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以美镇国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米粒儿艾

作者:米粒儿艾  录入:06-21

  他常年握刀,掌心指腹皆附着薄茧,摩挲在萧玉山面颊, 分外粗粝。萧玉山双眸微瞪,听闻储栖云所言, 已顾不得赫连归雁, 只觉得心头一滞,猝然冷笑出声, 促狭而轻蔑。
  不认得……十数年情谊只换来这“不认得”三字。萧玉山一瞬不瞬地望着那人,眸光如刀刃,近乎逼视,却一字不言。
  “君子不夺人所爱,既是赫连王子之所好,本王岂能横刀相夺?”储栖云却不再多瞧他一眼,与赫连归雁叙话之时,满面笑意骤来。
  但众人皆不晓得,储栖云藏在桌下的手已紧握短刀,恨不能当即就教赫连归雁血溅三尺。
  赫连归雁满意至极,蓦然颔首,与萧玉山耳语:“你看看,权势跟前,‘情’又能算作什么?”
  萧玉山既震惊于储栖云不愿相认,又羞愤于赫连归雁屡次侮辱,不禁怒火中烧,再忍耐不得,夺过桌上酒盏,猛然泼得赫连归雁满头满脸:“混账东西!”
  葡萄美酒嫣红颜色,沿着面颊淋漓淌下,落在麦色肌肤上,飞溅的痕迹莫名暧昧。赫连归雁未曾料到,萧玉山已沦落至此,竟还不放下皇帝派头,怒意骤来,却怒极反笑:“怎么,本王薄待了你不成?”
  萧玉山亦是遭酒水飞溅满脸,一滴嫣红水珠自他眼角滑落,竟似泣涕血泪,蓦然现出三分醴艳之色。赫连归雁见得此情此景,满心怒火作烟云而散,抬手去擦那滴“血泪”,却遭萧玉山挥开。
  便在他失神之时,萧玉山终归挣脱,起身退开三五步,转而望向储栖云,冷声低笑,也不知是自嘲真情错付,还是讥笑储栖云心人易变。
  萧玉山离去之时,有仆从欲拦,赫连归雁却一挥手,示意放他离去。
  今日目的已然达成,萧玉山在或不在,便也无所谓了,至于这小小冒犯——
  赫连归雁接过布帕,擦去脸颊酒水,兀自轻笑——至于这点小小冒犯,日后大有机会讨回来。
  旁人都围着赫连王子,连道那脔宠胆大包天,竟敢冒犯殿下。唯独储栖云眸光不曾离开过萧玉山,看着他孤身离去,渐行渐远。
  储栖云亦是失魂落魄,心中酸涩难言,想将事情说与萧玉山听,却因顾忌重重而吐露不得。
  早在虚鹤观大火之前,赫连归雁便已知晓储栖云与望月边城颇有渊源,甚至在猎场初见之时,就窥得几许奥秘。是赫连归雁命人将他一路挟持回望月边城,正也是在此地,储栖云才晓得,原来这二十余年一来,一切都是计谋。
  流落街头行乞是计,走入虚鹤观是计,连遇上萧玉山都在算计之内。回首再看平生,不过是自以为潇洒不羁,实则每行一步,皆在他人盘算之中,不过也是棋子一枚。
  行乞老翁是前朝宫奴,苍阳道人是前朝国师,连他十岁之年初遇萧玉山,都是经得旁人刻意安排。储栖云本该在计谋中长大成人,与萧玉山亲密无间,日后才能给他致命一刀。
  一切看似天衣无缝,只差苍阳道人道明实情。许是因垂帘储栖云,苍阳道人将此计划拖延近五年,直至死于虚鹤观中,也不曾道出实情。
  言氏三代族人,筹谋二十余年之计,都险些随苍阳道人心意转变,而化作泡影。若非赫连归雁及时将人寻到,只怕当真再无转圜余地。
  储栖云曾苦恼于身世不明,既不知父母姓甚名谁,也不知自己来自何处。谁知一夕之间又成了前朝遗孤,真是分外讽刺。世事难料,乾坤莫测,大抵便是如此。
  今日望月边城一行人来到辉月行宫,也是为商谈铁矿一事。自晋安王世子萧玉琮自尽,萧山矿场为萧玉山所掌,便断了铁矿来源。自那以后,半年以来,望月边城再无铁矿。
  储栖云并没将心思放在铁矿上,飘飘忽忽又想起萧玉山,他能现身此地必是被赫连归雁挟持而来。赫连归雁好一出离间计,谈笑之间,便教他们二人隔阂渐生。
  直至宴席散去,赫连归雁犹不放过储栖云,请他暂且留步。此刻,望月边城使者皆去,宴厅之内仅赫连归雁及储栖云。二人遥遥相对,神色却是各异——赫连归雁得意,储栖云愤然。
  既然旁人尽去,储栖云便再无所顾忌,直言相问:“你在盘算什么?”
  赫连归雁仿佛不曾发觉敌意,只笑道:“我在为你望月边城言氏奔走。”
  储栖云自不会相信此话,蓦然嗤笑:“世人无利不早起,赫连王子又何必顾左右而言其他?”
  赫连归雁全不曾将这冒犯放在眼里,兀自起身,示意储栖云跟随,边行边道:“你能认祖归宗,皆因我奔走往来于关内,如今与恩人重逢,怎能针锋相对?”
  “你这般作为,是使的一出离间计。”储栖云跟在他身后,冷言冷言,俨然不认他这一番“盛情”,“再者,自我得知真相之日起,便有一事想与你问个清楚。”
  “我师傅之死……你可曾参与其中?”
  问话之时,储栖云眸光一凛,有锋芒毕露之色。他至今犹记得师傅脖颈上那道刀痕,凶丿器应是薄而锐利,一击毙命。
  赫连归雁蓦然驻足,储栖云本以为他要道出实情,谁知却见这人一指迎面门扉,启唇道:“请吧。”
  储栖云十分狐疑,猜不透赫连归雁心思,但转念一想,漠北起事尚需望月边城言氏相助,料想也不敢尚他分毫。如是想定,储栖云心中亦安定些许,推开门扉走入房中。
  萧玉山听闻身后门扉骤响,倏然转身,谁知来着竟是储栖云。
  如今再相逢,便正应了那“物是人非”一言。
  萧玉山望着他,眸如深渊,平静到近乎蓦然,只问道:“你是谁?”
  此话虽只三字,却教储栖云以为,心间如遭鼓槌连击。
  现如今,他究竟要用怎样的身份面对萧玉山?是储栖云,还是言华?
  从前时候,储栖云好似练就一副铁齿铜牙,一根三寸不烂之舌,无论遇上何事,都能喋喋不休诡辩他个昏天黑地。而如今,他也沦落至张口结舌,不敢轻易言说之境。
  萧玉山见他沉默不言,倏然轻笑,仿佛此情此景早在他意料之中:“我已晓得,你不必多言,去吧。”
  如果他是储栖云,他们还能如同从前那般;如果他是言华,便只能从此恩断义绝。储栖云沉默不言,自是已有取舍,但不忍言说。
  “我——”储栖云还想解释,却遭萧玉山打断。
  “但我不怪你,也不怨你。”萧玉山扪心自问,若是身份置换,他亦是不能抛下国仇家恨。
  “只是,如若再有相见之日,你我便是毕生死敌,再无半分余地。”
  萧玉山说罢,转过身去,再不多看他一眼。这一拂袖,便将过往柔情蜜意都挥得烟消云散,犹如火焰焚尽以后,星火相继熄灭,徒留满地死灰。
  储栖云却不曾离去,凝望萧玉山身影,低声说道:“有关身份之事,我从前的确不晓得,如今真相大白,亦无话可说。但我只望你明白,那些情意一分都不假,无论从前抑或今日,皆是如此。”
  萧玉山自是清楚,储栖云心中情意并无一分掺假,可时至今日,再谈情真意切,只不过徒增荒唐。
  储栖云望着他,等候许久,犹不见萧玉山转身,蓦然叹息:“你视我为死敌也罢,当我作余孽也好,我也断不会伤你分毫。”
  此一席话,储栖云说得郑重无比,堪比立誓。萧玉山听得,不知当喜当悲,自衣袖之中摸出一件挂饰,抬手抛给他,却仍不曾转身:“记住你今日所言。”
  储栖云抬手接过,定睛一瞧,正是比目鱼木雕配饰,骤有悲凉涌上心间:“我还记得从前放花灯时,你曾说过,瞧见寄语便不灵验了。”
  “我虽在道观之中长大,却从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言。彼时在河畔,我窥到你所写愿景,还满心想着,真正是好意头。”储栖云倚在门扉前,纵使萧玉山不肯再多瞧他一眼,也未曾离去,只在一旁低低絮语,与爱侣久别重逢一般,“今时今日,我只在想,难道是因我行事莽撞,偏还不信忌讳,才使得你我陷入如此境地。”
  萧玉山恍然记起,那日青芜堤畔,放花灯时,他拿蝇头小楷写下一句——愿年年岁岁皆如今朝。
  而如今,物是人非,过往年岁哪堪回首?
  无论何时何地,储栖云总不吝啬对萧玉山表真情,现下亦是如此:“你虽视我如死敌,我却断不能忘情,仍会对你一如往昔。”
  “不必了。”萧玉山却已决心断情,他自幼便晓得当断则断之理,当断不断,只会徒增烦恼。
  谁知储栖云似被这一言戳中痛处,没由来地怒意滔天,猝然上前掰过萧玉山肩头:“看着我,再说一次。”
  他虽语气狠厉,眼神却是另一番光景。萧玉山本欲怒骂,却在望见这副神情时再无言语——储栖云在与他蹙眉,双目倏然朝门扉一瞥,无声摇头。
  萧玉山心领神会,终归明白过来,原来门外有不速之客。
  好在他们心有灵犀,无须只言片语,便可心意相通。原来,现下相会乃是陷阱,有人潜藏于暗处偷听。
  萧玉山灵机一动,抬手拂落矮几上茶盏,只听闻一声碎瓷响,整套茶器化作狼藉:“大胆,你竟敢……”
  “都已沦落至此,还不识时务?萧玉山啊萧玉山,你这模样同丧家之犬又有何区别?”储栖云口中喊打喊杀,手中却放开萧玉山,用指腹蘸水,写下一行字来——
  提防赫连,等我搭救。
  “你……”萧玉山一怔,着实诧异,他也不曾想到,储栖云竟选择救他。
  所以,方才所言皆是做戏,所谓的抉择不能做算?
  一时之间,萧玉山悲喜交加,喜的是终归晓得,他不曾真情错付;悲的储栖云再不能摆脱前朝遗孤身份,而他们之间隔阂由此渐生。
  但无论怎样,萧玉山都信任着储栖云,即便已是如今这番光景,亦深信不疑。见得桌上字迹,他无声点头,示意知晓。
  储栖云亦是点头,蹙眉望着萧玉山,笑意缱绻如丝缕,一如往昔。
  便是此刻,赫连归雁骤然推门。眼见门扉倏然开启,萧玉山一惊,慌忙俯身抹去桌上字迹。
  赫连归雁已然走入门中,他若起身反倒引人猜忌。萧玉山也不顾手腕上尚有镣铐,猛然掀翻整张矮几,只听得轰然一声,砸得一片狼藉。
  储栖云见此情形,便顺着萧玉山意思做戏,一把拽住他衣襟,抬手欲打:“怎么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你反倒不机灵了?”
  “慢着!”赫连归雁立时疾步上前,骤将储栖云拦至一旁,面色沉沉如笼阴云,“即便他多有冒犯,也请言华殿下给本王几分薄面,手下留情。”
  “这人不识时务,也只有赫连王子能容得下。”储栖云顺势收手,冷哼一声,装得有模有样,“但就如此饶恕了他,岂非太过轻巧?”
  赫连归雁瞥一眼萧玉山,渐露讥笑之色,又与储栖云道:“此人本王自会管教,但请言华殿下放心。”
  得了此言,储栖云瞥萧玉山一眼,神色里头似有不屑,转身即走,不做片刻停留。
  赫连归雁便是要见他们反目成仇,如今心满意足,笑意爬上面庞,好一番得意之色。
  萧玉山也不看那二人,眼帘垂下,敛了眸光神似,也不知究竟在想何事。
  五十二、转机 (上)
  漠北使团行出将阳城后,便兵分两路,大队伍仍走官道,却有六七人另寻小路快马加鞭而归。自打知晓此事,安风便隐约猜得,其此举用意定不简单,兴许当真与萧玉山失踪一事有关。
  只是,空口白牙说漠北使团挟持大燕皇帝而去,非但不能寻回人来,连安风也得背上挑唆两国和睦之罪。直至某一日,家奴忽然来报,直到有漠北商队求见。
  安风本不认得什么漠北商队,深感诧异,忙命家奴带人进来。
  那人乃关内人士,倒当真是个商贾,往来于漠北大燕。商人见了安风,自怀中取出锦囊一枚,双手奉上:“小人于漠北经商之时,偶遇一名公子,给了好些银钱,只要我来将阳城寻一位禁军统领安风大人。”
  安风听得此言,顿时将那锦囊攥在手心,追问道:“那位公子又是何人?”
  商人回道:“那位公子留下银钱与锦囊,便走得无影无踪,再不曾现身,故而在下并不知他姓甚名谁。”
  安风又试探道:“可是关内人相貌?”
  商人道:“是。”
  “可生得极为出挑,面若女子,面颊上有一点疤?”安风还满心以为,那人便是萧玉山。
  商人却答道:“是位清贵公子,英俊相貌,但不似女子。”
  “不是他?”安风顿时失望,如遭凉水当头泼洒而下。
  安风失望至极,命仆从送商人离去,再另赠些许银钱打赏。商人得了银钱,千恩万谢地去了。他解开锦囊,见得其中除却一张字条,再无他物。
  谁会不远万里,自漠北送来字条?
  安风满心狐疑,展开字条一看,只见得上头写的是萧玉山踪迹,而落款竟是“储栖云”三字!
  “储栖云未死?”安风喃喃自语,不知这一张字条能否取信。
  从前储栖云身在虚鹤观时,常往宫中送符箓。彼时安风还是皇帝近身护卫,自是晓得萧玉山将那些符箓放在何处。如若笔迹一致,十之八九便是储栖云未死。
  等到安风寻来符箓,与字条一对比,终归得了一颗定心丸——字迹不假,竟真是储栖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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