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先不置是否,问道人:“道长追他何事?”
“降妖除魔!二位公子可曾看见他往哪个方向跑了?”
“他犯了什么事?”
道人一心追人,见扶疏不仅不告知青年去向,还问个没完,不耐烦与他多说,丢下一句“杀人”便往前跑了,方向还正好是青年去的那处。
摘果子时扶疏与书生靠得那般近,自是知道那书生非人,只是没探过他真身,此时听道人说他犯了杀戒,问乐幽:“宫主早先可探过那书生是何妖?”
乐幽说:“我没来由的探人真身做甚。”
扶疏想了想,“我想跟去看看,宫主,我们就此作别了,来日再见!”说完便也往那一妖一道的方向跑去,跑了几步发现乐幽也跟在后面,“宫主怎么也来了?”
“降妖除魔。”
“宫主不是接了上界文书才会打这杂吗?”
“上神又为何要跟去?”
“我观那书生不似手染血腥之人,想去看看究竟。”
“那我便去看看热闹,瞧瞧上神观人准不准。”
“青萝公子月余不见宫主,不会等急了?”
“上神莫不是不想我跟了去?”
“哪里哪里!宫主请!”
两人边跑边打机锋,不时便追上了道人,道人望见他们说:“此妖危险,二位公子莫要来凑热闹!”
“无妨无妨,道长自捉你的妖,我们就看看。”
三人追了半响仍是不见黑袍青年,道人停下来埋怨道:“给你们搅和丢了!”
乐幽正欲反驳,扶疏摆摆手,“真是不好意思了道长!只是我与那青年先前见过,观他面相不似弑杀之人,怕是有误会,这才跟过来看看的。”
道人闻言道:“公子见的怕不是此人。”
“我们与他个多时辰前方才见面,不会认错的。”
道长看看扶疏二人,欲言又止。
扶疏见状说:“道长有话不妨直言。”
也不晓得道人看没看出扶疏二人身份不俗,犹豫片刻道:“此事小道本不便告知旁人,但你二人既与他们有牵扯,小道怕你们来日遭遇不测,还是说一二内情与你们听听。”
“他们?”
“没错,他们!二位公子说见过那青年,小道说你们认错人了不是妄言,而是因为我今日已追了他不下两个时辰,他没得闲暇中途停下与人结交攀谈。”
“难道是双生儿?”
道人摇摇头,“不是双生。”
扶疏讶道:“不是双生儿?这世间竟有长得如此一模一样的人?”
道人想是追累了,在路旁就地坐下道:“他不是人。”
扶疏便也席地而坐,道:“我知道。”
道人没想到扶疏看出来了,讶异望向他,“二位公子气度不凡,想来也是修行之人,只不知已入了哪一境?竟能一眼看出他非人?”
扶疏不欲告知道人身份,只说:“我等道行,确能看出他是妖了,只是没探过,不晓得是何种妖。”
道人叹道,“年纪轻轻已这般厉害了,后生可畏!”
“过奖过奖!道长可否说说为何断定那青年与我先前所见之人不是双生?”
“因为我已见过数十个那般模样之人!”
“数十个?”
“没错,此事说来话长……”
“道长若无事便细细说来,我闲得很!”
道人正欲开口,肚子却不适时的咕咕叫了几声,扶疏闻声道:“道长为民除害废寝忘食,不知可否赏脸让小生请道长用个午膳?道长吃完再说不吃。”
道人追了这般久确实又累又饿,面带讪色却也不推拒,“如此便多谢公子了!”
扶疏起身,“道长请!”又回头看一直站在旁边的乐幽,“宫……公子,你是与我们一道去,还是先家去?”
乐幽说:“一道去听听。”
“行,那我们这就回镇上。”
扶疏二人怕干坐着看道人用膳,会让他不太好意思,便又提筷陪用了些。道人用完方道:“小道听说即墨有妖作乱,便去看了看,不想还真碰着一妖吃人,当即便提剑挥去,将那妖怪手臂斩断了,那妖怪不与我硬战,捡起手臂便跑,不想他道行不深,跑得却快,我追了他几天也不曾逮着他。有一日,那妖怪突然不跑了,等我上前要与我一战。我上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竟找了帮手来,还与他长得一模一样。他两二话不说便打上来,我打过几回便知,那帮手法力也是不济,如此酣斗片刻他们便落了下风,我趁势将他二人斩与剑下,就地埋了。”
“道长好功夫!那余下的人可是来找你寻仇了?”
道人摆摆手,“公子谬赞了,我若真是好身手,早该了结他们了。”
“他们兄弟多,也是没办法。”
“非也,不是兄弟。”
“如何说?”
“我杀了那两个妖怪后,正欲回师门,不想机缘巧合,又在路上看到了与那二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人,起先我也以为他们是兄弟,正感叹世事稀奇,竟让我几日间见到了四生儿,但我细观才发现,哪是四生,那明明就是我几日前才埋入土的那两个妖怪!”
“竟没死?!”
“不错!没死!他二人看到我便跑,我追上去又将其斩杀,这回为了万全,便将他二人的头割下来后才埋入土。”
“头都割了,这回想必死透了!”
“是死了,却也未死。”
扶疏被绕晕了,“还请道长说明白些。”
“我怕再生奇变,在他们坟地守了几日,不想竟让我看到了那般难以置信之事!”
“哪般?”
“我将两头两身埋入土,却见到了四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从土里爬出来!”
“什么!”扶疏与乐幽这回是真惊讶不已,“难不成,那妖怪不仅杀不死,还能再生?”
“不错,我太过讶异,并没有第一时间再去斩杀他们,他们爬出土见到我后便四散逃了。我也没有追上去,而是刨开土堆查看,那两头两身真的不见了。”
“两头两身竟再生成了四个完整鲜活的妖?”
“没错!”
扶疏与乐幽对望一眼,都看出彼此眼里的讶异:这般怪事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后来呢?”
“后来我便择了一个方向去追,将其中一妖大卸八块,这回我也不埋了,就放在眼前看着,看他们是如何再生的!”
扶疏想想那场景便觉渗人,“道长好……!可看到他们如何再生了?”
“看到了!大卸八块后的躯干都变回了原身,然后在几日间一一长得完完整整的,待长成后便化为人形,与先前长相,一模一样!”
“道长看到了那妖怪原身?是个什么妖怪?”
“笄蛊。”
“竟是笄蛊!”扶疏见乐幽面色茫然,似是未曾听闻过此物,解道:“是一种虫,大多生在温暖潮湿地界或海里。”又问道人:“这虫虽常见,但最大的也只有一指长短,从未听说过有修炼成妖的,道长可确定?”
道人点头:“确定!他化成原身有一臂长短左右,虽比之其他妖物不算大,但在笄蛊里,确实罕见!”
“那道长可知这只笄蛊陆生还是海生?”
“八成是海生。”
“后来呢?道长亲见他们再生成人,可有一一击杀?”
“嗯!我虽震惊不已,却还是及时剑神提剑杀了过去。不过这回再生的有数十人之多,我道行低微,不及全数击杀,逃了几人。”
“那此回杀掉的几人,道长如何处理了?”
“焚烧了!”
扶疏点头,“怕是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其死得彻底。”
“不错,我盯着他们尸身化为了灰烬,又将灰烬用水冲散,守了两日,不见有再生迹象,这才放心了。”
“逃掉的几人去了哪里?道长可追上了?”
“余下诸人四散逃了,我追踪数月至此地,才算发现了那个黑袍青年,不想又给他跑了!”
扶疏闻言这才真的觉得他与乐幽搅了人大事,“对不住了道长!坏了你的大事。”
道人摆摆手,“不知者无罪。我能寻到他一次,便能寻到他二次,下回定能将其灰飞烟灭!”
☆、那道人说你们在即墨作乱,破了杀戒,此话当真?
“那我与道长一起去寻,便当作赔罪了。”
“有公子相助自然是好,只是此妖狡猾,且在逃者众,怕不是三两日能杀完的。”
“无妨,我也无甚大事要做。不若我与道长分头行事,也好快些寻齐余下众妖。”
“甚好!公子见过他们面相,寻起来应是不难,只是有一点需告知公子。那妖雌雄同体,怕是还有女相,还望公子莫要错过了。”
“多谢道长提醒,我确实不知此点。”
道人与两人交代完毕,便急急出门去追踪了。
乐幽一直未说话,扶疏目送道人离去后问乐幽:“宫主作何打算?”
乐幽细思一番说:“我多日不曾回家,需回去看看……”
扶疏点点头:“那宫主好走!”
乐幽本还想说回家看完无事就来找扶疏一起寻那些再生笄蛊,可听扶疏无一丝挽留之意,这还要再来的话便说不出口了,呆呆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扶疏不明他所想,笑望着他。乐幽见他这般模样突然有些微恼,再不迟疑,甩袖离去了。
扶疏见他不曾说告别的话,以为他还在为翟峤之事恼怒,便也不在意了。
此时已过未正,扶疏擅自占用了贪火与惕栗的时辰,急急寻了他们赔不是。与贪火说:“酉初本是不乱的,她用不着了,今日且先赔给你,如何?”
贪火已在家中发了个把时辰的脾气,怒目而视扶疏,“上神莫要再这样欺负人了!等我回来!”说完便急急出去了。
扶疏又看向惕栗,“惕栗啊,今日实在对不住了,有外人在,哥哥无法与你们商议,我这儿有一锭金子是乐幽哥哥给的,你拿去买些好吃的,权当哥哥向你赔不是好吗?”
扶疏擅自占用了惕栗的时辰,他当然不快,不过扶疏又是赔罪又是送礼的,惕栗便被哄了过来,高高兴兴接过金子,“那我亥时出去用,成吗?”
“当然可以!”
惕栗便揣着金子欢欢喜喜的走了。
半个时辰后,贪火回来说:“扶疏,我听你与那道人说要帮他捉妖,我们也要去!”
介子本准备出去的,闻言收住脚步,听扶疏怎么说。
扶疏问贪火:“你可曾看见了那笄蛊的长相?”
贪火摇头,“那时我未曾探你,没看见。”
“那你要怎么帮忙?”
不待贪火答话,介子说:“不如上神画张相出来给我们看看?”
扶疏知道不到万不得已时,他不好再开口问他们借时辰,他自己也不想如上回那般四十八个时辰不见天日了,只好答应大家一起行动。
众人围过来看扶疏画的相,都怔怔看了良久,像是要将那笄蛊的模样印在脑海里。
扶疏叮嘱他们,“这笄蛊雌雄同体,再生之体也有可能是女儿身,万不可错过了。”
众人纷纷点头,都是跃跃欲试姿态。
旡夊打手势问,“哥哥,找到了人要如何?”
不待扶疏答话,贪火说:“还待如何?自是将其灰飞烟灭了!”
“不错!笄蛊再生之力太强,只有彻底烧成灰才能算是杀死了他。不过……”
“不过如何?”
扶疏想起忍冬树旁书生模样,说:“我观那白袍书生,真不似弑杀之人,不如我们找到人先不要动手,问问究竟如何?”
贪火闻言不屑道:“有什么好问的,那小道长不是说了吗?他是听闻笄蛊作乱才去收服他的。”
“可我们毕竟不曾见过他害人,况且,这再生之体与那笄蛊原身是个什么关系我们也不知道,不如我们寻到人了,先治住他,待我好生审问一番再做打算,如何?”
贪火不干,“何必如此麻烦!”
扶疏道:“众生平等,妖的命也是命,如何能擅自取之?!贪火神君,你是怕你制不住他,还是动了杀心?”
“胡说!那小小凡间道人都能一举击杀数十个笄蛊再生之体,本上神如何会制不住它?!上神也莫要往我身上妄加杀戒罪名,我擒了他给你问话便是!”
“如此甚好,多谢贪火神君!其他人可还有意见?”
余人都摇头,惕栗说:“光是能出去逮妖玩,惕栗已经很高兴了,如何处置都无妨,任凭哥哥做主!”
扶疏抚抚惕栗的头,“乖惕栗!”
旡夊当然是扶疏说什么都好的,介子虽不是但凭扶疏吩咐的性子,但扶疏那项弑杀罪名他可不能担,况且,一个笄蛊小妖而已,寻到了捏捏手指就能擒住,并无多好玩,要杀要剐便随了扶疏吧,不占用他时辰就行。
众人捧着画像出去,扶疏想起不乱已多日不出,想了想,还是挪步去她房里看看。
不乱在静坐,看扶疏来了,二话不说便打过来,扶疏本觉她被禁锢有些可怜,来时备了几句好话要说的,不想不乱见他就开打,扶疏心里那点怜惜便瞬时荡然无存了,懒得出招便敛容躲避。不乱打了个把时辰终于累了,停手回屋摔门,自始至终一句话都不曾说。
扶疏被她弄得莫名其妙,只当她被禁锢,心里有气要撒,起先还生气,只想将这麻烦收了!打着打着便算了。只是没想到短短月余,不乱的法力竟精进如此神速,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