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西晓得,他方揽晖再英雄,也真有怕的时候。
阿西:“老板,我和我兄长有点正经事赶时间要办,您且出去把门面关一阵,我们在店里商量会儿事。店里要是有什么买卖损失,我们三倍算。”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大买卖,老板顶懂事地跑出了照相馆,瞧着像是赶时间的人是他。
方达曦:“能什么正经事,说好了来拍照,那你就……”
阿西极有调理地走到方达曦跟前,将人一把抵到了后墙上。方达曦没这个防备,后背猛然撞到墙上,剩半拉的肺险些都要给震出来。
瞧眼前人皱着眉头就要发火,阿西顶精明地将脑袋靠在了方达曦的肩头,示起了弱。
阿西:“我知道你要骂我造反、犯浑。那你骂吧,今个我就是想往你身上靠一靠,你自己说不行,都不行!”
方达曦:“你这才是胡搅蛮缠!起开!”
阿西伸手探进方达曦的两腿间,也果然找出了早在了的真相。
阿西:“方揽晖,你心里有我,你早就想要我。别骂我放屁,你是斯文人。”
方达曦终于叹了气:“执月,你还说你不会算计我?”
阿西:“那也是你有纰漏供我算计,不信,你自己摸。”
方达曦:“执月!我有事要做,且一定要做成!”
阿西:“我也早想问你了,韦陀菩萨随佛主普渡世人了,那么昙花花神要怎么办?”
方达曦:“不正是这个道理么?我都不晓得我的明天在哪里,我怎么敢要你?执月,你得有明天,也得晓得自己的明天要往哪里走。”
阿西:“你当初真不该救我。都到了这步了,你以为你不要我,我就有明天了?你在哪里,我的明天就在哪里走。人生不外乎两万九千天,你不要我,不给我靠一靠,我的哪个明天都过不好。往多了算,咱们还剩一万八千个明天,你要我怎么熬?你自己又怎么熬?”
方达曦:“执月……”
阿西:“设若咱们明天就死了呢?咱们没了明天,你会后悔没来得及爱我、要我。”
方达曦:“执月……”
阿西:“你也晓得我是不如愿就不罢休的人。你要说别的,我都不睬你,我只想听你说,执月,我想要你。”
“管他妈!”
方达曦是斯文人,也是土匪,他是真受不了了,一把将阿西推去了丝绒布上,还撞碎了那盆绢花牡丹。
“这回咱俩是真要牡丹花下死了。”方达曦把阿西衬衫上的纽扣也给他全扯了,“方才就觉着这些扣子碍眼。”
阿西:“不急……”
方达曦的心像赶着要出巢的大蜜蜂。
方达曦:“你惹我,你不急!我被惹,我急!”
阿西的手摸到了方达曦心肺处的刀疤,一下一下的,拱着方达曦的火。
方达曦的女人多,他懂女人,可阿西是个男人,他头一次,心里还真是没底,好赖他打小就肯上进,也会哄人。
方达曦:“别动,执月,我好好伺候你。”
阿西:“兄长记得么,上次我差点死在他们手上,我受不住你。”
方达曦:“几个意思?”
阿西:“你别动,我上来。”
方达曦:“方执月,你他/妈又算计我!”
阿西:“不是算计,是伺候……”
海鸥照相馆的老板在外头听着屋里的动静,全是叮呤咣当砸稀碎的音儿,心想着这可都是市长家的银子在给自己唱歌!
“这都办的什么正经事,得打成这样?砸吧,砸吧,你们狠劲砸,我才好跟你们算呐!”
老板顶快活得意地抱着手往九道江逛了过去。
酒过三六九巡,也未及此番长久。
阿西:“怎么叹气?”
方达曦:“这是满足,也是想死呐!方执月,得空我还真要看看你,是不是真受不住!”
阿西:“你要是敢死,我立马找别人。”
方达曦:“可惜啊,我们执月口味高,这世上又没几个能超过我的。你怎么才能找别人呢?”
谈感情不是做买卖、谈政/治。如今,早想表的心意也表了,早想办的人也办了,再往后退或游移,就是投机倒把了。
方达曦抱着阿西,心想着,得偿所愿可真比违心摆手说不要,要踏实。
太阳的月亮在天上,诗人的月亮在水里,他的月亮在怀里,真踏实!
方达曦:“你啊,别的也别想了,咱俩就搁一起想想怎么好好活吧!”
第29章 生怕见花开花落,朝来
侵略国的三个排,今个遭了沪城方面的伏击,全军覆没。
听闻沪城同胞的反击战成功,沦陷区的百姓,因此偷偷等到了半夜,拿出了老鼠窝里的余粮,来庆祝。
这些粮食,他们原本打算,不到生死关头,就不拿出来。往常心里、胃里饿出了老鼠,也只能全都勒紧腰带,多喝几口凉水,而装作这些秘密粮食是不存在的。可今个是每个沦陷区百姓心里头的新禧佳节,一定要恭贺!
沪城臂膀的日渐粗壮,连累了单志宁被侵略军首领的不信任,他嘴上虽然说这都是方达曦拿老鹰当轰炸机,不是那么回事,自己绝不勾结,可也顶欣疑方达曦什么时候也有了军队?
因侵略国对粮道的长久霸占,平京城与陪都百姓的脸色已变成清明节冥纸蜡黄,身子也像饥荒年头,贫苦户草房檐下挂着的风干腊肉。
这叫单志宁已然后悔当初还不如带着全平京城,拼死与侵略军打上一场,也好过如今这样,沪城以西的百姓全熬光了心脉,自己也进退两难。
红胡子、蓝靛脸的英雄,一座舞台上,只能有一个。
单志宁的心里渐渐地,也几乎赞同了,自己已不会成为那个力挽狂澜、卧薪尝胆的英雄了。
望着沪城奔流过来的九道江,单志宁也晓得了,就连化碧海西头,剑履问谁收的悲壮,都只能是方达曦这样的首领才能有的了。
又过了几日,平京城的三名记者被侵略军抓紧了平京城的大牢里。单志宁很费了些周折才将人捞出来。结论却是换来三名记者带痰的吐沫不说,自己还又招致侵略军首领敲打了。
单志宁无法,为表“孝心”,此后常宴请侵略军首领一家宾至家宅——侵略军首领有个老莱女,十岁大,顶爱吃单志宁母亲做的南洋菜。又因单志宁的身子被人打丢了两春/袋,再无人/道可能,侵略军将领才肯允诺幼女与单家走动。
恶人,最晓得险恶有着怎样的隐患了。
且恶人,又哪会真被感动与欺骗呢?侵略军首领当众也说了,单志宁是自己的狗,只有也被割了蛋的人,才会与单志宁这样的软怂做朋友。
没过几天,单志宁与侵略军首领又发生了不痛快:
老莱女伊始还顶喜爱那个能给自己做南洋菜的大眼奶奶,可因周遭大人对大眼奶奶的不礼敬,老莱女便就有样学样,也开始直呼大眼奶奶的名儿。直至,大眼奶奶做的肉骨茶烫伤了老莱女的舌腮,老莱女打了大眼奶奶五个巴掌……
因为又被母亲家里的黑八哥骂了“王八蛋”,单志宁掐断了黑八哥的脖子,将之拔了毛,丢进了母亲新做的肉骨茶里。
“家乡”二字是母亲的血液、肤色、发色,与本能。母亲不记得眼前的就是亲儿子,不晓得被稚子掌掴的屈辱,也不晓得黑八哥的踪影与死活在何处。却还记得南洋菜该怎么做。
单志宁是专等着母亲做的肉骨茶煮开沸腾,就冲过去一口吞下,以自惩罚的。
他裹着烫伤的口舌与食道,跑出了后厨,隔着一道承重墙给母亲跪拜下来。
而母亲呢,在这一瞬似乎是清醒的,不然她的眼泪为何会滴进肉骨茶里?
鼻腔里喷处的气息都是母亲做的肉骨茶味,因母亲的养育而能活着喘气到如今的单志宁,恨不能立即就为母亲出气去。
自己手里的兵马一定比方达曦的多,可设或与高精尖的侵略军打城市战,这就是在平京城百姓的死路上,吹送丧号子;设或反过来与方达曦联抗侵略军……可自己已算计过方达曦太多,方达曦对自己的信任与甘心情愿,又能还剩几分?
单志宁脚下的路是直的、通向前方的,可“前方”又在哪儿?
次日,单志宁的游移被迫迎刃而解——老莱女的脖子被拧断了,躺在单志宁的后院。
天上下了蜂蜜水,单志宁怎么甩身子,都洗漱不清净了,此后他的前方只剩一条道。
沪城与平京已达成协作,方达曦与官员们同在政室厅商议支援平京事宜。
一个下午过去,大家的脸都成了刚出锅的油饼,却总没从谁牙口里嚼出个可口的法子。
方达曦想着,设或去看沪城大爷大骂十字架抢了教堂的风水,都比政事会议要来的有章法。
方达曦起身揉了揉快要镶进椅背的腰。他心里陡然有了预告,走了几步去窗口,也果然瞧见阿西正站在路边,朝自己这里看呢。
二人都没想到真能在这时看见对方,因此都笑得顶不好意思。
将晚的沪城降下雾,阿西的衣服上都浸出水渍,也不晓得他钉在这里多久了?
方达曦有意下去找阿西,却被阿西摇头阻拦了。方达曦又走回桌前,撕了一绺文件纸的页脚,往上头写了几个字,从窗户口给阿西扔了下去。
捏成指甲大的纸条从空中往自个儿身上落,阿西怕它还没落进自己手里,就跟雪花似的被风吹跑了。平时那么稳重的一个人,这时顶着急地当街跳接起来。
打开一瞧,三个字:“你好啊。”
阿西不晓得该怎么告诉方达曦,自己很欢喜,抬头再去瞧眼前人,想叫他从自己的眼睛里读到心里的意。
方达曦读到了,拿唇语回馈了阿西的眼睛,他叫阿西回家等他。
直到了半夜,政室厅的会才终于散。
方达曦失窃似的赶忙往外走,却在政室厅的大厅撞见阿西正坐着读那些早过了期的战报。想来,他这是等得实在百无聊赖了。
阿西的“等”,令方达曦觉着原本开了一百多盏吊顶灯还是昏暗的政室厅,成了黑白颠倒的青天白日。
心上人真就是白天的太阳,晚上的月亮星星。心上人总是还没进屋,才一脚跨上门槛,屋内就极具了光泽与明亮;设若心上人后脚一走,屋内的光就要被带走,屋里只剩个无可如何的黑影子,粗鲁地抹去了世间明媚。
方达曦:“又过来的,还是就没走?”
阿西:“回家也是等,索性省点腿脚。谈的怎么样?”
方达曦:“出去说。”
这仗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就要打到沪城来了。因此,沪城的百姓半夜还敢在外头兑金条。大家都在慌慌张张地忙活、铺后路。
只有一对老夫妻手牵着手瞧沪城的夜,仿佛一切是如新,一切是太平。看着他们夫妻二人和愈加热闹的“欢”,真叫人误以为,世道安又遂,金条换得真多余!
阿西:“他们俩瞧着真好。”
方达曦:“咱俩不也真好?”
阿西瞧了眼周遭的人群。
阿西:“方市长,要不是外边人多,我也想手牵着你走。”
“叫揽晖!我更想这么着!”方达曦掰过阿西的脑袋,香了他的嘴。也没管谁看了,谁没看。“你还躲?过来!”
阿西:“一点儿不怕被人说?”
方达曦:“我怕什么。谁管得着我?谁也管不着我!哦哦!你管得着我,就你!”
阿西:“我不管着你,我就陪着你。你们谈的怎么样?还没说呢。”
方达曦搂着阿西往家走着。他们俩相互伴着,心里有着着落,因此比单志宁晓得“前方”的路在何处。
宋戈和方达曦的配车都跟在后头,宋戈瞧着他们,还能急忙撇个脸,不多看。配车司机是真不好避开,手里抓着方向盘呢,眼睛哪好总往车顶看?
方达曦:“跟他们谈个粑粑!今个就是照个流程,给他们做做样子。我哪儿能听他们的道理,我都没讲过道理!”
阿西:“那单志宁呢?”
方达曦:“瑜亮二虎已矣,两军协作,他手里的兵是比我多,想做东。”
阿西:“这时候还想这些!平京城已是死城,他身边也没个人劝劝。”
方达曦:“就是赶上这时候,他才开始想这些了。执月,其实,这世上是没人能‘听劝’的,大家最后选的都是自己想做的那件,还顶不清醒地误以为自己挺‘听劝’的。”
阿西:“那不听劝的兄长肯给单志宁让出去么?”
方达曦:“叫揽晖!本来么,这当口,他想要什么,我要能给,也就给他了。可他不该不客客气气地跟我打商量。当我是圣诞老人呢?还轮不上他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还有一项最重者,到了这时候,还想着拿手段胁迫强压我一头,而无管其它,那他就绝无当好这个头的可能!想吃葡萄,却说“什么?我只想吃葡萄,不想管葡萄叶上的蚜虫”的,都是顶混蛋的。我再是混蛋,可也没封顶字呢!”
阿西:“明白了,单志宁那里的燎原火,还差一阵从咱们沪城吹过去的风。”
方达曦:“他不想给的,我有的是法子弄到手。不说这了,叫我啊,执月。叫揽晖啊,我都等到现在呢!”
阿西:“在哪儿叫?”
方达曦:“又勾引我!方执月,你可真是坏出水了!”
阿西:“哪儿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