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涧的饭食是出了名的美味,沐云点了一桌子的珍馐,可惜除了楚怀珝与顾檀几个,其余的人基本没有动过眼前的银筷。尤其是在听完故事之后,那些捕快个个面色惊诧,更是无心用食。
有些许年轻点的捕快,也是随意抓了几个大饼啃完,便在没有其他动作。
楚怀珝放下银筷叹了口气,道:“你们这幅模样,我都要吃不下了,可惜这一桌的山珍海味。”
宋乔似乎还未从真相中清醒过来,他一脸惊愕的望着眼前的大饼,低声喃喃道:“这……这,这怎么可能!”
张大人不叫张思叫张瑾,张大人是个女的,张大人喜欢陆瓯……
每一个消息都如同烈酒般刺激着他的大脑。
“可能不可能的,真相就是这个,由不得你不信。”沐云冷冷道,他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嘴中,不再去看他们扭曲地表情。
“可是……”
宋乔开口刚说了一半,只听得门外一阵喧闹,大街上突然聚集了很多的人。他们面向南方,手上指指点点,七嘴八舌不知在说些什么。
楚怀珝微微皱眉:“沐云,去看看怎么回事。”
沐云站起身走向门口,还未迈出门槛,便听得外面传来一阵惊呼:“着火了,南边的山头着火了。”
宋乔一惊,连忙向外跑去,只见南边的山头上浓烟滚滚,漫天的火光将那处映成一片红海。
盛夏季节本就燥热,外加山头上树木众多,火势自然十分凶猛,眼看就要烧到了山腰,火舌舔着山腰边上的农舍,虽然有路人纷纷提桶救火,却依旧是杯水车薪。
宋乔召集了所有捕块,大声道:“快,所有人跟我去上山救火,决不能让它烧了农家的房子!”
顾檀看着那个方向,脸色微变:“那边是……”
这场火一烧便是一个下午。
顾檀静静的站在楚怀珝身边,亲眼看着它腾起,燃烧,燎原,复又熄灭。那灼热的红色是那么耀眼,它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几乎要遮住了他的眼睛。
眼前的红与梦中的红交织重叠,顾檀一时居然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见他神色略显呆滞,楚怀珝合起折扇在他眼前晃晃:“顾檀?怎么了?”
“嗯?”
顾檀回过神来,他眨眨眼道:“没什么,只是突然被烟灰熏了眼睛。”
待大火被扑熄,宋乔与众捕快已经累得瘫坐在地上,他粗粗地喘着气,手边还放着一桶桶尚未用上的河水。
农舍中的青壮将水桶搬回了家,他们从家里取了些新鲜的水果,神色感激的分给前来帮忙的路人与官差。
楚怀珝来到宋乔身边,问他道:“查出火因了么?可有伤亡?”
宋乔随意抹了把脸上的木灰,道:“火因还在查,伤亡还未发现。”他沉吟了片刻,道:“起火之地在山顶,农舍多于山腰山脚,应是不会有人受伤。”
宋乔话音刚落,便听得上面有人喊道:“这里发现两具尸体!”
宋乔闻言额角一跳,还未来得及再开口,就见楚怀珝已经飞身上了山头。
顾檀跟在楚怀珝身后,额角已经渗出了薄汗。
两具尸体。
是他想的那样么。
似是察觉了他的不安,楚怀珝突然道:“事情还没确定前,先不要随意下结论。”
不远处,两具尸体并坐在一排,尸体呈焦黑状,身上的皮肉已经完全被烧毁,辨不出模样。这两具尸体牵着手,共同靠在身后一棵烧焦的树旁。
楚怀珝叹了口气,吩咐道:“沐云,去看看。”
“是。”
沐云走至尸体旁,他先是蹲下身子对着两具尸体的颌骨打量了一番,随后摸了摸腰间的佩剑,神色十分犹豫。
此时宋乔刚好从山腰处赶来,走至焦尸前还没停稳脚步,便听着沐云冷冷道:“借刀一用。”
说罢便从宋乔腰间抽出长刀,向地上两具焦尸的喉咙处划去。
宋乔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兵器就这么砍向了地上的尸体,忍不住张口道:“你,这……”
沐云将两根手指分别探向两人喉间,一根拿出时依旧干净,另一只却沾满了木灰。
“一男一女,一死一活。”
他将长刀重新插入宋乔腰间的刀鞘中,淡淡道,“周围并未发现挣扎现象,左边的男人应该是中了药,之后才被活活被烧死的,右边的女人本就是具尸体,应该是死后焚尸。”
顾檀没有说话,他沉默的看着眼前的焦尸,突然笑了:“这样也好,折腾了这么久,至少现在能在下面能见到阿瑾了。”
楚怀珝盯着焦尸看了几眼,余光瞥见一旁的尘土里隐约有个亮亮的东西。
“那是什么。”
沐云走至树边,只见那树木烧罢的灰烬处埋着一个广口的瓷瓶。
“二爷,是个瓶子。”
楚怀珝接过瓷瓶,端详片刻,复又伸手瓶口的木塞打开,只闻得一股奇特的恶臭铺面而来。
楚怀珝迅速将瓶口对着地面,随手拍了几下。
一条条黑色的麻绳粗细的长虫从瓶口滑出,动也不动的伏在地上。
宋乔捏着鼻子,闷声道:“这些是?”
沐云看了一眼,冷冷道:“烧死的蛊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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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动心
宋乔闻言后退了一步, 眼底满是厌恶:“这些就是害人的蛊虫?”
沐云冷声道:“这是南诏黑螫蛊。”
“黑螫蛊分螫王与子螫, 螫王长约二寸,呈鲜红色, 可控制所有由它产出的子螫;子螫长短不一,呈黑棕色。”
他闭气蹲下身, 重新将黑虫放入一个小瓶中,道:“这些只是一部分子螫幼虫。”
幼虫?
楚怀珝皱眉:“幼虫与成虫有何差别?”
沐云将小瓶收回怀中, 抬眼看向楚怀珝:“幼虫尚未成熟,不受螫王控制, 与普通虫蛇无异,若以自身精血饲蛊, 便可将子螫培育成新的螫王。”
“新螫王可产下的子螫与其他子螫无关, 仅由新螫王控制。”
听到这儿,楚怀珝沉吟片刻,淡淡道:“我想陆瓯应该是察觉到自己处境危险,所以才偷偷离了沐春阁,又不甘心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 这才想带了子螫幼虫与张瑾的尸体离开。”
“可他却没想到,有人就在那里等着他自投罗网。”
顾檀接下楚怀珝的话, 轻嘲道:“骄傲如他,怕是怎么也没想到会这样的结局吧。”
气氛一时陷入了沉寂。
原本站在一旁静静听着的沈枚突然插嘴道:“你们说的这种虫子, 真的能使死人复活么?”
众人齐齐看向沐云, 只见他摇了摇头:“书中并未有过黑螫蛊可使死人复活的记载。”
空气中的烟味还未散去, 树木焚烧的灰烬仿佛堵住了喉头, 宋乔吐出一口浊气,恨声道:“死人复活?简直荒谬!可笑!”
他冷哼一声:“就为了这么一个荒诞的理由,牵连了多少无辜的外来行人,妈//的,狐狸窝里的杂碎,简直死有余辜!”
顾檀闻言眯眼看向宋乔,冷笑一声:“陆瓯养蛊是他的事,他间接害了厢黄、白雪,你骂一句死有余辜也还说得过去。”
“可我阁中其他公子倌儿均是靠本事吃饭,人家都说笑贫不笑娼,宋捕快这般口无遮拦, ‘狐狸窝狐狸精’张口就来,日后只怕会烂了嘴。”
“你!”
顾檀不再看宋乔黑如木炭般的脸,他轻嘲道:“现在蛊虫也找到了,凶手也已经‘伏法’了,宋捕快与其在这里与我斗嘴,不如赶快向王大人禀告,莫要只图嘴上痛快,忘了正事。”
宋乔冷下脸,他沉声道:“正事是什么,宋某自然不会忘,用不着你来提醒。”
顾檀没有理他,转头对楚怀珝道:“陆瓯已死,阁内还有事务需要处理,恕顾檀不能奉陪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顾檀笑一声:“对了,若不用曝尸、鞭尸,还请宋捕快在办完正事后,将陆掌柜的尸身尽快还来,我们还要准备后事。”
话音刚落,只见顾檀飞身便向山下而去,再没回头看一眼。
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沈枚目瞪口呆:“这就走了?”
楚怀珝看着顾檀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道:“不必管他。”
是夜,沐春阁少了平日的纸醉金迷,处处透露着冷清。
小楼内亮着一盏灯,一人站在窗前,手里举着一壶‘秋露白’。只见他抬手将酒灌入喉中,神色漠然的望着窗外发呆。
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顾檀没有回头:“二爷什么时候也有了私闯民宅的嗜好?”
外面传来一声轻笑:“找顾琴师一起借酒消愁,怎么就成了私闯民宅了?”
他本是随口一句玩笑话,哪成想刚一推门,扑面而来的酒气便直冲鼻腔。只见顾檀一人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只白玉酒壶。兴许是酒饮多了,那人脸颊乃至眼尾都泛着桃色,夜风吹动墨发红衣,仿若艳鬼般勾人。
楚怀珝看着桌上另外的两坛竹叶青,皱眉道:“怎么喝了这么多?当真是借酒消愁么?”
“借酒消愁?”顾檀道重复一边,吃吃笑出声来:“二爷觉得我在借酒消愁?”
楚怀珝挑眉反问:“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顾檀转过身来,眼睛直直的望向他:“这可是我们陆掌柜珍藏多年的佳酿,现在终于有机会豪饮了,自然不能错过。”
他从桌上拿起一尊酒盅,一边倒酒一边淡淡道:“没什么可消愁,这些事既然选择做了,就说明他一定想好了后果,也必定要承担这种后果。”
眼前的酒杯慢慢被顾檀倒满,楚怀珝道:“你不难过?”
“难过什么?”
顾檀将酒壶放在桌面:“他救了我,我帮过他,这算扯平了。”
“至于阿瑾,”他吸了口气:“天妒红颜,我又如何插得了手。”
楚怀珝闻言轻叹道:“但愿如你所说。”
见他此番模样,顾檀笑出声来:“二爷难不成是特地前来安慰我的?”
楚怀珝耸耸肩:“不像么?”
顾檀垂眼道:“二爷风流成性,难道对谁都这般贴心么?”
“风流成性?”楚怀珝摇了摇头:“那可不是我。”
顾檀笑笑:“那该是什么。”
楚怀珝还真的认真思索了一会儿,道:“最多也就是玩物丧志吧。”
顾檀将窗户打开,夜风吹散了屋内的酒香,他突然回头对着楚怀珝眨眼笑道:“说起来,二爷可还记得曾经答应过我的事么?”
楚怀珝闻言一愣:“什么事?”
顾檀眉头轻蹙,眼底净是哀怨:“这便不记得,二爷果然是贵人多忘事。”
他走近楚怀珝身边,一根手指轻轻缠上他的发,轻笑道:“我帮你查案,你助我脱身。这可是二爷亲口说的。”
“如今这案子也结了,二爷是不是该兑现当时的承诺了。”
楚怀珝闻言苦笑:“案子是解了,可你现在怕是用不着我帮你脱身了。”
“怎么用不着,”顾檀凑近他的耳边:“若是宋乔下令封了沐春阁,眼下顾檀可就没处去了。”
他贴近楚怀珝的身子,呵气如兰:“二爷说呢……”
楚怀珝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身子,皱眉道:“你喝多了。”
“我现在清醒的很。”
顾檀不为所动,他回身一步直接钻入楚怀珝怀里,手指抵上他的唇:“嘘……听我说。”
楚怀珝拥着他的身子,无奈道:“你想说什么?”
顾檀嘴唇贴在他耳边:“我想说什么……我想说,二爷究竟有多少,床//伴啊”
楚怀珝一愣:“什么?”
“我说,二爷想不想,和我试试啊。”
楚怀珝眸色一深:“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可以感觉到怀里的身子微微有些僵硬,楚怀珝推开顾檀,叹了口气道:“顾檀,你醉了,别做让你后悔的事。”
顾檀闻言向前一步,他抓住楚怀珝的衣襟,歪头看他:“你觉得我现在不清醒?你觉得我会后悔?”
楚怀珝苦笑:“我不知道,但我不希望你后悔。”
顾檀盯着他好了一会儿,最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擦了擦眼角笑的泪,道:“二爷原来这般刻板么,倒是和我想的不一样。”
不去理会他的用词,楚怀珝眼底满是无奈:“你想的是怎样?”
他放开楚怀珝,思索了一会儿,道:“之前听说二爷是世家子弟,便想着定是于大多豪门世子一个样子。”
顾檀伸出手指一个一个数过去:“好色,纨绔,欺街霸市,强抢民女……”
楚怀珝失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乱七八糟?”顾檀摇摇头:“一点也不乱,我可是一直都信这些的。”
楚怀珝又好气又好笑,他敲敲顾檀的头,道:“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不然呢?”顾檀坐回座位,伸手拢拢凌乱的上衣:“二爷觉得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总不至于是你说的那种人。”
顾檀眼眸微闪:“那在二爷眼里,顾檀又是怎么样的人?”
楚怀珝以折扇点点下巴,沉思了半晌,道:“翩若惊鸿,艳似桃李;外秀慧中,琴艺双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