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归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林子律

作者:林子律  录入:06-06

  “荒唐!”皇帝轰然起身,指向高乐君的手都在颤抖,“你做出什么丑事真当朕不知道么?!叫你自己选择,是朕还存有一意怜惜,否则早已将你送去柔然了!如今你王叔与皇弟连番求情,朕才给了元氏这个机会,你——”
  言及此,竟是忽然胸闷头痛,皇帝眼前一花,险些跌坐在地。身旁的独孤皇后来不及搀扶,刚伸出手,已是一条身影迅速接住了皇帝。
  高潜搂着皇帝的肩膀,望向高乐君,眼神冷冽。那双细长凤眼平日总是含着笑,这时却从未有过的冷漠。
  他轻哼一声:“这是你的不对了,平城公主。”
  “你……你……”高乐君胸口剧烈起伏,眼泪止不住地淌。
  多可笑啊,所有人都羡慕她是皇帝最宝贝的女儿,是大宁的公主,可她身陷囹圄,甚至选不得自己的夫婿,只得如同雨打浮萍,任由东西么?
  那人和她才是一样的,身在乱世,有个不能忤逆的父亲,所有的事都要按照朝臣、宗族的话去做,否则就不孝不忠不义!
  只有他才懂自己,但是如今连这个人也帮不得她了——
  “平城公主是天上月,环一介书生,不过南楚质子,性命只在陛下的一念之间。公主爱重,环感激涕零,身边别无长物,唯有这柄云浮如意,聊以相赠。望公主不嫌弃,日日陪伴,也如同环对公主之心……”
  “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先前,我不该对公主有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公主,公主殿下日后莫要再前来了!我的父皇在江宁为我选了一门亲事,求娶殿下,环不敢当。”
  “柔然苦寒,郁久闾氏已有正妻,乐君岂能过去做妾。本宫托大,乐君母妃去得早,也算她半个娘亲,留在京城有什么不好——”
  “公主,莫要再逼李环了!”
  “太师膝下嫡子元瑛如今在三秀堂做编修,清闲差事,没什么出息。那个庶子元卓迩倒是一表人才,锋芒毕露……”
  “乐君,南楚风光更甚北地,倘有一日,你可愿随我泛舟太湖,结庐而居?”
  ……
  父亲逼迫她出嫁,与那南楚质子的事想必他们全知道了。最可笑的是李环,上一次会面还是结庐而居白首不渝的誓言,如今却成了她苦苦相逼?
  女子名节受辱事小,可她却无法左右任何事!
  何不一死了之?
  空洞目光瞥见手边金刀,原是为了切割食物的精致摆件,外观远高于实用性,高乐君舌尖发苦,不堪其扰之下,以极快的速度拿起了那把刀。
  接着便不由分说朝胸口插下——
  “皇姐!”


第14章 乘月看花上酒船(四)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高乐君眼睫轻颤,再睁开时却见一个年轻男子正握住自己的手,制止了那把锋利的金刀再进一寸。
  而周遭侍卫已经跪了一地,皇帝缓过了气,急急走下阶梯。
  男子面容尚带着两三分少年气,浅灰眼瞳里七分都是嘲讽。他手腕微动,金刀坠落时被空余的手接住,他并不在意被割破了掌心似的,反身一跪,双掌展开将那把金刀呈给走到面前的皇帝,不发一言。
  “放肆!”皇帝怒道,扬手便要打。
  高乐君泪痕犹在,一双红肿杏眼却不服输地瞪着皇帝,只等那一巴掌落下。但却又被拉住了手,这回是豫王高泓。
  “皇弟何必呢?”他说话速度慢吞吞,自有一股和风细雨的悠然,“气坏了身子,闹得大家都不愉快——乐君年纪还小,一时说到嫁人这种大事,反应也是情理之中。不如这样,叫她回琅华苑好好儿想几天,弟妹们劝一劝,可否皆大欢喜呢?”
  他劝着皇帝,贺兰明月只低着头不语,突然被拉了下胳膊。
  偷偷抬起眼看见高景,挂着一丝狡黠的笑容。他坐得离高乐君近,可一直毫无动作,这时才起身做了个样子:“儿臣附议。”
  稷王并不表态,只道:“皇兄,莫要为这点事气坏了身子!”
  众人七嘴八舌地劝解一通,再有别的怒火也发作不出来,闹剧倒是就此收场。皇帝仍然气着,但高潜强硬地将他带去明堂给御医诊治,待到皇帝离开,其余人也各自散了,高昱似乎想对高乐君说点什么,被凌贵妃制止,一步三回头也没说出话。
  北殿没了这些皇亲国戚,清净得多。独孤皇后环顾周遭,只嘱咐女官收拾,自己便去就寝,看也没看高景一眼。
  待到连皇后身边的侍女都退出北殿后,高景这才拉一把贺兰明月的胳膊:“起来罢,人都走了,还跪着做什么?”
  贺兰的腿有点打颤,站起身后看向高景,半晌道:“殿下之前……料事如神么?怎知陛下已经有消息了……还让属下去查公主和、和那位南楚皇子的事?”
  “非也,什么料事如神,孤不过是见了一次李环。”高景笑得狡黠,“和皇姐比起来,他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呢!”
  贺兰明月不解道:“为何?”
  高景道:“否则你以为孤与稷王叔真能心灵相通?”
  贺兰明月恍然大悟道:“殿下的意思是,一切都是那李环设的局?”
  高景摇了摇手指:“不能这么说,但与他脱不开干系。如今可算遂了李环的意……孤喜欢聪明人,改日或许可以结交,你说呢?”
  贺兰明月向来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只道:“是。”
  “你今日就不该去接那金刀。”高景道,抬头望了望月色,襟袖间清风凉爽,顿觉身边满脸疑问的小侍卫也可爱极了,心头一软勾过他的手,“罢了,接就接了,叫她出事我还真不知如何是好……贺兰?”
  “在。”
  “今夜凉爽,你让孤牵着走回摇光阁吧。”
  贺兰明月不敢拒绝,却吞吞吐吐,走出两步后,他握着高景一双冰冷的手,突然道:“殿下的手,在夜里比白天还要冷。”
  “嗯?”高景一笑,凑拢了他,“你可知为什么吗?”
  贺兰:“请殿下赐教?”
  高景拍了拍他的手臂,平视前方,步伐半分不乱。他走进了一地月光,回廊的灯火昏暗,照不出他的影,突兀地整个都脆弱,让贺兰错觉他抓不住。
  尚在好奇为何高景没了下文,贺兰却听见身边的人抓紧他的手,道:“孤这双眼睛夜里眩光,总有些失明之兆,看什么都只有影子。这事儿可不能让父皇和其他人晓得,否则孤的东宫之位……如何手到擒来啊?”
  他心头一震,险些绊住了脚步,用了极大力气才如常地走下去。
  “那殿下这事不曾告诉别人,连御医也不知道么?”贺兰明月强装镇定地问,心头飞快地盘算,却还垂着眼睫装老实。
  不知是真的因为看不清还是旁的,高景嗤笑一声:“现在只有你和阿芒知道了。”
  贺兰明月差点咬了舌尖:“我……?”
  竟忘了尊卑,高景反而越发得趣:“对啊,阿芒姐姐自小照顾孤,那时还没什么心机,夜里看不清急得大哭,她却板着脸告诉我不要再向旁人。现在看来,阿芒姐姐也早有打算,孤不怪她,却更觉得她可堪大用,若不是个女子……罢了,贺兰,你别想打什么主意,孤既然告诉你这件事,有的是办法教你说不出去。”
  贺兰明月识海中的波澜未散,而今又是一阵汹涌,猛地站住了身子:“殿下信任,属下定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当真么?”高景不望他,只含着笑。
  拉住自己的手指紧了紧,贺兰明月这次却说不出赌咒发誓似的话了。他知道这是由于心虚,对那丑陋的盘算,把这秘密当做筹码的念头……
  依照对方的性子只要他说些好听的话,高景自会心软,起码最近不会纠结这事。贺兰明月却仿佛忽然被点了哑穴,喉咙间憋不出半个字,茫然无措地低着头,连那一句“当真”都没法做到于心无愧。
  他半晌道:“殿下……”
  “不必了。”高景道,稳稳地迈出步子,扶着他的手,“夜里路不好走。”
  前一夜贺兰明月没有回到属于自己的房间,他被高景留下了,头一回宿在摇光阁的东厢房。寝阁很大,高景要他睡外面,一张窄窄的榻,尽头摆着小几和一套茶具。
  侍女按高景的指示替他简单地铺了那张贵妃榻,撤下去茶具与小几,又低着头退了出去。高景在里间隔着一扇花鸟屏风,他不要人伺候,自己脱了靴子外衫沐浴更衣,湿淋淋地结束,连忙窝到了床上。
  寝阁点着灯,明亮如白昼,照得贺兰明月睡不着。他想高景每晚都在这样的环境中入睡么,思及他的眼睛,脑海情不自禁地浮现那两颗赤红小痣,越发精神了。
  周遭安静,摇光阁并未豢养宠物,入了冬也没有虫鸣。贺兰明月躺得笔直,隔着屏风,他听见高景悠长的呼吸。
  他睡得很快,贺兰明月突兀地想:这么不设防,倘若我拿一把刀靠近他,也不会醒么?接着又觉得好笑起来,他将高泓想得太低级,虽说隐约触碰到了豫王的野心,想来要暗杀皇帝的继承人恐怕不是他的作风。
  但他就真的下得去手么?
  高景这一年多待他可谓十分尽心,若非每个月二十必会和高泓有短暂会面,贺兰明月几乎要忘记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摇光阁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脱离了高泓的掌握,也不知道高景知道多少,能否够他在高景面前装傻充愣。
  换言之,哪怕装傻充愣,他又有什么资本呢?单凭高景对他好么?
  不够。
  今日席间高乐君的眼泪尚且历历在目,贺兰明月翻了个身,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央高景念点东西给自己听时,他念的那首《关雎》。
  他已经认得一些字,也知道这首诗的意思,迷迷糊糊地感觉高景并非一时兴起。但贺兰明月知晓他不是女人,有些手段用不得。像情,像爱,他不能轻易用这些绑住高景,蹭在他膝边,想象自己是条乖顺的狗或者猫,装疯卖傻地撒娇。
  可如若抓不住高景……他一直以来的“忍辱负重”难道只为了保全一条命吗?
  耳畔的寂静让屏风后的呼吸声无限放大,贺兰明月翻了个身坐起来,寝阁中火炉烧得很暖,他额角渗出一点热汗,耳根潮乎乎的。
  高乐君为了李环能摒弃掉所有,男女之情罢了,相思罢了,可他为了高景呢?
  又只是贪图在他身边,知道他夜里看不清东西、想着如何重获皇帝信任入主东宫乃至成为天下的继承人吗?
  高景告诉他这些,是试探还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贺兰明月揉了揉耳朵,醍醐灌顶地想:“殿下对我,当真没有半点隐瞒,但也没有半点释然,恐怕仍是提防着我的身份。”
  他一夜未眠。
  翌日高景起得早,贺兰明月跟着不能睡。
  他看见阿芒亲自替他更衣,带来一碗浓黑的苦药让高景饮下,那娇贵怕苦的殿下眉头也没皱一下地喝光,把药碗随手搁在桌上。
  正欲说点什么缓解昨夜的尴尬,摇光阁外的院中突然起了吵嚷声。贺兰明月眉头一皱。那坐在铜镜前任由侍女梳头的小殿下打了个哈欠,在他前头说道:“外面怎么了?大清早的没个安宁,你们就这么做事?”
  “殿下恕罪。”梳头的小侍女当即跪下。
  “贺兰,出去看看。”高景挥了挥手,自己拿起包浆温润的犀角梳子。
  贺兰明月应声而出,腰侧挎着那把燕山雪。他昨夜没睡着,身上还没整理过,倒是看不出哪里有不妥,这时往院中走去,阿芒不在,旁人都把他当了主心骨。
  摇光阁内的青草慌忙跑来:“贺兰哥哥!今晨那人便一直在北殿外头求饶,说要殿下救他一命,你……你去看看吧!”
  贺兰明月简单回了句稍安勿躁,走向院中跪着、被两个侍卫架住胳膊的人。
  发冠凌乱,面上还有被打过的红痕,狼狈不堪的青年抬起头,贺兰明月微微怔忪,正想着这张脸孔是否在哪儿见过,那人却抢先认出他,拼命地挣扎起来——
  “小兄弟!救我、救我啊!你欠了我一条命对不对?你……”
  “这……”贺兰猛地被他抱住小腿,心下大骇。
  他尚未有所反应,身后传来慢吞吞的声音,带着晨起的不耐烦,仿佛也含了三分清苦药味:“何人敢在孤的地方、对着孤的人放肆?!”
  贺兰明月即刻退开两步:“殿下。”
  高景站在台阶上并不挪位置:“你认得他?”
  贺兰垂眸道:“不认得。”
  院中人抬起头,满脸的不可置信:“我……殿下,属下是明堂护卫,当日替他执杖刑的赵文,今日犯了大错,特来求殿下一个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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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写什么东西= =


第15章 乘月看花上酒船(五)
  自称赵文的人正是那日皇帝迁怒、叫贺兰明月受杖责六十的执行侍卫之一,他趴在地上,众目睽睽下浑身抖得如同筛糠,断续地将事情说来。
  贺兰明月眉头紧锁,心道:“哪还有当日揣摩帝王心思时的游刃有余?”
  事情不复杂,高景听到后头打了个哈欠,总结道:“哦?你是说,你与你那大哥昨夜值守时喝了二两酒,原以为陛下已经歇息,却不想刚好撞见他自北殿而归。那大哥已被慎刑司拖走了,而你侥幸逃脱,便来求孤救命。”
  赵文额头磕出了血痕:“殿下,殿下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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