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进小院时,院中已摒退了众人,从马车上下来的姑娘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斗篷下的身段婀娜多姿,纤腰不盈一握,站在李青山跟前,她身形微颤,一张巴掌小脸上面带惊惶,眸中泪光点点,显然心里已害怕到极点。
李青山才不管这些,他随手关上房门,一把将那姑娘打横抱起,直接扔在床榻上,高大的身体随后便覆了上去。
那姑娘看着这么个半点不懂怜香惜玉的粗莽大汉,心下愈发明白自己一会儿铁定要遭罪,终于鼓足勇气,颤巍巍地开口:“妾身初次承欢,望爷怜惜。”她本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来人给足了银两,又点名只要尚未破身的姑娘,妈妈这才把她推了出来。
李青山确实是满心的燥火,但软玉温香在前,他突然就没了兴致,恍惚间,床榻上那姑娘的脸庞,甚至变成先前城楼上下令置他于死地之人。
他放开姑娘的纤腰,抬手抹了一把脸,忽地翻身下榻,沉声道:“回去。”走到桌边咕咚咕咚灌了一整壶茶,勉强将燥火压下几分。
那姑娘听得此语,如蒙大赦,裹紧斗篷,飞也似地跑了,院中随即传来马车轮轴滚动的声响,片刻后,唐瑜就跨步进屋,脸上带着几分嘲讽:“怎么,你这火不泄了?”
李青山再度抹一把脸,闷闷道:“没意思。”
唐瑜冷哼:“那您老倒是说说,怎么才有意思?”
李青山当下也不睡觉了,步履带风地往外走去,嗓门尤其响亮:“打仗!老子杀他娘的!”
此后的对峙又持续了两日两夜,双方你进我退,你疲我扰,互不相让,直到战事开始以后的第四日夜里,李青山才真正睡着。
然而到得半夜,他忽然睁眼,猛地从床榻上坐起,嘴里反复念叨着洛南县、山南道两个地名,在洛邑的小院儿里,叶萧就曾与他提起过这两个地方,脑中灵光一闪,他怒道:“好你个叶云扬,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老子呢!”
他立刻起身,点了四百精兵从西城门策马而出,飞快奔回大本营,闻听声响匆忙起身的唐瑜根本阻之不及。
而叶萧,早在前一日夜里就带着黄诚轻装简从,奔赴山南道西边的杨树林与谢铭会和,此时已经在落雁山脉中翻山越岭,目的直指李青山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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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旗
落雁山脉丛林密布,人迹罕至,低处还有山中猎户走出来的小道供人前行,到了半山腰往上,不仅温度骤降,连路也没有了。
叶萧一行人虽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士,可一面开路,一面翻山,还要尽量地不偏离方向,行进得十分艰难。
摸索了将近两日,才走过一半的路程。
山路本就不好走,到了夜里更是如此,将士们走了一整天,脸上都挂了几分疲色,估摸着已是戌时,叶萧借着火把的光望了望前方再度出现的陡坡,终是下令就地休整,明早继续动身。
因是执行特殊任务,众人身上都带了足够几日食用的干粮,此时停下来,十数个人为一单位的小队纷纷聚拢到一起,拾柴架锅烧热水。
众人辛苦一天本就又累又饿,还是在寒冷的山里,只啃冰冷的干粮总有些难以下咽,此时若能喝上一口热水,美美睡上一觉,才是缓解疲劳的良方。
好在李青山他们赶过来的速度还没这么快,叶萧也就放任他们了。
黄诚自发地和兵士们一起动手,叶萧则独自在一边的老树旁坐下,后背抵在树干上,不着痕迹地轻轻舒了口气,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剑柄上的雕纹,右手不轻不重地在酸疼的腰背上敲击,如此才觉得好受些。
他侧头看着在火堆旁和兵士们一起干得热火朝天的谢铭,招招手扬声道:“显扬,过来。”
谢铭听见他的叫唤,放下手里的柴火,与身边人交代一声,便小跑着过来了,因过来得很快,脸上笑意尚未褪去:“将军,找我何事?”
叶萧摆摆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只笑着问道:“何事这么高兴?说出来也让我乐一下?”
谢铭下意识地摸了摸咧开的嘴角道:“嘿,是这么回事儿,有个叫林成的小队长接到家里的信,爹娘给他说好一门亲事,让他休沐的时候怎么都要想办法回趟家,这不,方才聊着天,他就求我通融,等这次执行完任务回去,就准他的假。”
叶萧听后点点头:“这是好事儿啊,该准,回头也让黄诚给他备份贺礼。”
谢铭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这敢情好,他知道了还不得高兴死。”
见他如此喜形于色,叶萧唇角含笑,无奈摇头,又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问道:“那你自己呢,老大不小的人了,打算什么时候成家?”
谢铭挠挠后脑勺,笑意也窘迫了几分:“家里给安排过几次,我都没同意。”
“为何?”
“不喜欢。”谢铭回答得十分干脆,“若是成亲,我得找我看得上的女子才成!”
叶萧不由捏捏他的脸颊:“说什么傻话,成亲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做主的道理,何况还是咱们这样的人家。”
冷不防被捏了脸,谢铭急忙隔开叶萧的手,回头看了看,见无人注意这里,才松口气,抱怨道:“云扬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啦!”他虎着脸,“不准在手下面前败坏我的形象!”
叶萧再度摇头,唇角的笑意愈发明显:“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屁孩。”
见叶萧脸上显露怀念之色,谢铭也追忆起往事:“那时候每每来清岭,都借住在你家,还记得老宅里那个池子吗,旁边就是一座凉亭,你总爱在凉亭里读书写字,二姐就坐在一边绣花,我年纪小闲不住,总是到处乱跑,有一回掉进池里,二姐都急哭了,还是你下水救我的……”
他说着说着,好似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合时宜的话,声音也低下来。
叶萧注意到他的不自在,笑道:“无事,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该忘的也早就忘了。”
可叶萧越是如此,他就越不好受,沉默片刻,他终是小心翼翼问道:“你至今未娶,是否还……”
叶萧自然懂他未尽之意:“不是,我自有我的道理。怎么,你难道还想与我一样?”
谢铭放松下来,耸耸肩:“有何不可?”
“你啊!”叶萧点点他的额头,“臭小子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若是知道我如今的处境,肯定就不会这么说了。
此时黄诚正好拿了个水囊过来,里头装了热水,囊口处隐隐有蒸气飘散,叶萧接过热水仰头喝了一口,瞬间感觉胃里暖融融的,整个人都舒服不少。
见他神色舒展,黄诚又取出干粮递过来,随同的还有一小袋随身携带的酸梅。
叶萧先含了一颗酸梅开胃,而后才就着热水开始啃干粮,胃口还不错。
谢铭见此,也有些意动。
叶萧看他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随手将小袋子递过去,结果谢铭才将酸梅放进嘴里,整张脸都皱了起来,随即就想要吐掉。
叶萧及时制止:“不准吐,既然吃了就得给我吃完。”他意味深长,“这是你自己选的!”
谢铭无法,只能皱着脸囫囵吞地咽下去,虽然咽下去了,可嘴里的酸味还在,他立刻跳了起来,转身就想去找水喝。
然而又被叶萧叫住:“慢着,你急什么,话还未说完呢!”
谢铭勉强转回来,整张脸上都诉说着一言难尽的痛苦:“您说,您说。”
叶萧咳嗽一声,正色道:“记住,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只管带着手下的人去完成任务,绝不可瞻前顾后,就算只剩下一兵一卒,也不能后退半步!”
这是正紧军令,谢铭立刻抬头挺胸,答道:“是,末将领命。”
此后叶萧才摆摆手,放他去喝水了。
谢铭走后,叶萧转向黄诚:“还有你,无论发生何种变故,待得谢统领他们得手,北军必然大乱,你即刻回转洛南,传我军令,必须拿下洛南县和落雁山脉西首通道!”
黄诚不解:“大人,这是何故?”怎么大人好似预料到此行会发生变故一样?
叶萧只道:“听令便是。”
黄诚这才低了头抱拳道:“属下遵令。”至于眸中闪过的狐疑思虑之色,已随着低头垂眸掩在眼皮之下。
把一切交代妥当,叶萧默默将手中干粮吃完,心里亦琢磨着,李青山此次到底还是大意了,只带了四百人过来截他,合该落入他的陷阱!
******
翌日是寅时动身的,行军近一个时辰以后,天色才透亮。
正是这一个时辰时间,众人借助随身携带的鹰爪勾,终于翻过堵在前路的陡坡。由上行改为下行确实轻松许多,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避免摔倒。
行至午时,途径一自西向东流的瀑布,由顶峰积雪融水汇聚而成,下落至低处,顺着急流奔腾前行,长年累月地积淀,便形成了这一道山间奇景,让翻山疲劳的众人顿觉心旷神怡。
临近瀑布,水花四溅,走在岸上便有沁凉水珠飞溅到肌肤之感,叶萧下令在稍远些的岸边暂时休整,将士们掏出干粮果腹,顺便往随身水囊里装水。
瀑布隆隆,声响巨大,压住了周围的其他声音,先前旋绕在耳边的鸟叫已经全部被水声压过,众人便是互相交流,也得将说话声音提高,才能让旁人听得真切。
因是白日,此后还要继续行军,此时便只是稍事歇息,并没有像昨晚那样架锅生火。
叶萧照例接过黄诚递来的酸梅,吃下开胃,而后才就着水囊里已经变凉的水啃干粮,垂着眸子,神情莫测。
直到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干粮,他耳廓微动,扔开手里水囊,刷地站起身来,高声喝道:“众将士听令,准备迎敌!”
李青山来了,巨大的瀑布声响淹没了他们的脚步,成了一道天然掩护,叶萧是因为有008的提醒,才能在嘈杂水声之下,捕捉到些许踪迹。
众人听见军令,先前的闲散姿态立刻收起,手里的干粮和水囊也纷纷扔在一边,手握武器,眸露杀气,立刻又是万里挑一、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师。
果然,只是眨眼间,前方便出现了另一队风尘仆仆的将士,皆身着北军甲胄,为首那相貌堂堂的汉子正是李青山无疑。
他比叶萧晚出发一日,从落雁山脉北坡上山堵截,此时才率军堵到这里,因大部队都被南军牵制在洛南县附近,身后的将士只有四百之数。
但李青山这人不愧是从战场崛起的主儿,一旦开了杀戒,便是满身的铁血杀伐之气,有他在这里,仿佛一根定海神针一样,硬是凭着四百将士与叶萧的五百精锐斗了个旗鼓相当。
见此,叶萧终于在刺死眼前的敌人后,转头对上持刀收割南军性命的李青山。
叶萧的身手终究比旁人强上许多,有他牵制李青山,便给了其他人以喘息之机,与此同时,他心里也非常清楚地知道,若要灭掉这四百将士,将计划进行到底,必须擒贼先擒王!
原先和谐静谧的山间逐渐被鲜血染红,瀑布旁的尸体一具一具地增加着,刀兵相撞的声音里透着残酷和血腥。
瀑布却还是如原先那般清澈,激流转眼便能将刚染红的血水冲刷干净,它静静地伫立在山间,只顾冷眼旁观,亘古绵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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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么么哒
李青山此前被种种事情堵在胸口,此时面对叶萧亦是拼尽全力。
他毫不留情地一刀砍来,叶萧及时横剑抵挡,哪知长剑应声而断,刀刃随即在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从左胸一直延伸到右腰处,叶萧吃痛之下闷哼一声,眉间皱成一道深深的沟壑。
一直注意着这边的黄诚见叶萧受伤,急急唤道:“大人!”而后拼了命一样将缠在身边的敌人砍翻,想要冲过来。
听见黄诚的叫唤,谢铭才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他立时咬紧了牙根,眸中满是焦灼之色,心中亦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手上动作愈发狠戾,大喝道:“弟兄们,给我狠狠地杀!他们人数不如我们,势必不是我们的对手!”
这声暴喝使得南军军心大振 ,一时隐隐有将北军压着打的趋势。
李青山这边,见自己真的伤了叶萧,面上闪过一丝异色,整个人下意识地愣了神,就在此时,叶萧强忍胸口剧痛,右手紧紧攥住断剑,就着断口剑锋猛扑向李青山,在这人瞳孔紧缩之间,成功将断剑刺入他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