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钿[古代架空]——BY:迷幻的炮台

作者:迷幻的炮台  录入:06-28

  雨水劈头盖脸浇下来,他浑身湿透,长发湿哒哒贴在后背,洵追将额前的发都捋至脑后。蝉不叫,风还在吹,最眷恋盛夏的当属雨水。
  他顺手挥剑,劈下来两三根细竹,竹竿倒在他脚下,其中一根擦着他的手背,相接触的那部分皮肤立即变得滚烫。
  洵追摸摸手背,似乎是被伤到了。
  一切因雨而起的灾难,在晴空万里中被短暂镇压,也能在下一场湿润中重新燃起。
  快马来报,临时堤坝塌了。
  趁着还没上早膳,宋南屏抓紧时间为洵追处理手背上的红肿。
  宋南屏问洵追昨晚去打架了吗?
  洵追小声:“手脚利索点!别告诉别人。”


第四十二章
  其实处理划痕并没有洵追想象中的简单,伤口里还扎一些细小的竹刺,全部都要用镊子挑出来。宋南屏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只带着纱布过来,他反复观察几遍带着洵追去他房里找药箱。
  两人重新回来时,所有人已经坐好,晏昭和身边空着一个位子,空位旁边是俞聂生。俞聂生挨着薄阎坐,薄阎身边又空出来一个,那是宋南屏的。
  洵追忽然感觉到宋南屏不动了,他疑惑地回头,只见宋南屏神色复杂。
  洵追示意宋南屏入座,宋南屏举步维艰。
  右手坐着薄阎,左手坐着晏昭和,这是何等待遇?俞聂生最先反应过来,他站起道:“宋大夫来这边。”
  他招呼着宋南屏,自己绕到薄阎另一侧坐下。
  宋南屏顺利入座,面带感激地望向俞聂生,俞聂生微笑着摇头。
  伤在右手,用膳时洵追只需稍稍抬手便能看到手背上的红肿。宋南屏最终没有将伤口包起来,挑了竹刺,厚厚抹上一层药膏,暴露在空气中比捂着痊愈地更快。
  果然晏昭和问:“哪里伤的?”
  洵追低头认真吃那堆得跟小山一般的饭,将晏昭和夹进去的蔬菜吃完,肉全部挑出来放在小盘里。
  一双筷子又将肉夹回去,洵追听到晏昭和说:“吃。”
  洵追趁晏昭和不注意时又将肉挑出来,慢慢用公筷伸向青菜。
  “啪!”
  洵追悻悻收回筷子。
  晏昭和见洵追碗里的青菜吃完了,在夹给他前打掉洵追的筷子,“只准吃这些,把盘子里剩下的肉吃完。”
  反观俞聂生那边,靠近他们的肉菜已经吃得差不多要空盘,洵追这边,刚刚怎么端上来的,若是撤菜,还能原封不动的拿回去。
  当皇帝,不允许一道菜吃太多,叫人看到会猜测皇帝的喜好,更有心者还会用这道菜做文章。洵追在宫中用膳得遵着许多规矩,出门能稍微放松一些,但也不能养成习惯。
  “陛下别坏了规矩。”晏昭和沉声。
  洵追暗暗想,规矩也是人定的,是什么人定?
  当然是皇帝。
  皇帝陛下的昭王又道:“方才问陛下手背上的伤,饭后臣依然会问。”
  每次和晏昭和一个饭桌上吃饭就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洵追永远都是战败者,而胜者会将所有荤菜都让他都吃一遍。
  这可真是最折磨人的惩罚。
  洵追小声:“奸臣。”
  此话一出,饭桌上碗碟碰撞声戛然而止,洵追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继续道:“乱臣贼子!”
  晏昭和招来侍女,侍女将一直端在手中的托盘送上,晏昭和取其中一个小汤碗为洵追舀汤。今日是南瓜汤,放冰糖熬制,香甜可口。
  洵追顺势将碗碟都推开,只食南瓜汤。
  晏昭和不再强迫洵追,声音平淡地过了头:“臣要是乱臣,就该让陛下日日吃肉。”
  “乱臣多贼子,上梁不正下梁歪。”男人又加上一句。
  这话说出来,真真将洵追的脸打得清脆悦耳。
  他怒目,说谁贼子?!
  “陛下喝汤。”晏昭和恭顺道。
  君臣互相戳痛处,观看的人可就没那么自在。宋南屏主观上对晏昭和的印象不太好,只不过看到他对洵追的态度,又会怀疑其实晏昭和并没有民间传得那么不堪。洵追在驿馆对着晏昭和吼叫的那几句到现在还历历在目,不像是愤怒,倒像是委屈撒娇。
  足以砍头的四个字——乱臣贼子,这对君臣就好像闹着玩。
  饭后晏昭和要出去,洵追站在门口瞧门外的一队人马,勉强认出一个身着知府官服的肥胖男人。
  洵追指指那人,与他并肩的俞聂生道:“他叫贺知平,昭王巡视的时候他随行在侧。”
  “人?”
  “人不怎么样,最初不肯开仓放粮的就是他。”俞聂生道,“百姓站在他家府前用石子投掷,日日叫骂,孩童的童谣中也都是骂他贪污腐败不作为。”
  “陛下不去吗?”俞聂生问。
  洵追正欲说什么,晏昭和忽然转身远远看过来,他对洵追比了个四的手势,洵追摇头。
  俞聂生看得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晏昭和说他要去四个时辰,也就相当于一整天。
  “回房。”洵追拉起俞聂生离开。
  在来青藤山庄之前,晏昭和对洵追说无论出什么事,洵追都必须亲自去看看。不过不会要求洵追必须得跟着一起去,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洵追可以单独行动。昭王明面上来南方,自然不可能像洵追这么自由,当地官员会为了保证见不得人的勾当不露馅而以保护昭王为由时刻监视着。
  俞聂生今日正好要去城中的医馆统计药材使用数量以及病患人数。
  “堤坝一塌,也不知道有没有死人。”俞聂生没什么可收拾的,带着山庄内的几个药童与洵追一齐骑马离开山庄。快要出门时,洵追将在房中休息的宋南屏也给抓出来带着,以防残破之躯还没到城中便撑不住整个人厥过去。
  果真走到半道便受不了,用膳时被晏昭和强迫吃了几块肉,胃里泛上来的全是荤味,再坐在马背上被马一颠。
  恶心地七窍生烟。
  宋南屏掏出怀中的小布包,特高兴:“快快,快把他放下来,我扎几针。”
  洵追眼神似刀望着宋南屏。
  宋南屏语调轻快不识时务,“扎几针就不难受了。”
  少年将手慢慢放在腰间别着的佩剑剑柄,剑身出鞘几分。
  “我这有磨好的药粉,不如混着水喝点。”俞聂生眼见着洵追杀气越来越重,上前解围道。
  洵追打断俞聂生,“让他扎。”
  宋大夫得偿所愿。
  路途不算远,宋南屏和俞聂生聊了一路,大多都是针对某些疑难杂症所作的感想。离城越近,道边的病患越多。
  为方便观察,俞聂生提前下马近距离接触病患。洵追则还骑在马上,早早用斗篷将自己裹起来。他也是病患,病患和病患互相吸引后果可了不得。
  远处突然骚动起来,比骚动声音更大的是女人的尖叫。
  那一圈的百姓不约而同地表现出慌张,直到有人叫了一声:“快看!青藤山庄的人!”
  众人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其中一老人大喊道:“大夫!大夫快救救我女儿!”
  俞聂生正询问难民身体状况,听到老人的呼喊立即抬头,百姓们立即自动散开露出他们包围着的人。
  女人倒在地上,上半身被一老妇人抱着。
  俞聂生一眼看到女人挺起的肚子,以及她已经被血渗红的衣裙。
  少年扔下记事本拔腿就跑,身后的药童也跟着飞奔而去,最末尾一药童折回来将带着的药箱全部都挂在自己身上,随后也朝着那个方向赶。
  洵追眨眨眼,他在马背上看得比其他人都清楚。
  “我也去。”宋南屏跳下马。
  “哎。”洵追轻呼。
  他还没来得及叫宋南屏,宋南屏便也像俞聂生一般跑了。
  马跑得比你快啊。
  洵追扶额叹气,一蹬马肚,马轻快地追上宋大夫。
  俞聂生迅速组织围观百姓散开,环顾四周高声问道:“谁有床单!”
  “羊水破了,在这里找房间接生不太可能。”俞聂生对他身后的药童道:“快找人要柴火烧滚水,其余人去借床单。”
  女人失血过多,接近昏迷,俞聂生拇指掐住女人人中,顺带将她眼皮撑起查看,“醒醒!别睡!睡过去就真的过去了!”
  方才叫大夫的老人和抱着女人的老妇人是一家,老人焦急道:“大夫,救救我女儿!我就这一个女儿!救救她!”
  “别睡!你睡过去爹娘怎么办!”
  许是老人的哭声,也或者是俞聂生的高喊,女人紧闭的双眼稍稍张开一个缝,露出失色的瞳孔。
  这里不允许百姓搭简易棚子,百姓只能露宿,或者是去更远允许搭建棚子的地方,但那里已经挤满了人,再也容不下一个。
  药童办事效率极高,很快借来床单,烧水的锅和柴也已经准备好。
  宋南屏配好镇痛药,等着水一滚立即冲好,端给老妇人道:“喂下去,一滴不落。”
  洵追没见过这场面,不远不近地坐在马背上等待。
  “这家人是我邻居家的亲戚,她男人靠着婆家的钱做生意,才赚了点小钱,就带回去三个小妾。你看这一闹瘟疫,人家马上就带着小妾跑了。男人刚跑她就怀孕,你说说多可怜。”
  周围百姓的话传到洵追耳朵里,洵追挑眉。
  “我见过她男人,贼眉鼠眼不像好人!”另一人接话。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别人家的事情就好像自己亲身经历般,洵追揉揉耳朵骑马离这些人稍微远些。
  一盆盆血水从里头端出来,慢慢响起女人隐忍而虚弱的叫声,混着宋南屏指导她如何吸气吐气。
  这是他第一次单从叫声中,都能感觉到痛。
  不知为何,洵追忽然想到了皇贵妃。
  他的生身母亲。
  洵追垂眼,双手攥住缰绳。
  母妃,既然生孩子这么疼,为什么还要生下我。
  承受那么大的痛苦,冒着失血死亡的危险也要生下的孩子,该如珍宝般疼爱。
  既生了,为什么还要抛弃?
  洵追鼻尖一酸,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问:“为什么不要我。”


第四十三章
  比起那些在父亲母亲相爱而生下的孩子,没有父母给予亲情的孩子,哪怕得到世上最尊贵的地位,他依然比那些沐浴在爱里长大的孩子要可怜。
  他没有选择是否出生的权利,被动地接受他从未想要拥有的一切。
  洵追无意识用拇指掐着缰绳,手指被粗粝的绳子磨地通红。
  接生是项慢活,俞聂生分出一部分药童继续收集灾民情况,剩下的帮他一齐接生。床单需要有人举着,双手举起颇为费力,且一个人根本支撑不了多长时间,需要轮换。百姓自发去找能够支起床单的木棍,给孕妇灌下去的催产药才刚发作,床单便都不需要人为举起。只需要有人看着,防止撑着床单的木棍倒下。
  接生是项慢活,直到傍晚才结束。
  婴儿嘹亮的哭声将所有人的疲惫驱赶,安静许久的人群再次躁动起来,洵追揉揉发困的双眼顺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
  俞聂生和宋南屏身上都沾着孕妇的血,药童举着清水给二人冲洗手臂上的血迹,俞聂生低着头,洵追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依旧能感受到他的喜悦。
  这里见证一个新生命降临的每个人都很开心,仿佛是自家喜事一般,女人们帮助药童处理生产现场,汉子们小心翼翼屏息就着老妇人的手看刚出生皱巴巴不怎么漂亮的婴儿。
  “不去看看吗?”不知何时宋南屏已来到洵追面前。
  洵追立即将放在远处的目光收回,宋南屏又道:“孩子很健康,不过产妇需要休息,还有大量营养,要是没有母乳婴儿也会死。”
  “什么意思。”洵追问。
  宋南屏:“帮人帮到底。”
  洵追听罢颇觉好笑,住着人家青藤山庄上好客房,享受侍女药童的伺候,好吃好喝不间断供应,要有多么不要脸才能说出帮到底这三个字。
  自己寄人篱下,倒想着慷他人之慨。
  孩子平安出生值得庆祝吗?是,医者很高兴,保住女儿性命的老夫妇心怀感激。
  那么接下来该如何生活?一个跑了丈夫的女人,上有父母需要孝顺,下有嗷嗷待哺刚降世的孩子。丈夫不回来,她就是守着三从四德还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活寡妇。
  洵追自始至终未靠近一步,远远坐在马上等待俞聂生与宋南屏回来重新上路。
  俞聂生也不同意照顾这对母子,现在情况特殊,青藤山庄虽救助灾民,但到底不是善堂。今日走进来一对母子,明天就会有大批难民上门乞求收留。
  其实也不怪宋南屏有这种想法,医馆出身的少爷,自己又是大夫,自然会对救治过的患者产生同情。
  洵追问宋南屏,你母亲经常教训你对不对。
  宋南屏一愣,没明白。
  俞聂生噗嗤一声笑出来,更显得宋南屏智力不足。
  来之前没想到会遇上孕妇,天色渐晚回山庄不安全。一行人中,洵追的地位最重,俞聂生询问洵追的意思,洵追表示听俞聂生安排。
  俞聂生道:“既然陛下让我做决定,那么今晚就在山庄内的医馆休息一晚,陛下放心,这间医馆不是为了治疗患者。”
  “也是为研制药物吗?”洵追问。
  “对。”俞聂生答,“总在山庄研究倒不如离瘟疫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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