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钟磬仿佛在耳边敲响,在神识里回荡。
这里是 “须弥世界”!一个不属于圆觉大陆的地方,佛家的主道场,隶属于佛界之下。
没想到居然隐藏在这里。不过,溢宝阁阁主怕是也不知道吧。看来这里要和玄溟之海对接了。
然而钟磬音和梵唱也不能让寒云深静下心来。
“君向若!”他把周围都找遍了,在这里放出神识也会被莫名其妙地阻断,他根本找不到君向若。
寒云深要疯了。这里是一个未知的世界,真神在这里也占不到什么优势更何况是一个凡人。他知道君向若也很厉害,可以自保,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要去保护他。
寒云深的目光投向远处的高山,“须弥山”。这么一片纯白又平坦的世界就这么一个标志性的东西,不管君向若在哪里,都会向那里走去吧?去那里一定可以遇到他。
须弥世界的寒冷很凛冽,修士的身体也不能完全抵挡住,寒云深又想到了君向若。这么冷,他……
但是他现在的处境也不容乐观。
雪原的鹰隼斡旋在上空,猛虎伏蛰在周围,一双双锐利的眼睛紧锁在他身上,天上地下都是威胁,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开杀戒,要么舍身饲虎、割肉喂鹰。
钟磬声又在识海里响起,仿佛是在提醒着他这里是佛家道场。
如果他在这里开杀戒他一定不会被这里接受,寒云深望向远处的须弥山,他必须去那里。
既然如此。他伸出了左臂,来吧。
鹰隼长唳而下,猛虎露出獠牙飞扑而来。
*
鹰隼和猛虎四散而去,寒云深放下宽大的袖子遮住里面的惨状。温热的血滴落,随着寒云深前进,在白沙地上画出长长的印记。
须弥山还是那么远,寒云深决定费些灵力御剑过去。
他扔出湛卢,站上去,不知飞行了多久,须弥山却没有半分近一点的意思,仿佛永远也到不了。
他掀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手,森然白骨上已经长出了嫩肉,在慢慢愈合。
他的功力已经恢复了五成,看来治愈能力也恢复了不少。
届时,一阵金光扑面而来。寒云深抬眼一看。
一座巨大的金色菩萨在须弥山后面显出身形,竟然比须弥山还要高大很多。法相庄严,目光慈悲地注视着万物苍生,金光耀眼。
菩萨结印的右手向他缓缓地送来一掌。
这一掌看似柔和却带着无尽的威压,寒云深已经停了下来,动弹不得。
“金顶佛光”!这是渡劫期以上的佛修才能使出的招数。佛修要进阶实在不易,能达到渡劫期的佛修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寒云深已经避无可避了,只能硬生生受下这一掌。但等这一掌真正打在身上,寒云深才知道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里面居然蕴含着“四弘誓愿”!是一种传承!这是要他当和尚吗??
这一掌没有带来想象中的杀伤力,不痛不痒,反而暖暖的,耳边是万千声音重合在一起:“我佛慈悲。”,接着诵经之声仿佛从窎远的虚空中传来:“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万籁归寂后,在金光中坐着一位身着黑色僧衣的老和尚,面庞尖削,一对横眉耸立,眼睛神采奕奕,有怒目金刚相。
竟然是一位大乘期的佛修!
“前辈。”寒云深上前行了一礼。
“何所往?”沙哑的声音传来,有着与外貌不太符合的平和慈悲。声音直到人的神识。
“去须弥山。”寒云深回答。
“可觉得有离它近几分?”老僧人又问。
“近了。我一直朝它走,怎会不近呢?”寒云深又突然明白了什么,“但我到不了那。”
“为何?”老僧人笑了。
“我听说须弥山是世界的中心,须弥世界是容纳佛法的世界,佛法无边,须弥世界没有中心。”
老僧人哈哈笑了起来,“好。”
“这雪花飘落,似有又似没有,说‘有’不是,说‘无’也不是。晚辈解得一个‘空’字。”寒云深对着老僧人行了一个大礼,继续说道:“仅用一景便能解‘空’,想必,前辈是佛陀十大弟子之一,解空第一人——‘须菩提’吧。”
“绝妙!”老僧人行了个佛礼,“正是老衲。不愧是有佛缘的人。”
“须菩提前辈,晚辈没有佛缘。”寒云深心道不好,赶紧回绝。
“你进来这里是听到了钟磬声吧?”
“是……”
“这足以说明你有佛缘。”须菩提看着他,“你应该也想到了,老衲招你过来是想传承于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可晚辈不是佛门中人,也没有皈依的意思,恕晚辈无法接受前辈的传承。”佛祖从未渡他。
“你再想想。”
“……不想。”
“真是气死我了。”须菩提仍是一张笑脸。
寒云深: “???”早就听说须菩提脾气不好,原来是这么个不好法…
“看来是有缘无份了。”须菩提叹了一口气,“那老衲就送你一套功法吧。”
话音刚落,万千金光从须菩提身上发出,冲向寒云深!
“闭目。”须菩提的声音在寒云深神识里响起。
寒云深依言。
“当”!钟磬声再次在他的识海响起,这次更加清晰,更加厚重沉郁,却又窎远如同来自远古。
有一种温暖的力量在身体里缓缓流淌,最后充盈了全身。
“菩提金刚身”!
顾名思义,一种用灵力控制的防御功法,好东西!
“多谢前辈!”寒云深作了一个揖。
须菩提也行了一个佛礼,继续穷追不舍地询问:“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传承?”
“不……”
须菩提摇了摇头,扬手甩出一个阵法。临空一个圆,中间的金光旋转着。
“它能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晚辈正在寻找一个人,没找到他我不会走的,前辈能告诉我他在哪吗?”
须菩提笑着,“老衲说了,它能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寒云深会意,“多谢前辈!”说完,踏进了阵法里。
他想去哪?当然是君向若的身边。
他心心念念的人此时就背对他站在前方不远处。
环顾四周,这里又是一个幻境。
君向若真是和幻境杠上了。笑意刚到寒云深嘴角,就被幻境里变幻的情景生生压了下去,眼底瞬间冰冷一片。
第20章 火焚身一吻待黄泉
君向若握剑站在那里,漠然地看着眼前变换的景象,仿佛只是在旁观着别人的过往。
无涯山上肆虐的风雪中一个单薄的身影摇摇晃晃。
霍清允的责骂和不动声色的关照。
鹤迎天的抓狂。
和同门们其乐融融。
在霍清允把败魂宗宗主玉交到他手上的那一刻,一切都变了。
他在黄泉林里逃窜,修士、妖兽都在对他穷追不舍。
千辛万苦回到败魂宗,当年嬉笑玩耍的同伴们惊讶的目光,以及赤/裸裸的蔑视。他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当年霍清允为了混淆视听,给他贴了易容符,追杀他的修士自然不曾见过他真容。
顾戚行杀了霍清允拿回妖丹后,让败魂宗封派四十年,此事也算是解决了。
但封派期间也不是没有要报仇的人找到败魂宗去的。
长老和修为高的弟子都跟着霍清允犯事,被杀光了,留下一干小弟子。
败魂宗处于封派期间,君向若拿着宗主玉,他哪也去不了。各种原因让他不得不出战。
半块宗主玉确实没有那么大的威压,再加上大家都不服他,出战时,其他人甚至是连作秀都没有,直接躲进了败魂宗坚不可摧的结界里,留君向若一个人浴血奋战。
十五岁的君向若带着面具,冷笑连连,对着身后结界里的人讽刺道:“原来败魂宗养了你们这群孬种。”
他以金丹修为,势单力孤,打退近百人,其中包括元婴修士,可谓一战成名,败魂宗新宗主惊才艳艳。可不过没人知道他的样貌和姓名。
他自然是受了很重的伤,他拼死保护的人却对他心怀不轨,他只能在败魂宗的后山养伤、修炼。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后山过的是什么日子。和妖兽抢地盘的日子,能有多好?
十年后,他以分神期的修为一掌轰开败魂宗的结界。
从尘烟里走出来的,不再是当年稚嫩的少年了,而是一个身型颀长,俊美无双的青年。眼睛里满是戾气。
败魂宗的人再一次以为他死了。而他又出现了,以这样逆天的修为和威压。
“看来这十年你们过得不错嘛。”清朗的声音在偌大的殿堂里响起。
败魂宗的弟子都被威压压得跪下了身形。
静得可怕。
一个身影缓缓地走了进来,眼睛一直看着坐在宗主位上的某人,连余光也懒得给周围跪着的人。
温行舟赶紧从宗主位上站起了身,“师……师兄……”
话还没说完,一记长鞭已破风而来,打在腿弯上,瞬间吃疼,直直跪了下去。
君向若脸上挂着冷笑。败魂宗封派,他不能走出败魂宗,这些人欺人太甚,他要想在败魂宗安身立命,不拿出点威压怕是不可能。
更何况他既然尽了宗主的义务,为什么不享受宗主的权利呢?霍清允不是要让他当宗主吗?那他就好好的当吧。
他走上去,在宗主位上坐了下来。
殿堂下面跪着的人感觉威压又加大了,头也不敢抬。
君向若捏住一旁跪着的温行舟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看到那双老是带着轻蔑和不甘的眼里,多了几分恐惧,君向若的冷笑更深,“师弟想当宗主又干嘛在这里跪着呢?”
这明知故问、带着嗤笑的样子,让温行舟青筋直跳,这个人从小就天赋好,学不得败魂宗的功法却总是压他一头,他以为自己十年突破元婴已经是让人望尘莫及的佼佼者,可这人还是压他一头,这分神期的威压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了。
“师兄误会了,我哪敢啊。不过是估计你快回来了,为你掸了掸灰罢了。”
君向若松开了手,靠在宗主位的白玉背靠上,有几分随意,却冷峻得让人不敢逼视。“连我的住处都给砸了,这个掸灰掸得真是彻底。”
“我是嫌你原来的住处不好,准备给你换间更好的。”
“师弟费心了。”君向若斜眼看着他,“可我就喜欢原来那处。”
温行舟已经被压得冷汗直流了。
君向若终于看向了下面的人,收了收威压,“你们谁砸过?站起来吧。”
无人敢动。
“看来是都砸过了。”君向若笑了,一掌把跪在旁边的温行舟拍到了殿堂下面。
温行舟重重地摔下来,吐出一口鲜血,人群赶紧上去扶他。
好得人心啊。
君向若突然觉得有点意思,祭出了一把剑,轻轻松松地插进了石板地里,“怎么砸的,不如就在他身上给我演示一番。”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威力无穷,剑风凛冽地飞出,众人瞬间被剑风掀翻在地。
“不然,今天谁也别想活着出去。”君向若仍然噙着一丝冷笑。
众人有几分犹豫。
“不必了!”温行舟甩开了扶他的人,捂着胸口站起来,“我自己来。”
他一掌拍断了自己的腿,又祭出剑来砍断了自己的左手,鲜血四溅。
被鲜血洒到的人不由退了几步。
修士的手砍了可以长出来,但是那种疼痛却是免不了的,温行舟满头大汗,嘴唇已经发白了,“宗主……满意……了吗?”
“很好。”君向若没有看他,状似低头理着自己的袖子,却怎么也理不平被自己紧抓着而留下的褶皱,手甚至有些抖。“拖下去吧。”
“两天之内,我的住处,要原原本本、一处不差得给我建出来。”君向若抬头看向众人,“都出去。”
没人敢为这个几乎不可能的“两天”发任何怨言。
人群散去。偌大的殿堂就只剩他一个人。
偌大的殿堂从来就只有他一个人。
败魂宗的哪一个人不是阳奉阴违。每个人似乎每天除了修炼就在想怎么杀了君向若。一次又一次地触碰着他的底线。扬了宗主的威尚且如此,若是不扬,怕是要被当成软柿子捏吧?
“你们是觉得我不敢杀了你们吗?”君向若觉得有些可笑。在他面前低声下气答应得倒好,背过去便胡乱做事,各种捅刀子。
一个被捆着的弟子破罐子破摔,横竖是死,不如赌一把,便大声叫嚷了起来:“那你不如就杀光了我们吧。你一个人的败魂宗能干什么?你不过是霍宗主养的乖狗狗,找的替死鬼!真把自己当宗主了!可笑。修的是仙道,败魂宗的功法你一样不会,你凭什么当宗主?我呸!大伙说是不是!”
可惜没人敢回应他,哪怕这是所有人的心声。
“你们怎么不说话啊!你们平时不都是这么说的吗?”这个弟子突然害怕了起来。一把剑插进了他的胸口。
宗主位上的男人只是一个挥手,便已掌握了他的生死。
他还来不及再说一句话,便倒了下去。
“勇气可嘉。”君向若又挥手把剑召了回来,“谁还有想法想说出来的?欢迎至极。”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冷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