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下人见一屋子主家不见的不见,去的去,疯的疯,这才散了心,几个平日里就偷奸耍滑的下人开始偷偷摸摸,被老爷撞见,打伤了一人,其他下人本就觉得这府迟早要倒,都有了小算盘,见老爷不仅疯还打人了,一窝蜂的开始打砸抢掠,我带着余下忠仆阻拦不住,只能死死护着老爷,守在小姐院里,待他们抢得差不多都走了,这才将藏在怀里的家底给老爷看,让他知道咱府上底气儿还在呢!可老爷遭了那么多变故早已神志不清认不出我了,只将我们也当成那些叛奴赶了出去。我们无法,只得去裘家店铺里为老爷守着他的生意,时不时回去看看老爷。但这都过了一年多了,老爷还是不见好转,唯有说起小姐时有片刻清明,若说起旁的话,他便又神志不清了,这重建裘府的事便一直拖到现在。”
“老夫一边为裘府守着家财,一边为老爷延医请药问道。老天保佑,铺面生意倒是保住了,老爷那里却收效甚微,请的那些江湖骗子也都查不出小姐的行踪。老夫日夜心焦却不得法,故而牙伍子来找我时,我想也没想便跟了他来了!两位大人,小姐的事是否查出头绪了?老夫也想明白了,只有小姐的事有个交代,老爷这疯病才得好,我裘府才会有希望!”
乐幽扶疏二人听完恍然大悟,原来裘府没落是经历了一番这样的过程的,当初听人说一夜之间仆役全数叛逃时就觉得奇怪,现下得解了。又想到这牙伍子好狡猾!他肯定知道裘府的管家在当裘府的家,还故意装作要去辛苦找一番人的样子,好多赚他们几两银子!不过散财事小,找到了关键人事大。
“难怪我们当日去时,初见裘老爷觉得他失魂落魄的,提起裘小姐便见他突然回了神。裘府未曾叛逃的仆役还剩多少?”乐幽整整思绪问道。
“铺子里的人都在呢,一人未走,该干什么干什么,府里出来的有一小半儿,我都安排在铺里打杂了,月钱照旧,他们便安心呆住了,只等老爷清醒那日。”
“这其中可有裘小姐贴身侍候的丫鬟婆子?”
“有!其他人怕老爷怪罪他们,迟早受牵连,所以都跑了,小姐的奶娘和那奶娘生的姑娘还在呢。”
乐幽闻言高兴:“她两可在裘小姐失踪那日守夜了?”
老先生叹息一声,“奶娘那个丫头那日是在的,但她那时才七岁多,我们问了她无数回当日可看到什么了,她都说没有,只怕是条没用的线索。”
“不知今日可还方便去问她们话?此事宜早不宜迟。”
裘管家点头,让乐幽随他去。扶疏让乐幽在外间等一会儿,便进里间与其他人商量道:“宫主今日得了重要线索,我去与他一起查查,若亥时不能准时回来,你们不许催我,不许捣乱!”
惕栗和旡夊自然称好,贪火虽不甘心,但他打不过扶疏,也只得让扶疏占了他的时辰去。介子笑笑说:“只是去问个话,想来花不了多久。”不乱也说:“对呀,想来花不了多久,占不到我们的时辰,你去吧。”
乐幽和裘管家还等着,介子和不乱没得准话,扶疏也没时间与他们周旋,心下打定主意若介子与不乱要胡来,他便让他们吃吃苦头,不然还真无法无天了!
三人行至裘管家给裘府下人赁的小院子,叫了奶娘和小丫头过来。奶娘将当日事说了,无非就是小姐那日吃了什么,几时洗漱几时睡下的,没什么异样的地方。那丫头片子见了生人躲躲闪闪的,裘管家说:“碧儿,小姐待你如亲生妹妹般,如今来了真管事的大人,你不要怕,若想起什么来需得明说了,错过这个机会,以后怕是再也找不出小姐究竟出了什么事了。”
碧儿想起裘小姐的好,微微点头,招了扶疏要出去单说。
众人不解,裘管家正准备说她,扶疏挥挥手,单跟碧儿去了僻静处,问她:“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碧儿问扶疏:“我若说了,大人可有把握将小姐找回家?”
“没把握。”扶疏照实说:“不过,没把握总比试都不试的强,对吗?”
碧儿点点头,下定决心说:“我家小姐是被采花贼掳去了!”
“你如何知道?”
“我看见了!”
“看见了?!”扶疏心下讶道:那案犯掳人十几年没留下蛛丝马迹,竟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看见了?遂问碧儿:“当真?”
碧儿听说姑娘家被采花贼掳走是十分不光彩的事,无论死活都是损了妇德,毁了名节的,有些人家的姑娘被找到后也是悄悄自缢了。她小小年纪觉得她家小姐这样不知所踪总比坐实了是被采花贼掳去了的好,不然不仅性命没了,名节也毁了,那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故而谁问她都不说。可今日听裘管家说起小姐的好,她又实在是太过想念她家小姐,再管不着什么名节不名节,无论找回来是生路还是死路,总得再见小姐一面才甘心!又听说这两个大人是她们最后的机会,这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藏了一年多的话来,没想到这个大人却不相信她,于是急急道:“自然是真的!我亲眼所见!”
扶疏郑重说道:“你将那晚的事细细说来!”
碧儿点头,说:“我太小,小姐不让我值夜,所以平日晚间都在下人房中睡觉。可小姐失踪前一阵子,不知从哪里听说了镇上有采花贼的事,十分害怕,再不敢一个人睡,便安排我睡在榻上陪她。小姐失踪那日,我喝多了小姐给的杏仁奶浆,起了几次夜,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看见一个男子抱着小姐从屋顶飞走了,我当时应该大叫的,可顾忌小姐的名节又不晓得该不该叫,就犹豫了那么一瞬,他们便不见了踪影!”
“确定是个男子?”
“确定!大人,若不是男子,我为何不呼救!”
扶疏心里叹了一声,又是一个被名节所累的女子!
碧儿又说:“大人,你们能不能不要将这事说出去了?我想我家小姐活着回来,回来也过得好好的!”
扶疏明白她的顾忌,点点头说:“你做的很好!”遂领了她回房。屋中众人等得着急,见他们回来,裘管家急急问道:“碧儿可说了什么有用线索?”
扶疏不置是否,看了乐幽一眼,问裘管家:“贵府上可是有个哑娘?”
“没错。大人上回去想必是见到她了,这一年多来多亏了她守着老爷和小姐的院子!”
“裘老爷为何单单没赶了她出去?”
裘管家摇头道:“老夫也想不通这点,不过,有人在府上照看总比没有的强,所以我们也没深究。”
“那哑娘之前可在小姐院里做活?”
“不是,她在外院做洒扫粗使活计。”
“平日为人如何?”
“她不会说话,府里无人会手语,故此没人与她深交,只知她做事算勤快,没有与谁起过冲突,也没听说有过小偷小摸的勾当,其它就不得而知了。”
“这样说,她与小姐平日里并无多交集,如何会在小姐被掳后如此衷心的为她守着院子?一个粗使仆妇还能将院里打理的那般井井有条?”
“这……大人怀疑哑娘?”
扶疏摇头,“就是觉得有些奇怪,上回我们去,她不仅找出了裘小姐私藏的珍品茶叶,还烹得一手好茶……对了,管家你刚刚说哑娘是会手语的?”
管家点头:“不错,这哑娘是我瞧着可怜买进府的,她从出生就能听不能说,虽贫户人家不曾正经学过手语,但基本还是会一些的。”
扶疏想起上次哑娘说她不会手语的事,更加生疑:“那她可还会写字?”
“不会!”
扶疏点点头,望望乐幽,示意他问完了。乐幽便与裘管家说:“管家可否将裘府下人都带来让我们一一问话?”
裘管家说:“已让他们在等了,这便都带过来!”
乐幽一一问过众人,都说那晚与那晚前府上并无异常,乐幽见他们神色不似作伪,便请裘管家吩咐他们下去了。
乐幽又问道:“管家可知镇上和镇子附近其他家女子失踪之事?”
“自然是知道的!我为了找到小姐,将那些人家一一走访了个遍,无奈一个有用线索都不曾得到。”
“那翟家村失踪了一老一小的事,管家可也知?”
“知道!我为了万无一失,所有失踪之事都不曾放过,自然也去了他家。”
“哦?管家知道那翟峤如今住在何处?”
管家点头说:“知道他府上的住址。不过那翟公子是个有出息的,成婚后没有耽于富贵,而是继续考功名,听说现下正在京都准备会试呢。”
乐幽听说人不在镇上,只得先从别处着手了。
几番问下来已将近亥时,裘管家留二人用膳,二人婉拒了。
出门来不等乐幽问,扶疏便将碧儿说的话和他的疑虑都告知了乐幽。乐幽也是摇头:什么名节竟比性命更重要?!
扶疏说:“我们不是凡间人,许是不太懂的。”
乐幽摇摇头,突然想起一事:“上神,亥时了,你如何不用去静坐?”
扶疏笑笑:“这不是忙吗?而且我们还未用晚膳呢!”
“其他人在家中不是等急了?”
“嗯,是有些急。”
“无妨吗?”
“无妨!我们先去用膳吧。家里事等回去再解决。”
乐幽见扶疏终于做了一回主,赞许地点点头。
☆、裘老爷,瑾儿的事有眉目了!
席间,乐幽说明日需再去趟裘府,探探哑娘的虚实。又问扶疏:“那碧儿为何只找了你单独说话?”
扶疏放下筷子笑问:“宫主当真不知?”
乐幽摇摇头。扶疏便道:“无人和宫主说过宫主面相有些凶?”
乐幽这才明白,说:“无人与我当面说过,不过,我是有这自知之明的。”
扶疏闻言笑笑,转转手腕说:“宫主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我也得去处理些家事了。”
乐幽点点头,点了个结界,回房去了。
扶疏回房,面色即刻冷下来:“不乱,你过来!”
不乱面色无愧的走进来,扶疏二话不说挥了一掌将不乱打得倒退几步,不乱不想扶疏这般措不及防的就动武,捂着胸口讽道:“上神,不装了吗?!”
扶疏打了她一掌,气稍稍顺一些,“自我们定约那日开始,我从未毁过诺,但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的底线,你便这般等不及要除了我吗?!”
“上神!”不乱放下扶胸口的手,讥讽道:“你若是我们,这样活不算活的存于世上,就当真不会有怨念?”
“不乱,我如今活得又与你们有何不同!”扶疏苦笑道:“我不是与你们一样,每日只得半日自由?!我又去怨谁!”
“上神当然是怨我们呀!你每日与我们澹然相处,真当我们已忘了最初你是如何想方设法除去我们的吗?若你有法子,现下只怕我们已全都不在了吧!”
“不错!我若有法子,自然要将属于我的全都拿回来!”
“你们都听见了吧!无人是安全的!”
扶疏看看赶来的其他人,并不否认,对不乱说:“你呢?你除去了我,又会放过他们?”
不乱说:“自然也不会!你想要的,自然也是我想要的!在场的诸位,谁又不想要?!”
旡夊笑笑,打手语道:“我不想要!若哥哥他日不想我跟着他了,将我除去便罢,旡夊绝无怨言。”
扶疏没想到旡夊心思如此剔透,顿时有些内疚。
惕栗说道:“旡夊哥哥,扶疏哥哥答应过我,永不会伤害我们的!是吗?扶疏哥哥?”
扶疏答道:“没错,惕栗!哥哥实话告诉你们,若要强来,哥哥早就将你们摈去了,但哥哥不想那样,就算有朝一日……”扶疏对余下四人道:“只要你们不像不乱这般祸害我,我决不会有丝毫加害于你们,我在此立誓!”
惕栗拉着旡夊笑着说:“我与旡夊哥哥也立誓,绝不害哥哥,旡夊哥哥,是吧?”
旡夊重重点点头。
“至于不乱,”扶疏转头看向不乱,敛容说:“她一直想顶替我,想必你们都知道。她今日也说了,除掉我后,她也不会放过你们其他人,如此,你们不如掂量掂量,到底是跟着她作乱的好,还是像如今这般与我和平共处的好。”
旡夊与惕栗已表过态,扶疏此话自是对贪火和介子说的。贪火哼一声不说话,介子笑着说:“上神,我自是看谁有利便跟着谁。”
扶疏便默认了这有利之人是他,又看向不乱说:“你,一百年内,不许再出去!”
不乱听扶疏竟如此严惩她,也豁出去了,“你说不准我便不能出了?!”
扶疏将两手背在身后,转转手腕,冷笑道:“你今日已试过了,可成功了?”
不乱想起这事便愤愤,今日扶疏吃晚膳时,她不得扶疏允许想要强行出去,扶疏神色未变筷子未停便轻易止住了她,还害她损了不少元气。那时她才知道,扶疏平日说不强除他们的话是真,他强到如此地步,若真要强行除了她去,怕是易如反掌的。但不乱不是安分的主,就算斗不过,她一口气憋在心里也是不出不顺,眉头一拧,出手便向扶疏打去。
惕栗惊呼:“不乱姐姐!你住手!”
旡夊突见不乱暴起也有些急,但他知道扶疏能招架,瞬时便平静了下来,摸摸惕栗的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贪火与介子都想看看多年不交手,扶疏究竟本事长到多大了,故此都是一副看好戏的心态站在旁边不言不动,静观扶疏不乱二人斗法。扶疏知道不乱咽不下这口气,是故她打来时扶疏并不惊讶,还是双手背在身后,只是闪躲,并不迎招。不乱看他如此托大,心中更气,手上便使了十分力,扶疏逗她玩一样的引着她天上地下乱转,玩得烦了,手指捏个决,便将不乱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