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亭亭看了看他的画,再看看倚廊而立的濮阳靖与收剑回势的陆昭明,睁大双眼,面露疑惑。
“这……这梅花,自然就是我大师兄了!”张小元硬着头皮往下说,“凌风傲雪,铮铮傲骨,不畏严寒!”
文亭亭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认真点头:“唔,梅花开了其他花就都死了,命硬克人,挺像。”
张小元:“……”
文亭亭又问:“那这个呢?这是什么?”
“这是一个……人。”张小元几乎已要说不下去了,“就是……呃……人!”
恰院中陆昭明收剑归鞘,而濮阳靖撑着栏杆跃进院中,口中称赞,道:“好剑法!”
陆昭明回眸看他,显然并未认出他是什么人。
濮阳靖与他一拱手,将腰侧长刀挑到手中,道:“兄台,比一场?”
陆昭明冷淡道:“刀剑无眼。”
濮阳靖哈哈大笑:“这位兄台,我虽是军伍出身,可武功绝不比你们江湖人要弱。”
他说完这句话,张小元便见他头顶冒出了一行新字。
「擅兵法谋略,武艺高强,若计入江湖排行,可在前百之列。」
陆昭明仍是不理他。
濮阳靖左右一看,正见院中有一枝碗口粗的小树,便又道:“好,你若怕伤了我,那便这样吧。”
他过去,折下两根树枝,将其中一根丢给陆昭明,道:“你我不用真刀真剑,总不会受伤了吧。”
陆昭明:“……”
陆昭明接过树枝,在空中一挥,已不再多言。
文亭亭恰好抬起头,见他二人举动,不由一呆。
文亭亭:“糟了。”
张小元抬头看她。
文亭亭:“那是戚大人唯一种活的一棵树啊!”
张小元看了着满院子焉了吧唧的花花草草,再看了看唯一郁郁葱葱此时却少了两节树枝的秃头小树。
张小元:“……”
65.
张小元想要说话。
砰!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声音。
张小元熟悉地看向院中。
濮阳被陆昭明踹得一个趔趄,手中树枝飞出数米之远,正巧落在回到院中的戚朝云与裴君则脚下。
戚朝云:“……”
濮阳靖:“……”
戚朝云的脸唰地便白了。
他顿了片刻,气的跺脚拂袖而去,濮阳靖还不知自己是做错了什么,捂着被踹得生疼的肩侧,咳嗽几声,说:“他怎么了?”
“这都能忍。”文亭亭小声喃喃自语,“看来戚大人是真的很喜欢他。”
张小元:“……”
张小元看着半跪在地的濮阳靖,终于回过神来,指了指自己手中的画。
“你看,文捕快。”张小元心虚开口,“这个小人……他就是……濮阳都统啊!”
第20章 争风吃醋
66.
文亭亭认真看着张小元的画,认真点头。
“画得还挺像。”文亭亭说,“至少画得比我好!”
张小元:“……”
裴君则看着半跪在地的濮阳靖,略有吃惊再抬起眼看了看陆昭明,他没想到陆昭明能这么轻松击败濮阳靖,如此看来,二人的实力差距绝非是细微一点。
陆昭明不过也只是二十余岁的年轻人罢了,剑术竟能有如此造诣,着实远超裴君则的预料。
他看张小元在边上涂涂画画,文亭亭凑在一旁,他拾起地上的树枝,问了濮阳靖一句可否受伤,濮阳靖回他无事,他便直接朝这边走来了。
文亭亭觉得,裴师爷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关心濮阳都统。
裴君则凑来弯腰看了看张小元的画,微微笑了笑,只觉得是看见了小娃儿的胡闹之作,还顺口问了张小元一句,给他一个台阶下:“张少侠没学过画吧?能画到如此地步,已经很不错了。”
张小元:“……”
张小元其实学过。
好歹他也当过一阵子附庸风雅的富家小公子,文玩古器懂一些,工笔写意也略通一些,虽画得比不得正儿八经的名家大作,可随便涂上几笔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方才文亭亭盯着他,他也不敢好好画,将一张纸涂得乱七八糟的,裴君则问起,他当然也不敢说自己学过了,他顺着裴君则给的台阶便往下爬,小声嘟哝着说:“你们再看……我就要不好意思了!”
陆昭明也跟了过来,他看见张小元的画,微微抿唇,似是觉得极为有趣,还问:“你把我画成一朵梅花?”
张小元硬着头皮点头。
陆昭明问:“那这线是什么?”
梅花与那跪地的人中可连着一条极粗的黑线,张小元本是想表示梅棱安与他大徒弟柯星文有很深的关系,可这说法套在陆昭明与濮阳靖身上显然不行。
张小元紧张思考着回答。
“这线……这线是……”张小元急中生智,“这线是大师兄的剑啊!剑带残影!剑势迅捷!是不可多见的快剑!”
陆昭明一怔,裴君则扑哧便笑了,说:“你倒是很会夸你大师兄。”
文亭亭有些不解:“可你怎么知道陆昭明会赢?”
张小元画出这跪地小人时,他们可未分胜负,甚至濮阳靖还未向陆昭明提出挑战。
张小元紧张应对:“他……他是我大师兄啊!我大师兄当然战无不胜!”
文亭亭咂舌,说:“你这马屁拍得也太不要脸了。”
张小元咳嗽一声,抬起头去看陆昭明,却见陆昭明微微弯了弯唇角,像是在笑。
裴君则笑着摇头,这无非便是少年胡思乱想,他转而看向陆昭明,问:“陆少侠可否将那根树枝交给我?”
陆昭明不知他想要为什么,却还是将手中那根树枝交给他了。
文亭亭跟着问:“裴师爷,你要做什么呀?”
“好歹是戚大人的‘心血之作’。”裴君则说,“他就种活了这一棵树,要是真断了,肯定会很伤心。”
文亭亭不懂:“都断成这样了,还能接回去?”
“当然不能。”裴君则走到那小树前,认真看了看断面,说,“这要是能接回去,就该是奇迹了。”
文亭亭:“那裴师爷你是要做什么?”
裴君则将树枝接回树梢,想办法扎好固定,他毕竟不擅园艺,扎得七歪八斜,不甚美观,他却颇为满意,说:“总该要给濮阳都统一个台阶下。”
濮阳靖还捂着胸口站在后头揉着自己的肩,陆昭明那一脚是真的没留情,虽未伤筋动骨,可淤伤是跑不了了,抬一抬手都觉得疼,也不知要几日才能好,他听裴君则忽而提到他,不免抬头一看,问:“给我台阶下?”
裴君则反问他:“你不想和戚大人吵架吧?”
濮阳靖:“我……”
裴君则:“那你就去与他说,你帮他将树枝接好了,他这人心软,不会再怪你的。”
濮阳靖皱起眉:“你倒是很了解他。”
张小元恰见濮阳靖头上接连冒出了几行字。
「其二,裴君则疑为江湖人士,武功高强,当在江湖前百之列,与正邪两道均有牵扯,不知为何隐瞒身份潜入县衙。」
「其三,近来凤集县附近有魔教教众聚集,动机未明。」
「其四,张小元乃前拂雪剑主张高令之子,后张高令从商,富家少爷,武功平平,无须过多在意。」
「其五,陆昭明,王鹤年长徒,可试探武功深浅。」
最后那行字下翻,又变成了新的一行。
「其五,陆昭明,王鹤年长徒,武功极强,或在前五十内,其余不明,或需重点注意。」
张小元:“……”
濮阳靖倒是将他们都查了一遍。
所以濮阳靖今日刻意找大师兄比剑,是想试探大师兄的武功?
那可真惨,甚至还白挨了一顿打。
67.
濮阳靖显然是做多了情报工作,整个人似乎都有些疑神疑鬼的。
试探完陆昭明后,他想开始试探裴君则了。
他只知道裴君则是戚朝云离京后在路上遇到的好友,可他二人因何相识,裴君则究竟是什么人,他可全都不知道。
裴君则回答他:“算不得了解,不过相处时间长了,多少知道一些他的脾气。”
张小元看着树下两人,忽然觉得……裴君则和濮阳靖的语气,为什么这么不对劲呢?!
他思来想去,觉得濮阳靖应当是在试探裴君则,而裴君则有所察觉,故而话中带刺。
濮阳靖笑道:“不知裴兄是如何与阿云认识的?”
“离家游历,遇到了山匪。”裴君则答,“他对我有救命之恩。”
濮阳靖仍觉得不对劲:“阿云并不会武。”
“正是因为他不会武,我才更敬佩他。”裴君则说,“你应当比我了解他的脾性,他就是个不顾自身好管闲事的人。”
可濮阳靖不觉得如此。
若一切按裴君则所言,他遇到山匪,而戚朝云出手相助——戚朝云根本不会武,他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怎么能从山匪手下救出裴君则?
而裴君则自己便会武,那些山匪本是伤不到他的,既然如此,他为何要装作不会武来欺骗戚朝云,又为何要潜入县衙之中?
其中必有内情。
二人言语交锋,濮阳靖也知裴君则对他并无好感,甚至已知自己是在试探他了,他干脆直言去问,道:“听裴兄的口音,像是北方人。”
裴君则笑:“我是何方人士,与濮阳都统无关吧。”
濮阳靖:“我只是好奇。”
他二人面上均带着笑,可眼中神色敌意甚浓,二人都好像在仔细提防着对方,张小元正觉得有些害怕,文亭亭忽而一扯他的衣袖,满面惊恐,蹲下身凑到他身边,紧张询问。
“小元。”文亭亭说,“我要不要去把戚大人叫来啊?”
张小元:“啊?为什么?”
文亭亭指了指濮阳靖与裴君则。
文亭亭:“他们真不是在争风吃醋吗?”
张小元:“……”
第21章 吾皇万岁
68.
张小元愣住了。
他完全不知道文亭亭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想,大概是因为最开始文亭亭对濮阳靖和戚朝云的关系就已经界定错误,所以后来濮阳靖不管做什么,在她眼里都有些不大对劲。
陆昭明显然也听见了她说的话,他微微皱着眉,像是没有听懂:“什么争风吃醋?”
张小元急忙打断二人交谈:“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处理就好啦!文捕头,你是不是该去巡街了!”
既然大师兄没有懂,那还是让大师兄一直不懂吧!
文亭亭点头:“我是该去巡街了。”她走出几步,忽而又顿住折返回来,凑到张小元身边,小声说,“小元,帮我盯着点,要是有什么新的进展,记得告诉我!”
张小元:“……”
他目送问题离去,转过头,又看见戚朝云拿着一封信阴沉着脸走进了院子。
戚朝云走到濮阳靖与裴君则身边,冷冷道:“我有事要与你们说。”
他想说的事显然并不好让张小元与陆昭明知道,他只是歉意与二人点了点头,而后便将濮阳靖与裴君则拉到一旁去了。
陆昭明对他们要说的话兴致不大,最近天气转热,他早起练了一个多时辰剑,流了一身的汗,他回屋收拾沐浴,张小元却兴致颇浓,继续蹲在廊下假装作画,一面盯着戚朝云几人看。
好在他们并未回到屋中,只是站在离他们稍远些的地方,这个距离,他还能看得清他们说话时的口型。
濮阳靖此时见戚朝云回来,咳嗽一声,开口第一句便是:“阿云,你的树我已经——”
戚朝云冷冷打断他的话:“这件事我待会儿再找你算账。”
濮阳靖:“……”
濮阳靖觉得,戚朝云的反应,好像和裴君则说的不大一样。
戚朝云道:“我找你们,是有正事要谈。”
裴君则见他神色严肃,不由也正色询问:“怎么了?”
戚朝云将那封信抬起来,刻意压低了声音,道:“皇上的信。”
他话音未落,濮阳靖已伸出手,直接将那封信拿了过去。
裴君则略有惊讶:“皇上?”
戚朝云点头道:“皇上要来了。”
张小元手中画笔一顿,有些讶然地睁大了眼睛。
皇上?那个给濮阳靖写乱七八糟的台词,弄得濮阳靖和戚朝云到现在也洗不清的狗皇帝吗?
皇帝不在皇宫里待着,跑到这么远的小县城里来做什么?
张小元觉得有些奇怪。
“皇上来做什么?”濮阳靖果真也是一惊,“他并未和我说过此事。”
“你看信。”戚朝云道,“他或许是怕你阻止他,所以才不曾将此事告诉你。”
濮阳靖低头匆匆扫了几眼那封信,挑眉微愠道:“真是胡闹。”
戚朝云苦笑:“如今说胡闹也来不及了,皇上已到临县,最迟明日中午,就该抵达凤集了。”
裴君则不免问:“皇上来此处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濮阳靖将那封信揉作一团,咬着牙道,“自然是为了他的那位‘血缘兄长’了。”
裴君则忽而笑了笑,道:“看来你是杀不了他了。”
濮阳靖侧目看他一眼,眸中警示意味甚浓,可他很快便恢复了普通神色,冷淡道:“既然皇上已确定要来了,还是提早做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