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中棋说着,作势就要往花厅的石柱子上扑去。
程谓眼疾手快,先一步将人拉了回来。
他看着许中棋看得凄婉的神色,心里又募地一软,心想自己是不是猜错了……不然怎么许中棋一点儿都没有心虚的样子,还哭成这般模样?
程谓叹气一声,恨恨地往花厅中间的桌子上砸了一拳。
“砰”的一声,动静大得站在外边等候的下人们都心惊胆战。
程欢看到这一幕,白着脸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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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欢本来想回自己的院子,但经过他的院子,肯定要路过他大哥程余乐的院子。
景行之牵着那条嗅东西嗅来嗅去的黑狗,瞧见脚步匆匆的程欢,自己站定了,叫他:“程欢。”
程欢侧身看到是他,敛眉喊人:“景叔叔。”他又道,“我不太舒服,先回房了。”说完他转身就快步往自己院子走去。
景行之牵着黑狗,身后跟着府衙的两个捕快。
他问两人:“小公子和大公子关系怎么样?”
两个捕快都是府衙里的老人,知晓事理,黑狗是用完了又不咬人,这才让景行之牵到手里。
其中一人道:“大公子是前头夫人生的,和小公子关系一般,和夫人也关系一般。就连家里的老爷,大公子也不怎么喜欢,他就喜欢往青楼去。”
景行之又问:“那仵作来了吗?可说了大公子是怎么出事的?杀了人还把人手指头都剁了,动静不会小吧?”
一个捕快苦着脸摇头:“两个仵作都出去办案了,得等明日才能回来。偏生出事那会儿没什么动静,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这样啊。”景行之看到近在迟尺的大院子,说道:“你们说这狗能闻出血味,可府衙找遍了只在我的院子里找到了一根,其他几根去了何处?分尸可比杀人动机恶劣得多,应该是对死者有大嫉恨才是。”
景行之一边和他们说着话,一边开起了自己的挂。他将灵气附到自己眼上,在府衙上扫了扫哪里有恶灾血光。
不管为什么,是何种理由,景行之都被凶手无辜地脱下了水,惹了一身的麻烦。想要拉他下水,他倒要看看这位凶手的手够不够他剁。
将三两个散布着血光处的院子记在心里,又分辨了一番记住血光集中的地方,然后景行之假模假样地拉着狗又进去嗅了一通,再一拍狗屁股,将灵气灌进狗子的脑里。
有这么一抹灵气在,景行之绳子往东边抖,狗子就往东边跑,他往西边扯扯,狗子就往西边跑,令行禁止算不上,听话却是十足十的。
眼见着狗子往外跑,景行之一边赶上,一边道:“这狗好像闻到别的东西了?你们看看它……”
狗子甩着舌头,一溜烟地跑到了主院前,冲着主院汪汪叫嚷了两声。
换做往日里,这狗定要被活脱脱地打死。主院是什么地方,哪能让畜生乱来?
可一看狗身后跟的景行之和捕快等人,丫鬟们吓得花容失色,一边拦着一边往里面去报信。
主院里。
程谓不在,他和捕头一起转头去了程余乐的院子,正好和景行之等人错开。
主院里只有许中棋,听丫鬟说黑狗找上门了,许中棋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她分明试过那高价偷偷买来的粉末裹住东西,是可以瞒住那条傻狗的!
第二反应——那条狗要坏她的事,最好处理掉。
许中棋咬着下唇,借口换外衣单独进了屋子,顺带将梳妆盒夹层里的一层打开,将里面能诱狗的东西抹到了自己的小腿上。
弄完这些,许中棋才冷着脸出了房间,带上丫鬟们去放人进主院。
许中棋一出现,那狗立马冲着许中棋叫嚷,差点景行之都没拉得住。
许中棋看着那疯狗向着自己冲过来,心里一喜。
看狗不听话了,景行之哪里还能不知道有鬼!
他抬脚轻轻地踢了一下狗屁股,用力把狗拉动:“给我回来!”
第59章
景行之将冲出去的狗生生拉了回去, 许中棋看着他的目光瞬时不对。眼神像是凶神恶煞附体,仿佛恨不得让那讨人嫌的狗直接将他咬死。
为什么非要搅她的局?程余乐该死,让他安安分分地死了不行吗?!
许中棋忍了又忍,觉得胸腔里都泛起了血腥味。这才勉强冷静下来。
景行之拉回了黑狗,为了让狗子听话,又几缕真气没了。
至于辛苦修炼的真气没了, 这笔账就……记在这位嫂夫人头上吧。
景行之看着狗冲着许中棋一声声地叫, 拍拍狗头,对许中棋道:“嫂夫人, 这狗刚刚在大公子院子里又嗅了一回, 不知道是闻到了什么东西, 跑到这主院来了。不过我就是个外人,我看还是等程兄来了再说,您看这么处理是否合适?”
景行之于程家而言是个外人,想要搜许中棋这个一家主母住的地方也不合理, 所以他话里就把程谓摆了出来, 让许中棋没话说。
果然,景行之话音刚落,后边两个捕快就走了一个,显然是去叫人了。
捕快是府衙中人, 可不是程家后宅的人。如今程谓显然更挂心的是程余乐的死, 这些捕快们也知道该怎么站队。
许中棋看着景行之身后的人一言不发就走了,脸色难看,笑容十分僵硬:“怎么不合适, 合适得很。只是这狗刚刚怎么乱冲着我叫,还一副想要咬我的样子,莫不是疯了不成?”
“这狗刚刚才在我院子里找到一根手指,肯定没事。”景行之保住了狗命,撸着狗等着程谓过来。
程谓是跑着过来的,他黑色的鞋面上沾了灰色的土,还沾了两片草叶子,不知道跑过来的时候走了那条路。
“贤弟,这黑狗闻到什么了!”程谓人还没到景行之身前,就急声问话。
景行之摇头:“我也不知道,好像在院子里,我不好进去。”
程谓抬头看了眼许中棋,脸色由白转黑。他刚刚明明信了许中棋,可这会儿这狗就在正院里闻出了东西,可不是在说他蠢么!
程谓一颗心犹如被浸泡在九天寒潭里,心寒不已。
不久前他还愿意骗着自己相信许中棋,可这会儿,他对许中棋的信任已然崩塌。
程谓黑着脸扫了许中棋一眼,而后看也不看她,径直道:“进来搜。这府里,没有不能搜的地方。就是要将地皮刮上一层,我也要找出那个凶手!”
“汪——”
狗子叫了一声,快速地晃动着尾巴,猛地冲着院子里面去。
冲过前院,穿过大厅,也跑过好几条弯弯绕绕的路,最后黑狗甚至穿过了后院和下人房,在主院最偏僻的茅厕附近停了下来,对着一个厕桶汪汪大叫。
景行之不由得伸手捂住了鼻子,心道好狠的凶手。人死了,剁掉手指也就算了,还埋在厕桶边。
没错,那血光之气就在一个厕桶旁边。若是没有景行之在,只怕狗子对着叫,也要被当做想吃翔。
瞧见这幕,许中棋白得吓人的脸回缓了一二神色,看起来正常许多。
程谓也被臭到了,有些怀疑地看着汪汪叫的狗。他想了想,对景行之道:“贤弟,要不让捕快们牵着狗走去找找。”
景行之捂着鼻头,坚强地摇头:“我来吧,我觉得这狗在我手里好像比较聪明。”
两个捕快捂着鼻子,相互看了一眼。
狗在他们手里,难道比较蠢?这主院不久前,就是他们两带着狗来搜的。
程谓也是面色微变,无他,他也牵了好一会的狗。
不过现在很有可能找到线索,再通过线索来找到凶手,才是最重要的。程谓点了站在景行之最近处的两个捕快,让他们两个跟上去帮忙。
所有人都不适,黑狗却很快乐。
它汪汪叫着,觉得体内舒服得不行,顺从牵着它的人类的意思,对着面前的地方汪汪大叫。
“汪汪——”
“汪汪——”
景行之看了下,点头道:“就是这儿,你们小心点挖。”
说完这句,景行之就功成身退,避开到了五米之外,朝外边呼吸上了一口气。
两个捕快衣服下面破了个口,撕下来的布把他们两的鼻子和嘴都给堵住了。
敬业的两个捕快朝下小心挖了挖,挖着挖着面色有了变化。
他们是常干挖东西这种活的,刚刚没看出来,现在往下挖,土层明显不自然,他们当然能看出来了!
一个捕快冒着被臭气熏到的危险,对外面喊道:“大人,这块儿的土被人动过!”
程谓闻之,先是面色一喜。接着他一顿,想也不想地转头看向了许中棋。
许中棋难看的面色落在了程谓眼里,但程谓看过来时,许中棋却收敛了恼怒的神色,对着程谓露出一个满是讥讽的笑。
人都死了,程谓能拿她怎么办?大不了,就是这一条命!
许中棋这会儿,死到临头,却是不怕死了。
程谓觉得这个女人简直有病,他给自己的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看好许中棋,然后自己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连臭气都顾不上了,只想最快得到结果。
没一会,两个捕快端着一捧东西往外走。
油纸包打开,里面露了出来的,赫然是九根手指头。这九根手指头上,还绑着九根红色的线,那九根线的尾端是一只虎头帽。
程谓看得心神剧痛,一口血喷了出来。他吐出那口血,抹了一下嘴角,回身指着许中棋道:“你这个毒妇,你、你怎么做得出来?你拿着余乐的手指头,做什么勾当?!”
许中棋冷笑一声:“呵,不认识了吗?那是我的鱼儿的虎头帽,你这个做爹的,当初还夸我做得好看呢?”
程谓看着许中棋,这个往日里睡在他身边的妻子,可他面上露出的却是宛如看到恶鬼的惊惧神情。
是的,惊惧。程谓怎么也没想到,许中棋居然还在惦记十几年前的事?甚至能为了当年的恩怨,直接取了程余乐的性命……
他莫名觉得口干舌燥,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怒吼道:“我说了,余乐那会才几岁,他不是故意的!就是因为一个无心之失,你就要杀了他,还把他的手指头都割了,来弄这个邪门的厌胜之术!我看你是疯了!”
随着程谓的怒吼,许中棋被另两名捕快抓住肩膀,禁锢起来。
许中棋露出惨淡却疯狂的笑容:“我早就疯了,程余乐分明就是故意的。如若他不是故意的,他那个乳娘又为什么会自杀投井?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程谓涨红了脸:“他那个乳娘自杀,是因为府里有下人想要欺凌于她,她为了清白才投井的!当时不是查出来了吗?”
“是啊,是查出来了……”许中棋低头落泪,她痴痴地看着那顶依旧色泽鲜艳的虎头帽,“可那个结果几分真,几分假,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儿死了,欢儿也憋屈地活着,一辈子要被这个草包压着,你叫我怎么甘心……”
程谓看着许中棋呆滞的脸,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最后也落到那个压根没人戴过的小虎头帽上。
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
程谓恨和不解同时涌上心头,只觉得心里嘴里都是苦的。
下人们和捕快们安静如鸡,不敢发出一言。
连狗都没有大叫,耷拉着脑袋蹭景行之,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在问发生了什么。
景行之摸摸狗头,目光淡淡的。
显然又是一桩八卦,不过他不知道前因后果,不做置喙。他只想找到那多余一根手指头丢到自己院子里的真相。
景行之站直了身子,朗声问许中棋:“嫂夫人……我不曾得罪您吧?”
景行之到程家不过半日功夫,他又是一贯的人待我和气、我待人和气的好性子,程谓对他十分热情,他对程家任何一人都谈不上冒犯。
许中棋听了他的话,先是一愣,然后自己主动承认了:“下人办事出了点差错,对不住了。”
“哼!你把参与此事的下人都交待出来,不然休怪我一并都砍了!”程谓眼冒怒火,看着许中棋。
许中棋淡淡一笑:“我不交待,你程大人又欲如何?”
程谓愣住,目露愕意。
他能如何?
杀人偿命,可他真能要了许中棋的命吗?把这事坦坦荡荡地宣扬出去,他程谓会成个什么人?还要不要官名?
如果把许中棋休了,不知道许中棋回到娘家又会干出什么事来?
最好还是……
慢慢地,程谓看向许中棋的目光变得更加冰冷,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景行之看着两人互动,心道这位嫂夫人真是个狠人……
程谓这把年纪了,可十有八九生不出别的孩子。再说程谓也不会将事情大肆宣扬,顶多让许中棋偷偷地病逝,却是不影响程欢这个独子的生活,这是最差的结局。
最好的结局,是没有意外发生,黑狗什么都没找到,即使找到那一截手指,也只是在他的院子里,和许中棋无关。而许中棋敢动手,又是管理后宅的人,想来也有法子做得不动声色,不会让仵作查到她身上。
可以说只要许中棋稳得住程谓,她甚至可以完美脱身!
怪只怪,那莫名其妙出现的那根手指头……
可依许中棋做事的心思和手段,下人会出差漏?
院子一直有人看守,那手指怕不是得意外飞进他院子里,才能意外地出现在他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