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动手也不是时机,毕竟对方还有利用价值,况且他还带了一些残部,收拾起来比较麻烦。
崇子姬眼中放光,盯着一个替湛寂斟茶的婢女看了又看,那眼神仿佛长了舌头油滑粘腻。
湛寂身边从不缺美人,顺手将这个婢女送了出去,对方忙不迭搂在怀里,湛寂脸上一笑,奉承道:“原来兄台也是爱美之人。”
“温香暖玉在怀,谁不喜欢,你看这手都是细嫩白/皙,摸上去软得人心都化了。”
湛寂唇角弯起一个冷漠的弧度,他的手指摩挲着茶壶弯曲的手柄,崇子姬明明话里有话,但他并不生气。
他是不会对一个注定会死的人生气的。
崇子姬搂着那美貌婢女又亲又摸着,见湛寂无言,赔笑道:“一时得意忘形,教主莫要介怀,我说这女人的趣味真是无穷,抱在怀里就像一摊水似的,若是硬邦邦的,还以为抱了个男人呢。”
湛寂眼底沉下一丝寒意,他和厉忻之事,这教中还没人能多嘴多舌,眼前这个人真是飘了,敢从他身边要人,又出言讥讽,改日必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告别崇子姬后身心烦躁,自带了厉忻回来,这个人一直郁郁寡欢,看着比他假死前更生无可恋,任是他威逼要挟,或是温情脉脉,厉忻都像个泥菩萨一样水泼不进。
他派探子打听了厉忻失踪这些天来的经历,又有崇子姬添油加醋描绘了许多,湛寂大概有个轮廓,先是商鸩救了他,后来辗转流落到云敛手里,不知怎么与骆云结交,那穆清羽也不计前嫌凑了上来,果真是祸水,这几人对他死心塌地的,不用想也关系不浅,怕是床事也不下数次。
湛寂一阵憋火,他放厉忻自由不是让他勾三搭四的,早知如此便彻底断了这个人的念想,关在圣教做他一人的禁脔。
厉忻和云敛失踪三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骆云耳中,穆清羽因为武林盟有事商议那几日也不在,不过穆清羽私下和楚渊有联系,那人潜入魔教后联系就慢慢少了,半月前彻底断了。武林盟察觉到魔教有异动,召集他们几大门派来商讨事宜,穆清羽早上刚接了骆云的飞鸽传书,此时正神色恍惚,对于人们讨论什么并没听进去。
穆清羽平素就算在大会上走神,也能装得一副耐心恭敬虚心倾听的样子,今日他神色恍惚到盟主都有察觉,在堂上唤了几声,都没把他的魂唤回来。
穆清羽攥紧了手心,将早上那个纸团捏扁搓圆,骆云不是会开玩笑的人,武林真得要出大事,但他现在根本忧虑不了那么远,他一门心思在想如何搭救厉忻,求助于武林盟,非但会节外生枝,更莫谈这些老头只会耍嘴皮子,能出一兵半卒都不容易。
穆清羽想到借助名剑山庄的势力,他虽然是少庄主,但高堂尤在,若被死板的父亲知道他要带人救厉忻,怕是会被家族除名,但现下也没有其他办法找到援兵,此时此刻就算和父亲撕破脸,他也要出手了,穆清羽终于下定决心,起身朝着众人拱手一拜:“在下有事告退,改日再同堂商议。”说罢便不顾人声议论,急匆匆走了。
骆云这几日遍布眼线查访崇子姬下落,本来觉得这地皮都翻过一次了,那人还杳无踪迹,怕是已经死了,又接到探子回报说厉忻和云敛失踪三日,方确信事情终究出了变故,是那人找上门来了。
他在堂内召令各部追踪魔教踪迹,晌午时分有人送信过来,开启后,信的内容让他大惊失色。
这信只是寥寥几句,落款秦十一,背后附了一张地形图。
秦十一是楚渊早年在玄冥教的化名,几乎没几个人知道,这信多半是他送来的,信上写,三人陷落,速来搭救。
第六十一章
魔教地牢。
崇子姬拿起火中的铁棍,狠狠戳在被铁索穿琵琶骨挂在墙上的人身上。
“快说,潜入圣教有何目地?”
被挂在墙上的人宁死不屈,黑漆漆的眼睛望过来,朝他脸上唾了一口。
“不说是吗?”崇子姬又将烧红的铁棒捅了更深,空气里散发出一股焦肉的气息。
“真是贱骨头,你不说我也猜得出大概。”崇子姬笑道:“商鸩那小子为个男人寻死觅活,教内事务大多是我在经手,你当初叛教也是为他,我就奇怪了,这厉忻到底给你们一个个下了什么蛊,怎么让你们这么死心塌地?”
“你这种阴险小人,自然不配理解别人的光风霁月!”
闻言崇子姬大笑了起来:“还光风霁月?他可是被男人操烂了,如今正躺在教主身下承欢,啧啧,那模样可是让人见而难忘,真是…少见的下贱!”
被锁在墙上的男人扯动了身上锁链朝着崇子姬扑了过来,空气里血腥味变得更加浓郁了。
崇子姬本来打算再玩一会,这时有人通传,说湛寂要这个人过去。
厉忻已经两日水米未进,自上次性/事之后,这副身体仿佛油尽灯枯,不管湛寂怎么对待他,对方都很难有一点反应。
本来是拿云敛要挟他的,但那个人也是刚烈的性子,几次宁死不屈,又仿佛对圣教有深仇大恨,几日几夜不眠不休,比厉忻的狠劲儿有过之而无不及,湛寂知晓他在厉忻心中分量,怕不小心玩大了弄得那人死了,那厉忻就更留不住了。
他只能拖了这个在圣教找到的奸细出来,就算是讨价还价。
厉忻的眼睛果然在看到满身是血的楚渊后一阵震惊,他怎么会在这里?厉忻只听说楚渊家中有事让他提前归去,却不想对方竟然出现在了魔教,而且饱受严刑酷打!
他软弱无力的身体挣扎着爬下床榻,一把捧住了对方的脸,是楚渊没错,可是他为何来魔教,莫不是…为了自己?
“这人冒充教内弟子,蓄意图谋不轨,被抓住落刑。”湛寂俯身柔声道:“我知道你与他有旧交,你若乖乖听话,我就放了他的性命,让他在你身边做个护卫。”
厉忻眼中露出凄呛神色,良久抚摸了楚渊脖子上的鞭痕,他喉咙沙哑地回道:“好。”
左右婢女带楚渊下去清洗和包扎伤口,随后放他回来劝厉忻进食,厉忻并不是想通过绝食威胁湛寂,只是这个熟悉的阴冷的地方让他毛骨悚然,噩梦就像徘徊在四周的恶鬼无时无刻不在啃噬他的心智,他从未觉得如此疲倦和冰冷,食物入口,也是满口血腥味,他觉得自己这副躯体怕是已经在阎罗王手中,活着的只是他一缕魂魄,所以他尝到的,是死人的味道。
楚渊从婢女手中端过粥碗,舀了一勺,细细吹温,喂到厉忻嘴边。
厉忻眉头皱了一下,含住了这口血腥味的粥,强烈的恶心在喉咙翻滚,他闭上眼忘记自己的感觉,硬生生将那口粥吞了下去。
一碗粥喝得十分痛苦,余后端过来的清茶也是屏息一饮而尽。
楚渊神色沉静地看着他,这张脸上那双漆黑的眼睛是点睛之笔,让这张看似冷峻的脸有份格外专注凝重的气质,仿佛任何风波动荡撼动不了他的心神。
厉忻身陷地狱,四周的人虽然千娇百媚,但死气沉沉,而眼前这个人,看似死气沉沉,却最是生机焕然。
看着他,才有自己或许还活着的感觉,否则四周皆是魑魅魍魉,他身在其中,可不也是行尸走肉了?
他抱住对方的脸拉近自己,鼻尖抵着鼻尖,在呼吸交换中才闻到了不是血腥味的东西,是活人的气味。
楚渊犹豫了一下,进前一步贴近了厉忻的唇,小口吻着对方干涩的唇瓣,将自己的热度通过嘴唇传到厉忻的口中,两人交换着唾液,湿润得吻了起来。
厉忻呼吸微微,像抱住救命稻草般搂住了对方的身体,然后眼睛微阖,慢慢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他睡得很熟。
楚渊搂住熟睡中的厉忻,他尽可能不发出一点声响,只用手指轻撩开盖在对方脸上的头发,对方皱着眉头的侧脸露了出来,脸上是抹不开的愁容。
湛寂在后半夜悄悄走了进来,楚渊坐着闭目养神,没有觉察到男人已经走到他们身侧,是床被压下一个坑时他才警惕地睁开眼睛。
湛寂并没有搭理楚渊,他只是静静端详厉忻熟睡的侧颜,良久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对方的眉目和嘴唇,在看到厉忻有些醒过来的意思时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厉忻的身体枯瘦,露出的半截手臂清晰可见青筋和血管,手腕更是一把握住都有余,湛寂将对方的手放在自己手中,见厉忻没反应,随后才紧紧扣住对方五指。
三个人就这么无言地呆在屋内,少说也呆了半个时辰,湛寂中途离开,留下楚渊神色莫名。
第二日,崇子姬找上湛寂,说有事商议,湛寂在书房呆了一宿,一直无法入眠,早上方有点困意就被吵醒了,他实在想立刻就杀了崇子姬,这人最近真是太碍眼了。
崇子姬却是来告别的,他也许是发现自己没有湛寂的手令出不了圣教,所以特意跑来一趟。
看着面前这人敦厚老实的相貌,说话间甚至流露出一丝依依不舍和诚恳,湛寂只觉得他活了多年,自诩已经将作戏这招伎俩修炼得已入化境,但不得不佩服对方才是个中高手,脸皮比城墙都厚了。
“在下在教中叨扰多日,多亏教主担待,才保我性命无虞。”
“那何不多待几日?”
“实在是有事要办…教主待人诚恳,在下也不隐瞒,此次下山办的,事关你我大计。”崇子姬神秘兮兮地说。
湛寂只看他笑话,对方又出了什么阴险招数出来,他倒是很想见识见识,毕竟论阴险,他排第一,这江湖上还没人能排第二。
“在下抓到那秦十一之后就觉得不对,此人不该单枪匹马进来,前后必有内应,果不其然,被我查到领他进来的教内奸细,还被我知晓他和雷云堂堂主骆云书信往来密切。”
“雷云堂素来是为朝廷奉职,和江湖上黑白两道都有交情,我圣教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何派人来查我?”
“教主当真不知?”
湛寂笑道:“不知。”
“久闻圣教有秘宝…可以延年益寿,青春永驻……”崇子姬重音落在最后,他意有所指地看着湛寂的脸,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湛寂年近四十,其实比厉忻还要大七八岁,不过他有驻颜之法,容貌常年看着不过三十上下,他和厉忻初见,那个人就是被他稚嫩的脸骗了,当时他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容貌华贵秀丽,不可方物。
湛寂也曾经想过,虽然厉忻当年不过拔刀相助,但未必没有对那张脸动过一丝青睐之情。
“那…贤弟有何打算对付雷云堂?”
崇子姬见湛寂终于有些兴趣,便忙着凑上来低声说:“在下用秦十一的口吻给骆云寄了一封密信,约他今日在浩然亭相见,我便假意与他合作,引他来此地,到时瓮中捉鳖,将他活捉,到时候任由教主处置,或打或杀,全是教主的自由。”
“计倒是好计。”湛寂玩味地看着崇子姬:“可我怎么知道你是在帮我,还是搬救兵来坑我?”
“教主多疑了,那骆云早下了追杀令来追杀我,我对他恨都来不及呢。”
“可是又如何引诱他上山,毕竟他也不会信你。”
第六十二章
崇子姬闻言呵呵一笑,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生寒意:“那还要教主割舍一二,取那人身上一件东西充当信物。”
湛寂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厉忻全身上下都归他所有,没有人能够从他这里取走厉忻的任何东西。
崇子姬见形势不妙,赶紧转了话头:“也并非要伤人身体,取一缕头发便是了。”
湛寂沉默了下来,他还是不信崇子姬,这世上阴险狡诈,背信弃义者良多,况且是崇子姬这种三姓家奴的货色,更谈不上诚意二字,但对方提出的建议又确实可行,他需想出个万全之策解决这个事情。
“贤弟此行凶险,我派侍卫二人随行护送。”湛寂觉得,让自己的人盯着以防出现差错,自己又在后方多留个心眼,事情未必会太糟。
湛寂答应崇子姬的计划,还有一个原因,听探子回报,那人近日在江湖搜寻他的下落,已经连续打击了他的几个暗哨,此行来势汹汹,怕是不达目的不会罢手,至于骆云的目的,无非是杀了他,或者让他交出厉忻,无论哪一个他都不会答应。
湛寂来到厉忻的寝居,他需要从对方身上取一缕头发。
厉忻睡了一夜,精神相比之前好了很多,湛寂进屋前甚至听到厉忻的笑声,他透过门缝看到厉忻在替楚渊上药,一边指着对方后背上鹰样的图腾发笑。
这笑声听着扎耳,厉忻从未在他面前这么笑过,湛寂忍不住重重推开门闯了进去,他的出现让对方本来明朗的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楚渊则急忙披上了外套站在一侧。
厉忻沉默地看着他,那眼神充满了挑衅,曾经这个人无论何时都是隐忍卑微的样子,他善于收敛锋芒,但显然如今并不收敛了。
湛寂笑了一声,走到床榻边上,突然一把扼住了楚渊的喉咙,他看着厉忻的表情,但厉忻只是云淡风轻地拍拍身上的灰尘。
“你就不怕我杀了他?”
“死在你手上的人少吗?我的亲族,师父,朋友,都不是死了吗?”厉忻自嘲一笑:“你杀得尽吗?你只要让我活着一日,我就用这副身体多勾/引一个男人,我等你慢慢来杀。”
湛寂气极反笑,他松开楚渊,一把抓住厉忻摁倒在床榻上,有些话他早就想说了,无非是留他最后一丝情面,如今这话就在喉咙口翻滚,有个迫切的声音让他说出来,就像同样有个迫切的声音让他毁掉手上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