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戏台上热闹了起来,表演要开始了。今天唱的是《红梨记.亭会》写的是名妓谢素秋深慕才子赵汝舟,假装成太守之女,夜赴赵汝州的居处,欲与之相会的故事。沈溪舟为巾生的扮相登场,文生巾,花褶子,粉彩裤,厚底靴,一登场亮相便引来台下的掌声雷动。
马骁也看住了,他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看他在台上的表演了,连自己今天来干什么的都忘得一干二净。那人的声音相貌极佳,扮上以后更是俊逸非凡,声音清越动听,眉目含情。举手投足都是戏,他平时在台下不苟言笑,可上了台就变了个人似的,风流潇洒,诙谐幽默无所不能。
“沈老板的唱腔是一绝,这些年在京城很难找到和他齐头的角儿!”徐老板称赞道。
“他师承汪玉麟,又是天生一副好嗓子,自然不错。”莫小柯也赞许的说。
“二公子,你怎么看?”郭贤龄问他。
“好听,好听。”马骁看的正投入,眼睛都移不开。谁能想到台上风华无双的人,正是他的心上人,在台下对他极尽温柔,百般宠爱。
四个人又聊了许多戏曲相关的话题。马骁仰赖沈溪舟素日的教导,竟然也能搭上几句话。有了共同话题,马骁慢慢的和他们热络了起来。
“我看二公子十分喜欢沈老板的戏,不如我替你引荐一下。”徐老板和他聊得开心,见他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沈溪舟看,很是爱慕的意思,便拉着他去了后台。
“不必了!”马骁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身份问题,这可怎么办!只好推说:“贸然去了,恐沈老板不太方便吧!”
“二公子不必推脱,沈老板是我的旧友,不会见怪的。”徐凤雏只当他是小孩子脸皮薄,完全不理会马骁的说辞,硬拉了他去。
到了后台,沈溪舟正在换衣服,准备唱下一场。徐凤雏颇有侠义之风,早年也帮过梓园很多大大小小的忙,沈溪舟对他十分敬重。见徐老板来了,便主动上前打招呼。
“沈老板,这位是马大帅的二公子,马骁。今日听了你的戏十分仰慕,请我来引荐一番,见你一面。”徐老板说。
“...........”马骁不敢抬头,也不作声,他知道纸包不住火,迟早要叫沈溪舟知道事情的真相,今儿是逃不过了。
“马二公子,你好!”沈溪舟并没有细看那人,更没想到会是他的小瓶子。便上前微微弯腰鞠了一躬。
“沈......老板,你好!”马骁说,他抬起头看了沈溪舟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
沈溪舟听到那声音就认出了他,只是不敢相信,到底是不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前人果然是那个昨天还搂在怀里的小瓶子!徐老板在京城是何许人也,沈溪舟心里清楚,与徐老板谈生意,自然不敢用假身份。他竟不知道这个朝夕相对的枕边人,对他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么久!他的情绪迅速的由吃惊变为气恼,脸上冷冰冰的,一言不发。他想看看马骁还有什么话说,两个眼睛审视着他。马骁则是低着头,躲着他的目光,不愿让他看,他此时此刻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哪还有脸看沈溪舟。
“沈老板,二公子的母亲是顾淑君,想必你们俩,以前应该见过面!”徐老板见他两人神情古怪,不像是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见过,早就见过了!”沈溪舟黑着脸冷冷的说:“只不过往日不知二公子的身份,多有得罪了!”
“......”马骁低着头,手指紧紧的握成拳,抠着自己的掌心。他害怕极了,愧疚极了,身上都克制不住的有些颤抖。
“哦!原来如此,那你二位请自便,去座上等着听戏去了!”徐老板见气氛有些尴尬,便告辞离开了。
“哥哥!”马骁等徐老板一走,便上前紧紧拉着沈溪舟的手,仿佛一放手就要失去他似的。
“二公子,回座儿上去吧!”沈溪舟推开他的手,不看他,也不理他径直走了。
马骁知道,这回他是真的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高恪筠名言:骗来的东西,都长久不了。
第35章
马骁回到座位上,神情就变了,脸色苍白,一言不发。人坐在那儿,魂也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沈溪舟的反应,让他害怕极了。
“二公子,可是受了沈老板的气?”徐老板见状就问。“你不必放在心上,他那个人素来脾气如此,不肯与人亲近。我都当他的戏迷多少年了,才能和他说上几句话。”
沈溪舟何曾对其他人上过心,戏迷无论怎样捧他,他都是礼貌而疏远的陪着说几句话。只有马骁能让他这么真心,这么体贴的爱护,可没成想这个人却一直在骗他。
“哟!这是怎么了?”郭贤龄也连忙问。
“没事,没事!稍微有些不舒服。”马骁勉强挤出点笑,总不能在众人面前失了体统。
今天这场戏对应此情此景也倒算是应景了,谢素秋假扮太守之女去追求赵汝舟,他是假搬小瓶子去追沈溪舟,唯一不同的是,台上的戏两个人是欢欢喜喜成了亲,台下的他们却面临着大危机。硬撑着听完了戏,马骁就告辞了。他此时哪还有心情去谈什么军工,他的哥哥都要保不住了。落幕之后,马骁就在后台出口的地方一直等着,烟一支接一支的抽着,不一会儿就看见松亭妆也没卸,着急忙慌的跑出来了,就连忙上去拉住松亭:“大师兄呢?”
“你还好意思问,你自己进去看看吧!”松亭气的直骂他。他见马骁来后台找沈溪舟,然后沈溪舟脸色就难看的要命,便猜到了几分。
前几日沈溪舟因为柳桥的事情没少伤心,他的性格一贯是心中有再多事也不说,汪雪莺怕他老憋着不好受,让众师兄弟轮流陪着说话。好不容易才缓过点劲来,又被马骁这事当头来了一击,心里憋着多少气。可是再怎么难受也不能对不起观众啊!干了这一行,观众就是衣食父母。他强撑着演完戏,才下了戏台,还没换衣裳没卸妆,就皱着眉说胃疼。几个小师弟连忙去拿热毛巾说给敷一敷,还没等毛巾拿来,沈溪舟便趴在那里,吐了一口血出来。松亭看他这个样子吓得连妆也没卸,就连忙跑出来叫车,准备把人送去医院。
马骁也急的跑到后台,看到沈溪舟还在那儿吐,竟然还带着许多血丝。“师兄,师兄!”马骁心疼的掉下泪来。他从没见过沈溪舟这个样子,慌的不行,想上前去搀他,却被沈溪舟一把推开,摔在地上。
“你出去!”沈溪舟虚弱的说,声音没有半分气力,语气里却是透着严厉。小师弟扶着他坐到椅子上,又送来茶给他漱口。马骁哪里想到沈溪舟真的发狠这样推自己,又伤心又自责,也不从地上爬起来,呆呆的盯着沈溪舟看。
“你先下去吧!别再在他面前碍眼了。”松亭同他说,“我们会照顾着!”几个师兄弟把沈溪舟扶上了汽车。
马骁也连忙爬起来,冲到门口叫了黄包车,跟着汽车去了医院。
在医院处理了一会儿,医生便让沈溪舟住院了,说是胃出血,要住院观察。汪雪莺闻讯赶来,办了手续,又请了人照顾着。马骁不敢叫他们看见,躲在墙角暗自神伤。等他们走了以后才悄悄的摸进病房里。
沈溪舟卸了妆睡在那里,脸色蜡黄,嘴唇干燥的起了皮,哪里还有半分台上的风流俊雅。手上扎着针,玻璃瓶里冰冷的液体一滴一滴的流入他的身体。马骁跪在床边,见他这个样子,心头的肉就像被人重重的揪了一把似的疼痛难当。他轻轻的拉着沈溪舟的手,那手凉冰冰的,马骁便把那手紧紧攥着,想让他暖一点。
“你怎么想的?”沈溪舟知道他来了,也不挣扎,任他握着手。
“......”马骁低着头啜泣,说不出话来。
“二少爷,你是不是,想和我玩一玩儿,腻了就丢开?”沈溪舟得知马骁真实身份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他并不是没有质疑过马骁的身份,明明两个人在一起以后,马骁有很多机会同自己坦白的,可是他没有。他存着什么心,还不好猜么。“所以连自己是谁都不稀罕同我说,是吧?”
马骁紧紧拉着他的手哭泣,愧疚的说不出话来,他不敢否认自己是有过这样的心思。被沈溪舟戳破心里的龌龊想法,他完全没有任何可以狡辩的余地。
“二少爷,如果要分手,我还不至于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同你闹,你就怕得这样了?”沈溪舟说着,自己的心也是如同刀剐般难受。自己上赶着送出了一副心肝,只是这个少爷的玩物罢了。
“哥哥,别说了......”马骁听沈溪舟说分手,心里难受的要命。
“真是荒唐!”沈溪舟想着自己之前对马骁的用心,只觉得心里头一阵阵酸的厉害,整个身体空唠唠的,就像心肝脾肺都被人用利爪掏了似的,任凭剧痛肆虐。眼角也控制不住的流下泪来。
“哥哥,不是的,我是真心喜欢你的!”马骁从未见他落泪,知他伤的极深,自己也也抑制不住的哭了。一只手轻轻为他拭泪,一只手攥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死活不肯放,边哭边说:“你摸摸我的心,我喜欢你,你是知道的......”
“你走吧!我们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起。”沈溪舟收了眼泪,他不想再这样荒唐下去了:“这半年终是错付了!”他推开马骁的手,翻了个身,背对着马骁。
“哥哥,我错了!”马骁也转到床那边,捧着沈溪舟的脸,沈溪舟紧闭着双眼,不再理他。“哥哥,你看我一眼!”
“哥哥!” 马骁怎么舍得离开,他就这样缠着沈溪舟不愿走。他见沈溪舟眉头皱着似是极不舒服:“哪不舒服?”
沈溪舟趴到床边,哇的又吐出了一口血来。马骁连忙跑出去喊医生,医生有给他开了些药,便告诉马骁不要再来打扰病人休息了。
马骁不敢再刺激沈溪舟,生怕他又吐血,只好走了。
第二天汪雪莺早早的就来了医院,高恪筠也一起来了。“怎么就突然这样了?柳桥的事情都过去多久了。还放不下么?怎么就自己怄成这样了?”汪雪莺自然不知道他和马骁的事,还以为是因为柳桥。
“师姐,不必担心我,师父怎么样了?”沈溪舟问。
“你生病的事,我不敢告诉父亲,怕他着急,我就和他说你去外地演出去了。”汪雪莺心想你两个倒好,一老一少的两个病号,没一个省心的。
“沈老板,我听医生说,胃出血这个病可不轻,以后饮食上可得仔细。”高恪筠说:“也不能时常生气,心情得平和,你有事憋着不说,一个人怄气这个毛病可得改,你信不过别人,你就和雪莺说。”
“嗯!”沈溪舟应着,幸好有高恪筠陪着师姐,帮着料理梓园的事务,他才能放心休养。
“这是十三,是我给你买的常随,他是家里的老幺,家里实在穷的没饭吃了才卖给了人伢子,是个聪明老实的孩子,我见还不错,带到梓园□□了一段时间,是个妥当孩子,想着以后就让他伺候着你。”汪雪莺把十三叫过来给沈溪舟看,她自己不久也要出嫁,马骁又去了部队,沈溪舟一直没人照顾也不是个事,于是就想着找个人伺候他。
那孩子才十五六岁,瘦巴巴的,显得一双眼睛又大又明亮。“沈老板,我叫十三。”
“嗯,我脾气可不好,生起气来时常会打骂你,以后跟着我,有的是苦给你吃的!”沈溪舟说。
“我不怕苦,我只求吃口饱饭!”那小孩瑟瑟缩缩的:“若我做错事情,任凭沈老板打骂,绝无怨言。”
“溪舟,你这头一次见这个孩子,别把人家吓的。”汪雪莺埋怨到。
他们两人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留下十三陪着沈溪舟。
“沈老板,你好点了么?”原来李芷衡和陈思敏听说他病了也连忙来看。她们提着两个大花篮,走了进来。十三把花篮接过来,又给两位小姐倒了水。
“沈老板,你一向健康,怎么会突然害了这个毛病?”李芷衡担心的说。
“可能是我平素不注意饮食的原因吧!劳烦两位小姐挂心,实在不好意思!”沈溪舟觉得自己病一场就惹的这些人纷纷来探,有些过意不去。
“沈老板你可要好好休养啊!”陈思敏说:“对了,沈老板身边的小伙计换人了?以前那个会唱戏的小师弟哪里去了?”陈思敏见十三是个生面孔,便想起了那个会唱戏的小师弟。
提起马骁,沈溪舟的心里就直难受,胃里翻江倒海的想要吐,紧皱着眉头不说话。
“怎么?又不舒服了么?”李芷衡倒是心细,察觉了沈溪舟的不适,她也不顾千金小姐的矜持,就拉过沈溪舟的手来给他捏合谷穴。“这样子有没有好一点?家里老人说这个穴位能止吐。”
“多谢了,果然舒服一些了!”沈溪舟半晌才回过劲来,努力把想吐的感觉压了下去。十三又灌了热水袋递给他暖着。
“芷衡,你什么时候和沈老板这样亲密了?”陈思敏看李芷衡的样子笑道。
沈溪舟这才赶快收回手来道:“唐突了,唐突了!”
李小姐羞的脸有些红,望着沈溪舟,不说话。正好汪雪莺买了东西回来,看到了这一幕,便认定他两人互相爱慕。“溪舟,有朋友来了怎么不介绍一下。”
沈溪舟便向两位小姐介绍到:“哦!这位是我师姐,汪雪莺。”有向师姐说:“这位是李芷衡小姐,陈思敏小姐,都是我的戏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