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舜理:“说得对,说得对,哈哈。”
陶九思是知道祝柔柔的,上辈子她就是一位女将,后来嫁给了叶回雪,夫妻俩人一个使单刀,一个耍长矛,好似黑白双煞,让东齐军士闻风丧胆。
想到这里,陶九思道:“祝姑娘不妨去投奔赵王,他和你哥哥是老交情,肯定会留下你。而且那里应当有不少英雄好汉,姑娘没准还能觅得佳偶。”
祝舜理和苏清泉听陶九思自然地提起卫负雪,不由对视一眼。
祝舜理故意道:“听杜兄提起,殿下在边关过得十分不好。”
杜庆遥如今一心潜伏,很少和他们见面。不过杜庆遥和卫负雪暗中联系不少,所以很多消息都是经由他口传来。
祝舜理见陶九思偷偷竖起了耳朵,又慢悠悠道:“哎!听说那里特别穷,不少人家只有一只破碗,只能轮着吃饭,哦,那里没什么收成,估计也没啥饭吃。”
苏清泉也道:“我听说那个地方啊,匪患也很多,从前就是个三不管地带,也不知道殿下安全有没有保证。”
祝舜理:“谁说不是呢,听说当地布政使司对殿下百般为难,也不知道咱们殿下能不能吃饱穿暖。”
两人添油加醋,七嘴八舌一阵,陶九思眉头随之越皱越紧。
那边祝柔柔忽然一拍桌子,高声道:“好!”
众人惊诧回望。
“好!我就喜欢这种条件,白手起家,攻克万险,这才是快意人生!”祝柔柔豪气道。
苏清泉一愣,立马捧场:“好!好胆量!”
陶九思也笑笑,虽然这兄妹俩一静一动,但脑回路却出奇的一致,都不怎么走寻常路。
几人正在说话,酒楼内的喧闹却被一阵更加不平凡的动静打破,原来是一队大内侍卫整齐划一的进了门。
为首一人,目光如炬,在酒楼表情各异的客人脸上扫视一圈,便向陶九思这桌行来。
祝柔柔看着对方仗势欺人的模样,差点拔刀,让她哥瞪了一眼,才放安分。
转眼,内侍首领走到陶九思面前,态度还算客气,语气还算温和,道:“陶大人,和我们走一趟吧?有贵人想和你说几句话。”
陶九思第一反应这些人是卫容与找来的,虽然暗忖太子这又整什么幺蛾子,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走了。
谁知道到了东宫才知道,等着他的是一脸吃人表情的杜贵妃。
杜贵妃看着既不娇弱,又不柔美的陶九思,更加不明白自己儿子怎么会看上他,心想八成是陶九思这个混账主动勾引!
杜贵妃给孟氏使了个颜色,孟氏便一推那奴婢,喝到:“把刚才和娘娘说的那些话,再说一遍。”
那奴婢瞧了一眼陶九思,壮着胆子又开口道:“太子殿下不准我们任何人看陶大人,迎来送往或者送东西给陶大人,必须低着头目不斜视,谁要不小心看了一眼,就是一顿毒打。”
陶九思愕然,“你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奴婢道:“东宫所有人都知道这条规矩,奴婢犯不着说谎。”
陶九思扶着额头,心想今日恐怕没法善了。
那人又道:“殿下还把陶大人用过的笔墨纸砚,写过的字都收起来,不准我们碰。娘娘可以看看殿下书桌上面有个盒子,里面就放着这些东西。”
孟氏忙叫人去看。
陶九思就算再不通情爱,此时也明白了卫容与的心思,他就不懂了,卫负雪看上自己还可以用日久生情解释,这卫容与从前都没和自己说过几句话,怎么也莫名其妙的对自己有了执念?
那边孟氏手下已经取回盒子,在众人面前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摆着陶九思每天上课用的文房四宝,还有一摞陶九思写过字的纸张。
杜贵妃翻着那一沓纸,简直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都是潦草文字,大多是为了给卫容与解释书本内容写下的,在旁人看来无异废纸,卫容与却宝贝似的收起来,这里面的心意傻子都能看出来。而且翻到最后,竟然还有三张画,一张春日海棠,凉亭里有模模糊糊的一个人影,一张是卫容与说没画好的那张丹青,还有一张就是陶九思穿着喜服,只不过这张并没有五官。
杜贵妃将手上的纸揉成一团,咆哮道:“好你个陶九思,本宫念在你是亲戚的份上,对你多有纵容,谁知道你真会顺杆爬,居然想爬到太子床上!”
陶九思平静道:“娘娘,我对此一无所知。”
杜贵妃道:“一无所知?容儿不到十八,怎么会懂这些?”
陶九思驳道:“陛下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娶了娘娘,可见这个年纪的人并非一无所知。”
杜贵妃一口咬死:“容儿如此老实,肯定是你诱惑!”
陶九思还要辩解,那奴婢忽然又哇的一声哭了,抽噎道:“娘娘替奴婢做主,奴婢的姐姐只因为说了句做陶大人的夫人很幸福,竟然就被殿下赶出宫去!可见这陶大人确实害人不浅!”
杜贵妃掐着椅子扶手,她绝对不允许卫容与喜欢男人的事传出去,更没法容忍未来的天子会对一人用情如此深。她收敛心神,道:“来人啊,把他拉到院里去,先廷杖三十!”
侍卫毫不犹豫,托着陶九思就往外走。
陶九思想,这辈子没为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反倒要死在这不明不白的事情上,不由放声大笑。
杜贵妃听了更是心烦,让人找了团破布给陶九思塞上,吩咐侍卫赶紧开打。
两个侍卫挽起袖子,专心致志的开始打陶大人板子。
十杖过后,陶九思开始有些恍惚,十五杖过后,陶九思止不住的想闭上眼。
看来,吾命休矣,大殿下以后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了,不管是孤单血路也好,众星捧月的星光大道也罢,我在天上都会陪着你走。你要收敛脾气,多些耐心,你要好好吃饭,注意身体。
到了这种时候,陶九思才慢慢的有些开窍,他想自己对卫负雪从恐惧到牵肠挂肚,不止止是因为这辈子发誓要站在卫负雪这边,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疼惜和期待。
上辈子对卫容与也尽到了老师和臣子的责任,可将死之时,想到的绝不是如何做了鬼也要陪着卫容与,而是如何对不起苍生天下,如何对不起他的弟子君王表弟。
原来卫负雪也在自己心上,只不过从未察觉。
陶九思想着想着,便坠入一片黑暗,隐隐约约好像听见了卫容与的声音,他声嘶力竭的和杜贵妃争吵,他扶着自己的手是那么冰凉颤抖。
接下来,陶九思不省人事,倒是又梦见上辈子的前尘往事。
上辈子,卫容与成婚很晚,杜贵妃三番五次的给他介绍名门闺秀,他都不为所动,后来杜贵妃以死相逼,卫容与才娶了杜家一位小姐做皇后。可成婚后,新任杜皇后的宫殿却门庭冷落,鲜少等来圣上驾临。
再后来,就是卫负雪的人马浩浩荡荡开进京洛,那是卫容与虽然发了疯,要把陶九思和自己锁在一处,但陶九思记得那时,卫容与喃喃着:“我不要这一切了,九思哥哥陪着我就好,咱们走吧,远远地离开这一切。”
现在想来,原来卫容与一直以来存的是这份心思。
不知不觉,陶九思在沉沉梦中也流了泪,泪水很快打湿枕头,看的床边趴着的卫容与一阵阵心痛。
“九思哥哥,你快醒来吧,以后我一定对你加倍的好,绝对不给任何人再欺负你的机会。”卫容与喃喃道,然而床上的陶九思还是安安静静,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卫容与又怕又怜,每日也不朝会,只衣不解带的照顾陶九思,杜贵妃气得不行,可也不想把此事闹大,弄得人尽皆知,招来异样眼光,对外只好说太子身体抱恙,一切政务暂时有江自横代劳。
卫容与悉心照料了七天,寸步不离,亲力亲为,陶九思终于在第八天的上午醒来。
陶九思醒来,就看见卫容与正趴在自己床边,素来晶莹剔透的少年,此时下颌也是一片冒头的胡茬,看着如此突兀,如此违和。
陶九思笑笑,摸着卫容与的头发,心道卫容与快十八了,并不是个孩子了。
卫容与这几日衣不解带,不敢睡觉,累极了就在床边趴一会,即便是小憩,也一根神经崩的很紧,就怕错过陶九思的动静。所以陶九思的手刚落在他头上,他便立刻睁了眼。
“你,你醒了。”卫容与看着陶九思,呆愣的说了一句,接着又啪嗒啪嗒掉下眼泪,“都怪我,都怪我,是我不好,你打我骂我吧!”
陶九思试着说话,“殿下,这不怪你。”他睡了太久,嗓音分外沙哑。
卫容与哭着俯在陶九思身上,还是一个劲的自责:“我不该表现的那么明显,我不该让他们发现。”
陶九思努力抬起手,给卫容与擦了眼泪,虚弱道:“殿下,你长大了,懂得爱人,这不是你的错。”他眼神空远,不知是说给哪个卫容与听。
卫容与抽抽搭搭,不肯起身,“你都知道了,那你陪着我,陪着我好不好。”
陶九思松了手,别过头,淡淡道:“殿下,让我回家吧。”
第58章 化冰
陶九思站着出家门,过了几天却横着回来,这可让苏府上下骇然不已,而且问他缘由,他也绝口不提,只说得罪了贵妃娘娘,被惩戒一番。
苏文正看儿子不想说,便体贴的吩咐上下不要多加询问,只是将曹大夫叫来好生调理。
接着,陶九思所谓的贵妃娘娘的惩罚,显然不止打他一顿那么简单,陶九思刚到家几天,宫里就来了人转达了苏家父子被停职、陶九思被革职的旨意。
陶九思觉得他一人受苦受难倒也没什么,此番竟然牵连了父兄,心里不禁又怒又急加上伤势甚重,竟然病的比前几日还要严重,当然了心里对杜贵妃的怨恨也更上一层楼。
祝舜理和杜庆遥看着气息衰弱的陶九思,同时叹了一口气。
杜庆遥佩服道:“我说小陶,你到底干了什么事?快点教给我!能把杜想容气成这样,一定是个好办法。”
祝舜理一把拍在杜庆遥背上,“你胡说什么!肯定是杜贵妃没事找茬,故意找理由要整陶兄。”
杜庆遥搬来一把凳子,坐在陶九思床头,翘着二郎腿,望了一会天,忽道:“小陶,你去找赵王吧。那里虽然条件不好,但殿下肯定能护你周全。”
埋着头的陶九思,脑袋动了动,闷声道:“京城这还一大摊子事,我得在这盯着。”
杜庆遥笑了笑:“陶大人,如今你都被革职了,拿什么身份盯着?你就放心去吧,难道觉得殿下留我在这里是吃干饭的?再说了嘉瑞郡王不也在这,他会帮我的。”
陶九思有些心动,在皇宫被毒打一顿,又革职查办,他便知道留在这里已经没什么作用,反而会成为杜贵妃的眼中钉,指不定还给家人带来什么祸患。
可是,他和大殿下亦已决裂。
杜庆遥见陶九思不说话,便按照卫负雪教他的那样,说道:“九思,你是不知道,殿下每次给我写信来,十句有□□在问你的情况,简直比你爹娘还关心你。”
祝舜理瞪他一眼,杜庆遥赶紧又恢复正常:“大殿下还在信里提过,好像答应过你什么要求,但如今你都放弃他了,他说自己也快要受不住承诺了。”
陶九思抬了头,肃然道:“他都干什么了?”
杜庆遥:“听大殿下的意思,还没做什么,但是如果再没人看着他,他怕是要受不住那个承诺了。我说九思,这是什么承诺?为你守身如玉吗?”
“杜大人!别开玩笑!”祝舜理吼道。
陶九思再次垂下头,现在他彻底清醒了,自从和卫负雪吵架后,一直浑浑噩噩,又连遭打击,一度失去了重生的意义。现在再听到卫负雪想放弃君王剑的承诺,不禁重新开始思考。
卫负雪所说的放弃承诺,便代表着彻底前功尽弃,卫负雪又将恢复到上辈子人神共愤的模样。可是他早晚要一统四国,如果还是那样的血腥残忍,那自己回来这一遭,做过的那些努力,岂不是真的白费?
陶九思提起精神,“我要笔和纸,我要给他写封信。”
杜庆遥一喜,连忙狗腿的去拿纸笔,还专门挑选了一本厚厚的书,给陶九思垫在床上,方便他写信。
陶九思提起笔,沉吟半响也不知道写什么,当初和别人决裂,现在因为吃了瘪,又主动求和,怎么想怎么觉得这行为不大好。
杜庆遥在旁边看的干着急,他肩负卫负雪交待的重大任务,又不能操之过急引起怀疑,只好眼巴巴的看着,等陶九思自己转过弯。
就在这事,祝舜理正色道:“陶兄,我跟着你一起去,帮我也问问大殿下可不可以。对了,我记得清泉兄也想去投奔大皇子,你要不要也问问他?”
陶九思讶然,原来大家都这么迫不及待的去投靠?包括上辈子一直站在二皇子这边的大哥,竟然也想远赴边关。
杜庆遥没开口,祝舜理又催促道:“你快写,我去将苏兄叫来。在京洛快要憋死了,去了殿下那里还可以和我妹子做个伴。”
祝舜理顺利说这话的时候,脑海里忽然划过夏开颜那天悲愤委屈的面容,他连忙甩甩头,出门喊人去了。
陶九思一咬牙,豁出去了,要面子何用,主动求和就求呗,堂堂男子汉还能少块肉不成,于是蘸饱墨,开始写信。
写到“近来安好”的时候,觉得甚是矫情,于是揉了重新写,这回写道“我在京洛一切都好”,看着甚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又揉吧揉吧,准备重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