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等死啊!扶疏哥哥,哥哥自回来后就一直不对头,你可是伤他的心了?”
“我……”乐幽啊乐幽!我不过疏远了你一些,你何止颓废至此啊!扶疏心里又疼又急!但转念一想,寻死不是乐幽性子,定是青萝年纪小吓到了,遂定下心来安慰青萝:“青萝,你无需过于忧心,你哥哥不是那般不中用的人,我就算是……伤了他的心,他也不至于寻死觅活的!”
“如何不至于!我出门时他已有半月水米未进,我本事不济,连翻带滚的跑来巴下又用了七八日,你说他如今可不是要没命了吗!”
扶疏闻言又急了,上回在雾山乐幽四五日不吃喝就已昏迷不醒,如今二十几日过去了!他不敢再想,运足了神力往乐幽宫赶去!
他到时,果见那茅屋外捏了一层结界,青萝要叫唤,扶疏止住他,定定神,往里走去。
那结界挡住了青萝,却半丝没阻扶疏,像是特地为他开着一般。
扶疏走进他们住了月余的茅屋,见乐幽正躺在榻上,衣衫半开,闭着目,蹙着眉,脸色苍白。
扶疏心中钝痛,试了几次才哑哑出声:“宫主……”
乐幽缓缓睁开眼,见着扶疏也不惊讶,伸手道:“扶疏,你来了啊!”
扶疏不由自主的递过手去,乐幽将他拉进怀里抱紧:“你日日夜夜入我梦来,又要做甚?那日不是不要我了么!”
扶疏闻着乐幽身上的酒味苦笑,就着他说:“我来看看你好不好。”
“我哪里能好!每日想你都想得魔怔了!你日日都来,竟看不出来么?怎就这般狠心不知疼我呢!”
扶疏摸摸乐幽的脸,“为何喝这么多的酒?”
“不喝酒睡不着啊,睡不着如何见你?”
“光喝酒不吃饭如何行?”
“你不在,食之无味。”
扶疏往乐幽怀里拱了拱,哑声问道:“小花花摔你的伤如何了?”
乐幽摸着扶疏的手往身上贴,“你自己来探!”
扶疏顺势探去,发现乐幽身上无一块好骨头,他想必是自己胡乱接了一些,骨头自己又胡乱长了一些,如今歪歪斜斜的,再这般下去,怕是要残。
扶疏赶紧坐起,又疼又愠道:“宫主,你一身骨头稀烂,怎还如此肆意妄为!真不想活了吗?!”
“活着有什么意思!”
“胡说!你未遇我之前,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如今缘何就不行了!”
“不行了,就是不行了!”乐幽耍赖扯过扶疏,扶疏将他狠狠甩开,“乐幽!你争气些!”
乐幽望着扶疏,半响才道:“就连在梦里你也不要我了吗!”
扶疏望着乐幽伤心欲绝的样子,心中疼痛不比他少,哪里还狠得下心来训他!柔声道:“你躺好,我为你疗伤。”
乐幽本就不怎么能动,呆呆望着扶疏任他摆布,无论接骨多痛都不曾哼出一声,只一味的盯着扶疏,像是怕他眨眼就不见了。
扶疏为乐幽细细疗完伤,已是满头大汗。乐幽虽忍着痛呼,汗水却忍不了,此时也已一身湿透,昏了过去。
扶疏为乐幽擦洗换过衣裳,短短几月不见,乐幽身子已消瘦得他认不出来,还有数道伤口挂在胸背腿上,好在已经结痂了。扶疏又抹了几把泪,出门去了。
青萝已等得不耐烦,见扶疏出来,急急问道:“扶疏哥哥,怎么样?哥哥他还活着吗?”
扶疏脸上尽是疲色,温笑道:“活着,我替他疗了伤,无大碍了。你也莫守着了,回去歇着吧。”
“扶疏哥哥,你就要走吗?你能不能别走?哥哥没了你不行!”
扶疏说:“暂且不走,我替他熬些粥来吃。”
青萝闻言大喜,“好!我即刻送东西过来!”
青萝手脚快,指挥着几人差点将乐幽宫的厨房搬了过来。
扶疏说:“我就给他熬个鸡粥,用不着这么多东西。”
青萝说:“都放着吧,你俩和好前别出来了!日日吃喝只有不够的,不够我再送!”
扶疏不说要走要留的话,青萝不放心,道:“扶疏哥哥,你答应我不走了好不好?”
“青萝啊……”
“那最起码在哥哥好起来前别走成吗?他这样,我好怕!”青萝说着又哭起来,脸上惶惶的神色没有半丝作伪。
“青萝,我与你哥哥的事并不复杂,却是无解。所以我也不能答应你其他,待明日他醒来我先看看,如何?”
青萝很是失望,暗暗下主意要守在门口,就算死缠烂打也不能让扶疏哥哥走!
扶疏在外间收拾好了,将粥端去屋里熬了。
乐幽还睡着,呼吸虽粗重,但还算平稳。好在碎骨头没伤及肺腑,不然怕是等不到他来了。
扶疏边看着火边望着乐幽,不知道乐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情根深种的,扶疏自己是在魔里,乐幽可也是?可他先前不是有了意中人吗?这如今又是个什么情况?
扶疏闻着粥要糊了,赶紧去端,罐子烫着扶疏的手,他“啊”了一声,才用棉帕子包着端开了,起盖看,果然又稠又糊,怕是吃不得了。扶疏叹口气,正准备端出去重新熬过,忽觉榻上有人看着他,他转头看去,是乐幽醒了。
☆、我磨你半日就让你愁成了这般模样吗?
“宫主,你醒了!”
乐幽怔怔望着扶疏,想必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扶疏,你又将饭烧糊了?”
扶疏不好意思笑笑:“我这就去重做!”
“别走!我跟你说过的,这些事无需你动手,青萝自会张罗,你陪陪我可好?”
扶疏走过去,探探乐幽脉息,都正常。
乐幽抓过他的手,“今日是何日?”
扶疏道:“今日大暑。”
“哎,我这又是忘了多少日子了!”
扶疏听这话头迷惑,“宫主,你在说什么?”
“你忘了吗?我那雾毒未解,时常晃神就忘记数日数月甚至数年的!”
乐幽越说扶疏越糊涂了,他摸摸乐幽额头,断定他是如那回回川一样发烧了在说胡话,遂哄道:“宫主,再睡会儿,睡醒就都好了!”
“你陪着我睡!”
“这……不妥!”
“如何不妥了?我们这些年不都是这般睡过来的?”
这胡话越说越浑了,扶疏叹一声,念及乐幽身子需静养,离乐幽远远的歪躺下来,乐幽扯过他抱紧,闭目睡了。
待他睡熟,扶疏要挣脱他起身,奈何乐幽就是全身骨头都散了,只要他手没事,照样抱得紧。扶疏不欲吵醒他,只得不动了,慢慢的也睡着了。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乐幽还抱着他。扶疏抬头,看见乐幽已醒了,正望着他呢。
“宫主……”
乐幽不答,只是眼眶有些红。
“宫主……”扶疏不晓得乐幽是还醉着还是烧着,凑近闻了闻,酒气似是散得差不多了,又抬手摸摸乐幽额头,也不烧了。那他这是……清醒了?
扶疏想到这,即刻推开乐幽起身,倒是没用什么力道便挣脱了。
“宫主,你醒了!身上可还疼?”
乐幽叹了口气,要起身。扶疏按住他,又迅疾抽回手,“别动,我才为你接好骨,不宜乱动!”
乐幽便真不动了,只一味的望着扶疏。
扶疏后退一步道:“是青萝找我来的,他说你快死了……”
乐幽笑笑:“劳烦上神了!我死不了。”
“嗯。也不怪青萝瞎说,你不让他进来看你,又大半月不进食,可不是急坏了他么!”
“青萝聒噪,我这伤,需静养。”
“那也不该不与他交代一声就将自己困在这里的,你不晓得他会着急吗?”
“是我错了!上神教训得对。”
“你为何不吃饭?”
“吃了的。”
“为何喝那么多的酒?”
“止疼。”
“小花为何突然发难丢下你?”
“不知。”
“可要我去寻它回来问个清楚?”
“不必了,要走的留不住。”
“……宫主……你怨我?”
“怨你什么?”
“怨我那日走得急……”
“上神自有要事要办,我以何身份怨怼?”
乐幽对扶疏的冷和气,扶疏是清楚感知到了。他心里内疚,也不怪他。又问:“受伤了为何不请大夫看?”
“族里没人看得好,又何必兴师动众。”
“那也不能放任一身碎骨头自己乱长啊,会长残的!”
“都是命。”
“你!为何不爱惜自己些?!”
乐幽偏过头去不说话了。扶疏见状也不问了,说:“你既无大碍了,我这就回了。将结界撤了吧,让青萝好生照料你。”
乐幽不回头也不说话,扶疏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了。
乐幽闭目,一行热泪滚落下来。
扶疏走出去,青萝立刻跑过来,“扶疏哥哥,你要走?”
“嗯。你哥哥伤也治了,烧也退了,酒也醒了,用不着我了。”
“胡说!哥哥怎会用不着你!你走了,他又会如先前那般自暴自弃的,我就这一个亲人了,他不能死!扶疏哥哥,我求求你了,你留下来好不好?!”
“青萝放心,你哥哥死不了。那身碎骨头都没把他怎么样,如今更不会有事了。”
青萝拽住扶疏的手,“我不管!你不许走!”
“青萝!……”
“扶疏哥哥!”
扶疏要挣开青萝,奈何这小公子耍起赖来功底颇深,竟是甩不开。扶疏正待用劲,青萝忽的将他往里一推,十指速动,竟是在乐幽的结界外又捏了个结界。
扶疏笑笑要出去,竟被拦住了。
青萝得意道:“扶疏哥哥,这个结界是族长授于哥哥,哥哥又教给我的,专门对付神君,你出不来的!”
扶疏试了试,果然不行。劝道青萝:“青萝,莫顽皮,快放我走。”
“就不!你就安心呆着陪哥哥吧!”青萝说完就跑远了。
扶疏摇摇头,无法,只能喊乐幽开了。他磨磨蹭蹭的又进屋去,“宫主……青萝小公子将我困在这里了,你帮我开开结界好吗?”
乐幽还是侧头向里,说:“我使不出术法来。”
“这……这可如何是好!”
“青萝你是别指望了,只能委屈上神将就将就等我恢复一二了。”
扶疏叹口气,“只能如此了。那……我去给你熬粥吧。”
“就熬清粥吧,你熬的鸡粥腥,莫糟蹋我家鸡。”
“……好。”
乐幽既醒了,扶疏再不好守在房里与他大眼瞪小眼熬粥,只能将一应物什搬去了隔壁厨下。
乐幽嫌弃扶疏厨艺差,扶疏虽知他也没说错,还是生出一股较劲的气来,守着那锅清粥,慢火细熬,不停搅拌,直至浓香稠密了才赶紧端下来,他尝了一口,甚为满意!趁热端去给乐幽喝。
乐幽起不了身,扶疏只得将他头抬高些,一勺一勺吹冷喂他。乐幽也不推拒,默默喝着,始终不看扶疏一眼。
“好喝吗?”
“烫。”
扶疏又再吹吹,“这样可行?”
“放些糖进来,我需进补。”
扶疏忙去翻糖罐子,在乐幽指示下一点一点的加进碗里。
“够甜了吗?”
“嗯。下次熬稀些,病人哪能吃这般稠密的粥,与米饭也差不离了。”
“好,我知道了。那这次……你再将就着喝点?”
“嗯。”
“宫主,你还需吃些什么才好的快?”
“上神迫不及待要走吗?你要强破结界,也未必办不到,不需等我!”
“不是不是,我只是想让你早些好起来而已。”
“……自是鸡汤参汤最补。”
“可我熬得不好……”
“上神若耐得烦,我便教你吧。”
“耐得烦,耐得烦!你说,我要如何做?”
“在榻上如何教?”
“那……我边做你边说?”
“嗯。”
“去厨下说?”
“嗯。”
“你……如何过去?”
“上神治的伤,自是知道轻重的,你看着办。”
“那……我抱你过去?”
“……嗯。”
扶疏轻手轻脚的抱起乐幽,别扭着头往外走,耳根子红透了。
乐幽吊着扶疏的脖子,看着他的红脸,偷偷笑了一瞬。
厨下没有合适的座椅,扶疏只好又抱着乐幽回屋里取,得亏是上神,不然如何抱得动比他高大半个头的乐幽再加一把高脚背椅。
好容易安置好乐幽,扶疏擦了把汗,提了鸡肉水米瓦罐碳炉等一应物什摆好,“宫主,你说吧!”
乐幽一样一样从头教扶疏,时不时挑刺说他没做好,扶疏也不生气,没做好就重来,做到乐幽满意为止。
便是如此熬出来的粥,乐幽还是嫌弃了。扶疏自己尝尝,“嗯,是和你做的不一样,没想到做法相同,换双手差别也如此大!”
“上神何时吃过我熬的鸡粥?”
那是在魔里啊,扶疏说漏嘴,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找补,只含糊说:“没喝过你熬的粥,别的总是吃过的,这不是你的味道……”
“我又是何味道?”
“那个……宫主吃不下,我再做一遍?”
“……嗯。做吧。”
扶疏便又从头开始熬了一遍,乐幽还是不满意,却也喝了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