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彤一愣:“颜烛是哪位大人?”
“行了,就这样吧,”茯苓道,“吩咐下去,西北边防都交由段总兵管,轻骑随我速速返回京城,剩下的大军在后面,尽快跟上。”
许彤:“……”
见茯苓就要走,许彤又问道:“新设都护府需要文官处理公文,熟悉西北事务的,若是元帅定了人选,属下好着人安排……”
人选?茯苓才来西北几天,连段总兵都没见过,他能认得几个文官?
但是下属既然问到了,他作为大元帅,当然得给个回应,茯苓想了想,道:“你说得有道理,得派个对西北事务熟悉的官员,还得见过大场面……”
许彤点头:“元帅思虑周全,下官已经拟了几个合适的人,您看……”
他还没把折子拿出来,就听茯苓道:“那就你吧。”
“啊?”许彤一愣,赶紧摆手,“下官恐怕不能胜任,这……”
茯苓拍板道:“就许大人吧,许大人在西北当了这么多年太守,想必对西北事务最熟悉,昨晚与我一同应战,见过大场面,也算临危不惧,我看你就很合适。”
临危不惧?许彤苦笑,他昨晚腿抖得跟抽筋似的,胡人打过来的时候还差点当场飙泪,要不是怕茯苓拿刀砍他,他根本不想上城楼,哪里临危不惧了?
许彤为难道:“下官不过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万一胡人……”
茯苓拍了拍许彤的肩膀,道:“放心吧,不用你上阵杀敌,有段总兵呢,你处理文书就行。”
许彤急道:“下官的意思是……”
“行了,”茯苓一挥手,对丁淮几人道:“收拾收拾,咱们班师回朝了!”
“元帅!”许彤欲哭无泪,“下官的意思是,下官没有武功,没办法自保啊!”
但茯苓已经上了马,一溜烟儿便没了影,听不见他说什么了。
待西北安排妥当,茯苓立即带人回中原。
此时失踪多日的二皇子已经到了江南,暗中陈兵三万,蓄势待发。
。
槐山派——
“大哥,此事渊儿已经筹划多年,成败在此一举了,还望大哥能助渊儿一臂之力。”
韩斌看向妹妹,眼中带着几分犹豫:“可一旦槐山派帮了渊儿,就是明明晃晃的参与了夺嫡,江湖一向不插手朝堂,武林中人不会答应的。”
“那又如何?”韩贵妃抚了抚头上的云鬓珠钗,柔柔地笑了:“待渊儿继了位,槐山派有从龙之功,兄长又是渊儿的亲舅舅,渊儿定会大力扶持槐山派,让槐山派成为天下第一大门派。”
韩斌面上有几分松动,韩贵妃赶紧接着道:“二哥被茯苓所杀,杀了颜烛,无人护着茯苓,渊儿下旨全天下通缉他,还怕不能抓住他为二哥报仇?”
韩斌极其护短,韩元光的死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槐山派这么多年一直在霍山派之下,他心中不满已久,何况他帮的是亲妹妹和亲外甥,这么一想,他便不再犹豫,道:“好,我和槐山派的弟子,随你们一起入京。”
韩贵妃笑道:“大哥放心,渊儿这孩子,一向尊敬舅舅,大事之后,定然不会辜负你对他的期望……”
“爹!姑母!”房门被人推开,韩月琴站在门外,红着眼道:“你们不能杀颜烛!”
韩斌皱眉道:“琴儿,你怎么进来了?”
“当然要杀他,不杀他你表兄怎么继位?”韩贵妃微笑道:“琴儿来得正好,日后你表兄当了皇帝,把你许给他做皇后可好?”
“我不做他的皇后,”韩月琴道,“你们能不能不要杀我师兄?”
“你现在年纪还小,以后自然就明白了,”韩贵妃闻言,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那可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哪个女子不想做母仪天下的皇后?”
韩贵妃追逐一生,势必要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入宫这么多年,她虽然成了尊贵的贵妃,但到底还是个妾,没能做成皇后,如今她的儿子要做皇帝,她定要做成太后。
韩月琴恳求道:“姑母,槐山派帮表兄夺位,事成之后,你们留我师兄一条命行吗?”
“你和三皇子是同门,你心性良善不愿看他死,姑母能理解,”韩贵妃的语气极淡,“但颜烛必须死,否则后患无穷。”
韩月琴急道:“姑母!”
韩斌斥责道:“琴儿,不要无理取闹!”
韩月琴忍住泪水,看了两人一眼,咬咬牙,不再说话,关上门走了。
她根本不喜欢颜蛟,也不想嫁给颜蛟做皇后,颜蛟心胸狭隘,行事阴毒,哪里比得上颜烛半分?
她就算不能阻止颜蛟当皇帝,也要想办法让颜烛活下来!
韩月琴回到房中,来过踱步,最后横下心,写了一封信送往霍山,她知道颜烛把大军派往了西北,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求助霍山,让霍山派拦住槐山派,为大军回程支援争取时间。
此时茯苓带着轻骑,正快马加鞭的会中原,途中他收到了一封来自京城的信。
字迹如铁画银钩,甚是好看,前面交代了京中诸事,零零总总着了好几页纸,最后一张纸,却只写了一小段话,寥寥数语,把茯苓这些天压在心里的思念一下全勾了出来。
只见那纸上写道:军中捷报皆可喜,然不及故人无恙最慰吾心,回程山高路远,日思夜暮盼君归矣。
可能怕茯苓看不懂,最后还加了一句:想你了,快回来。
第79章
“韩掌门,江湖不插手朝堂,这是历来的规矩,”常如松执剑,负手站在槐山派众人前,“韩掌门为何一意孤行?”
韩斌冷笑道:“既然常掌门知道江湖不插手朝堂,为何收三皇子颜光曜为徒?”
常如松道:“一则,颜烛确为可造之材,二则,先是令妹嫁入皇家,我此举为求平衡罢了。”
“平衡?”韩斌笑了一声,道:“你我为同辈,这辈子也经历过不少事了,江湖与朝堂的平衡,还能维持多久?”
常如松淡淡道:“事在人为。”
“你根本就是因为私心,才偏帮你徒弟,何必扯些冠冕堂皇的由头?”韩斌抽出腰间佩剑,道:“我们本也没有什么不同,你为你徒弟争位,我为自家外甥谋前途,不过我倒想问问常掌门,是如何提前预知槐山派的计划,特意在此阻拦?”
韩斌身后的韩月琴目光躲闪,她后退半步默不作声的低下头。
常如松目不斜视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颜烛是嫡子,又有遗诏,继承皇位名正言顺,二皇子所作所为与谋反无异,槐山派历来自诩名门正派,为何非要背上这叛军的骂名?”
韩斌冷冷道:“是不是叛军,那得看结果如何,若二皇子继位,史书上霍山派才是叛军,槐山派就是名留青史的功臣!”
“也罢,”常如松垂眸,将佩剑缓缓抽出,道:“霍山派与槐山派暗地里较劲了几十年,今日也是该分个高低了。”
他接任霍山派至今,已二十年有余,这二十年里,他处处与人和善,谨遵师父教诲,凡是多考虑、多周旋,化干戈为玉帛,维护武林的平静。
然而师父所赠的这把剑却甚少出鞘。
少年的那点侠气消磨殆尽,剑客连剑都不敢拔,还配称作剑客?
武林中没有争锋和对决,如何叫做江湖?
常如松端详着手里的佩剑,寒光凛凛,古朴之中仍带锐气。
利剑光耿耿,佩之使我无邪心。(注)
剑在身侧,常如松看向对面的人。
剑刃在手,当斩断三千浮云,破开青天万里。
“多亏霍山派拦住了槐山派,我们才能一路顺畅的赶往京城。”邱毅看了一眼茯苓的脸色,问道:“怎么了?这都快到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二皇子已经到京城了,不知道禁军能挡多久,”茯苓把手中的花草纸递给他看,翻身上马,道:“事不宜迟,拔营出发!”
一万骑兵带着沙漠的血气,一路气势汹汹,将城外的颜蛟和江南军围住。
茯苓骑马走在大军之前,银甲上沾了沙尘,给那张满是少年气的脸上添了几分坚毅,他抬头,望着城楼上的人粲然一笑。
颜烛也身着甲胄,身后斗篷随风而动,即使兵临城下,他依旧泰然自若,不见半点惶恐不安,随即带着笑意看向城下的人。
多日未见,心中有万千情绪要诉,然而现在还不是时候。
茯苓回神,看向颜蛟,道:“二皇子,你这江南私兵米吃得太多,不禁打,光攻城就折损了不少,我劝你赶紧束手就擒,免得最后被人按在地上打,太不光彩,丢你们皇家的脸。”
攻城几日未有成效,二皇子眼带憔悴,灰头土脸,很有几分狼狈,他冷笑道:“事已至此,何须多言?就算我束手就擒,你们能放过我?”
“二皇子怎么会这样想?”茯苓道,“我们当然不会放过你了,但走时可以体面些,毕竟你好歹也算个皇子。”
二皇子望着那一万骑兵,沉默片刻,突然温和一笑:“茯门主,我真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帮颜烛?他给你的我哪一样不能给你?权力、名声、财富,你想要什么?”
茯苓:“……”
茯苓简直无言以对,二皇子这是见打不过,打算来给他洗脑,然后劝他倒戈吗?
二皇子见茯苓不说话,接着道:“你想称霸武林,还是名冠天下?茯门主只管开口,我必当信守承诺,你喜欢谁都行,今后茯门主权势滔天,想要什么人要不到?”
茯苓也跟着笑起来,他问道:“二殿下,这和你之前给我画的那个饼,有什么区别吗?”
二皇子微微皱眉,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我虽然不算什么君子,可也没那么狭隘,如今放眼江湖武林,刀法我认第二,敢认第一?权势于我无用,钱我也不缺,你问我想要什么?”茯苓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楼上的人,道:“我现在就想你赶紧滚开,举双手投降,我好去见我的心上人。”
二皇子道:“茯门主心怀大志,是我狭隘了,这天下弊病你我有目共睹,若我为继位,我必将尽我所能,让天下海清河晏,国泰民安。”
茯苓闻言,冷笑一声,道:“就凭你?你以为我不杀你是因为你无辜?我让颜烛处置你,那也是全看在颜烛的份上儿,给皇家留点面子。”
黑马上前两步,茯苓手里提着龙牙刀,眼神冰冷:“否则我早就杀你了,江南毒蝎之事你难辞其咎,多少百姓毒发身亡?你和薛承昱勾结,让西北战火纷飞,又有多少人无辜丧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此狠毒的心肠,怎么可能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君主?”
二皇子狡辩道:“这些事都只是过往旧事罢了,往后我必定……”
“必定如何?颜蛟,你根本不配,”茯苓冷冷道,“蛟不过是河沟里的水蛇,唯有烛龙才是呼风唤雨、腾云驾雾的真龙。”
说罢,茯苓就要策马上前。
“慢着!”,二皇子急道:“茯门主,你可听过'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你就这么肯定你是对的么?”
“你没完没了了是吧?你以为你拖这一时半刻槐山派会来?”茯苓面上不耐,身体微微向后仰,压低声音问邱毅:“他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邱毅小声道:“你问我?我书都没读过几本,我怎么知道?”
茯苓又看向张发财和王有钱,那两人齐齐摇头。
唯一有文化的丁淮带着步兵在后,还未到,除了茯苓这个半桶水之外,其他人也就比文盲好一些。
但听不懂又如何?听不懂也不能输了气势!
“说的什么玩意儿没听懂,“茯苓坐直身,大刀一挥:“全军听令,随我杀尽叛贼,保护陛下!”
楼上的颜烛眼带笑意,望着茯苓略一点头,对李忠道:“击战鼓,开城门,让禁军与叶元帅里应外合,剿灭叛军!”
李忠道:“是!”
说罢,颜烛转身走向台阶,他身边的胡文佑赶紧劝道:“陛下,下面战局混乱,刀剑无眼,您还是留在城楼上吧,万一龙体有恙……”
“无妨,”颜烛微微一笑,手执昆吾剑,道:“朕当与众将士并肩作战。”
战鼓声声如雷鸣,城外铁骑将二皇子和江南军围住,城门打开,城内禁军冲入战局。
“茯苓!”
茯苓回头,方才元帅的威严一下就没了,他像个孩童一般,见到了心爱之物,高兴地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地向颜烛招手。
“小心!”
茯苓稍一侧身,便将偷袭的人一刀斩至马下。
“颜烛!”
外面占据混乱,两人隔着一段路,四处都是士兵互相厮杀,一时无法靠近。
颜烛道:“江南也是我朝国土,江南人自然也是朕的子民,投降不杀!”
这群江南私军与死士不同,很多人都是逼不得已,为了养家糊口,这才愿意出来给人卖命,之前二皇子还有可能当皇帝,如今茯苓带着骑兵赶到,傻子也能看出局势不对。
一支军队一旦失了斗志,胜负便已定。
战鼓、战旗,火光漫天,在刀剑相交的击杀中,这场夺嫡之争,终于在二皇子被生擒之后,落下了帷幕。
天幕之上,阴沉的乌云被撕开一道裂缝,耀眼的阳光照下来,照在城楼上的瞭望台城楼,将城下的士兵、草木、砖瓦,目所能及的一切,都圈入日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