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不再看他,陪着陶九思回了卧房。
卫容与知道此事,已经是一月后,听完后阿明进了大狱,碧空刚领回的瓷器又被砸了一半。
卫容与叫来阿光,面色不善道:“阿光,你替我写封信给宁省的布政和都指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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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阿明回京洛传话后没多久,陶九思又得来一则京洛的消息,不过却是天大的好消息。贺溪云和苏清梦要成亲了,日子就在十一月底。
苏清泉和陶九思这两位做哥哥的,一听妹子好事将近,都兴高采烈,商量着月底回一趟京洛,去参加二人的婚礼。
卫负雪当然也要陪着去,于是这段时间便勤于政务,想早早安排好十一月的工作。
十月五日,三人带着花云台,从宁津往京洛而去,走的时候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三人还笑道:“斜风细雨不须归。”
可奇的是,他们走了五天,雨势也一日赛过一日,一路碰见的当地人也啧啧称奇,说宁省往年从没下过这么久的雨。
到了第七天,这大雨彻底没了约束,和有人站在云端,用水盆往下倒水似的可怕。
陶九思一行人戴着斗笠披着所以,顶着大雨正要进山,却发现官道之上站了几位穿着官服的人,远远地看到他们就喊道:“快回去!快回去!前面塌方了!”
三人心中一沉,同时有了不祥的预感。
三人立马打马折返,来时七天走完的路,回去只用了三天便到宁津。
一进王府,果然见众人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正在各自忙乱。
夏开颜眼尖,看见卫负雪和陶九思回来了,差点哭出声,他走上前来,口齿不清道:“大洪水!大洪水!”
第61章 洪水
陶九思道:“夏大人,你说话怎么还不清楚了?”
夏开颜摇摇头,依旧大着舌头道:“这几天着急,嘴里起了七八个溃疡。”
陶九思一听,能让夏开颜急成此等模样,这洪水可能非比寻常,连忙让下人牵马下去,他和卫负雪则快步走向前厅,召集大家同来。
王府众人闻讯先后赶到前厅,全都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样,见到卫负雪和陶九思回来,才像找到了主心骨,连忙汇报情况。
姚望泽稳重,在其中算是最有条不紊的一个,他先简单介绍了下目前的形势:“里河是咱们大卫第一大的河,这里河穿宁省而过,境内绵延有数千里。这段时间,宁津下了七八天的雨,一场比一场大,里河发了大水,虽说往年里河也有秋汛,但从没这么严重过。眼下里河附近冲毁了七八个村落,被大水卷走上百人。现在住在河两岸的村民都惶惶不可终日,很多已经向别的地方开始迁移。”
陶九思皱眉,如果洪水不能及时控制,恐怕还会引起流民问题,这样一来宁省的形式将会更加不明确。
此时,祝舜理恨恨道:“里河常年洪涝,所以两岸都修了堤坝,大约是许多年没发过大水,建造堤坝越发的偷工减料,这次受灾受难的村子,全部都是因为堤坝一冲就垮。”
陶九思:“此间一定大有文章,里河修建堤坝是朝廷拨款加上地方财政出钱,按道理来说应该不会缺钱,可是堤坝却修成这副模样,此间一定大有文章。”
祝舜理沉默片刻,缓缓道:“应该是修河堤的款项,大多进了各位大人的荷包。”
大家心中明镜似的,全和祝舜理一个想法,毕竟宁省多年来力争大卫下游,不全是因为这里条件差,人口少。客观条件外,大概还有主观原因作祟,就比如朝廷年年给的援助,估计都被层层盘剖,而上下官员又束手不作为。
姚望泽叹了口气,又道:“这些还都不是最要命的,按理说咱们组织去迁走民众,加固堤坝即可,可是…这些都要钱,咱们王府真的没有银子。”
对于王府一穷二白的现状,大家知道的一清二楚,陶九思皱眉问道:“布政使司怎么说?按理地方事务应该他们主理,这样的大事难道不管?”
姚望泽神色一暗,道:“他们说不管。”
“不管?”陶九思不由拔高了声调。
夏开颜气道:“咱们那位布政使司,说他手里也没钱,要上报朝廷等着放款。”
祝舜理一砸桌子,怒道:“这能来得及么!他脑子怕是有问题!”
室内一阵默然,这位布政使司向来和王爷不对付,如今竟然还在这种事情上使绊子,真是天大的胆子,好黑的良心。
季鸢飞肃然道:“里河两岸是大片的耕地,居民也是宁省最集中的地方,虽说现在过了秋收,但也要尽快抢救才好。”
夏开颜忧心的看着窗外,:“可这雨看来没有要停的意思,估计再下十几天都没问题。”
卫负雪十指交叉,坐在主位,听大家谈论一番,心中有了计较,冷冷道:“看来我得亲自去和这位布政使司谈谈。”
众人也盼着卫负雪为他们出气,都自告奋勇要跟着同去。
卫负雪道:“我和小陶去便好,我还有别的人物交待给你们。”
众人肃穆听令。
卫负雪转身拿起宝剑,继而正色道:“开颜,你是工部主事,可有信心去一线?”
夏开颜郑重道:“我有信心,请殿下放心!”
卫负雪点点头:“祝舜理和你同去,舜理,你要主要查当地官员贪腐,看看这大堤被冲垮,到底有没有隐情,一旦证据确凿立刻着人来报!”
祝舜理抱拳领命。
“季先生,请给二叔和舅舅去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去,让他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季先生:“殿下放心!”
“望泽和清泉坐镇王府,一切事宜你们负责分类,筹集到的钱你们负责分配。”
姚望泽和苏清泉:“定不辱使命。”
卫负雪抽出宝剑,满意的点了点头,“小陶,咱们去见见这位父母官。”
宁省的布政使司姓蔡,叫蔡向南,是大卫四十一年的探花,文采不错,又会溜须拍马,所以不到四十便官至一方布政使司,虽说是个穷乡僻壤,但总比还在京城苦熬六七品小官要强。况且这里山高皇帝远,他蔡向南正好呼风唤雨,做个土皇帝。
蔡向南最讨厌下雨天,每到下雨天他的风湿病就要发作,腿是又麻又胀,连床都下不了,然而此时,他却瘸着条腿,一脸严肃的坐在府衙正厅。原因无他,只不过是因为赵王亲至。
卫负雪别着宝剑,气势汹汹的坐在上首,看着一直敲腿的蔡向南,面无表情道:“蔡大人,你这衙门倒是比王府看着还气派。”
蔡向南讪笑:“赵王说笑了,咱们宁省还有哪里能比得上王府,您可是咱们这最尊贵的人了。”
陶九思温和一笑,道:“蔡大人果然识大体。”
蔡向南不知道陶九思身份,但这位先生看着和善,眉目温柔,被他表扬,心中竟然酥酥麻麻。
蔡向南笑道:“这位先生谬赞了,谬赞了,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陶九思平静道:“在下陶九思。”
蔡向南一听这个名字,脸色立马变了,前不久刚收到的太子书信,里面可没少提这个姓陶的。
卫负雪忽发难:“本王看这蔡大人却是不怎么识大体。”
陶九思:“哦?还有此事?”
卫负雪一拍桌子,喝道:“蔡向南!本王问你,宁省洪水你为何不救!”
蔡向南一激灵,这才明白这两人一白脸一红脸,在这唱双簧呢,又想起现在有太子殿下撑腰,蔡向南腰板直了,回答道:“不是下官不愿意救,而是宁省财政实在没钱。”
卫负雪陡然起身,吓得蔡向南忘了揉腿。
卫负雪在厅内环顾一圈,幽幽道:“蔡大人不老实,本王看你这府衙宝贝就不少,怎么会没钱?”
蔡向南回过神来,辩解道:“王爷,这可就是您的不对了,这些东西都是我蔡向南的私人财产,又不是宁省的共有物。”
陶九思暗忖,这蔡向南倒是胆大,不知道背后是有谁撑腰。
陶九思站起身,笑道:“蔡大人如此舍得,一定是俸禄不少咯?”
卫负雪道:“非也非也,据本王所知,布政使司十年的俸禄,也买不了墙角一个花瓶。”
卫负雪一指,墙边立着个青瓷花瓶,这花瓶质地温润,好似一块尚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一看便知不俗。
可见蔡向南没少中饱私囊贪污受贿。
蔡向南面色一变,态度也强硬起来:“赵王你在威胁我!”
卫负雪一笑:“威胁你又如何?”
蔡向南哈哈一笑,狂傲道:“不如何,只不过王爷别忘了,王府每年大头的拨款都要从我手中过,怎么,王爷不怕以后日子越来越难?”
卫负雪目中杀机一闪而过,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杀了蔡向南容易,但在朝廷面前露了脸却是大大的不妙,而且这蔡向南虽然以前也处处与自己为难,但大多是绕着弯子来,这么直白的对抗还是第一次,不得不让人猜测这背后有什么问题。
陶九思面白卫负雪心中盘算,上前一步和善道:“蔡大人,我们王爷为了救灾,挡了不少家当,现在王府连套像样的文房四宝都没有,然而大人这里却是珍奇满目,你说这宁省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洪灾过后肯定什么难听话都要说,万一飘到圣上耳朵里,这…”
陶九思欲言又止,任由蔡向南自己想象。
蔡向南一想,姓陶的说的确实有道理,毕竟府衙内大部分人都是宁省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多多少少都会在这场洪灾受到损失,要是让他们瞧见我一点力都不出,捅到上面去,恐怕太子也不会护着我。
苛待赵王,给赵王使绊子虽然是太子的意思,可是太子也没叫我不管宁省百姓生死吧,这官毕竟是要当下去的,民愤太大也不是什么好事。
蔡向南装模作样的想了一阵,十分为难不舍道:“本官知道了,从牙缝里抠我也要给宁省抠出些银子来。”
陶九思对于这个比喻一阵恶寒,牙缝抠银子,蔡大人怕是牙口不好。
无论如何,在楚王和不知踪迹的段水明送来银子前,宁省总算暂解燃眉之急。
陶九思和卫负雪出了府衙,外面雨势依旧铺天盖地,大地仿佛它们的仇人一般,雨滴接连不断,又狠又急的砸落。
刚到王府,夏开颜却一脸焦急的站在大门前等他们,连衣袍被大雨打湿了半边也不在意。
第62章 肃贪
王府前厅中,坐着一位不速之客,这人虽然是一身寻常打扮,但是面容英武,仪表堂堂,气势威严,让人一看就能觉察出,这绝非一个普通人。
然而,此时这位气质出众的中年男子,正紧张的看着上首坐着的卫负雪。赵王殿下年纪不大,可浑身冷若冰霜,让人不由一见面就畏惧三分,哪怕是他沈节义这种久经沙场之人也会被那种王者之气所震撼。
卫负雪正在笑着看一封信,这封信正是卫容与写给宁省行政和军事长官那封,看完冷笑道:“老二真是瞎折腾。”顺手把信递给了身边的陶九思。
信上要求蔡向南和沈节义随时向他汇报卫负雪和陶九思的动向,还要求两人要行苛责之能事,早日将陶九思逼回京洛。如果听话,办好这事,加官进爵不在话下,如果办事不利,则小心项上人头云云。
看字体并非卫容与亲笔,应该是找了什么人代笔。
蔡向南看了这封信,二话不说立马照办,连救水救灾的银子也克扣七分。但沈节义是军旅之人,直爽义气,他一是看不惯太子背后阴人的招数,二是同卫负雪私下有些接触,知道赵王殿下绝非池中之物,他愿意以诚相待,这才连忙从营地冒着大雨进宁津求见卫负雪。
沈节义见卫负雪看完信,一抱拳,大义凛然道:“太子嘱咐我和蔡向南为难殿下,这种事我万万不能答应,所以才特意来告知殿下。”
卫负雪漫不经心的眸子扫过沈节义,他心中还在考量这位都指挥使。
都指挥使乃是大卫一地最高军事长官,如果他有意站在自己这边,那以后很多事都会好办,如果与自己为难,就要尽早除掉的好。那么这位沈节义到底是对自己忠心耿耿还是逢场作戏?卫负雪心中默默考虑,不过他并不着急,他未来有的是办法来考验这位都指挥使。
陶九思看完信,将之递还回去,温和笑道:“指挥使真是有心了,能冒着违背储君的风险将此事告知。不过…陶某还是有一事相问。”
沈节义正色道:“陶先生请问。”
陶九思还是笑着:“太子和赵王两位殿下,如今谁在上风一目了然,不知沈大人为何要选择背弃太子?”
世人眼中的康庄大道不走,偏要来跳这条荆棘丛生的羊肠小道,任谁都要怀疑。
沈节义知道自己的投诚肯定也要投名状,眼下这份信分量还远远不够,于是他也不解释,只承诺道:“殿下,先生,陆放翁说过‘生要宦达,死要名传’。男子汉大丈夫在世,就是要建立一世功勋,而下官看好赵王殿下,这便是我的的原因。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虚的,怎么表决心都不如实际行动来的直接。我沈节义今天放在这里一句话,若殿下有任何派遣,沈某一定认真遵从。若将来举大旗,沈某必定率先响应,不计较后果得失。”
沈节义这番话倒是诚恳,只是他们所谋之事,绝对不是一件小事,故而陶九思点点头,含糊道:“咱们都是为大卫打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