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川越听越急,眉头紧锁,手指揪着衣袍,快要揪出洞来。与旡夊两人心急如焚的等了两日,扶疏终于回来了。
回川跑过去握着扶疏的手,急急问道:“大哥,你可好?”
扶疏脸上尽是疲色,看不出有没有受伤。他就着回川的手席地而坐,勉强笑道:“被人缠着打了一架,无妨。”
“可是受伤了?”
“一点内伤,不碍事!”
回川急得手足无措,问扶疏:“大哥,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扶疏笑道:“你坐下来!我头晕!”
回川立马在扶疏对面坐下,焦急的看着扶疏。扶疏无奈笑笑,闭目养神起来。
过了许久,扶疏终于睁眼,面色已较先前好上一些了。
回川忍不住问道:“大哥,是谁打你?”
扶疏破笑道:“看你这话说的,怎就不是我打别人?”
回川却笑不出声,扶疏只好正色道:“是不乱找我打架,她也是我家人,只是被我罚了闭门思过,从没出来过,所以你不认识。”
“她为何要找你打架?”
“她想杀了我。”
“什么!”回川惊讶无比,“一家人为何要互相残杀?!”
“这世上的人杀来杀去无非就是争权夺利,报仇雪恨了。不乱是为了夺权。”
回川也看出来了,扶疏在家中地位最高,不乱要夺他的权一点不稀奇。“不乱功夫这么好?竟能打得大哥受伤?”
扶疏闻言眉头紧锁,“她以前是连我的身都近不了的,怎的如今进益如此神速?我也不甚清楚。”
“不乱什么时候开始功夫变强的?”
“什么时候?”扶疏想想,“该是我禁她足开始。咦?……”扶疏突然想到一个关键。
“怎么了大哥?”
扶疏说:“我突然想到我禁她足是我同宫主离开巴下在玄菟办案时……”
回川等扶疏继续说下去,扶疏却陷入了沉思,许久,回川还是忍不住问道:“是那时候开始的,可有什么不对?”
扶疏回过神来,“嗯,我大概猜到了她为何突然这般强了!”
“为何?”
扶疏望着同回川淡笑道:“今后再告诉你好不好?”
“好!”回川对扶疏言听计从,毫不迟疑。
“回川,我回来是怕你太过担心,如今看我无甚大恙你便可放心了。我这内伤需静坐休养,可能又有些日子不能出来了,我的时辰便给旡夊,让他陪着你好吗?”
“好,大哥尽管好好养伤,勿要担心我!”
“好,那我走了。”
“嗯!大哥千万保重,快快好起来!”
扶疏站起来拍拍回川的肩,“放心吧,我既想到了不乱为何突然变强,便有法子克制她,她再莫妄想像这次一般伤我了!”
“我相信大哥!”回川嘴上说着放心,手却抓着扶疏的衣袍不放。他突然觉着好害怕,怕扶疏这一去,回来时伤得更重,或,再也回不来……
扶疏拍拍回川的手,到底还是走了。
旡夊出来时看见回川眼里竟噙了泪水,安慰他道:“回川哥哥,你放心,扶疏哥哥说没事定会没事的!”
回川抹了把泪道:“嗯!大哥定会平安归来的!”
旡夊见他嘴上说的坚定,泪水却越挂越多,打趣道:“回川哥哥当真是海里来的,这眼泪都要比旁人多些。”
回川这才收起担心,不好意思道:“让你见笑了。”
旡夊笑笑,认真比划道:“回川哥哥,我当真不是安慰你,不乱姐姐绝不是扶疏哥哥的对手!她这次能伤到哥哥,主要是取了出其不意的便利,我们都没想到短短两月间竟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功夫一日万里,心性也愈发偏执。以前哥哥从没想过不乱姐姐真的会对他下杀手,也没想过她能得手,现在哥哥既有了防备,不乱姐姐再要伤她就不易了。放心吧!”
回川听旡夊这样分析,又观他神色不似作伪,便信了几分。只在心里暗暗盼着扶疏能早日恢复元气,找到一劳永逸解决不乱这个麻烦的办法。
接下来的日子,贪火,惕栗,介子都还是像先前那样,未初后与亥初后一人出来半个时辰,其余时候都是旡夊在陪伴回川左右。
几人行得极慢,并不急着回巴下。
回川尝试过用传音之法联络扶疏,无奈每次都没有回应,只好缠着旡夊问扶疏的情况。旡夊说:“回川哥哥放心吧,扶疏哥哥好的差不多了。他防备着不乱姐姐,这些日子并未再打起来。想来不久就可以回来见你了。”
“那就好!那就好!”回川怕旡夊哄他,同样的话又问过了其他人,大家都是一样说法,而且看几人神色也并不担心,想来扶疏是真的大好了。
回川虽与旁人也相处愉快,但他还是天天盼着扶疏早些回来,只有亲眼见过才能放心。
又过了几日,扶疏终于回来了。回川抓着他前前后后看了好一会儿,见扶疏身子硬朗,脸色红润,精神也佳,这才真正放心了。
扶疏问回川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呀?回川说:“与旡夊学了手语,如今基本用不着写字了。惕栗出来的时辰多用来烤肉吃了,如今我烤肉的本事说不定能及得上宫主了呢!贪火大哥每日里都喜欢乱跑,总抓些稀奇古怪的野物吓我,介子大师向来都是做自己的事,倒是没太多相处。”
扶疏微笑听着,像远行归家的父兄听家中小儿兴致勃勃道来别后趣事一般。听到介子都在做自己的事,有些奇怪的问:“介子都做些什么自己的事?”
回川说:“我也不知。有时他不言不语的走完半个时辰就回去了,有时会去别的地方一会儿。总之,我们交谈不甚多。”
“这样啊,介子大师出家人爱清净,想来是有他自己的一方天地的。回川谅解谅解他的淡漠。”
回川摆摆手,“大哥误会了,我并未对介子大师有何意见,只是实话告诉大哥罢了。贪火与惕栗闹过之后,我倒乐得有介子大师那会儿的清净呢。”
“哈哈,那就好。我不在的时候,你可有按时吃饭睡觉?”
回川像小儿般被问及衣食住行,觉得扶疏有些老成的好笑,答道:“都有,除了担心大哥,我都好着呢!”
“那便好!”扶疏放心道。他静坐时,有时会担心贪火欺负回川,回川那直愣愣的性子,八成受了欺负也会看在他的份上忍了。有时又会担心乐幽突然回来,若见不到他,又听回川说他受了伤的话八成要着急了。但养伤期间这些担忧都是转瞬即过的,想得愈多,心绪愈乱,疗伤愈慢。
回川见着扶疏分外高兴,话也比平日里多了许多,见扶疏光顾着笑了,便问道:“大哥饿不饿?我打只山鸡烤给你吃?”
扶疏说好,突然想起他走前只留了点碎银子给回川,问道:“回川,我留给你的碎银定是不够花,这些日子你都吃了什么?”
回川说:“山上看到什么便吃什么,若路过城镇,我也学着凡人做些小工,挣些许铜板,便能买馒头烧饼果腹了。旡夊与惕栗也会帮忙,我们还学会卖艺了呢!我打了贪火大哥教我的拳法,惕栗与旡夊使了些小法术,他们挣的比我多多了!哈哈……”
扶疏笑听着,突然觉得对这烟火气浓郁的尘世生活愈发眷恋起来,以后再要隐世独居,怕是要不甘寂寞了。
☆、扶疏想也没想,跳起来向乐幽跑去,扑进他怀中
这日,扶疏与回川在路上行走时,捡了一只小猫。小猫看起来刚出生不久,也不知为何被母猫弃了不顾,躺在路旁草丛里奄奄一息。
扶疏不懂救治之法,捡起小猫输了些真气护住它心脉,便送去医馆救治。大夫说小猫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中毒了,灌它吃了些清热解毒的药,小猫拉了些便溺,大夫也不嫌脏,用竹签挑了便溺看,末了说:“是吃了百合中毒的。”
扶疏讶道:“百合?百合如何有毒?我还见饭馆卖过百合汤羹呢!”
大夫说:“百合对人无害,对猫确有毒。好在此猫食用不多,送来又及时,想来再喂些汤药便无碍了。”
扶疏点头道:“受教了!多谢大夫!”
小猫毒解后,扶疏本要将它放生的,不想惕栗出来看到后抱着不放了,非要带着养。扶疏只好答应留下了。
惕栗不在时小猫便日日挂在回川身上,也不晓得它能不能分辨出回川是妖,总之是没有半分惧怕的样子便是了。
扶疏这一路上玩得倒比先前几月更高兴,先前总是在查案,如今无案一身轻,每日里变着法儿的弄吃的就够忙活了。越走越希望这路再长些,一直走不到巴下就好了。
不乱又找了扶疏几次,扶疏想清楚克制她之法后,虽一次比一次应付得吃力,倒也再没受过伤了。只是不乱的进益之速远超扶疏想象,他虽想到了在打架时克制不乱的办法,也知道平日里用同样的办法能遏制不乱的功夫疯长。但不知是他控制不住自己,还是不乱有旁的法子助她进益,那克制之法似是越来越收效甚微。不乱也察觉到了,她似是走火入魔般,不问时机不问地点的向扶疏出手,扶疏倒是时时戒备着,就是有时正好在做旁的事,或走在熙攘人群中时被打搅,难免动气。这一动气便更中不乱下怀,她便打得更起劲了。
扶疏无法,只好与回川商议着只走荒山野岭,省得伤及无辜。
乐幽已走了两月有余,扶疏没接过他的传音,也不晓得乐幽这两月在哪里办案,可有尝试与他联络?若联络了,是否因路程太远传不过来?扶疏有时会胡思乱想些乐幽在别处的境况,想传音过去问问,又怕乐幽正办大事不能受扰,便忍住了。如此多回,扶疏自己也笑话自己何时这般优柔寡断了。
这日,不乱又毫无征兆的缠过来,扶疏已不厌其烦,起先还躲着回川与她周旋,次数多了,扶疏也懒得藏家丑了,不乱若找过来,他便一屁股坐在地上,闭目与不乱过起招来。
回川不懂扶疏这架是个什么打法,他从未看到不乱出面过,但扶疏三五不时就会跟她打一架,每回都是这样静坐在地,似是闭目静修一般,但从扶疏神情和汗珠子上便能看出他正吃力正难受着。每每此时,回川便一动不敢动的等着,生怕扰乱扶疏心神。扶疏自己也怕外界叨扰,所以打架前往往会画个结界,但有时不乱来得急了,扶疏来不及画,便只能硬着头皮应战,这时回川便更加千万提心吊胆的在一旁守着,汗珠子落得也不比扶疏少。
扶疏正与不乱酣斗着,乐幽突然传音过来:“扶疏,扶疏?你听得见吗?”
扶疏一时心神大乱,不乱瞧出来了,暗道一声:“时机来了!”使出十二分本事来打扶疏。扶疏虽听到了乐幽的传音,此时也无暇回他了,他竭力控制着自己,只要不失控,不乱就拿他无法。
可是乐幽并不知扶疏这边正在紧要关头,还在说:“扶疏,你还是听不见吗?我这两月都叫了你数十回了,每回都没得回应,也不知是不是你这传音法子不灵了……扶疏,我已抓紧办完事在往你那方赶了,你若得空,不如传个音给我?告知我你的方位,我也好早些过去……扶疏,一别数月,你可还好?我挺好的……青萝也好,虺夷也好。这回上界送的文书有些棘手,我办得久了些,不然该早早的就能去找你们的……六界作乱那厮还是神出鬼没的,待我赶去他出没之地,他已不在那方了,这几月都没有消息,不知又去了哪里,但却未听说过这两月再有六界之众消失不见的事,不晓得它在玩什么把戏……青萝听我提起你几回,说想见见你,我这回出门他闹着要跟过来,我甩不掉他,只好答应他得空带你去乐幽宫做客。扶疏,你可愿?……哦,对了,你猜得不错,我带虺夷回去,青萝真的吃醋了,跟虺夷打了好多回,虺夷当日所言不虚,我那乾坤袋真能助他修习,他本事已长了很多,虽打青萝还是不足,但青皮脸肿十来日也就养好了,我便由着他们去闹了……扶疏啊,养小儿真不易,每日里闹得我头疼。还是你聪慧,捡的是个成年的弟弟……扶疏,我又话多了……我每日里这样念叨,你若听见了定会取笑于我!……扶疏,扶疏?真听不见吗?也是,你性子那般好,若是听见了,早早便应我了,八成是真听不见的……扶疏,我……有些想你……你……可有……?”
扶疏越战越吃力,他无法堵住自己的耳朵不听乐幽的絮絮叨叨,心绪已全乱了,手脚便也跟着不听使唤,让不乱越攻越占上风。
扶疏不晓得自己已全副心思都在乐幽那头了,当他听到乐幽说想他时,心头大动,虽神智告知他自己不能分神回应乐幽,但嘴上却不由自主的说出“宫……”一字,好在他及时收住,否则今日怕是真要给不乱得逞了。
不乱在扶疏开口那刻使出了她得来的必杀技,眼看就要得手,不想扶疏却及时收回了心神,让她错失了这一良机。
扶疏怒斥不乱,“你这招从何而来!”
不乱一招不成,想着再无出其不意的好时机,一时怒急攻心,哪里会答扶疏的话,只一招紧逼一招的攻向扶疏。扶疏在看到不乱那招后,又惊又怒,再不管什么控制与否,心神一松,将满腔怒气与渴望释放得淋漓尽致,像是要与不乱同归于尽,又像是再不想约束自己,要除掉不乱重新开始自由自在的活。
扶疏以为他这般打法,多半是会让不乱的法力再瞬间精长百倍的,他自己今日多半是要折在不乱手上的。这般生死关头他才发现,他对这尘世已有这般多的眷念和不舍。他也想学着旡夊和惕栗一般不要脸面的去卖艺挣些许铜板,也想如回川那般去扛石头,拿拿汉水换得的银钱;他想看遍天下奇树异草,尝遍天下山珍海味;他想在繁闹的街市中赁一方小院,四面皆是街坊邻居,每日天不亮便吵闹不休,天黑也不消停,他想学着市井妇人那般,受不了那吵闹便破口大骂,口中尽是些污言秽语,虽吵闹不会因此罢休,但心中出了气当会万般畅快;他想围炉煮茶招呼三两好友来做客,聊聊东家,谈谈西家,将每日里听来的旁人家家丑低声说给好友听,然后叮嘱他们千万莫要外扬出去……他想有个真正的家……最好乐幽也能住过来,他要好好教教他木工活的手艺,他自己琢磨着做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呀……他想要的好多!凭什么一介凡人都可以拥有的,他却要千千万万年的克制自己不去想不能要?凭什么?!他偏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