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洵笑道:“既然我已转醒了,出来吃便好。”
他额边发际上,还有方才洗床洗漱时未擦干的水滴,顾子深抬手将其轻抹掉,两人才并肩走至桌边坐下。
顾子喻眨了眨眼,望向对侧二人,穆洵的唇瓣显而易见的有些红肿,他盯了片刻才移开视线。
……他这小弟,到底是亲上多久才将人弄成这样,每次他见穆洵唇肿时都很想问问顾子深。
穆洵礼貌唤道:“子喻哥早。”
顾子喻浅笑道:“小洵早,昨日睡的还好吗?多亏你赶来,看样子子深的心情已经好多了。”
其实对方肯定睡的听好,因穆洵对顾家大宅也并非不熟悉。
穆洵露出一抹无奈的笑,说道:“这傻子昨日还一脸忧心忡忡。”
“那也幸得他傻,才遇的见你。”顾子喻意有所指道。
顾子深俊脸露出烂烂笑靥,将一堆食物摆至穆洵眼前,然后开心说道:“对对对我傻,沄澜你赶紧吃!别饿着了。”
手上也不停往穆洵碗内夹入食物。
顾子喻望着穆洵身前堆满碗的热食,忍不住说道:“你夹这些沄澜真吃的完吗?”
穆洵:“吃不完。”
顾子深:“吃的完。”
接着便是穆洵朝他瞪来一眼,他才赶紧停下手边动作。
顾子喻笑出声,说道:“没关系,那就慢慢吃吧,我先出去了,若槐待会儿便到。”
他话落后便起身,从容不迫的步出了厅堂。
顾家大公子在灵琴被毁后,最初几个月虽心情低落,可整体仍是从前那副淡雅悠然之样,不曾变过。
穆洵忍不住道:“子喻哥真厉害,心情已经调适得这么好。”
顾子深道:“娘总说有若槐哥陪着,兄长定能很快打起精神。”
接着他面朝穆洵,认真说道:“可我有沄澜陪着,肯定恢复的比兄长更快。”
看看!他现在就已经觉得好多了!
穆洵含笑看了他一眼,“是谁昨日还胡说八道惹我生气的?”
顾子深立即握住他未拿筷的那手,小声说道:“我们以后别提这个了好不好?”
昨日穆洵转身要走那一刹那,他是真感到害怕,只想抱紧眼前这人,不让他离开自己半步,更是不舍对方气红了眼眶。
厅堂中,两人又交谈好几句,顾子深虽已吃完早膳,可仍是想陪在对方身边,看着穆洵吃着东西,对方进食的动作一如在百仙峰上那般不疾不徐,姿态优雅,总能吸引他全副心神,故他望着望着,眼里也不自觉的堆满情愫。
而打自穆洵赶到顾家那天起,顾家小公子便又恢复以往开心之态,天天都心情欢畅。
顾夫人一路挂肚牵心,连夜带著名医回府时,就见到小儿子意气风发模样,吓的她以为儿子不只灵力被封,连脑子也一并坏了。
午后时分。
顾子深坐在椅上让修士大夫把脉,一面盯着身侧穆洵的神色,豪不在意自己把脉的结果,而穆洵正极为谨慎的望着大夫,就担心自己会漏听什么重要结果,两人专注于听诊的状态,宛若穆洵才是有症状的那人。
半晌后,大夫觉得脉象毫无异状,便将手放在顾子深腹部上方,闭眼感受金丹。
接着又过了半刻,待他睁眼后,随即朝站在另一侧的顾夫人道:“夫人,您家公子金丹没有问题,我能感觉灵力在里头顺畅流转,只是不知为何无法传递出来,似被东西封住。”
顾夫人蹙起眉,急急问道:“是毒吗?若是毒那定有方法可解吧!”
“不是毒。”大夫摇头,又道:“若是下毒则应不只灵力被封,定会连带伤及金丹,可公子的丹元目前仍是完整无损,只是眼下无法立即找出封灵的症源。”
而后顾夫人又陆陆续续的与大夫交谈了近一刻钟,询问如何能解,可大夫实在也束手无策,她最后只好失望的将人先送出门。
挂心忧虑之际,一方面也担心儿子心情无法调适,怎知待她步回顾子深房间时,便见到穆洵坐在床侧和小儿子交谈,话才说到一半顾子深忽地将对方整个人抱至身上,笑脸甚至堪比正午阳光,顾夫人冷不防的惊了一下,回过神后才替两人将门轻轻关上。
可儿子毫不掩饰的愉快也让她蓦地转念一想。
即使灵力无法恢复又怎样,至少人还安全无虞的待在家中,这便是最大的福气!近几日她寻大夫的路途上,不时听见坊间关于黎墨夕的传闻,她这才惊觉,对方竟已失踪了近五年,连个消息线索皆无。
眼下虽然儿子灵力被封,可方才拉着穆洵的那模样,看起来既快乐又满足,毫无抑郁寡欢之情。
况且顾家在淮安深根固柢,即使往后顾子深不继续修习剑道,没了灵力,照样能做顾家习剑堂的幕后管理。
没错!这就是家大业大的好处!
思闻于此,顾夫人便觉得拨云见日,几天来心中的阴霾全一扫而空。
果然儿子的天生乐观有一部分便是遗传自己!
晚间。
裴家大公子便已达顾家,仍是一身黑衣,手持着榆悠。
只是这次他身后还跟了另外一个人。
裴若城满脸哀戚,一见到顾子深便往前扑上,只差没泪流满面,大喊道:“子深!你还好吗!听说你真的残了!?”
一旁穆洵直接失笑出声,对方这副夸张模样,让他蓦地怀念起百仙峰上大伙儿欢乐相处的种种,心头便是一阵温暖开心。
顾子深嫌弃的将裴若城拉开站好,回道:“我好的很,倒是你,闭关期间还好吗?”
裴若城擦了擦根本不存在于眼角的泪滴,说道:“闭关就是痛苦阿!不到三餐时间不准用膳,申时必须起床,刚入亥时得熄油灯上床,还规定要将所有中阶符咒给画熟,半刻钟至少要能画出十张。”
穆洵认真听着他抱怨,然后存疑道:“这不就是一般人的日常吗?作息时间甚至比在百仙峰上时都更宽容,半刻钟画上十张对于修仙术道的人来说也实属简单,玖岚画符极为熟悉,半刻钟能画上五十张有余。”
顾子深也不解道:“不到三餐时间本来就不用膳,吃吃小点即可,有什么好哀叫的?”
裴若城伤心欲绝道:“你们不懂!都不懂!”
只有他家白毛小狗能懂他的忧伤!
顾子深道:“对阿,确实不懂你在无病□□什么,没病还闹?”
裴若城大叫:“我有病!”
穆洵:“……”
大概脑子真有病。
顾子深瞬间便被裴若城的有病宣言给逗乐,笑的直弯腰。
而裴若城方才一喊出口自己便愣住,为了掩饰错话,他即假意咳嗽了声,状似正经道:“别闹了,你不是灵力被封吗,怎么看起来如此愉快?”
顾子深擦了把眼角,同情无比道:“还是先关心你自己吧,毕竟有病!”
他一面说着,又笑弯了腰。
穆洵看着两人吵来闹去的模样,径自向裴若城问道:“所以你仙术画符到底提升了没?”
裴若城道:“升了升了,现在中阶符咒皆已熟练,虽然还是不道玖岚半刻钟五十张的程度,但还是精进不少。”
他语气中带着满满的激昂。
没错!眼下的他已是焕然一新!
好半晌后顾子深终于止住大笑,说道:“若城,你这趟路途很远吧,路上有没有多买点名产吃食?”
裴若城看向他,嫌弃的说:“你这才知道感谢吧!我可是千里迢迢来探望,下回你灵力被封我可是不一定会来的!啧啧。”
穆洵道:“你们这次好像准备了很多东西过来,方才卸货卸了半天。”
裴若城点点头:“这次我娘整理上好几大箱的物品,说是一定得让兄长带过来。”
不只有许多兰州特产,好几副精致瓷器,甚至他还看见一整箱红布绸缎。
顾子深闻言,脸上便绽开喜悦神色,向穆洵道:“沄澜,那快轮到我们了!”
穆洵也朝他露出一抹浅笑,面颊有些红晕。
傍晚过后,顾家的餐桌上便比平时热闹许多,因裴家两位公子一同来道,灶房师傅便火力全开,厨房里一片热火朝天,不过一顿晚膳而已,居然硬生生弄出了十菜两汤。
顾夫人亲切招呼道:“若城,你多吃些,我特别吩咐师傅要用我们怀安的土下去入菜。”
顾夫人挺喜欢裴若城的,觉得这孩子吵闹活泼,与他家小儿子颇志同道合。
裴若城礼貌的回道:“阿姨谢谢你,所有菜都很好吃!”
另一边,裴若槐往顾子喻碗里夹了一些菜,都是对方喜欢的,两人边吃边低声交谈,若仔细看,还能发现平时总是稳重淡定的顾家大公子,其实脸上细微的表情还挺多,只是那都属于他身侧那个人罢了。
而顾子深这头则是拼命往穆洵饭碗里添东西,仿佛怕人饿坏似的。
穆洵吃了一阵终于忍不住制止,推推对方的手让他别装了。
裴若城见状即讪笑道:“子深,你这习惯是从百仙峰时就改不掉了吗?之前去清河那次,穆洵的碗都被你堆成一座小山了。”
桌边另一侧的顾子喻闻言便打趣道:“原来子深这是习惯啊?每回吃早点时他都将五六人份的膳食摆至小洵身前。”
穆洵道:“子喻哥,你别理他。”
顾夫人望着那堆叠满碗食物,好奇道:“倘若沄澜吃不完,该怎么办?”
顾子深立即回道:“有我在,能帮沄澜解决!”
裴若城道:“你是猪吗!”
顾子深反驳:“猪不挑的,我很挑,只帮沄澜吃而已。”
桌上顿时笑意满天,一片和乐融融。
裴若城道:“对了子深,你最近和墨夕大哥有联系吗?”
一伙人本来兴致高昂的吃饭聊天,听见这问话后,气氛不免沉静了些。
顾子深摇头,收敛起方才的玩笑表情,说道:“秋冥哥这几年较少和我们来往了,黎夫人更是深居简出。”
顾子喻闻言,也放下筷子,道:“些许是墨夕失踪之事带给黎家打击太大,秋冥后来便力心于习剑堂,平时也较少出来和人交际谈天了。”
他这两年内见到黎秋冥不过三次,虽对方见了他也总是满脸笑容的打上招呼,可他总觉得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提到黎墨夕的家庭状况,桌面上原本欢声笑语的几人心情皆蓦地染上沉重,毕竟大伙儿都是彼此的至交,顿时间情绪一片低落。
如今各世家虽还有在寻黎墨夕,只是人手已不如以往的多,不过一群好友皆极有默契,都坚持一定要继续找下去。
顾夫人道:“墨夕他姨母已许久未和我们聊天了,除了几个月固定去城外商铺处理帐册琐事,其实时间约莫都待在家中,大概墨夕失踪太久,秋冥的身子也不好,她自是抑郁寡欢。”
黎墨夕失踪已久,黎夫人伤心之余又要挂心亲儿子的金丹,这些年来大概也是操碎了心。
裴若槐忽地说道:“秋冥的灵力已有所进长。”
顾子深也惊讶道:“若槐哥怎么知道?”
顾子喻替身侧人开口:“半年前若槐与我去了金陵一趟,在街上偶遇秋冥,当时若槐便说了,感觉对方身上灵力加重不少。”
穆洵思索了会儿,说道:“听闻秋冥哥是小时生了场大病,因而金丹有损,导致灵力无法汇集渐散。”
顾子深也顺着说道:“故眼下是他金丹修复成功,灵力才日益增强吗?”
裴若槐道:“这我不知,但他身上之灵确实比以往更强。”
顾子深忙不迭地的点头:“或许是黎阿姨请的名医有效!终于治好了秋冥歌的身体。”
顾夫人听到此处蓦地一个机灵:“那我明日便去黎家拜访!问问那大夫现在在何处,说不定能将你被封住的丹灵解开!”
顾子深眨了眨眼,才一同想到这点,道:“我居然全忘了自己丹灵被封一事。”
裴若城嚼着辣炒鸡丁,一边说道:“你心态也恢复太快了,约莫是脑子一同被封了。”
顾子喻笑道:“若能请到名医大夫来替子深诊疗,那便是最好的事,对方竟然能将秋冥的金丹修复,封灵肯定也难不倒。”
穆洵道:“可这大夫不愧是神医,之前境画仙尊曾说过,金丹若有毁损,便是无人可解。”
顾子喻点头道:“当时仙尊曾说过,即使是完好的丹,上头拥有多少丹灵也属天生,后天的修习只是在引导我们如何将灵力外放至最大,眼下秋冥灵力既已增强,或许是他丹上之灵原本便不弱,只是因丹有损而无法汇聚。”
裴若城连连点头:“子喻哥说的没错,约莫就是如此!”
顾子深一惊:“你居然听的懂!?”
他以为兄长上述那番话,裴若城一个字都无法理解。
裴若城将筷匙放下,慎重的说:“丹灵便是金丹灵力,金丹有损就是金丹破裂之意。”
顾子深一脸荒唐:“你在说什么废话?”
裴若城赶紧将话题掀过:“总归黎夫人请到的名医可真厉害!”
毕竟以往上课时他便时常睁眼梦周公,特别是金丹相关课程,枯燥乏味、尤其好睡,故方才顾子喻说的东西其实他根本一知半解。
但是输人不输阵,怎么样也要假装自己很懂!
这,就是他做人的格调!
顾子深直接朝他道:“你有病啊?”
裴若城拒绝被打击:“那你就给我药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