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捕头,此事或许并非你心中所想,我与他并不是……唉!”他艰难思考着措辞,思考要如何在顾全皇上与濮阳靖的情况下将此事解释清楚,“有件事我想你应当要知道……”
他想明白了。
此事因他与文亭亭的婚约而起,皇上无非是想让文亭亭与他结成同盟,一同抗婚,那只要他将此事说得清楚明白了,文亭亭应该是能理解的。
“戚大人,无妨!我不介意!”文亭亭对戚朝云和濮阳靖露出支持的微笑,像是在安慰他们,“再说了,你不是我心上人也不是我夫君,你喜欢男……咳咳,你喜欢什么人我都不会介意的!”
戚朝云:“……”
裴君则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他摇了摇扇子,对几人作揖行礼,完全抑不住言语之中的笑意,道:“裴某困了,先行一步,诸位慢慢聊。”
他一面往里走,一面好像还是在笑得不住发抖,戚朝云有些急了,唤一句裴兄,想要追过去,又觉得不对,匆忙拉住濮阳靖的胳膊,说:“濮阳!你给我把这件事解释清楚!”
濮阳靖早一脸生无可恋,可哪怕到了此时,他还在尽职尽责地遵从皇命扮演他的外室身份,他朝戚朝云勉强一笑,说:“阿云,你变了,你以前分明都叫我……婧婧。”
他咬牙切齿说完最后两个字,好像连声音都在发着抖,而也正在此时,他头上铺天盖地的狗皇帝三字后,跟着多出了一句话。
「狗皇帝编的究竟是什么话!」
「狗皇帝狗皇帝狗皇帝狗皇帝狗皇帝狗皇帝——」
往后又是数不清的狗皇帝三字,张小元怔了许久才猛然意识到……濮阳靖方才说的这句话,该不会是……皇上让他说的吧?
皇上竟然是这样的皇上。
张小元目瞪口呆。
戚朝云完全怔住了,他显然并不擅长应对这种事,好一会儿才咬牙道:“濮阳,你莫要胡闹。”
濮阳靖面无表情往下念道:“阿云,我知你父亲不许你与我在一起。”
他好像已完全放弃了认真逼真地演下去,只是干巴巴念着那几句话:“我也知你父亲早为你订了婚约,我并不想拖累你。”
戚朝云觉得有些不好。
濮阳靖该不会是想……
他想拦住濮阳靖,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濮阳靖:“我知道你父亲为你选的是将军之女,我也知道你我二人……注定有缘无分。”
他说完这句话,还侧目偷偷看了看文亭亭,像是想知道文亭亭的反应。
文亭亭听见“将军之女”四字时,已然怔住了,不敢置信一般睁大双眼,似乎正想起——首辅大人,便是姓戚。
“我知道你爹在逼你去寻她,去和她成婚。”濮阳靖勉强憋出一副哀怨神色,“我不要名分,我只要你。”
戚朝云:“……”
文亭亭终于举起手来。
“戚大人……”她生硬问道,“你爹……是首辅大人?”
戚朝云:“是……”
文亭亭扯了扯嘴角。
“好巧哦。”她僵硬说道,“我爹……是骠骑大将军文肃远。”
“你和我。”
她指了指戚朝云和自己。
“是指腹为婚的娃娃亲。”
戚朝云:“……”
61.
虽然张小元早就知道两人的身份,可真亲眼看到两人身份暴露当面对峙时,张小元还是很激动。
他扭头看了看陆昭明,陆昭明恰也在看他,压着声音小声问他:“你还站得住吗?”
张小元这才想起自己的腿。
方才他的注意力全被濮阳靖和文亭亭吸走了,他站了这么久,脚腕略有些胀痛,可这热闹显然还没有结束,他还想再看,脚疼不算什么,他能忍!
陆昭明伸手扶了扶他的胳膊,将他往身旁带近了一些,轻揽着他的肩,低声道:“靠着我。”
这样他便可暂不用受伤的那只脚受力,张小元没想到陆昭明会如此做,他怔了片刻,点头,正要与陆昭明道谢,那边濮阳靖忽而提高音调,开始了他新一轮的表演。
“你就是……”濮阳靖惊诧得颇为夸张,很快又收敛了神色,上前一步,对着文亭亭说,“文小姐,我知我做得不对,可是我……”
文亭亭急忙打算他的话:“濮阳公……濮阳姑娘,你放心!我对戚大人没有任何意思。”
濮阳靖:“那你……”
“我知道你们一路走来有诸多不易,我祝福你们!”文亭亭说道,“我不会将此事传出去的,婚约撕毁是我不愿成亲,与戚大人你心悦何人无关。”
戚朝云越发觉得不对劲。
文亭亭应该已发现濮阳靖是男人了吧?那她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
“古有分桃断袖之说,如今京中好男风者也不在少数。”文亭亭说,“只要你二人真心相爱,这本就不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事。”
戚朝云:“……”
濮阳靖似乎松了口气。
他总算顺利完成了临行前狗皇帝交给他的奇怪任务,虽说中途出了点差错,戚朝云似乎被当成了断袖,不过这不要紧!好歹他没有违抗圣命,成功演到了最后。
“濮阳姑娘……呃,这位公子也不必再做这幅打扮了,县衙内绝不会有人说闲话的。”文亭亭对二人笑了笑,又拍了拍胸脯,将手指按得嘎嘣作响“你放心!若有人敢说你与戚大人的闲话,我第一个打碎他的脑袋!”
濮阳靖:“……多谢。”
文亭亭:“不知公子真名如何称呼?濮阳婧婧?这应当……是假名吧?”
濮阳靖尴尬道:“我……单名一字靖,你唤我濮阳便是。”
文亭亭忽而笑容僵滞,好似想起了什么事来。
“单名一字靖?”文亭亭僵硬道,“立青靖?”
濮阳靖心觉不好。
文亭亭的父亲是骠骑大将军,那是武官,而濮阳靖是天机玄影卫的都统,也是武官,他是皇帝近卫,平日与文肃远这等重臣也是有些公务来往的——文亭亭该不会从文肃远爹口中听过他的名字吧?
“天机玄影卫都统濮阳靖……”文亭亭艰难念道,“我爹爹……提起过你……”
濮阳靖:“我……”
文亭亭满面惊恐。
“我爹说你与圣上形影不离亲密无间。”她猛然一顿,好似明白了什么,“你……你一离京便与戚大人……”
她闭上嘴,下一刻,张小元便见她头上蹿过几行字。
「春……春色满园关不住……」
「皇上你的红杏出墙了啊啊啊!」
第19章 灵魂涂鸦
62.
张小元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文亭亭的脑子里装的究竟都是什么啊!她为什么会幻想出皇帝濮阳戚大人不可告人的二三事!
以他在濮阳靖头顶看到的那些描述来说,濮阳靖和皇上,肯定是清白的。
濮阳靖也没有喜欢戚朝云,他真的只是碍于皇命,不得不穿着女装来假扮戚朝云的小情人。
他太难了。
张小元很心疼他。
濮阳靖张了张唇,想要与文亭亭解释,可一时之间,他好像又完全不知该要从何处说起。
都是那个狗皇帝造的孽。
濮阳靖咬牙切齿。
文亭亭已经吓坏了。
她好像不小心知道了天大的秘密,这等不可为外人所知的宫廷秘辛,主角之一的濮阳靖还是天机玄影卫的都统……传闻天机玄影专为皇帝去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她她她不会被灭口吧?!
“我我我绝对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文亭亭浑身颤抖,“放心吧我什么也不知道!”
戚朝云:“……”
文亭亭好歹还记得此处还有张小元与陆昭明二人在场,她甚至急匆匆朝二人使了个眼色,像是想要让二人赶快跟着她一块立誓,以免离开此处后再被濮阳靖灭口。
张小元满面尴尬,只好对文亭亭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一面说:“放心,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文亭亭这才回身对戚朝云与濮阳靖一笑,颤声说:“戚大人,濮阳都统,若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这句话,她也不等二人回答,飞速拖着屁墩逃离现场。
濮阳靖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保持冷静。
戚朝云气得脸连都白了,好歹碍于张小元与陆昭明还在场,他没有发作,而张小元扭头看了看陆昭明,大师兄好像并未觉得有何处不妥,见他们终于聊完了,神色平静与张小元说:“很晚了,该回去休息了。”
张小元:“啊?”
大师兄不愧是大师兄,他们看了这么刺激的一场戏,大师兄竟然还能如此镇定。
“你还在长身体。”陆昭明又说,“你不想长高了吗?”
他说完这句话,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张小元的头,像是在比划二人的身高差距,而后也不理会还在尴尬之中的戚朝云与濮阳靖,拉着张小元便往县衙内走。
他们方踏进门,张小元便听见身后传来戚朝云竭力克制但实在压抑不住的愤怒呐喊。
“濮阳靖!”戚朝云怒道,“回去我一定要参你一本!”
濮阳靖弱声回答:“是皇上让我……”
他真的很委屈。
陆昭明已拽着张小元走远了。
张小元小声感慨:“朝廷可真乱。”
“江湖何尝不是如此。”陆昭明回答他,“乱的是人。”
他一句轻描淡写,张小元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就他所见的林易、梅棱安等人,哪一个不是表里不一关系混乱的?身居高位者,身边诱惑太多,本就难以处理好那些关系。
而皇上、濮阳靖与戚朝云三人就不一样了。
他们是真的无辜。
张小元心疼他们。
63.
第二天一早,张小元起床后便寻来笔墨纸砚,准备随便找个理由去能看见濮阳靖的地方呆着。
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不把濮阳靖掏空决不罢休!
可他瘸着脚在县衙内绕了两圈,也不曾看见濮阳靖的身影。
难道濮阳靖出去了?不会是去调查二师兄的线索了吧?
张小元皱起眉,有些紧张。
他只好再回到自己的房间外,正巧见到大师兄雷打不动地在院中练剑,满院都是被戚朝云种得蔫儿吧唧快死了的花草,而陆昭明白衣飘飘,剑势迅捷凌厉,实在像极了他这个人。
对侧一间屋子的门开了,张小元看着一名着了墨色劲装的年轻男子正从屋内出来,他似乎是听见外头声响,朝外一看,看陆昭明正在练剑,颇有些兴趣,便靠在廊下好奇观看。
这人有些面生,张小元乍一下并未认出他是何人,可他的独特能力……显然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张小元眼睁睁看着那男子头顶冒出了濮阳靖的名字,不由目瞪口呆,实在不敢相信眼前此人便是昨晚娇柔媚人的美貌女子。
如此英气俊朗的外貌,他昨晚究竟是怎么扮出那副小女儿情态的?
可不管怎么说,好歹濮阳靖是出现了。
张小元举起手中的纸笔,铺在游廊栏杆的椅面上,盯紧了濮阳靖的脑袋,开始奋笔疾书。
发家致富,就在今日!
64.
张小元仔细想了想,朝堂中的事他没有多大兴趣,若是要探听消息,还是从江湖上的奇闻异事开始比较好。
于是他盯着濮阳靖的头顶,期待濮阳靖头上出现他想知道的江湖秘闻。
他等了片刻,果真见濮阳靖头上冒出了一行字。
「昨日江湖线报数量:十」
张小元提起笔,心中激动。
「其一,散花宫宫主梅棱安,与其首徒柯星文,似是真心相恋。」
张小元的笔尖一顿,在纸上划出老长一条墨迹,目瞪口呆。
怎么是他们两?
不对。
他们两竟然是真心相爱?!
张小元更加认真盯住了濮阳靖的头顶,一面提笔,在纸上写了个梅字。
文亭亭冷不丁从他身后蹿出来,一拍他的肩,开开心心道:“小元!你在写什么呀!”
张小元吓得又在那纸上划出一道墨迹,梅字写到一半,他心虚扭曲了笔画,拗出一朵歪七扭八的梅花来,摇了摇头,说:“我……就是随便画画!”
张小元生怕引她怀疑,已不敢再写,可濮阳靖头上仍在往外冒着字,他停顿片刻,毅然下笔,在那梅花边上两笔绘出一个撅腚跪地的小人来,再在梅花与那小人中连上了一条黑线。
对不起,散花宫大弟子。
张小元早记不清他的外貌模样了,唯一记得,便是他被大师兄踹下台时的英姿。
文亭亭问:“这是什么?”
张小元正要说话,却又见濮阳靖头上冒出了下一句话。
「梅棱安今虽贵为宫主,幼却是散花宫仆役,为当时散花宫掌门相中,以色侍人,终换得半辈子衣食无忧,后登宫主之位,门中谣言甚多,唯有柯星文从不疑他。」
张小元想了想,在梅花上涂了两条细线当做是寒风,又把那个跪地小人画到了梅花的身边。
文亭亭憋不住了。
“张小元。”文亭亭说,“你是在写什么密文吗?”
张小元:“……”
张小元想要解释。
他憋了半天,最终也只憋出一句:“我……我是在画濮阳都统与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