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晚膳时间,黎墨夕说他不饿,于是俩人便没去膳堂。
黎墨夕点了点头,起身步至前厅。
百仙峰上的食物仍是记忆中的口味,黎墨夕吃了好几口后才突然感觉到饿,便慢慢的持续吃进。
肖无灼见状,便默默将盘里的绿色全吃完,留下对方喜爱的鱼和肉。
待盘中食物渐被吃尽,门外蓦地传来敲响声。
黎墨夕有些讶异,他从前来落院这么多次,从没有一次听过敲门。
肖无灼将门打开,潭云站在外头道:“为师能否进来?”
黎墨夕连忙道:“仙尊请进!”
潭云入内后便将两张只放于桌面,上头写着--
“不敲门即入内者,该死!”
“门开之后需先询问能否进入,一切讲求时机!”
黎墨夕:“……”
潭云满意的说:“我打算将这两联贴在无灼落院外,看着当上下联还不错。”
黎墨夕:“…还是、还是先暂缓吧,仙尊不用如此麻烦。”
他委婉的表达意思。
潭云望向另一人,道;“无灼觉得呢?贴上可好?”
肖无灼道:“他决定便好。”
潭云用力一个击掌:“对对!落院之事自然是要问过墨夕。”
像是当年选择案台质地那般。
于是他又将眼神调回黎墨夕身上,当作询问。
黎墨夕有些哭笑不得,说道:“要不仙尊您先放着,我再和肖焕讨论讨论吧。”
潭云这才点头,半晌后便敛下笑容,正色说道:“墨夕,我听子深说了你们今日谈话内容,来这趟主要是想看看你的心情调适的如何。”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有的时候,人做出的行为并不能用常理去判断,世上总是有千般万般的理由,去支撑别人伤害另一个人,这是世间不变的定律,毕竟人心本就难测,如同你与高渊,即使你们当初同窗交情甚好,可在他家发生灭门变故后,外人还是能找出一两个牵强附会的借口,生拉硬扯后将它合理化,当成你伤害对方的理由,如此套在灭门一事上众人还深信不疑,不就是因为大家都对人心难测这四个字有一定的感概吗。”
黎墨夕低下头,潭云一番话似在开导他,又似在提前给他道防护线,让他在事情确定后不要难过太多。
潭云望了徒儿一眼,见对方神情平稳,便知自己能继续说下去:“眼下既不能完全断定是你姨母所为,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可倘若事情真为如此,那么百仙峰也永远是你的家。”
落院的主人便是黎墨夕,徒儿什么的大可不必理会!
潭云整番话让黎墨夕是感触万分,忧虑了一整个下午的事好似有了出口般,让他眼眶不禁泛红,喉头哽咽。
潭云拍拍他肩膀,说道:“过去几年无灼一直在寻你,留在峰上的时间不多,大部分都是待个两三天便又下山,如今你回来了,这落院便随你处置吧。”
希望能把他的左右联给贴上!
黎墨夕朝他点点头,整理了番心绪,半晌后才出声言谢。
潭云该说的话说完之后,想留给两人多些时间相处,便又快速离去了,临走前还念念不舍的盯着桌上两联。
他真的特别希望下回一来就看见它们出现在落院墙上!
黎墨夕在仙尊走了之后,便走近肖无灼,说道:“肖焕,你当时日日都在寻我吗?”
他望着对方俊挺的脸面,慢慢伸指抚过。
自己应该出现却没出现的那个夏天,两处茫茫皆不见,整整六年的时间他皆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肖无灼便是守着一个未知,以至于他一思及对方当时的心情,即觉得心口发疼。
肖无灼轻握住他的手指,说道:“反正我一定会寻到你。”
天涯海角,不论时隔多久,两处茫茫总会让他寻出一线光明。
黎墨夕抬脸亲了亲他下巴:“那你师父的联子还需要贴吗?”
肖无灼低声道:“都行,随你,可我仍会落锁。”
黎墨夕这才浅笑出声,安稳的靠在对方怀中。
这一晚,他睡的特别踏实,百仙峰的夜空一如往昔,宛如画师笔下的星空画布,点点繁星坠在上头,将整片天空缀的朦胧。
自他离开荒岛后,今日才属他真正安心睡下的一夜,身旁之人的心跳坚固而平稳,强烈的安定感让他整夜睡梦无忧,所有白雾重重的梦境已被粉碎。
因他现在便在落院里,腰上的胳膊牢牢的环着自己,安稳而有力。
--
隔日中午。
窗角射进的阳光极为明亮。
待黎墨夕转醒时,时辰已近午时,他心道大概是昨晚睡在落院里,他心里觉得踏实安心,故这一睡便是数个时辰才醒。
肖无灼不在落院内,兴许是去拿午膳了。
门外一阵窸窣的谈话声,并非对方的声音,黎墨夕即赶紧下床套上外袍,接着便是木门被推开的吱吱声响,潭云仙尊带着两个柴房子弟走进。
潭云看到他刚睡醒似乎有些意外,便道:“墨夕你在阿,我以为你随无灼去爻宁殿上了。”
见三人走入榻室,黎墨夕赶紧抓了几下发尾,将乱翘的发丝扒顺,说道:“我起床便没见到他人。”
原来肖无灼去了爻宁仙尊那儿。
他见后头弟子手里搬着许多木板,即疑惑道:“仙尊要做什么?”
潭云撸着长长白须,说道:“把床加宽。”
黎墨夕疑惑:“为何突然要加宽床榻?”
潭云一脸理所当然的反问:“你们这样不挤吗?难道你俩昨晚不是睡一块儿?”
他皱起白花花的眉,眼神充满着不赞同。
黎墨夕一阵赧然,说道:“是睡在一起没错,但…”
才听到第一句,潭云的眉头立即舒展开来,直接打断道:“既然睡一块儿就把床加大点儿,也比较舒服。”
他说这话时表情还特别和蔼。
黎墨夕红着脸不知该讲什么,眼前柴房子弟已快速的动作起,拿着木槌敲打,他望了半晌后只好先溜出去洗漱。
而落院内也就这样敲敲打打,捣鼓了约莫一个时辰,声响才逐渐停下。
潭云站在已加宽的床边,仔细端详成果,十分满意的点点头后才带着弟子离去。
片刻过后,待肖无灼回院时,就见榻室里的床变宽不少,整座床往外突出约一尺半,衬的榻室空间缩小了许多,而那床看起来就是最大号的家具。
黎墨夕坐在桌边看书,见人回来后唇角不自觉的上扬了几个弧度,发现肖无灼盯着自己身后,于是便顺着那目光望过去,发现他正在看床榻,便有些无奈说道:“你师父中午带人过来,说要把床加大比较好睡。”
“恩。”出口的语气淡定,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黎墨夕垂下脸继续翻书,颊边有些薄红,而他方才便是将书本立起翻阅,故书籍封面即是往外显著,肖无灼发现对方看的是修道相关书籍,便问道: “怎么选这本?”
黎墨夕道:“在那岛上翻了六年的话本和小说集,太久没看关于修道的东西,现在倒是想念的紧。”
肖无灼的书柜里几乎全是修道习剑的书籍,刚好满足他心头之愿,不过他也翻到几本小说集,就放在角落,想来应是潭云仙尊当时担心徒儿整日在山上无聊,特意准备的,只是那书本侧边几乎无凹痕,肖无灼应是只翻过一遍便没再去动。
黎墨夕将手上的书翻到最前头,看了封面一眼,又说道:“只是我读归读,能不能再用到里头的知识就不一定了。”
他语气有些怅然若失,毕竟自己身上灵力不如当初饱满,吸收再多知识也改不了这个事实。
肖无灼听出他语中落寞,便道:“还是能习剑,我陪你。”
只要对方想练习,即使是灵力全失,他都能陪练,白天到黑夜。
黎墨夕读出肖无灼话里的意思,脸上笑颜逐开,他站起身,走到对方身前,说道:“可我大概只能用练习的木剑了。”
眼下黑土不知在何处,况且即使拿回来了,以他的丹灵约莫也已无法支撑。
肖无灼将他抱进怀,说道:“那我这回要拿剑吗?”
听见这熟悉的问话,黎墨夕眼底便染上笑意,本还有些惆怅的情绪已然消散了大半,说道:“一样不拿吧。”
肖无灼道:“那需放水吗?”
黎墨夕道:“要放水,十招内都不准胜过我。”
肖无灼道:“好,第十一招便让你赢”
黎墨夕弯着眼角:“可我能用什么办法赢你?”
肖无灼直接垂下头,吻上他当作答案。
--
傍晚,膳堂中。
二人在落院亲昵了一阵后才慢慢散步过来,待他们拿着餐食入座后,周围几名大弟子随即围了过来,见到黎墨夕都是一脸笑容,态度亲切的好似看见弟弟般。
而黎墨夕自是认识大家,毕竟多年前上山修道时便由他们带领。
楚瑟微笑说道:“墨夕,欢迎回来。”
黎墨夕道:“谢谢楚师兄。”
另一名大弟子道:“墨夕,这几年辛苦你了。”
当时他们皆看着三尊和肖无灼一同下山,处里高家之事,而几天前又从潭云仙尊口中得知黎墨夕这六年的处境。
黎墨夕笑着摇头,问道:“子深跟穆洵呢?他们吃过了吗?”
大弟子回道:“吃完了,方才才刚走,子深还是那老样子,吵吵闹闹的,我看穆洵安静在旁边听他讲了一整餐。”
另一名道:“倘若再加个若城,怕是膳堂就要翻了。”
“可我还挺怀念与他们一同去灶房拿花生的场景。”
“原来你当时也去了!?”
“废话,不然你房里的花生从何而来?”
“那可是仙尊要留着让灶房师傅炖猪蹄的!”
“知道知道,我拿的时候都有数过,多炖一道虎掌都够!”
黎墨夕听着他们谈聊,一边吃着膳食也不禁发笑。
楚瑟朝他说道:“墨夕你应该还没回过金陵吧?”
黎墨夕摇摇头:“外头发生太多事,仙尊说我目前不适合冒然回去。”
虽楚瑟与其余大弟子知道他被软禁于岛一事,可昨日下午和顾子深他们对谈的内容便是保密的了。
在幕后之人尚未明朗之际,他也未用递音符告知金陵黎家说自己已回至陆上,潭云也严正做出提醒,禁止峰上所有人将他的行踪透漏外传。
楚瑟道:“你兄长似乎很担心你,是我去年出峰时听我表弟说的,他叫殷盼,你应该认识吧,这几年他时常去你家作客,与你兄长极为熟识。”
黎墨夕拾筷的手震了下,道:“嗯,我认识殷大哥。”
楚瑟继续道:“殷盼说他曾想一同帮忙寻你,可大家皆不知从何处寻起,最后便只能作罢。”
黎墨夕听见这话,便放下手中汤杓,分神看着碗里。
楚瑟说兄长一直在寻他,倘若上岛那些事真和姨母有关,黎秋冥会知情吗?他实在不愿去多想其中那一丝一缕存在的可能性。
肖无灼见身侧人神色已有些落寞,便朝楚瑟道:“先吃饭吧。”
楚瑟看黎墨夕盯着碗不再说话,怕是讲到对方伤心处了,便有些歉意的朝肖无灼点了个头示意,而后回到自己座位。
肖无灼轻捏了下黎墨夕手掌,道:“先吃饭,今日不许剩下。”
他方才拿的全是这人爱吃的,份量也适中。
黎墨夕吃了几口,便说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摸了摸对方的手,示意自己心情未受影响。
在潭云昨日进入落院说了那番话后,他便觉得脑中思绪明朗不少,即是世事无常,就算事实荒诞,至少这处还是他的家。
且心系之人就在望眼可及之处,他一伸手便能碰触。
--
用膳过后,二人便回落院拿了衣物,走至山后涌泉区准备沐浴。
当时上峰休道,弟子们使用的是澡间,与山上直系弟子不同,大弟子们一向都是到另一处的涌泉区梳洗,不必与修道弟子抢澡间。
黎墨夕抱着衣袍,指了离眼前这潭不远的另一潭热泉,说道:“我去那边洗。”
怎知才刚要迈开脚步,衣袖便被肖无灼拽住,低声道:“一起。”
黎墨夕转过身看他,面上微红:“我先去另…”
肖无灼打断他,又道了一遍:“一起洗。”
黎墨夕低下脸,深呼吸了口气,半晌后便点了点头,幅度很小,若不仔细看便会一闪而过。
可肖无灼看到了,于是便松开他。
黎墨夕将手中东西放至一旁石上,转过身拉开衣带,快速的将身上衣袍卸除后便进入泉中,不一会儿即听见另一人也入水的声音。
这潭泉水较深,他站直时水深约在他胸下,于是黎墨夕微微俯下身,让自己肩膀之下皆泡到热泉。
肖无灼直接移至他面前,见他几乎整个人都泡在水里,便道:“会冷?”
黎墨夕摇摇头。
他不冷,这泉水温热得很,只是眼下两人皆未着寸缕,让他有些慌乱。
肖无灼望着他赧然的模样,伸手即抚上他露出水面的脖颈,黎墨夕瞬间轻轻颤了下,垂着眼让对方动作,颈上手指一寸寸蹭过肌肤,所经之处也渐渐染上一片绯色,肖无灼忽地站进一步,直接亲上他唇角。
手指也顺着削瘦的颈边线条一路隐到水下,眼前人从以前就一直是偏瘦的修长体格,而方才黎墨夕卸衣时腰间有道明显的伤痕,是多年前在凶兽山被凶兽爪子划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