是房钱都勉勉强强才贴补上,一日三餐就不用想了,我自宫主离去后便不曾进过食了!惕栗好不容易有一整日出去玩,问我要银两买吃食,我却丁点儿都拿不出来,也不知他出去有没有做歹事,抢人东西啊什么的……”
乐幽见扶疏似是受了天大委屈,一个劲儿的倒苦水,没有要止住的意思,瞅了个空子掐住他的话头:“上神!”见扶疏停住了,继续说:“让上神受委屈了!我这便将你的上房换回来,再带你去吃好吃的!”
扶疏转转手腕问:“宫主事情办好了?”
“差不多了,有些不明之处还需再查查,不过不急在这一会儿,先向上神赔罪吧!”
扶疏又坐下说:“我答应了掌柜今日要将这个新板凳做好的,眼看着就要到贪火出来的时辰了,现在还走不开,宫主先去忙旁的事吧!”
乐幽便蹲下说:“我来帮上神!”
“你会吗?”
乐幽从怀里摸出先前在巴下扶疏院里做的那条小蛇给他看,“上神你看,我自己做的,可还能入眼?”
扶疏见那弯弯扭扭一小截木头,不晓得乐幽做了个什么玩意儿,不好撒谎又不好扫他的兴,说:“这板凳已基本成型了,你帮我将这最后一条腿打磨下,我先将其他的装好。”
乐幽见扶疏没有夸赞他做的小蛇,有些失落,只好重收回怀里,给扶疏打下手。
有了乐幽帮忙也没有让扶疏这条凳子做的更快,乐幽手重,将那条凳子腿磨得过细了些,虽然一眼望去不至于看出来,但在扶疏这个老木匠眼里就有些膈应了,他没空再做一条新的腿出来,只好比对着乐幽那条,又将其他三条腿磨细了些,待四条腿一样时,贪火已催了好几遍了。
扶疏也不跟乐幽交代,匆匆回后院他那间下房里去了。
乐幽看着这一角落的木材,想着扶疏刚刚又转又揉的手腕,有些自责:怎么就没将扶疏安顿下再走呢,也不知他在这傻等受了多少委屈,一介上神竟还要在人间看白眼,说到底都是他乐幽的错!这个扶疏也是死板,要什么本事没有,偏偏就是不肯用来换点银两应急,偏要学了凡人卖力气,赚那点微薄之利!这要是青萝在,只怕连客栈都买下来玩了!乐幽摇摇头,正准备去找掌柜换房时,看到贪火过来了。
☆、小狐汔济,濡其尾,无攸利。
“贪火神君!”
贪火覕了乐幽一眼,“宫主怎么才回来?害人好等!”
贪火惯是一张比乐幽更黑的脸,乐幽见多了本就不在意,此回心虚更加好言道:“是是是,怪本座疏忽了,平日无人在下界等我,我便忘了上界一日,下界一年这回事了。是我考虑不周,还望上神见谅则个!”
贪火脾气臭却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见乐幽态度尚可,便也不与他计较了,本来乐幽早归晚归于他并无什么影响,只是见扶疏这个把月做木匠活要比往常任何时候都累,有些为他不平罢了。
乐幽见贪火神色稍转,问他:“神君这是要做什么去?”
贪火说:“也无甚要事要做,随便溜达溜达。”
“今日不打拳了?”
“无甚必要。”贪火说完便自顾自的走了。
乐幽连日奔波甚是劳累,既扶疏有几个时辰出不来,他便去问掌柜要了间房休憩去了。
酉正时分,乐幽掐准了时辰来院里扶疏做木工处等。扶疏也按时出来了,见乐幽还站在原地,以为他一个下午都在此处等他不曾离去,“宫主在此等了我几个时辰?这是何必呢!我虽等了宫主一月有些苦,却也明白宫主是办大事去了,并未怪责宫主,宫主大可不必如此还报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