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瓯看了她一会儿,随后挑起嘴角:“那你真是误会我了。”
“我陆瓯从不做善事,若不是那张脸,他连被救的资格都没有。” 他对着一旁的顾檀打量片刻,淡淡道:“长得还算不错,倒是可以随我回阁里做事。”
顾檀本不想插入他们的对话,听到这儿不觉轻笑一声,抱着马颈冲他眨眨眼:“承蒙夸奖,不胜荣幸。”
于是沐春阁新来了一名琴师,名叫顾檀。都说这位顾琴师不仅长得好看,琴技更是无可挑剔。
时逢六月,合欢花开。
陆瓯坐在沐春阁的后院中,手里拿着的是近半年收支开销的账簿。
正当他皱眉思索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陆瓯凝眸细视,只见张瑾正躲在假山后面,时不时探出半个脑袋,假山后漏出一片青蟒官袍的衣角,十分滑稽。
见陆瓯看过来,张瑾慌忙收回目光,靠着假山慢慢蹲下身。没安静一会儿,便又探头去看。
这次发现不远处没了陆瓯的身影,张瑾疑惑的看了看四周,正要走出,却听得身后一个傲慢的声音响起: “你在这里做什么?”
似是受了惊吓,张瑾一个激灵,脚下一崴直接倒在了陆瓯怀里,一双亮晶晶的大眼里满是失措。
“你在这里做什么?”陆瓯扶稳她的身子,复又不着痕迹的将她从怀里推开。
“我……”张瑾咬了咬唇,大声道:“我听说这附近有合欢树,就想找找看,也不知怎么就进了你这破地方……”
“破地方?”陆瓯眯起眼来,“我沐春阁假山怪石众多,奇花异草已是数不胜数,虽没有流觞曲水的雅事,却也算得上秀美,怎么到了张大人嘴里就成破地方?”
张瑾瞪他一眼,说不出话来。
每次一见到陆瓯,自己平时的冷静与淡然仿佛统统消失了一般。 “我……那个,我今天过来看看顾檀。”她环顾左右,结巴道:“听说他最近身体不太好……”
顾檀?陆瓯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只听得一旁桐树上突然传来一阵轻笑,“姐姐大人放心,我身子好的很。”
一个火红的身影自树上越下,举手投足间皆是媚态,他走至张瑾身边,眨眼道:“只是每次姐姐大人来访都要偷偷在阁外徘徊好久,我们陆掌柜一出现你便立刻躲开,这是为何呀?”
“你莫要胡说!”张瑾恼羞道,“我什么时候偷偷了?”
“是是是,以姐姐的身份,怎么会‘偷偷’呢,”顾檀挪愉道:“你是‘光明正大’的徘徊,行了吧。”
张瑾知道自己说不过顾檀,她揉揉发红的耳根,索性闭嘴不再理会他。
听着顾檀在这边起哄,陆瓯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我说怎么最近都找不到你人,原来在树上躲着。”
“你最近倒是清闲的很,”他嗤笑道:“我说过阁里从来不养闲人,你若继续偷懒不登台,今晚的饭食可就没你的分了。”
陆瓯说罢便伸手拉着张瑾走了,留下顾檀在一旁抱臂哀叹:“啧啧啧,真吝啬,我赚的钱都够我在这吃十年白食了。”
走至一半,张瑾突然喃喃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啊?”
“不是要看花么?”陆瓯头也不回道,“我带你去看合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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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阴影
张思的死可以说意料之外, 也算得上是情理之中。
张家一直有家族遗传病史, 无论是张氏家主,还是现在的张思。唯一没料到的, 不过是张思死的太过突然,竟是在没有任何发病前兆时就于回乡路上离世了。张母舍不得到手的荣华富贵就此烟消云散,便将自己唯一的女儿推出去做了替身。
陆瓯曾问过张瑾, 为何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来云州做一个替身知府。张瑾笑了笑, 道, 兄长去世已是险些让母亲崩溃,如今她于病榻之上嘱咐我代兄入仕, 我焉有不去之理?
况且啊,她牵起陆瓯的手, 眼眸弯弯, 倘若我真的不来, 又怎么会遇见你呢?
…………
顾檀轻轻吸了口气,紫炉里的香木烧至半截,香气随青烟溢出,像极了当年的合欢花香。
“二爷现在可是明白了?”
兴许是被雨水浸湿衣身的缘故, 顾檀脸色十分苍白。水珠沿着发梢滑过脸颊,自下巴滴在地板上, 发出‘滴答’的脆响。
楚怀珝沉默半晌,合扇轻叹道:“先换身衣服吧。”
沈枚为顾檀寻了一块浴帕, 又找了一身干净的旧衣, 见楚怀珝与沐云均已离开屋子, 他踌躇了片刻,神色复杂地望向顾檀,几经张口,却未能吐出一个字。
顾檀将旧裳接过,正要解衣,见沈枚仍在一旁站着,便抬眼看向他,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沈枚迟疑了瞬息,局促道:“你叫……顾檀?”
顾檀未答话,他挑了挑眉,直接等沈枚的下半句。果然又听沈枚道:“你今年多大了?可有,兄弟么?”
他问得小心翼翼,眼眸中闪动着些许希翼的光芒。
顾檀愣了愣,皱眉道:“我一直是孤身一人,从未有过什么兄弟。”
“一直?”
“自我有记忆以来。”
沈枚似是有些不甘心,急忙又问:“你的记忆是从何时开始的?有没有觉得自己失去过部分的回忆,比如……”
顾檀闻言轻笑一声,打断他道:“我得记忆很完整,并没有你所谓的‘失忆’一说。”
真的,只是巧合么。
沈枚眸里的光迅速暗淡下来,他慢慢攥紧了拳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抱歉,是我唐突了。”
见他满脸失落,顾檀好奇道:“你可是在找什么人么?我和他很像么?”
“我在找我的哥哥,”沈枚苦涩的笑道,“你的招式和他很像。”
留下这句话,沈枚失魂落魄地就要转身离开,顾檀却叫住了他。
“等等。”
顾檀突然道:“你若真的想找到你哥哥,兴许有一个人可以帮你。”
沈枚顿下脚步,眼底满是惊喜:“真的么?是谁?”
“百晓阁阁主,百晓。”顾檀道:“他的消息向来不会错。”
雨势有些弱了,楚怀珝站在檐下,出神地望着眼前的雨幕。
身后传来一阵翅膀拍打声,贪狼不知何时飞出了屋,径直落在楚怀珝的肩上。
“怎么,你也出来看雨么?”
贪狼歪着头看看身后,先是张了张翅,复又扭至一旁,一双鹰眼尽是不满。
楚怀珝被它逗乐了,拍拍它的脑袋,“沐云又欺负你了?”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沐云冷清的声音:“二爷,雨天湿气重,还是回屋吧。”
楚怀珝闻言转过身,正要回去,却突然停了脚步,他吩咐沐云道:“你让厨房熬碗姜汤,给他送去吧。”
这个‘他’,自然是顾檀。
沐云沉默片刻,随后撇撇嘴道:“是。”
清晨,阳光映入云州城。
雨后雾气还未消散,折射出的光晕洒在云水涧青瓦上,十分美观。雨天最大的好处就是,它可以肆无忌惮的冲刷这个地方的全部污秽,当你一觉醒来,所有的一切都是雨水洗涤过的样子,没留下一丝肮脏的痕迹。
楚怀珝随意用了些朝饭,刚一上楼,便抬步向着顾檀房门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顾檀一定还有一些东西没有说。
楚怀珝来到门前,尚未敲门,便看见门内伸出一只白皙的手,顾檀打开房门,似乎对于他的出现并不惊讶。
“进来吧。”
顾檀身着一件月白长衫,墨发随意散在肩头,看得出还未来得及束发;昨夜换下的红衣被挂在一旁的屏风上,桌上还摆着根绛色发带。
只见他走至桌旁,拿起发带叼在唇边,复又双手将长发拢起,以指代梳将头发捋顺,这才将发带绑好。
楚怀珝看着他的动作,不由摸摸下巴,轻笑道:“看来是我来的早了。”
屋内只有自己与顾檀两人,楚怀珝径自坐至方桌旁,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缓缓道:“你昨夜冒雨来找我,应该不仅仅是为了告诉我陆瓯与张瑾的故事吧。”
顾檀将头发束好,坐至楚怀珝对面:“二爷在查的,也不仅仅是沐春阁的案子吧。”
“哦?”楚怀珝含笑道:“何以见得?”
“从我第一次说查不问行时二爷便没有漏出半分迟疑,想来之前便是听过这个地方的,或者说,之前就想过要调查这个地方,这是其一”
“不问行内珍宝甚多,大都不能入了二爷的眼,可偏偏那藏宝阁里的一只金镶玉//蛤//蟆让二爷分神许久,我猜二爷所查之事,定是与这蛤//蟆有关,这是其二。”
“还有就是,直觉。”顾檀笑了,“我虽不知陆瓯何时养的蛊,却也能猜出个大概来,二爷来云州城也有一月之余,时间如此接近。所以我便猜测,这两者必然是有联系的。”
楚怀珝朗声笑道:“有趣,你猜的倒也不假。”
“我不妨告诉你,沐春阁的案子查到现在,已是牵涉到了国库珍宝。”
国库珍宝?
顾檀一怔,随即马上明白过来:“是那只蛤//蟆?”
“不错。”楚怀珝道:“此事与国库失窃案有着密切的联系,我自然不相信单凭一个陆瓯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这云州城内大肆养蛊,这背后定然有一只手在推动。”
“这便也是我来找二爷的原因。”
“背后那只手已经出现了。”顾檀淡淡道:“陆瓯失踪了。”
楚怀珝闻言皱眉道:“怎么回事?”
“我也是从白雪那里听得,”顾檀蹙眉道:“陆瓯已经失踪七天了。”
…………
水亭中。
一人正在自弈,棋子与棋盘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拈起白子落上棋盘,只听得耳畔清风拂过,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这次下手是不是晚了点?”
“晚与不晚,只要目的达成不就行了?”
复又落下一枚黑子,将棋盘中无气的白子提出,“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来人冷笑一声,“我只是来提醒你一句 ,大丈夫做事,不能有妇人之仁。”
那人淡淡笑道:“你几时见过我有妇人之仁?”
“哼,”来人不屑道:“最好没有。”
不远处的街道旁,有小童提着灯笼跑过,不想绊上了街角石块,就这么生生摔倒在地。灯笼脱手而出,滚落在一个不大不小的蚂蚁窝旁,蜡油滴在灯笼中,不一会便着起了火。
烧焦的气味沿侧旁飘过,依稀可以听见蚂蚁烧焦所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他瞳孔一缩,握着棋子的手指开始止不住的颤抖,随后便是突如其来的眩晕感。
他一手撑着石桌,一边拼命压下胃中的不适。
来人见状皱了皱眉,一把将他拉至身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双清凉的手便遮盖在自己的耳朵上上,用他的胸膛为自己挡住了那灼人的火光。
“嘘,别听,别看。”
灯笼里的蜡烛不一会儿便燃尽了,他不动声色的男人怀里退开,伸手拭去额头上的汗珠,虚弱的笑笑,“我无碍。”
…………
沐春阁门口围满了人,门内大厅中躺着一个衣衫凌乱的少年,少年闭着眼,嘴角淌出大量血迹,面上表情十分扭曲。
宋乔带着人赶过来时便看到沐云正在验尸,楚怀珝站在一旁,身边是顾檀和沈枚。
“妈//的,怎么回事,怎么这群狐狸精居然也……”
沈枚瞪他一眼,示意顾檀还在一旁。
宋乔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问道:“死者是谁啊?”
“是白雪。”楚怀珝道。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沐云解开白雪的衣服,只见他的胸口上一片紫红,看上去倒像是拳头留下的痕迹。
宋乔看看楚怀珝又看看沐云,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的在这等着。
直接带尸体回府衙?显然不合适。
没多久,沐云站起身来,冷冷道:“内脏全部震碎,一击致命。”
“什么?”宋乔吃了一惊,“一拳?全部震碎?怎么可能!”
楚怀珝闻言也皱起了眉:江湖中会些拳掌功夫的帮派倒是不少,能一击致命,并且有着将全部内脏打碎的内力,除了帮派最鼎盛时期的帮主与长老,怕是再没功夫能到如此地步了。
只是这些大侠多数以隐居山林,就算出山,恐怕也都已年过半百。又何必来伤一个楚楼小倌呢。
“我何时说过是拳?”沐云翻了个白眼。
宋乔重新看了看白雪身上的痕迹,道:“这分明就是拳印啊。”
沐云懒得与他辩解,他走至楚怀珝身边,道:“二爷,是钝器,长得像拳头的钝器。”
他顿了顿,从手心里拿出一块小指盖大小的玉石,道:“还有这个,是从死者袖口发现的。”
楚怀珝接过玉块端详片刻,却发现顾檀突然变了脸色。
“这个是……”
见他神色有异,楚怀珝问道:“你认得这个?”
顾檀接过玉块看了看,喃喃道:“这是寒玉床上的碎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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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神秘黑衣人
宋乔带着一干捕快,沿着路边小径急匆匆地赶向街角的胡同中, 顾檀跟在楚怀珝身后, 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