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个李香芝是个当红的舞小姐,半年前和万家的少爷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就好上了。她痴心妄想,想做万家的姨太太,百般纠缠,可万少爷就是玩玩儿,并没有动真格的意思。两个人一直就怎么各怀心思的来往着。
这万少爷自打在老太太过生日的堂会上见了柳桥,就对柳桥有了意思,私下邀约了几次。柳桥推托不过,眼皮子又浅,见那万家少爷出手大方,就陪他打了几次牌。
昨天晚上不知怎么了,冤家路窄的,就在牌局上遇上了李香芝。她自然是使出浑身解数来缠万少爷,恨不得告诉众位宾客,她就是万少爷的姨太太。这两人对于万少爷来说,一个是吃腻了的奶油蛋糕,一个是还没吃到嘴的新鲜甜点,后果可想而知。万少爷早腻烦了她,于是故意与柳桥亲近,还当众取了自己手上的戒指下来,戴在柳桥手上。
李香芝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气不过。她自然是不敢在万少爷面前怎样的,便来找柳桥的晦气。
沈溪舟不想吵到师父师姐,便压着火气,让人把柳桥带下去,稍后再发落。又把李香芝弄到花厅。“李小姐,人你也骂了,也打了,这事你要怎么了结?”
“赔钱!我的人被那个贱人抢了!赔钱算便宜你们了!”那女人敲个二郎腿,点了支香烟抽了起来。“若是不赔,我管叫你们梓园不得安生,定要闹个天翻地覆。”
沈溪舟还是头一次与这种不讲理又不要脸皮的主说话。见他们如此流氓行为,他自然是非常气愤,但看对方是个女人,也不好直接跟人家动手,正在一筹莫展之时,高恪筠进来了。
“李小姐,在下瑞丰银行经理,高恪筠。”高恪筠将名片递过去,然后四平八稳的坐在了他对面。
“高经理是吧!我和沈老板说话呢!这有你什么事儿?”李香芝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你要钱是吧!那我就得给你说理了!论理万少爷也没娶你做姨太太,这事吧,人家正经的万家少奶奶都不管,你说你是不是有点狗拿耗子?”高恪筠倒是善于应付这种泼皮无赖。
那李香芝闻言气得脸红,还想争辩。高恪筠却不给她这个机会,接着又说:“再说,万少爷也没说要娶柳桥啊?怎么就抢了你的男人了?”
“哼!万少爷以前多稀罕我呀!要不是柳桥这个贱货!我早就进了万家的门了!这损失不找他找谁!”李香芝觉得自己说的句句在理,打定主意要在这里讹上一笔钱才罢休。
“万少爷是和我相熟的,那万家少奶奶我也是知道的。她是个贤惠的,若是万少爷要纳妾,自然不会拦着。”高恪筠说完看了看李香芝的反应。见她果然信了自己的话,期待的望着他。于是就继续说:“只不过么,要是这个人是个泼妇,料想定然不会让她进门的。”高恪筠脸上带着微笑,就像对着他的客户那样。“李小姐,你若还要这么不依不饶的,我便把今天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告诉万少爷。让他来定夺,可好?”
“你果真认识他?”李香芝有些慌了,听他说了万少爷和万家少奶奶的这些事情,便有些信以为真了。
“你不信?那你只管拿我名片去问。”高恪筠看她的样子,就已经有了把握。
“不必了,今天看在高经理的面子上,我就饶了那个贱人。沈老板,你可要好好管教他,日后我若再看到他与万少爷在一起,必定再来!”那女人将手上的烟扔在地上,用高跟鞋踩了两脚,这才扭着腰,带了两个汉子走了。
“高经理,幸好有你!不然沈某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付那人。”沈溪舟谢过高恪筠,“你果然认识万少爷?”
“并不认识,只知道他有一房正妻。”高恪筠说“李小姐那样的人,我见得多了,闹来闹去不过为了出口气。她心里那些小算盘,人尽皆知。提及正主,心里就先虚了,并不敢真的怎样。”
沈溪舟心说,这个高恪筠,看起来老老实实的 ,应付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倒是有一套。
高恪筠见沈溪舟的样子,又解释道:“沈兄,我并非那种娶了妻子还流连花丛的人,只不过是身在这个圈子里,别人家的事情见得多了!你放心。”他不是没有心机,只不过不想把这些心机用在心爱的人身上,对待汪雪莺,对待梓园的人,他从不耍心眼。他很聪明,他深知真心才能换来真心,骗来的东西,都不长久。
沈溪舟谢过高恪筠,便来到柳桥的房间。见他好好的脸上,被那女人的长指甲挠了两条血痕,身上也挨了几下打,估计是几天都登不了台了。他气他不长进,自甘堕落,也顾不上问他的伤。
“出息了啊!和窑姐抢上男人了!”沈溪舟气的厉害,狠狠奚落了他一句。
他素来骄傲,不管别人心里怎么看他们,但他自觉他们梨园行和这些小姐们绝不是一路货色。如今柳桥做的这事,打了他的脸,他如何能不生气!
“师兄,我知道错了!我并没有和那万家少爷做什么下流的事,我只是一时财迷心窍!”柳桥听沈溪舟这么说,吓得登时就跪下了。
“你何止财迷心窍,我看你是昏了头!那万少爷若不是对你又所图,怎会给你那些好处?”沈溪舟骂道:“你们刚拜在师父门下时,便和你们说清楚了,师父素来最厌恶梨园中这种歪风邪气。若是有谁做了这些事,便打三十棍,赶出去,再也不准回来。”
“师兄,我真的没有存那些心,我们什么也没做,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柳桥在梓园众人中一直最得沈溪舟信赖,最敬重这个大师兄。从未见沈溪舟如此生气,他吓得跪在地上直磕头,声音也呜呜咽咽的带了些哭腔。“我把那些万少爷给的财物全部退回去,一件也不少。师兄,师兄!”
“我平素和你说,叫你们和这些个少爷划清界限。你竟没有听进去!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个玩物,玩腻了就扔了,有什么真心!偏偏你是个不尊重的,要去沾那些腥臭!”沈溪舟大声训斥。
这话直戳了松亭的心,松亭也脸色发青,他心想给自己两耳光,没脸没皮的跟戴鹏祥厮混,还厚着脸皮在戏班待着,真不是个东西!他跪在柳桥旁边,听沈溪舟骂柳桥,更像是在骂自己,羞愧得头都抬不起来。
“还惹来了这种女人,要不是高经理解了围,我看你的丑事,定要闹得人尽皆知!”沈溪舟说,看了一圈跪在地上的一众弟子。沈溪舟不得不履行诺言:“柳桥,你收拾东西走吧!或回家,或另寻戏班,咱们梓园是断断留不下你了。”又对着一众师兄弟说:“日后若再有人这般作为,我也是一视同仁,绝不留情!”
“师兄,师兄,你就饶了他吧!”松亭也拉着沈溪舟求情,他们几个都是梓园的台柱子,是多少年的师兄弟情谊,一起跟着师父由苏州一路北上来到京城谋生。
“师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柳桥也哭了出来,他懊悔极了。
“说什么都没用了,走是肯定要走的。你把东西还了万少爷,以后清清白白的做人。我不会立马赶你走,你养好伤再做打算。薪水我让师姐多给你算一个月的。”眼下他能为柳桥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打小一起跟着师父的,他也不愿意如此绝情,只是此例一开,难免下面的小辈有样学样,坏了规矩。
“这件事情,到此结束,日后我不想听见有人议论,坏了柳桥的名声!”沈溪舟对大伙说。他看看柳桥,狠心的说:“从此之后你我师兄弟的情分已尽,大家一刀两断,日后相见,就不要再叫我师兄了!”沈溪舟冷着脸出门去了。留下柳桥松亭和几个师兄弟一起抱头痛哭。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马骁:“哥哥,你好凶啊!”
沈溪舟:“我哪儿凶了,我对你多温柔!”
其他师兄弟:“师兄,你好凶啊!”
沈溪舟:“哼!还不去练功!等着挨棍子!”
双标,真双标!民国驰名双标!
第34章
马骁这边忙完了老周那头的事情,有一种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心情,对部队改革之事,自信满满,干劲十足。他丝毫没有懈怠,准备攻略下一个目标。马大帅见他前几件事情办得不错,虽然知道军工这个事难办,但也想让他去试试,即便是办不成,也增长些见识。于是便告诉了他相关的情况。从父亲哪儿得知部队的军工一向是由徐老板的工厂负责后,就去找了负责军工的徐老板。
徐老板轻易不见人,这乱世,他的生意可是好得很,无论黑道白道,谁不想从他这里搞点武器装备。他听说马骁来求见,根本不当一回事儿。
“二少爷,规矩就是规矩,马大帅麾下这些事务,一直是老陈负责,这事情没得谈!”徐老板是果断的一口回绝,马骁顺利了那么久终于撞到南墙了。
回到部队马骁和就找到方圆说了。方圆也知道这块骨头难啃,但他猜到了马大帅的用心,便鼓励马骁,自己想办法,尽量去做。
马骁无计可施,也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只好坐人家办公室门口苦苦等了三天。他每天早早的便来,坐在门口,第一天没做好准备,饿的前心贴后背的,别提多狼狈了。第二天有了经验,他带着吃的喝的来,也不着急,就这样又坐一天。第三天一早,照样又来了。
这几天没别的收获没有,倒是和徐老板的秘书林小姐混熟了。林小姐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带个眼镜,办事情温和有条理。她看马骁长那么好看,穿的又体面,说话笑眯眯的,有耐心,不轻易生气,天天在这儿这么混,又可怜又好笑:“小伙子,我告诉你吧!你也不必天天来这里了,徐老板今天不在。”
“林姐姐,你就告诉我吧!他去了哪儿?”马骁见林小姐主动和他说这个,精神了起来。
“我告诉你,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林小姐见四下无人,便悄悄告诉了他:“你上春风剧院去看看。”
马骁得了消息高兴的把林小姐抱起来转了个圈,直喊人家好姐姐,把人家吓的不轻。他丢下惊慌失措的林秘书,冲出门拦了辆黄包车,匆匆的赶到了春风剧院。
马骁穿着一身军装,身上的披风随着走动掀起一角,露出腰间配着的长军刀,脚上蹬着一双锃亮的黑皮靴子,英姿飒爽,帅气逼人。剧院的人见他急匆匆的冲了进来,谁也不敢拦,连忙请进去,好茶好水的招呼着。
“这位大爷,这边坐。”倒茶的伙计陪着笑,请他坐了二楼的雅间。
“徐凤雏老板在哪间?”马骁坐下就问,他不是来看戏的,坐定后就直奔主题。
“这......咱们可不清楚.......”伙计支支吾吾的。
马骁二话不说,掏出一个大洋,拍在桌上:“现在清楚了么?”
“清楚,清楚!”伙计都很懂如何做事。“正中央正对戏台的那几个座儿便是了!”
马骁从二楼看下去,剧院很大,人又多,倒是看清了剧院中央的贵宾区上有几个人坐着。料想应该是哪儿了,于是便下楼去了。
走近一看,见徐老板果然在那坐着,正在和同桌的两个人聊天,喝茶,嗑瓜子,等着好戏开场。
“徐老板!听戏?”马骁恭恭敬敬的鞠躬作揖。他见徐凤雏,日常穿长衫马褂,想必是受这一套礼,就没有伸手去握。
“哟!二公子,可巧啊!”徐老板见他来了,也礼貌的打了个招呼,不过是不想在众人面前让他没面子,心里却有些烦他。心说上次已经和他说清楚了,怎么还到这里来纠缠!
“徐老板,我来得迟,也没有订座儿,您看您这方便么?”马骁故意找个借口想坐下来。
“没想到二公子也是爱戏之人啊!坐吧!”徐老板没开腔,他旁边的一个中年人对马骁笑笑,主动邀请了马骁坐下。
“多谢,还没请教这位先生高姓大名。”马骁捡了个空座坐下了,感激的看着那个中年人。
“二公子,你罔为爱戏之人,竟然不认识他!”徐老板讪笑道。马骁哪是什么真正的爱戏人,他又看看那个含笑低头不语的人,那人眉清目秀,看着年纪不小了,腰背挺直的坐在那里,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他正是京城大名鼎鼎的莫老板,莫小柯!”
“原来是莫老板!在下眼拙,失敬失敬!”马骁连忙道歉,他倒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名了。
“无妨!相逢即是缘!”他笑笑。如果说沈溪舟像是竹,舒朗潇洒,坚韧挺拔,那么莫小柯就像是兰,温文尔雅,气韵不凡。
“二公子,今天匆匆赶来,是有什么事么?”坐在徐老板身边的人是京城商会的会长郭贤龄,素日与马大帅有些来往,认得马骁。
“郭伯伯,您也在!并没有什么事,就是来听戏的。”马骁知道,这节骨眼上,又有那么些人在,他若拉着徐老板说军工的事,徐老板必定不喜欢,没必要做这些扫兴的事。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不如安安静静坐下来听戏,先把人笼络好,日后再做打算。
“哦?我原不知道你也是个爱戏的?”郭贤龄有些纳罕。
“郭伯伯有所不知,因为母亲的原因,我也是喜欢看戏的。”马骁回答。
“哦?不知二公子的母亲是哪一位?”莫小柯问道。
“正是京城红极一时的顾淑君。”郭贤龄说到。
知道了马骁的身世,莫小柯对他也生出了几分亲近和怜惜之情,想当年汪玉麟带着顾淑君以及他们一整个戏班子的人从苏州来到京城时,莫小柯还年轻,见是昆曲的前辈行家,十分敬重,从中也助力了不少,让他们在京城站稳脚跟。顾淑君的死闹得京城沸沸扬扬的,莫小柯也是痛惜不已,只能叹息岁月如梭,光阴似箭,没想到如今她的儿子都这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