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佩羽闻言气结:“你认定我会输?”
短暂的沉默后,晋逸还是说了实话:“是,因为你重伤在身,赢得几率自然小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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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河神
清晨, 河边微风飒飒, 带着少许泥土的腥气。
东方既白,有三五少年围在临河上游, 手持新鲜的畜肉以及蔬菜瓜果。
面上带着虔诚而得体的笑,他们站成一排, 毕恭毕敬的立在岸边。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搭着一方简易的祭祀石台。因地形缘故,那石台并不平稳, 怎么看都像是匆匆垒建而成的。所以当身形佝偻的神婆踏上石台时,那底座的石头猛地一晃, 差点就散了架。
“上祷兮,体恤河民;仰瞻俯首, 必佑忠, 瓜果侍奉,必佑诚。”
临河河水平静的流淌,神婆举着手中木杖,唯一的一只眼睛静静地望着河面,口中念念有词。
“昭鉴, 吾等居于泾临,日夜祈愿, 甚惶甚恐。愿得上人垂怜,调风露, 顺雨泽, 趋福芳, 避祸灾……”
神婆一边说着, 一边以木杖指向石台下的一物,那物正被香炉挡了个干脆,完全不知是什么。只是远远看见一根粗粗的麻绳头垂在边上。
被木杖一指,那东西似乎是在挣扎一般,发出‘嗬嗬’的声响。
“贱民无知,降罚天意;望其已怀感圣心,愿拜手,盼阳出阴藏,谢恩光。”
少年们盈盈跪倒,与台上神婆一起颂念道:“愿拜手,盼阳出阴藏,谢恩光。”
兴许是上了岁数,神婆的动作僵硬而迟缓,她颤颤巍巍地念出祭词,哪料到一开口便漏了风,因此口齿并不清晰,反而十分滑稽。
石台周围站了很多人,除了居于临河附近的渔人,还有大多数是来看热闹的,有人听神婆口音如此奇怪,忍不住便笑出了声。
“快别笑了……”身后有一个大汉碰了碰他的胳膊。
那人回头看一眼,只见大汉面色煞白道:“你对神明不敬,会出事的。”
“报应?你说那个所谓的?”他不屑道。
“嘘!”大汉瞪大了眼,“你不想活了?”
见大汉一副见鬼的模样,那人调侃道:“今天不过是来看个新鲜,况且我马上就要离泾州去北方了,这的手在长也报应不到我的头上。”
“无知的外地人!”另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开口道。
那人闻言恼怒地看向高瘦青年,“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瘦青年嗤笑一声,转了头去便不打算再理会他,大汉见那人就要发火,连忙解释道:“你看见台下的那根绳子了么?”
“那根绳子上绑着的就是一个外地的商贩,不知怎么得罪了这里的,前天在河边走路时掉进了临河里,落了个半傻不疯的下场。”
“还有这样的事?”那人半信半疑道。
大汉咽了口唾沫,缓缓道: “是啊,所以我才说,在这里乱说话会有报应的。”
两人的对话被一个小孩子听见,只见她天真的抬起了头,问身边的女人道:“娘,这里真的有吗?”
“不要亵渎神明!”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女人将孩子按在胸前,神色微微惶恐: “莫要怪罪,莫要怪罪。”
请神,祭拜,献礼,送神,望燎。
祭祀活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神婆挥舞着木杖,动作滑稽夸张。河边的少年依次将手中祭品沉于水下,闭着眼虔诚祷告。
被绑在台下的男人双眼无神,面色僵硬而惨白。他暴躁地扭动着身躯,似乎想要挣脱束缚自己的绳索。
“嗬……嗬……”
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男人表情满是痛苦。
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眼看手腕已被麻绳磨破,鲜血染红了绳边,他却恍若无感,任凭腕上肉烂骨露。
活结在男人的挣扎中渐渐松了扣。抽出一双鲜血淋漓的手腕,他猛地起身,眼睛直直的盯着石台上的神婆。
喉头滚动发出‘嗬哧嗬哧’的声音,男人大步走上石台,伸手捉住了神婆双臂,用力一拖便将她举了起来。
手中木杖掉落,她神色惊骇的看着男人,双腿于空中不停的乱踢。
男人神情十分奇怪,他歪这嘴角,腕上伤口因接触空气而微微颤抖。
皮下有什么东西从脖子蠕动到了脸上,男人身子一震,随即攥紧了神婆双臂,下意识用力一撕——
…………
楚怀珝与顾檀赶到时,晋逸已经在临河边了。
身着锦衣的男人已经倒在石台上,他身边躺着的,正是双臂脱臼,奄奄一息的神婆。
石台边上的看客都战战兢兢的缩在一边,又是害怕又是好奇,偶尔伸出脖子往这边看几眼,待不小心与那些封场的官员眼神对上,立刻将头垂下。
“怎么回事?”
目光扫过那方摇摇欲坠的石台,楚怀珝微微皱眉:“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祭河神。”晋逸淡淡道。
他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一人回禀道:“相爷,石台看客中一共受伤五人,并未有人死亡。”
侍卫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另一个男人推至晋逸面前:“这是闹事者刘开封的弟弟刘开石,此事的来龙去脉他都清楚。”
刘开石抬头看向晋逸,行礼道:“小民见过晋相爷。”
“嗯,”晋逸扫他一眼,发现这人除了呼吸有些急促之外,神色还算平静。
越过刘开石,晋逸的目光最终落在地面的锦衣男子身上,开口道:“他是你哥哥?”
“回相爷,是。”
刘开石轻轻吐出一口气,将事情缓缓交代清楚:“我们本是南郡商贩,前几日来到了泾州谈生意,我哥在酒馆喝多了,便来到临河撒酒疯,我拦也拦不住。有人说这河里住了河神,我哥骂他们胡说,自己跑到河边又喊又叫,脚下一滑便栽进了水里。”
刘开石说到这儿,抬头看了晋逸一眼,见对方神色未变,心里顿时打起了鼓,也不知道这位晋相爷对自己的话听没听进去。
楚怀珝站在一侧,见刘开石停下,便摇摇墨扇道:“后来呢?”
“后来他边骂边游上来,我以为没什么事,便和他一起回客栈去了。哪知到了第二天,我突然发现他似乎有些痴傻,本想着是醉酒原因,便没有在意,等到了晌午,他就连话都说不出了。”
“落水后便痴傻了?”顾檀挑挑眉,“还有这样的事?难不成是磕到脑子了?”
“这……小民也不知,只是他脑后并未受伤,倒是脚趾被碎石割破了。”刘开石道。
“后来我带他去看郎中,郎中看过后问了我落水的事,我一股脑说了后他便摇头叹息,说这是被河神诅咒了,没得治,需要找神婆向神明忏悔,我这才想着来祭拜河神试试。”
晋逸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他扫过那方歪歪扭扭的石台,低声道:“真是荒唐。”
得病不寻良医,却只想着靠这些邪门歪道来恢复,简直愚蠢至极。
刘开石被他语气中的冷意激的一颤,顿了顿,还是继续道:“送到这里时,我哥已经没了意识,为了防止祭神仪式顺利进行,我以麻绳绑住了他,却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发了疯,挣脱绳子伤人……”
临河中尚且漂浮着的大大小小的瓜果,顾檀回身望去,只见那些手持瓷盘,面色苍白的少年围坐在一起,口中依旧念念有词。
嘴角勾起一个轻嘲的弧度,顾檀扫一眼地上的神婆,抱臂笑道:“看来这位河神脾气是真的不好,不仅惩罚了那个对他不敬的商贩,连着月月供他的神婆也要一起受牵连。”
听了顾檀的话,楚怀珝有些哭笑不得,再看那些战战兢兢的少年,面上已经没了血色。只见他们双手合十,闭着眼默念着什么,楚怀珝听了几句,无非也是什么‘勿怪勿怨’之类的词。
目光微动,楚怀珝抬步走到那群少年面前,温声问道:“你们,都是来这里祭河神的?”
少年们点了点头,见他神色温和,便大胆开口道:“我们是这条临河的侍童,负责向河神献食。”
“这样啊。”
楚怀珝笑笑,墨扇指指地上躺着的男人:“他是来向河神赎罪的?”
少年沉默半晌,小声道:“是,他……他受到了河神的降罚,若不赎罪,便会,便会疯癫至死。”
楚怀珝闻言目光微动,他好奇道:“现在这样的情况,他是赎罪失败了?”
少年们互相对视几眼,最终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知道,这个要看神婆收到的指示是什么。”
少年说着望向神婆,神色复杂道:“神婆现在已经晕了,还要等她醒来才知。”
“哦?这神婆果然是‘神通广大’啊。”楚怀珝开了墨扇,扬唇笑开:“那……之前可有过成功赎罪的人?”
“有。”少年斩钉截铁道,“有发热,头晕,抽搐之人,拜了河神赎了罪,很快便恢复了。”
几人说话间,刘开封已经幽幽转醒,只见他静静看着一旁的顾檀,眼底涌现出的,居然是一层淡淡的哀意。
“嗬……嗬啊……”
见他醒来,楚怀珝飞身来到石台边,刘开封察觉到身侧的动静,待转头看清来人,眼底的哀意很快便被杀气取代。
就是他。
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叫嚣。
就是他,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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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背叛
刘开封猛地坐起身子, 手掌拍地借劲站了起来。他歪头看着楚怀珝, 眸色有一瞬间的挣扎,随即很快沉了下去。
“你……”
刚一开口, 刘开封便出掌向楚怀珝打来,因其本身没有内力, 掌劲不足,所以没什么威力。
楚怀珝轻轻松松制住了他的手臂,刘开封下意识提气一震, 虽并未将人震开, 却让楚怀珝心下一惊。
这是和那个铁臂人一模一样的招式。
心底的迷雾被吹开少许, 楚怀珝故意松了他的手臂,合扇去击刘开封前胸, 果然见他直接抬起手臂去挡。
楚怀珝微微蹙眉,手上攻势突然放缓,心中将之前遇到的铁臂人与刘开封做了对比, 一个大胆想法赫然出现在脑海里。
也许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人。
或者说, 他们本来就不止一个人。
组织么?
培养杀手还是其他?
趁机点上刘开封臂上大穴, 楚怀珝微微皱起眉来,他轻轻敲击手心,低声叹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刘开封被楚怀珝制住, 脚下一软便跌坐在地上,他轻轻喘着气, 身上一方形绢物从袖口掉至楚怀珝脚边。
这是什么?
帕子?
楚怀珝弯腰拾起那方玄帕, 刚一抖开, 便见那帕子正中间以朱砂绘着一条似蛇非蛇的图案。
还未仔细去看,只听身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呼,双臂尽断的神婆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她怔怔地看着楚怀珝手里的帕子,突然开始激烈的颤抖。
“是他们回来了……是他们回来了……”
拼命的向后缩着身子,神婆瞪大了眼,声音嘶哑道:“他们回来复仇了,回来复仇了……”
楚怀珝一怔,转身来到神婆身边,蹙眉道:“你在说什么。”
“他们……他们回来了。”
“他们是谁?”
神婆呆呆地看着楚怀珝手中的帕子,喃喃道:“梁家……梁家的鬼魂回来索命了,他们回来索命了。”
似是受了很大的惊吓,神婆说完这句话便晕了过去,楚怀珝攥着那玄色帕子,半晌,终于叹息道:“果然还是于那个有关么。”
梁家。
见自家大哥倒地,刘开石赶忙跑过去,他伸手扶起刘开封,正要起身,便看到刘开封的左臂突然有什么东西窜了过去。
以为自己眼花了,刘开石揉揉眼皮,伸手向刘开封手臂上凸起的部分按去,只见那虫状物突然一下窜进了自家大哥的脖子中,惊得他立刻坐倒在地。
“啊!”刘开石惊叫一声,“有……有东西在他的身体里爬……”
晋逸闻言快步来到刘开封身边,果然见有一虫影在刘开封皮下流窜。
“这……这是什么!”刘开石坐在地上,嘴角微微颤动:“是水蛭么?”
“不是,”晋逸果断的回答道,他转头望向楚怀珝:“把它取出来。”
“我?”楚怀珝随手收了玄帕,无奈笑道,“我可不是沐小四,没有这人体取虫的本事。”
“想办法,”晋逸扫他一眼,淡淡道:“你一定有办法。”
“我本来是有办法,”楚怀珝轻笑一声,他以墨扇敲敲手心,“现在那个办法回京都去了……”
“你说沐小四的那个侍卫?”
“对,就是他。”楚怀珝笑笑:“神医家的侍卫,取虫的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晋逸沉默了半晌,平静的开口道:“那便重新想。”
楚怀珝闻言无奈道:“晋相爷,你这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我一向喜欢强人所难。”晋逸淡然道。
得,这倒是实话。
楚怀珝摇摇墨扇,正要开口,便听着身后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那我来试试吧。”
握着墨扇的手一顿,楚怀珝轻轻笑出声来:“你就算不说,这事也只能你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