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兽王朝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叶遍华

作者:叶遍华  录入:06-14

  “为何?”
  “北齐朝局有变,高桓裁撤朔州守将,将一应将领皆换为自己亲信,当下还是回长安为妙。”阳渊冷笑,心下对高桓更是恨之入骨,“乱世行此举,高桓只怕是坐等亡国,幸好突厥现下刚换了可汗,不然若是突厥大举进攻,倒又多了许多麻烦。”
  大夫也不得再说什么,当即用被子把卫映裹起来,同阳渊一同将他抬到车上。感受到变故,卫映在昏睡中感到了恐惧,伸手乱晃着想抓到什么,他握住他的手,在车上抚平了他梦中紧蹙的眉头,长叹道:“跟我回去,以后不会有人能再欺负你了。”
  床榻之上,卫映仍陷在昏睡噩梦中,全然听不见他的喃喃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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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一折腾,卫映的病情又再度反复,半梦半醒时便声嘶力竭地唤着舅舅,若是等不到回应往往泪流满面,每当这时阳渊便抱着他细细安慰,等到他安静下来才放开他。阳渊亲随从未见他如此耐心温柔,纵然知晓内情,仍不免有所言论,而阳渊伸手抚平卫映紧蹙的眉头,郁郁道:“他也只有十七岁啊。”
  他才十七岁,不过是个还没有加冠取字的孩子,现在人事不省地躺在这里,实在不必过多提防。而亲随仍不肯卸下戒心,仍道:“可属下知晓突厥可汗之事,实在害怕公爷与此人朝夕相处、不加提防,恐有忧。况且他乃齐人,总归.......”
  “我是他什么人啊?”阳渊打断道。亲随隐约知晓几分他的过往故事,终默默无语。待到确信卫映睡着了,阳渊才拉上帷幕就寝。
  到底还是有底子在,又过了十几日,卫映身上的伤渐渐愈合结痂,也终于有了从昏睡中清醒的迹象。只是他睁开眼睛后,第一句话却是看着房舍里的众人,警觉而惊惶地问:“我舅舅呢?”
  没有人回答他,他从床榻上滚下来,大声叱问道:“我舅舅呢?琅琊王呢?”
  亲随怕他伤到阳渊,急忙制住他,卫映奋力挣扎,身上愈合得不甚好的伤疤便又破开了些,大夫忧虑地望着阳渊,他却垂眸低低叹了声,命亲随放开卫映,不顾他挣扎抓住他手腕,唤了声:“阿映。”
  卫映稍稍平静了些,阳渊又用他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眉眼:“连舅舅都不认识了吗?”
  卫映终于不动了,房中的人犹不肯放松警惕,焦急地注视着他们二人。卫映与阳渊四目相对,相似的黑眸注视着彼此,一双眼睛迷茫而犹豫,一双眼睛温柔而期待,须臾,卫映亲了亲阳渊的手,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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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随去给阳渊送密信时,看见平日里笑言不泄的遂国公正在给怀中的人修剪发丝,那少年被他放在膝上,手肘撑在案前,已经不耐烦地闭上眼睛,却仍乖乖巧巧地任阳渊摆弄他。
  亲随看到阳渊放下剪刀,拿着梳子给卫映梳头,而那剪刀就随意放在案前,不禁喟叹:“公爷把利器摆这么近,也不怕他是装疯。”
  “管他是真的还是装的,小美人乖起来,多招人疼啊。”阳渊道,复而放下梳子,理了理卫映分叉的头发,“我倒真是羡慕琅琊王,他小时候若是撒起娇来,只怕比现在更可爱。”他似乎终于想起办事,朝亲随伸手,“是恒州的密信吧?”
  “正是。”亲随道,将信呈给阳渊,阳渊拆开信,动作极小心,唯恐惊了卫映。须臾,他放下信,长叹道:“高桓真是一日比一日糊涂------同他比起来,陈叔宝怕都能叫英明神武了。”
  陈叔宝乃南陈帝王,荒淫好色、不问国事:“他又做什么事了?”亲随问。
  “疑镇北将军谋反,命人将他押到邺城治罪。”阳渊道,又抚摸着卫映的头发,“卫将军怕是难逃此劫了,可惜一腔忠心尽付了昏君。来日灭齐,再追尊谥号吧。”
  心里纵使觉得可惜,却也知晓这对阳渊的大业是最有利的。亲随退下,阳渊又吩咐道:“四日后我服药时,先给阿映喂安神药剂,若他不肯喝,便把他关起来。”他摸了摸卫映的脸,怀里的人甩了甩脸想摆开他,阳渊也没同他计较,“别整那些粗暴手段,不然真吓着了,我回头怎么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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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日后,阳渊醒来果然听到亲随通报说卫映抢了匹马跑了,预料成真给了他一点欣喜,他对亲随道:“备马,要后院那几匹。”
  “为何?”
  “前院的马都给喂了药,当然只有骑后院的。”
  亲随恍然大悟,见阳渊架势欲亲自去追,又不免忧虑:“公爷不是要服药吗?”
  阳渊回眸轻笑:“你真当我是今日要服药吗?”
  卫映要逃只能从前院走,他能抢到的马早都被阳渊喂了药,不多时便会四蹄无力,阳渊留心去追,很快便能找到了他。
  卫映未必看不出自己在刻意诱他上钩,可事涉他叔叔,纵然知道有诈,他也不得不孤注一掷。找了大约五里路,他终于在一棵树下看到卫映。初夏微风,二人四目相对。他下马,朝卫映伸出手:“幸会,煌昭将军。”
  知晓是中计,卫映也未再做什么挣扎或是继续装疯卖傻,任阳渊把他抱上马带回驿站中看伤。
  他从马上摔下来时新愈不久的伤口再度迸裂,血流不止,不宜再动。床榻边,阳渊对卫映说:“卫将军一切安好,你若不信,我可以给你看恒州内应传给我的密信。”
  他果真拿出密信,其间详细汇报恒州情况,想必写信之人必然在恒州位高权重。恒州如此,其余州郡又焉知被渗透到了什么地步?
  “恒州之事,乃是机缘巧合,北齐诸重镇目前仍上下一心固若金汤。”阳渊将信拿了回来,卫映摇摇头,并不敢信阳渊所说,而阳渊也并不指望他能信任自己,并未在这个问题上过多解释,“但照你们那皇帝那样搞下去,迟早有一日,周军陈兵,将士庶民皆箪食壶浆以迎------你和你舅舅位列王侯尚不能幸免,北齐上下又怎能不在高桓刀下自危?”
  他是在同卫映分析局势,并未留意言辞,见卫映垂眸不言才意识到自己戳到了他的痛处。思虑片刻,他向卫映道歉道:“我失言了。”
  “你说的是实话,何谈失言呢?”卫映淡淡道,“我知道我舅舅死了,也知道是高桓要他死。”
  阳渊心口抽痛,过去某一刻的自己与此时的卫映感同身受,他抬手抚摸着卫映的头发,那日他头发被火烧了,经他修剪过后参差不齐,尾端亦毛躁,这是罕见的亲密,而他留意到卫映的身体是震慑下渐渐的绷紧,而非一味自始至终的抗拒。
  或许血缘之间真的有不可抗拒的吸引。阳渊捻起卫映一缕绞在一起的头发细细梳理,心脏跳动的声音缓慢而温柔:“你既知晓是谁要他死,又为何要维护高桓呢?一个齐的国号,一个高的姓氏,便那么重要?”
  “那我当如何呢?是不管不顾起事,教你们北周和突厥、南陈坐收渔利,成败皆生灵涂炭、万劫不复?”卫映猛地扭过头,扯断了阳渊捻着的好几根头发,“我逞一时意气,断北齐国祚,他日九泉之下与我舅舅相见,我有何面目见他?”
  “所以他是真死了?”阳渊怔了怔。
  “我认过他的尸首,亲眼看着高桓命人把他装进棺椁。”
  “你当真看到了?”阳渊似乎仍不肯放弃希望。
  “我会认错我舅舅吗?”卫映眼圈已经红了,不知为何他看着阳渊时会有一种放肆的冲动,仿佛潜意识间他知道无论阳渊是能纵容他所做的一切事的,“他右耳耳背上有一粒朱砂痣,我小时候常常教他背我我才知道,旁人断不会瞧见的......你是不是生怕他没死,生怕他还来打搅你伐齐.......你多巴不得他死!”
  他起先还抑制着,后来却压抑不住哭声与怒意,阳渊心脉如同被绞在一处似的拧痛,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的幻觉,一会儿是他从背后吻着那人的鬓发叫他行哥,一会儿是有人歇斯底里地重复着说你该巴不得他死。
  身体开始出现他熟悉的燥热,眼前卫映的脸开始模糊不清,他后退半步,碰倒了室中的陈设。门外的人闻声闯进来,觉察到他燥热的体温顿时大惊,阳渊呼吸急促,只勉力定住心神,吩咐道:“快叫刘大夫过来......把阿芙蓉拿来。”
  阳渊捂住自己心口,五官因为疼痛完全扭曲,他看向卫映,又强提出精神道:“把这里锁起来.......我好起来之前别让他出去。”
  “好。”亲随连忙道,有些责怪地看了卫映一眼,他脸上还带着泪痕,怔怔地看着阳渊这边的情况,似乎想要上前,却迟疑着没有动身。
  卫映的确十分震惊,待房门锁上后,他想起方才阳渊提到的“阿芙蓉”,心中又泛起思虑。
  阿芙蓉是西域传来的一种镇痛药物,因隔着北周极难得到,兼之久用会使神志不清,北齐列位王侯者对其也至多是听闻。阳渊捂着心口,又让拿阿芙蓉,是否是身上有旧伤亦或是心悸之症,才需靠阿芙蓉止痛?
  于卫映而言,他本不该对阳渊的身体有关心,甚至应该高兴发现了他不为外人所知的隐疾,可他内心深处对阳渊并没有恶感,也知晓没有他他根本保不住命,他圈了圈手指,心里也泛起自责,开始后悔自己是否刺激到了阳渊。
  那日在殿上阳渊为高珩哭丧时他满心厌恶,恨极了他拿北齐朝臣对高珩的敬慕来离间君臣,可听阳渊的口气,他似乎一直以为高珩并没有死,不然也不会向自己反复确认高珩的状况。
  他对高珩,或许也的确有几分真心的敬慕,甚至可能还有几分交情。朝政之事高珩这一两年才开始教他,他有什么他还不知道的底牌人脉,也是正常的事。
  等阳渊再来时,他给他道个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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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渊再过来时是大半日后,看到卫映趴在床上看一册书,苍白的脸勉强勾起一个微笑:“这么乖啊。”
  “你没事了?”卫映抬起眼睛看他,有些惊讶地发现阳渊露在外面的手背、脖颈都有着抓痕和牙印。阳渊坐在他床边,轻声道:“不过被刺激出了旧病,看起来有些吓人罢了。”
  “对不起。”卫映低声道,阳渊摸了摸他的头,和声道,“你不过是告诉我事实而已,我本来就到了快服药的时间了,碰巧合在一处才发作。”他又道,“把你关了大半天,别不高兴。我服药前,是要发疯的。”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口,语气听着倒是轻松,“我疯起来连自己都咬,不把你关起来,伤到你怎么办?”
  卫映一时心情复杂,阳渊看着他,轻轻笑起来:“我知道你在好奇什么,现下也没有瞒你的了。我同你舅舅,确实有过交情,或者说交情也不太恰当-------他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论起来,你该叫我一声二舅的。”
  阳渊生母乃是北齐成帝同胞妹妹兰陵公主,高珩若是和他同母异父,那他岂不就是成帝和兰陵公主兄妹乱伦生下的孩子?
  乍看荒唐的事,与回忆中种种细节对应却又有几分可信,卫映心下大乱,阳渊将他拢在怀里后也未曾反抗,只听他继续说道:“北齐高祖神武皇帝与皇后尔朱氏共育有三子一女,其中幼子高钧与幼女兰陵公主因年龄的缘故,最得帝后疼爱,高钧也极疼爱妹妹,甚至于连父母靠近妹妹都会令他狂躁大怒,尔朱皇后只以为是兄妹情好的缘故,对此也并未在意。”
  “长子世宗襄皇帝与次子威宗宣皇帝在位不久后皆过世,第三子高钧登基为帝,而他们唯一的女儿因国丧先后耽误,二十岁还未许婚,尔朱太后丧夫丧子后,便出家为国祈福三年。”
  “三年丧期间,太后因身体日渐虚弱鲜少过问外事,只听闻幼子新添了第四个皇子,因生母卑微,暂且交给未嫁的女儿抚养,虽说觉得不妥,却也没有察觉古怪。待到国丧期满,她几番提出为女儿许婚却被儿子以各种理由推脱,而向来孝顺的女儿对她的病情也一概不问,重重疑虑之下,她拖着重病的身体回到宫中,却发现女儿已经有了五个月身孕。”
  “她这才得知,在她出家期间,儿子因为没有母亲的管束,终于抑制不住对妹妹的欲望,而女儿数次想要自尽或是求救,都因为儿子的阻拦不得成功。当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后,女儿已经麻木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儿子也只等着母亲一死,就给妹妹改换身份封为妃子。”
  “盛怒之下,尔朱太后撑着一口气为公主选定了驸马,为了让儿子有所顾忌,她将女儿嫁进了故魏发家、追随丈夫开国的名门阳家,驸马本人也是年少成名、名震塞上的青年将军。她认为儿子对女儿再迷恋,也不至于为此罔顾国家大事,即便自己死了,儿子顾忌着阳家,也不再敢对妹妹下手。八个月后,公主随驸马到了晋州,太后则带着四皇子和兰陵公主刚刚生下的女儿去了行宫。一年余后,公主又生下一个儿子,为了彰显对阳家的恩宠,太后提出封这个孩子为侯爵,高钧随口应允。”
  “然而高钧对妹妹的情感压抑多年,以至于甘愿为此自断臂膀,因为不想太后成为自己的掣肘,竟然狠下心来毒杀母亲。在公主与驸马回到邺城为太后奔丧时,他以驸马礼数不周为由将他下狱,兰陵公主哀求他放过驸马,他却哈哈大笑说他还要给驸马罗织更多的罪,等驸马死了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心如死灰的公主以为哥哥不肯放过驸马皆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侍奉太后的忠仆将太后真正的死因告诉了公主。为了救丈夫、也是为了报复毁了自己一生的哥哥,她假装屈服,说自己愿意与驸马和离,让驸马回到晋州,而后再假死成为贵妃。高钧见妹妹终于答应了他,高兴地神魂颠倒,也允了公主见驸马最后一面的要求。狱中,公主同驸马话别,而后命人用蒙汗药把驸马送回晋州,临走前她给驸马写了一封信,信中告诉驸马所有的真相,而她将同哥哥所生的一双儿女托付给母亲的忠仆后,便决然投水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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