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无情的剑客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冷酷荔枝

作者:冷酷荔枝  录入:06-10

  我看着他的脸,心头抽痛了一瞬,情绪很快无影无踪。
  “师兄,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吗?”
  “甚么事情?”
  “去年我浑噩度日,失约未去祭拜程姐姐,如今天气正好,是该去看看她了。”
  233.
  去岁清明,我并未去赴闵晋的遗约,自然错失了《宝相经》丢失的残页。
  不过这并不重要。
  我靠在一旁的树干上,喃喃道:“阿姊,你不会怪我罢,明明说好清明来见你,却迟了近一年时间。”
  青草绕茔,林中风过。
  “重活一世,分明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好事,我竟活得愈发糊涂了。心中有无数未解之谜,恐怕也来不及找寻答案了。你说,老天爷因何将这事安排到我身上呢?”
  “如若能叫我自己做决定,我必定不会要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林外身影茕茕孑立,微风拂过衣袂,在春日里竟显出几分萧索。
  三九走到初春,足足相伴了百日,亦真亦假,取决于我的一念之间。
  李雁行使剑时,右手拇指不会向内扣紧。
  李雁行斟茶时,更没有用左手持盏的习惯。
  有时我夜间忽而梦醒,两条手臂始终牢牢地环在我腰上,是克己复礼的三师兄向来做不出的举动。
  会有这般习惯的人,从来只有那一个罢了。
  我闭上眼,微不可闻道:“阿姊,我是不是很懦弱?”
  她自然不会给我答复。
  234.
  重回剑崖时,已是三月初十的傍晚。
  夜里我蜷在他怀里小憩了一会,不多时便睁开了眼。
  寅时未至,晨光熹微,师兄察觉到怀中异动,半梦半醒间睁开了眼。
  “小初,怎么这会儿便醒了?”
  微光由木格窗映进来,我握住了他的左手,在虎口处反复摩挲,任粗粝的茧子磨上我的指腹。
  我仰起脸吻了吻他的下巴,呢喃道:“不困了。”
  常雪初不仅是天字第一号蠢人,更是天上地下找不着第二个的懦夫。
  他的唇舌是热的,体温也是热的。
  人刚从美梦中醒过来时,的确会神思恍然,以至神志不清。
  可没有人会困在一个梦里数月不醒,梦境与现实之隔只一道薄如蝉翼的屏障,戳不戳破,全凭我一人做主。
  我埋下头,解开他胸前衣襟,嘴唇在心口处碰了一下。
  指尖游弋于那道狰狞的疤痕,我轻轻吻了吻,又一次问他:“师兄,痛吗?”
  他当我睡迷糊了,反反复复地被噩梦惊醒,才会执着于胸膛伤疤。
  “不痛。”他说。
  我摇摇头,顿了顿,道:“我是问,你亲手刺穿胸前皮肉,痛不痛?”
  235.
  “小初……”
  “师兄,”我打断他慌乱的解释,软声说,“叫我阿雪吧。”
  让一个平日里骄矜自傲的人抛却自我,必定很难受罢。
  “……阿雪,你是甚么时候发现的。”
  我不答话,转而道:“陵哥,我想看着你的脸说话。”
  不知他是从哪儿学来的易容术,倒也不算拙劣。
  头一回我当是梦境,的确着了他的道。可谢陵这个笨蛋,即便遮去身上胎记,改换一副面容,我与他相伴十数年,如何不知晓他的种种小习惯。
  他背过身去,在面上摸索片刻,再转过来时,已是我熟悉的那张面容。
  只是不复以往的英气勃发。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我用手指堵住了双唇。
  “一直不曾告诉你,去岁生辰那晚,我醉得并没有你想得那么深。”
  谢陵红了红面颊,记起了那个偷来的吻,嗫嚅道:“对不起,阿雪。”
  我摇摇头:“是我该向你道歉,上回在房中拿剑指你,又说了那么重的话,是我的不对。”
  不提还好,一提这呆子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心中气得要命,还要强行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
  谢陵胸膛微微起伏,收起一身的傻气,半晌才道:“……我不介意。”
  骗子。
  我说:“是谁指天发誓,再也不骗我了的?”
  自小到大,谢陵哄骗过我的事情不计其数,万没想到,重活一世,他又以另一种方式骗着了我。
  你为何不能早些告诉我呢……
  不对,他似乎也从未戳破那层窗户纸。
  “三师兄他过得很苦,又于我有恩,我总想着要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让他过得不那么苦,”我平静地仰起脸望着谢陵,替他扣上了散乱的衣襟,“我一心扑在他身上,妄图去渡他,却忘了守在身后给我买糖吃的人,他将身上的钱都拿来给我买糖了,仅剩的一点点甜都给了我,哪里还有多余的留给自己。”
  相识相伴二十余年,这是我头一回亲眼见着谢陵流泪。
  说到底,又是我对他不起。
  “傻子,”我凑过去吻掉他的眼泪,前额抵着胸口,语气难得温软,“我说过,不要把心放在我身上,你为甚么不听我的呢?”
  这下好了,我原只欠了一个人的,现下欠了两份债,纵使有下辈子,怎么将心拆成两份来还。
  我抬起手,绕到腰后环住了他,长舒一口气,翘起唇角道:“我很生气,陵哥,你猜猜为甚么?”
  谢陵不语,将我回抱得愈紧,从而未注意到我的手掌已然落在了他的后颈。
  “你最爱和三师兄较劲,输了那么多回,每每钻进我房里气闷。我只这么一回没顺你心意,却也没坚持多久,到底还是输给你了。”


第42章 无情剑(八)
  236.
  没有大半日,谢陵醒不过来。
  纵使他提前醒过来了,也会被我在竹林中布下的阵法困住至少两刻钟。
  万无一失,绝无差错。
  我悄悄踏出剑崖,步至我爹娘所居的无霜院,提着木剑一纵跃上屋顶。
  我爹起得早,此时已经不在院中,更不会半途突然返回。
  至于我娘,她发现不了我的。
  我坐在屋顶上等啊等,等啊等,终于等来了江御风。
  237.
  “你可让我好找。”他挨着我坐下,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说起来我也挺长时间没见着他了。
  见不着他,是好事。
  我说:“江教主,你来做甚么?”
  他说:“怎么,连句江叔叔也不喊了?”
  我掀了掀眼皮:“你明知你我是同辈,这个便宜还是莫要占了罢。”
  暮色四合,谢陵大约已醒,此时正在竹林里找寻出口。
  江御风静默半晌,问:“你可知今天是甚么日子?”
  “知道,你爹的祭日,所以你来了。”
  江御风侧目望了我一眼:“我已向你爹递了战帖,定期于下月初五,亦是英雄榜开启那一日。我与你爹达成了共识,决不伤及性命,若是我胜,他便自愿请辞盟主之位,当众承认技不如人,并在我爹坟前悔过。若是他胜,我即日遣散枯木教教众,从此不再向他寻仇。”
  说得倒是挺好听的,也挺合理,只可惜我清清楚楚知道,他并不是这么做的。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怀疑江御风与我一样,皆是重活一世之人。可细细想来,除了品性与我猜测的似乎有出入以外,他的表现的确不太像是预先知晓过什么的。
  我说:“哦。”
  “……小矮子。”江御风摩挲着指节,缓缓道:“你不信我。”
  是。
  我坦然点头。
  江御风面不改色,碰了碰我紧攥的手指,轻声道:“你若是不信,便一同去群豪会,亲眼见证,总不会出错。”
  问题是我爹极有可能活不到群豪会那日啊。
  ……也不止是我爹。
  我有些不耐,准备坐到屋顶另一端,往下瞥了一眼,整个人骤然如遭雷击。
  绛红罩衫,锋利眉眼,修长身形。
  我咬住下唇,扭头往右,枯木教的江御风江教主,分明正坐在我身边。
  然而我与他一同看见了,院中冒出了另一个“江御风”。
  江御风眉头微皱,亮出袖中铁丝线自证身份:“小矮子,你可看好了,我才不是假冒的那人啊。”
  我顾不及思索,将屋顶砖瓦挪开,目光紧跟那伪作成江御风的男子。
  我娘正在房里缝补帷帐,手中专心致志忙着针线活,压根没发觉有人闯入。
  “让开。”江御风传音入密,铁丝线缠于食指,神不知鬼不觉便能取人性命。
  那冒充之人轻功不错,不作声绕到我娘身后,探出了手掌。我呼吸一窒,当即便要破瓦而入,却叫江御风抢先一步,铁丝线顺直而下,卷住那人颈项,顷刻间致使他后仰倒地。
  我再也无心忍耐,径直跳进房中。
  我娘惊诧万分,惶然探看了一番,而后微张口唇道:“小初,这是……?”
  “没事,阿娘,”我走过去同她说,“一个小蟊贼罢了,你继续忙,让我来审他便好。”
  话音未落,地上那人挣扎着意图脱身。
  梁上的江御风紧了紧手中铁丝线,那人喉中登时发出呜呜声,面颊通红,剧烈地咳了起来。
  此人被我扔进了最近的练功室中。
  238.
  他尚且顶着江御风的面皮,这张脸的主人自然不会放过他。
  江御风蹲下身,一手覆在那人脖颈处,沿着鬓角摸了半天,愣是没将他那层假面揭下来。
  “小矮子,去接些水来。”
  门外便有水缸,我很快端来了一瓢水。
  凉水浸透那人的头脸与衣衫,露出了一张全然陌生的脸来。
  江御风端详了半天:“你谁啊?”
  那陌生人手脚发抖,一副吓破了胆的模样,一面磕头一面颤声道:“教主,教主,属下办事不力,办砸了右护法交托的差事,求您饶命。”
  江御风面无表情地起身,一脚踩在他肺腑处:“我看你满口胡言,倒是不怎么想活的模样。”
  那人痛得皱起了脸,一阵长吁短叹,转而望向了我:“常公子,教主他心中有你,小的求求您了,我什么都说,求求您向教主开个口,饶小的一命!”
  江御风:“……”
  我:“……”
  这话大概率是假的,但他想活命的心显然是日月可鉴。
  我脑中混乱如麻,倒也没有蠢到相信这人说的话。
  我在想。
  不是江御风……那会是谁?
  无情诀强劲的内力在四肢百骸内疾速游走,我自知难敌江御风,若是要扭转胜局,唯有强行突破这一线生机。
  涔涔汗珠从脊背蜿蜒至后腰,体内急剧运转的内力开始发作,我费劲浑身气力绷住了面容,才没叫江御风察觉出异样。
  我似乎弄错了什么,从一开始便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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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御风指节微动,扭头盯了我一眼:“小矮子,你怎么了?”
  “我没事。”
  地上瑟缩之人眸光微动,往某一方向投去一瞥,恰好被我捕捉进眼里。我不动声色地暗自调息,抬腿踹在他心窝上。
  “你是剑宗弟子。”
  他方才望的方向,是剑宗内门弟子才知的密道。
  可我从不曾在翠逢山见过此人。
  “咦?”江御风憋了半天,忽然又将手覆在了他的面皮上,从额发处往下一扯,竟活生生揭下了一层皮!
  那面皮方揭下,便在江御风手中团成一团,又轻又黏,与人体肤色一致。他用指腹捏了许久,也没瞧出是个甚么材质,这才想起来问道:“你这一手易容功夫是跟谁学的?”
  室中无人应答。
  从指尖到嘴唇,自江御风无意叫他露出真容后,我便颤了起来。
  “哎,怎么有些眼熟,你是……”
  江御风拨开此人散乱的头发,话语戛然而止。
  不用他说,我一字一顿道:“……大师兄。”
  240.
  “……怎么会是你。”
  此刻我应当怒急攻心,面容剧变。可无情诀的真气在我体内加倍流转,我只是用一种近乎毫无起伏的语气说了这么几个字。
  无情剑宗的大徒弟许穆出身名门,为人和善,从未有过如此落拓的时刻。纵然他披头散发,衣裳湿透,依旧露出了笑意,盘膝于原地,仰头看向我,道:“小师弟。”
  “你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罢,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告诉你,你想知道的全部。”
  我攥紧了拳头,道:“什么问题?”
  他不疾不徐地扫了我与江御风一眼,问道:“你今日为何会在师娘房梁上守着,还同枯木教教主一道?”
  我自然不会同他透露复生一事,淡淡道:“今日我不愿和谢陵待在一处,便来看看我娘,至于江教主,和他遇上是巧合。”
  许穆略一思索,惊讶道:“你竟知道日日陪在你身边的不是李雁行,你莫非和阿陵也……?”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好,好一个巧合,算我气运不佳罢。”许穆笑笑,不在意道:“现在轮到你问了。”
  我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小师弟,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问话也要说清楚些,师兄才好回答你的问题。”
  我一把擒住他的衣襟,冷冷道:“你为何要对我娘下杀手?”
  他的手腕脚踝皆被江御风的铁丝线捆缚住,艰难地摆正身子,“自然是为了祸水东引,再搅浑无情剑宗这一池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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