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爷[古代架空]——BY:公路飞行

作者:公路飞行  录入:05-31

  梁玄琛也不与他提为君之道,更不说如今京城里的时局,但就韩允漴这一年在南宫的生活起居说了些闲话。那鸡鸣寺的住持方丈几个大和尚梁玄琛早年都有些交往,说起他们的奇闻异事来,只捡诙谐有趣的说,与韩允漴在寺里与他们讲经听禅时自然是两种光景。
  “他出家以前跟着太-祖皇帝的死对头南征北战过,讨过十几个老婆,后来败局已定跑到山里做了和尚,太-祖皇帝记挂他,把他接到了鸡鸣寺,待为上宾。那以后两人经常在寺里,倒不是讲经论道,而是切磋武艺。把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卫们弄得很是紧张,因为论武功修为,太-祖皇帝还真不是他的对手。听闻他依然精神矍铄,瞧着仿佛能活过一百多岁。”
  韩允漴听得一愣一愣地,梁玄琛便绘声绘色地讲述那位传奇僧人的武学修为。
  这一路行船,倒也疏不寂寞。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有人敲木板,三长一短,这是要送饭进来了。
  韩允漴看到一道微光透进来,男人模糊的影子一晃而过,随即帘子放下,有人坐到了他们身边。
  “殿下已经醒了。”梁玄琛提醒。
  “得罪了,还望殿下见谅。”常清河低声说道。
  “常大人费心,这次多亏常大人出手相助,允漴才能脱身险境。”
  常清河将行程进展简单说了一下,韩允漴一听却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口吻显然不是对着自己的,而是对着身旁梁玄琛的。黑暗中看不清他俩的动作,但是衣物摩挲之声让韩允漴意识到他俩靠在一起,他对这位三舅舅的癖好有所耳闻,因而脸“唰”地就红了起来,还好那两位长辈也看不见他的脸色。
  因的看不见,韩允漴便更加浮想联翩,他自己有心爱的女子,对男风一事不怎么上心,三舅舅的名头响亮却如同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依然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武功高强的常清河为了他,官都不做了,在乡野隐居多年,如今一朝起变,又拔刀相助,这样的情谊让他倒也神往。心中对三舅舅的样貌更是好奇,待得将来出了这船舱,一定要见上一见才好。
  常清河在黑暗中等了一会儿,直到甥舅二人用餐完毕,这才收了餐碟重新退下。
  这下却冷场了一会儿,韩允漴不知道怎的还没从刚刚的尴尬里出来,便主动提议道:“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一个人在这里无妨,舅舅不必一直陪着我。”
  梁玄琛也的确想出去透透气了,便又说了一番安慰的话,将进出敲击木板召唤来人的暗号交代清楚,然后手脚麻利地登上楼梯出去了。
  他是习惯在黑暗中生活的人,韩允漴不过想熟悉一下周围环境,模仿三舅舅的样子东摸摸西摸摸,结果不是磕了脑袋,就是撞了膝盖,他身上还有一些皮肉之伤,当即痛苦难当地倒回床里去。
  梁玄琛出了船舱,也不急着找常清河,只踱到船头甲板上,为了掩人耳目,他们选的船是普通的商船,不大不小,普普通通,随船还装了一船舱江南蜜橘。梁玄琛站了一小会儿,就有人给他盖了披风。
  “怎么出来了,外面很冷。”
  “在里面憋得慌。”说到这里,梁玄琛低头轻笑,“不知道为什么,和小字辈促膝长谈,竟然觉得十分不自在。”
  “因为他将来要当皇帝的缘故?”常清河问道。
  “因为他才十五岁,这让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老了。”梁玄琛悲从中来。
  常清河转头看他,皎洁的月光下,梁玄琛微微颔首而立,这么多年过去了,毫不见老,仍是眉如墨染,目若寒星,只是那微微低垂的眼睛是瞎的。
  他靠过去,轻轻揽住他,“瞎说,你一点也不老,如果你看得见自己的样子就知道了。”
  “老不老的,也不光是在面上,主要是心老了。”
  常清河憋着笑,“哪天你觉得自己还年轻得很,不服老,那大概就真的老了。”
  梁玄琛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至少我比你老得快。”
  常清河翻了个白眼,“瞎都瞎了,还这么在意面容?”
  “我不在意,我怕你在意。”
  “……”
  梁玄琛叹了口气,“年轻的时候,你贪图我好看,要死要活地跟我凑成一对了,我现在日益见老,你怕是要嫌弃我了。”
  “你瞎说什么呢?”
  梁玄琛道:“我如今这副样子都是你害的,我跟你说,你可别想跑,我不会放过你的。”
  常清河哭笑不得,“早知道我当初不应该毒瞎你,我直接毁了你的容貌,即免你出去勾三搭四的,又不影响你生活起居。”
  梁玄琛抬手就要去掐他脖子。


第78章 密谋
  自南宫至京城走水路,先至通州,而后弃船上马,过齐化门得入京城,过永定门得入皇城,过太和门得入宫城,过东华门得入禁中,自然,得入京城者有九门,得入皇城者有七门,得入宫城者有外四门,入禁中另有內四门,但是现在摆在韩允漴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没有另外的可能。
  穿四重城门,一路过五关斩六将,那将是他通向皇位的血路。虽然历代皇帝顺理成章继承大统者占一半,但是也有另一半皇帝,他们所走的路比他更为艰辛曲折,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而成就一位帝国的主宰,死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夜色中,韩允漴收回遥望星空的目光回过头去,他看了看梁玄琛的盲眼,那是一双神奇的眼睛,墨如点漆,灿若星辰,却是——瞎的。或者,他的眼睛是瞎的,心却通透异常,这样一个人,隐于山林多年,一朝入世,就是运筹帷幄,谋划天下。
  “你好像一点也不怕?”梁玄琛问道。
  “怕,怎么不怕?”韩允漴轻轻叹息,“小时候跟着养母开黑店,杀人越货眼睛都不眨一下,命如草芥这几个字虽然不会写,却早就领会过。后来回东宫,为了一只狗弄死了一个小太监,我那个亲娘把我抽成血葫芦。我那时候并不知道悔改,心里还十分恨她,想她怎么不去死。再后来,小舅舅带着我穿街走巷,去看市井民生,看三教九流,看大姑娘如何上花轿,看总角小儿如何背书包上学堂,看国子监少年郎金榜题名,看夫子家中老母病危如何侍奉于膝下。从那时候起,我才知道这世上的人身而为人,是这样活着的,觉得活着真真是好的,不仅是自己活着好,别人,哪怕是不太喜欢的人,也不至于希望他去死。所以你问我怕不怕,我当然是怕的。这一步走出去,不仅自己可能会死,还会牵连这么多人。可是我不这样做,我的娘亲会死,娘亲身后的母族也难逃一劫,死的人又何止千千万万?”
  “然而你这个年纪便是能活下来,顺利登基,也不能亲政,必然是你那个娘亲把持朝政,你甘心吗?”
  韩允漴想了想,不答反问,“舅舅,我对你的大名早有耳闻,像你这般的才华品貌,却隐于山林,你甘心吗?”
  梁玄琛笑了,“你那个亲爹一直忌惮你的母族,自然也包括我在内,我自小出身将门,看尽宦海浮沉,于功名上并不很在意,若是寄情山水间,倒比一世为臣来的逍遥自在。精忠报国之类的,非我志向。”
  “我若挨过这一关,你可愿意出山辅佐我?”
  “你的娘亲能顶十个舅舅,再说她心向天下,哪里用得着我?这世上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不过是在你危难的时候,机缘巧合成了帮你一把的人,帮你,也是为了帮阿源。这天下的读书人无不愿意拜在天子脚下一展抱负,经你父皇一朝,早已为你留下济济人才,等你挨过这一关,真的便不需要我了,你需要的是文武百官。”
  “可是,我怕我得不到他们的忠心。”
  “这个你不用怕,当年你父皇名不正言不顺,依然成为九五至尊,而今你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虽然被废了,我看你那些弟弟们年级尚幼,更不能顶替你。至于满朝文武,他们忠诚的是君主,那个君主可以是你,也可以是别人,那不重要。甚至,他们也未必全是忠君爱国之辈,只要有本事,贪图功名利禄也是人之常情,这样的人一样可以为你所用。”
  韩允漴若有所思。
  “先不说这些了,挨过这一关再说,旁的都是空话。”
  梁玄琛将从通州直入禁内的计划告诉了韩允漴,这是他和顾长风、梁青钰、常清河四个人一同密谋完成的,主事的也是他们四人。顾长风的那名“小厮”施肇达出身军中,算是顾府的死士,他年纪轻轻封为百户长,主仆二人与禁军中不少兵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能调动的人马总共一千有余。梁青钰少年成名,出入东宫多年,加上风流倜傥,仗义疏财,出手阔绰,愿意为他开城门的宫廷内侍女官太监御前侍卫也不少,敢冒着杀头的风险盗取门符令牌的人自然也物色妥当了。而常清河,曾官居辽东三关总兵,虽蛰伏数载,他手底下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征战沙场的丘八,他们跟着常清河时尝过甜头,知道指挥使大人能给他们带来什么。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正是用得着人马的时候,他手里握过那一道兵符,当年预备放手兵权的时候,他就找能工巧匠秘密地复制过可以假乱真的兵符。等到那一天他突然出现在军中,当年的老部下们并不会验证那道兵符的真假,外有兵权,他近身的卫士里更有精挑细选的亡命之徒,这部分精锐在危难时刻会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
  最后,梁运城手下的陆炳文已经擦亮他的佩刀,他带的人不多,只有十二个,这十二个身怀绝技的高手就护卫在储君的身侧。韩允漴是去继位的,不是去谋反的,他不能带着大军杀入皇城,如果大行皇帝的遗诏上写的继位者不是他,那此举乃是谋朝篡位的政变,绝无退路可言。
  常清河说退回辽东上山当土匪,那是他的打算,真正事败,韩允漴和皇城内的梁氏一脉必然得诛九族。
  十五岁的少年负手而立,态度从容。
  梁玄琛虽然看不见,然而从他的言语中能感受到这种从容,这样的人,的确当得起九五至尊之位。
  自通州打扮成运粮的商队过齐化门,这是第一步。在东郊梁运城的至交家中藏匿行踪,也可能在顾长风安排的宅子里藏匿,等待宫中传出消息,选择合适的时机进入皇城,这是第二步。皇帝大行,韩允漴以太子身份扶灵抬棺,叩永定门,呼太和门入宫,如果不能,只能让门内的人接应,只要门开了,便可硬闯东华门直入禁中。
  必须要选在皇帝大行的当晚,届时,御前侍卫们都守在皇帝身侧,新君若不立韩允漴,也必然是宫中的其他皇子。韩允漴率先披麻戴孝到得皇帝跟前,圣旨上写什么就不重要了,内臣之中,文人不足为惧,最最头疼的就是傅明晖。
  梁玄琛问常清河,“如果你的对手是傅明晖,你有多少胜算?”
  常清河跟傅明晖并没有交过手。
  他们都是传说中的高手,从无败绩,都是尸山血海里过来的人,都活到了最后,终有一战。
  “以命相博,不在于胜负,只在于生死。”
  梁玄琛断然摇头,“不,我总觉得不妥,得天下靠的是谋略,岂是匹夫之勇,武夫之力?”
  “谋略都是朝堂上的,宫廷内闱,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图穷而匕首现,简单直白。”
  梁玄琛还是摇头,“如果是以前我会让你去,可是现在你的心没那么简单直白了,应该说,你从来不是心思单纯的人,你和傅明晖拼命,如果死了,残了,事成以后我活下来,荣华富贵不在话下,我很快会把你忘掉,和别人双宿双飞,你甘心吗?”
  梁玄琛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戏谑,常清河颇想一把掐死他,然而这个时候倒也是喷笑,“罢了,至少我带走了你的眼睛,你想忘记我也忘不掉。”
  “不是说好不提了吗?”梁玄琛口气有些不耐烦。
  “你是觉得我这边最易生变?”
  梁玄琛握紧他的手,“随允漴入宫的有青钰和老陆,你就不要跟着了。”
  “你担心我的安危?”
  梁玄琛摇头,又点头,“我担心每一个人的安危,只是你得为我们留好后路,说好的,一旦失败,我们一起去辽东,再图后计。也并非要当土匪去,新皇年幼,位子没坐稳,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当年燕王也不是名正言顺登上皇位的。”
  常清河点头,“如此甚好,我跟在你身边,总是更心安一些。”
  “怎么叫跟在我身边?你速去辽东筹备兵马,我自然留在京城,虽然不入宫,但是我得与他们里应外合。这里面哪个环节上出了岔子都是灭门之灾,光是安置允漴就是个难题,要随时防止生变。”
  常清河一早知道全盘计划,护送他们甥舅到达京城只是开始,接下来要经历充满变数的等待,可能是明天,也可能皇帝突然病愈,龙体康复,那之前做的一切就全部白废了,还要担忧如何名正言顺把韩允漴送回南宫,且打消皇帝的疑虑。
  “南宫那边还没有进一步的动向?”梁玄琛问道。
  “如你所料,没有。”常清河说话是公事公办的口吻,但是手却很想伸过去,他知道此时此地不妥当,但是他也知道他完全可以这么做。
  梁玄琛看不见他,也猜不到常清河的心思,但是他却自然而然地把常清河的手拉过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打着手背。“看守奕王的人失职,以至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是掉脑袋的大罪,他们眼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未必敢上报朝廷。你想,都知道皇帝马上要不行了,现在上报是找死,如果皇帝驾崩,遗诏上写的也不是韩允漴,谁还关心一个丢了的王爷?若遗诏上写的是韩允漴,再领死也是一样,国不能一日无君,换另一个人登基,新皇还能急着寻找生死未卜的兄长吗?届时找不到人未必是死罪。他们也在拖,顶好皇帝死前,不知道奕王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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