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山海笑着说:“这就是逸仁的幼子语迟,今天终于让我请回来了!”
那女人听见汪山海这么说,赶忙招呼陆语迟落座,“您找了这么多年的故交之子,今儿可是找着了。瞧这孩子,长得可真俊啊!”
陆语迟见她盘发在脑后,穿着华丽的旗袍,满身都是名贵的首饰,应该是汪山海的夫人。他连忙行礼:“汪夫人好!”
那女人急忙解释:“我是督军的四姨太,家里的孩子们都叫我兰姨。你也叫我兰姨就行。好孩子,快坐!”陆语迟坐下后,兰姨就下去准备晚餐了。
前厅就剩下陆语迟和汪山海两个人,陆语迟其实很好奇汪山海和父亲究竟是怎么样的关系,“汪督军,您和我父亲相识多年,您知道我父亲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汪山海原本笑盈盈的样子,突然变沉重了,“我和你父亲从小一起长大。不但这样,你祖父对我汪家有大恩啊!当年我父亲是你祖父的下属,因为突染重病去世了。你祖父一直照顾我和妹妹,多亏了舒伯父的照顾我和妹妹才能安稳长大。”
汪山海居然和父亲是发小!那为什么老师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位汪督军?
“原来是这样,那我恩师严近芳您肯定也认识吧?”
汪山海呵呵笑了两声:“严先生是你父亲去南边求学时的同窗。你父亲与我,一文一武。我自小习武,满清还在的时候,我是在前锋营当差。与严先生交往不多,但很是敬重先生的为人!”
难怪先生都不曾提起过他!他那个先生一生都很瞧不起习武之人,目光短浅不说还很顽固。
汪山海接着说:“后来,满清政府无能。皇室奢靡成风,黎民食不果腹。还要遭受外来列国的屠杀。那年列国来袭,就光直隶地区都是尸横遍野,民不聊生!我实在是难忍满清的迂腐管制,就带着妹妹和家人离开了北京,投靠了曹大帅。
我是个习武之人,没有你父亲那么的愚忠,我只知道要救黎民,指望满清政府是不可能的。我与你父亲也说过此事,但是他……他是个读孔孟之道的儒生,我的话他自然是听不进去!”汪山海说到最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眉宇间全是哀伤。
陆语迟听得入神。这汪督军与父亲如此亲厚,回忆中父亲仿佛有鲜活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汪山海接着说:“舒家自你祖父开始,就是位皇室采办玉器的皇商。从咸丰帝到慈禧老佛爷,绝大部分皇家玉器都是出自舒家,尤其是墓葬当中的陪葬玉器。可也正因为如此,才给舒家找来了这灭顶之灾!满清自古对进过皇陵的人就不会留下活口!你父亲却偏偏……”
陆语迟听到这儿很震惊,打断了汪山海的话,“我父亲进地宫了?他为什么要进去呢?”
汪山海点头,“他这人就是死心眼,之所以进去是他发现了一件可疑的事情!”
汪叔叔
父亲到底是发现了什么事儿才会给舒家引来灭顶之灾?
陆语迟听了汪山海的话,心中更加疑惑了,“究竟事什么事儿?”
“那年庆玉长女出嫁,嫁妆当中有一面极其名贵的翡翠屏风。那面屏风可以算的上是稀世珍宝啊!你父亲当天也去了,也看到了那面翡翠屏风。他当时就傻眼了!因为只有他知道,那面翡翠屏风是舒家南阳的矿里开出来的,京里顶级的工匠制的。世间独一无二!是慈禧老佛爷的陪葬品!他庆玉当年只手遮天,居然把老佛爷墓室里的陪葬偷了出来,还明目张胆的送给女儿做陪嫁!简直是猖狂之极!”汪山海越说越气愤,越说越激动。
心里的疑惑正在抽丝剥茧般的被解开,陆语迟听见汪山海接着说,“你父亲为了查清楚这件事儿,就打扮成运货的工人混进了地宫。结果发现不只是这翡翠屏风,还有大批的名贵玉器都不见了!自从知道了这件事儿,你父亲就一直惶恐,不知该如何是好。哎!我劝他满清政府已经没有希望了,应该早做打算!可是他不肯听我的。我让他跟我一起离开京城,可是……你家祖上毕竟是满人!哎!”
这样听来,似乎所有的事情就都合情合理了!
“所以庆玉带人抄我家,杀了我全家!”陆语迟现在想想刚才庆熙春的那个嚣张的样子,心中的怒火越发浓烈。
汪山海叹气:“语迟,你也别太难过了!这些事儿都过去了,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庆家的人别想碰你!”
“谢谢汪督军!今天多亏您了!庆熙春今天来找我是想把我家赶尽杀绝!”
汪山海怒喝一声:“他敢!当年我救不了逸仁,今时今日我定不能让你有任何闪失!”
说话间,兰姨今天招呼说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席间,汪山海跟陆语迟推杯换盏。
汪山海问陆语迟:“你父亲走得突然,可曾给你留下什么遗言吗?”
“父亲嘱咐我——满清不倒,不可归京!”
汪山海点头,“是啊!若是满清不倒,你回来就是死路一条啊!”
“还给我留下来一块玉璧!说是我大哥大姐都有。”
“是你家那个传家的独山玉璧是吧?你大哥大姐也都有一个!“
陆语迟点头。
汪山海接着问:“语迟,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回京这些天,几经打探发现当年姐姐可能没有死,我想找着姐姐。”
汪山海听了这话,眼睛一亮,“玉质还活着?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陆语迟摇摇头,“不知道,虽然可能当年姐姐逃了出来。但是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姐姐一介女流,想活下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说着说着他自己也觉得希望渺茫。
“语迟,你放心!只有玉质还活着,我一定想办法找到她!”
陆语迟端起酒杯,向汪山海敬酒,“谢谢汪叔叔!”
汪山海笑着看他,“好孩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你接下来先住在我府里,这样庆熙春也拿你没办法。”
陆语迟迟疑了一下,“那就打扰汪叔叔了!”
汪山海接着给他斟酒夹菜。
毛骨悚然
叔侄二人酒过三巡,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都是围绕着父亲和舒家。兰姨告诉陆语迟,这些年只要提起舒家,汪山海就异常动容。回京之后,任曹大帅给他安排多么气派的宅子,他都一律不住。非要住进这舒家的旧宅,说在这能看见你父亲的影子。陆语迟听得很是感动,想汪山海这样逐鹿沙场的人,竟然对舒家的情谊如此深厚。不由得对这位汪叔叔更加钦佩。
酒足饭饱,汪山海带着陆语迟来到了自己的书房。一进门,陆语迟见到这书房的布置,已经不似原来父亲在时的样子了。
正中央供着关二爷,这也不奇怪。汪山海是个习武之人,习武之人都供关公。右边竖着一排书架,右边的墙上挂着一幅画。一幅看着不俗的水墨丹青,想来是有人送给他的!
汪山海笑呵呵地说:“我是个粗人,这书房的布置远不及当年你父亲那么的雅致。”
陆语迟赶忙说:“汪叔叔说笑了。叔叔不喜山水,喜青竹!高节人相重,虚心世所知!是大雅!”
汪山海一脸赞赏地盯着陆语迟,听完他的话,哈哈大笑两声,“好孩子啊!不愧是严近芳严先生的高徒!你这一番谈吐,不输当年的逸仁兄!”说着眼中泛起了泪光,“这青竹,不只我喜欢!你父亲也爱!”说着盯着墙上的画。
陆语迟也凑近观望这幅画,笔酣墨饱,秀竹挺立。这画工不输老师严近芳!他想着自然不是汪山海画的,定是他人送的。陆语迟靠近后,仔细看了看落款,问汪山海:“汪叔叔,这画是出自哪位先生的手笔?”
汪山海笑着回他话,“这是我闲来无事打发时间,随意画画!比起你父亲和严先生,实在是相差甚远!”
就在汪山海说这话的时候,陆语迟也看清了落款的人名,印章内的红印处透出两个字——伯蕴!
陆语迟瞬间定住!睁大眼睛,他一动不动的!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了!顿时觉得背后一阵寒气!彩三儿偷的那枚扳指上刻的名字——伯蕴,难道……竟然就是汪山海?舒家出事的时候,他也在场!那刚才他说的话难道都是假的吗?汪山海为什么骗自己?
一瞬间,陆语迟想了很多!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如果汪山海是伯蕴,那自己现在的处境就太危险了!他必须得离开!他要怎么做才能安全的离开?
陆语迟不动声色的转身,笑盈盈地开口夸赞,“汪叔叔深藏不露啊!这画功丝毫不输家师。叔叔能文能武,语迟钦佩!”
汪山海哈哈大笑起来,“贤侄千万别取笑我!”
就在两个人谈话间,外面的下人来报,说有人找汪督军和陆语迟。
两个人都一愣,这么晚了难道是庆熙春还不死心追过来了吗?
竟然是他
二人到了前厅,看到的竟然是关裕!
陆语迟一愣,见关裕斜眼瞪着自己。他没想到关裕居然会到这儿来找他。
汪山海见关裕这么晚来,赶忙问:“关大少爷,怎么晚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啊?”
关裕冲他拱手作揖,“汪督军,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来实在打扰了!我是来找他的!”说着就指向了陆语迟。
汪山海有点意外的看着他们两个人,“找语迟?”
关裕接着说:“前些天,我俩发生点口角,一生气把他赶出城了。谁知道我家那个妹妹,真的是女大不中留啊!现在就开始胳膊肘向外拐了!跟我闹脾气好些天了,说今天要是在见不到这个臭小子,就要离家出走了!我这才没办法,这么晚来打扰督军!”
汪山海听了这话,抬手拍了一把额头,“瞧我这记性!语迟和你家小妹,定了娃娃亲的!”扭头拍拍陆语迟的背,“贤侄,你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陆语迟干巴巴地笑笑。他实在没想到关裕竟然会说这样的话。他这时候来带自己走,刚好可以救自己出去。虽然出去可能还会被他打,但是要比这里安全多了!这也是他今晚出去的唯一机会了。
“你小子也别生我的气,麻溜儿跟我回去!”关裕跟他说话的态度依旧不好。
汪山海有点犹豫,“关大少,你可能不知道!现在语迟离开我这,怕是有点危险!庆家的那个纨绔子弟正在找他麻烦!”
“汪督军放心!他庆熙春是秋后的蚂蚱,难道我关家会怕他不成。我妹夫他都敢抓,我借他两个胆子!”
汪山海见他态度强硬,就笑着打哈哈,“那……语迟,你的意思呢?”
陆语迟故作为难,“汪叔叔,那……那要不然我就先跟……大哥回去,在您这打扰我也是过意不去!”
汪山海万万没想到陆语迟竟然要走!表情一瞬间变了又变,“你和关家小姐还没有成亲,就这么住进管家。怕对人家小姐的清誉不好吧?”在关裕出现之前,他已经有十分的把握留住陆语迟在汪府了。现在突如其来的转变他也是没有想到,只能尽量找理由留住他。
“汪督军说笑了,有我在怎么可能让这臭小子毁我妹妹清誉?我关家在京城宅邸无数,自然不会怠慢了他!”关裕边说边盯着陆语迟。
陆语迟缓缓地走到关裕身边,“汪叔叔,我先跟大哥回去了。改日我在来拜访!”
汪山海脸上依旧挂着笑,但是表情已经没有在书房时的轻松了。关裕是目前直隶的大富商,这些年对曹大帅捐过不少军饷。他在曹大帅那里是座上宾,汪山海也不敢动他,只能任由他把陆语迟带走了。
关大哥关二哥
出门陆语迟跟着关裕上了车。
关裕对司机说:“开车!”
一路上,车内非常的寂静。让陆语迟不由想起上次跟关祺在车内也是如此的尴尬,这兄妹俩都有让人局促的本领!
陆语迟开口打破了这尴尬,“你这是带我去哪里?”
关裕斜眼瞪他一眼,“你可真是能耐啊!才来多久啊,惹这么多事儿!”
陆语迟知道他嘴里也没好话,所以也不以为然,默默的不做声。
关裕接着说:“你倒是鸡贼,知道跟着我走!不怕我再收拾你吗?”
“你……你怎么知道……”陆语迟原本就好奇关裕怎么会来找他,忍不住想开口问。
关裕又瞪他一眼,也不正面回答他,“我今天不来,你别想活着出来了!”说完他跟前面的司机说:“关二哥,最近你就跟着他,寸步不离!”
“是,少爷!”一个粗阔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陆语迟看了一眼前面的关二哥,是个留着大胡子的彪形大汉。
“你先住在施家胡同,关二哥跟着你,庆熙春不敢动你!”
“谢谢!”
关裕看他这样,气得不打一处来,“你姐姐见了我都要叫一声关大哥!”
陆语迟有点不好意思,“多谢关大哥!”
关裕听了这话依旧是拉着脸,也不正眼看他了。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施家胡同,陆语迟和关二哥下车,关裕自己开车走了。
关二哥带着陆语迟就进了施家胡同的一处宅子。
“陆爷,今儿起您就在这儿踏实住着。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就跟管事的周妈说。要出门就招呼我,千万别自己出去!”这个关二哥倒是非常的客气。
“多谢关二哥了!您叫我语迟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