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墨夕和顾子深幼年便相熟,早已知晓这事,他好奇的倒是另一个人:“那若城你兄长修的是什么?”
顾子深抢着回答:“裴大哥习的肯定是剑道。”
他想起某次,看见自家大哥于后院中不知在做啥,走近一看,发现顾子喻手中不是自己那把悦吟琴,而是一把锋利的长剑。
他兄长从不用剑的,极度好奇之下顾子深便出声询问,然而他哥含笑将剑放下后,如此回答:“这是若槐的剑,名唤榆悠。”
当时他非常不解,爹娘总说,不论是灵剑或者灵琴皆不得随意让外人使用。
可顾子喻居然拿着对方的剑,且剑主还不在现场,这样不是大大不可吗?
于是顾子深特地去问了母亲。
可他娘亲只回他:“你年纪尚小还不懂,往后就懂啦。”
然后便草草把他打发掉。
听闻至此,裴若城忍不住放下快驰,跟着忿忿不平:“平时我想向兄长借剑来看看,他都不让,没想到居然偷偷借给子喻哥!”
穆洵见两人一搭一唱的委屈起来,不禁对顾子深说道:“难怪你娘不告诉你。”
顾子深正和裴若城一同悲愤,差点又接起段子来,闻言便赶忙问道:“所以你知道是原因是什么吗?”
穆洵应首。
顾子深道:“所以我兄长为何拿他兄长的剑?”
裴若城道:“我兄长又为何借他兄长剑?”
俩人默契极佳,在同一瞬间发出疑问。
穆洵一脸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俩。
敢情眼前二人不但日常说话一样傻气,约莫还同样迟钝,于是他避重就轻的回道:“子深你娘不是说了,你还小不懂,等你懂了再说吧。”
一句话像绕口令似的,两人也傻子般的被绕了进去,顿时反应不过来其实若他们懂了,也就不必别人说了。
穆洵岔开话题,又朝顾子深问道:“你呢?打算修习什么?”
“当然是剑道。”顾子深理所当然的回道。
毕竟他没他哥弹琴的天份,且看字迹也知道,他并非什么画符修仙术的料。
裴若城忽地说道:“既然肖兄修的也是剑道,为何下午不与我们共同习剑?”
肖无灼天天都拿着那把黑剑,据说是修剑道的人在求剑之后,必须剑不离身。
穆洵道:“他既已求得灵剑,肯定是修为皆在你我之上,兴许是仙尊说他不用去的吧。”
顾子深道:“他若参与了,又有一堆弟子得闪边。”
白日学堂里,肖无灼总坐在最后一排,周围弟子似乎皆不敢与他搭话,说是对方看起来很疏冷,散发着闲人勿近的气场。
穆洵好笑道:“人家说不定只是不喜与人攀谈,你们别多想了。”
顾子深道:“说到求剑,我和墨夕以前总用猜拳定输赢,等之后有了自己的剑,便能实实在在的打一场了,是吧墨夕?”
黎墨夕从方才讲完最后一句后,便分神出去,凝视着膳堂最右方那桌。
肖无灼独身坐在那,仍是一身暗色,明明是和他们年纪一般大的人,却连吃饭的样子都显得冷淡严峻,仿佛脸上写着“别来烦我”。
以至于根本没人敢坐在他四周。
顾子深大声唤道:“墨夕!”
黎墨夕倏地回神:“什么?”
顾子深讪笑道:“吃个饭也能恍神,平时还说我呢。”
裴若城则道:“这百仙峰不知地势多高,蚊子能否飞上来,两个月前上山后,我便决定要为那座百里阶梯亲自创作一段词,用以表达我内心的惊滔骇浪。”
“什么惊滔骇浪?”黎墨夕不解。
“若要下山还得再走一趟的惊滔骇浪。”裴若城哀叹。
顾子深面朝穆洵,真心诚意说道:“你和若城住一间真辛苦。”
毕竟室友是个话痨兼弱智。
穆洵闻言不禁哑然失笑,顾子深望着他浅浅湾起的唇角,蓦地有些发楞。
待四人笑笑闹闹的用完餐后,膳堂里的弟子也已经走得差不多。
黎墨夕方才吃到一半,便见最右侧的深色人影端着空盘站起,对方往他这淡淡瞟了一眼,然后才步出膳堂。
隔天上午。
待潭云仙尊将饕餮的特性及出没地讲至一段落后,他便提醒大家中秋将至,峰上照惯例会举办中秋赏月,让弟子们感受过节的气氛。
台下众人听了立即欢声雷动,各个心情彭湃激昂,毕竟大伙儿正值好动、喜欢热闹的年纪,整日在山上听学习剑,确实需要一些娱乐来调剂。
晚膳时,膳堂里到处是欢快讨论的声音,一片笑语喧哗,裴若城更是能用欣喜若狂来形容。
大家用完膳后,顾子深原本想拉着黎墨夕去四寝继续讨论,却在放完空盘后到处寻不着人,于是便和裴若城勾肩搭背的一路唱回寝区。
另一头。
黎墨夕独自来到平时和肖无灼谈话的小桥。
今日他来的较早,便直接散步过桥,直接走到对方的住处。
其实肖无灼的落院和修道弟子的寝房隔的很远,毕竟对方是打小就住在这里,属潭云仙尊的直系,住处自然与其他大弟子在同一边。
可也不是与其他屋院离的太近。
上回他与楚瑟聊天,楚瑟说住处落院是肖无灼自己选的,大概是他不喜与人闹腾,故选了间较远的。
黎墨夕走过桥后,便好奇的端详起四周环境。
这里给人的感觉既冷清又幽静,颇有主人身上水波不兴的氛围,虽然离池塘有一些些距离,可仍是闻的到淡淡荷香。
蓦地旁侧有踏步声传来,黎墨夕弯起唇角,转头便道:“你可终于回来啦。”
肖无灼道:“有事?”
方才他还未走过桥,便见少年随意的靠在屋前梁柱上,眼神转来转去打量。
平时他这处除了师父外,鲜少有人会来,而黎墨夕以往也都是在前头的桥上与他搭话,不曾来过这里。
黎墨夕保持着背靠梁的姿势,含笑问道:“仙尊说明天大家要一同下峰采买中秋的烤肉食材,你会去吗?”
当境画仙尊宣布这件事时,台下弟子们兴奋地的差点把桌给翻了,顾子深和裴若城只差没相拥而泣,毕竟大家关在山上修道习剑,太久没出门接触世面了。
肖无灼颔首当作回应。
黎墨夕睁大眼眸,诧异道:“哇,没想到你会参与这种活动,该不会你以前也逛过市集吧?”
毕竟肖无灼看起来就是一副“这事儿和我无关”、“这活动我不参加”、“这天我不想聊”、“没事的话我先走,有事的话我也不会来”的样子。
故对方会参与明日的行程,着实让他惊讶。
第8章
黎墨夕好奇道:“之前百仙峰上的中秋活动你参加过吗?”
肖无灼道:“没有。”
上一批弟子是三年前,那时他还不到岁数,故没参与课程听讲,或者其余活动。
这中秋赏月其实他也未有参加意愿,只是潭云一直想让他和同年龄的人多相处,总是时刻挂在嘴边,于是肖无灼便答应下来。
黎墨夕道:“中秋当日我去你那组溜达溜达吧,我对烤肉可擅长了。”
小时候过中秋都是他帮忙刷酱烤串,黎叔叔总说他刷的肉最好吃了。
“你当初选这落院,是因为静?”黎墨夕蓦地问道。
肖无灼道:“不是。”
是因离石崖区较近,方便他时常过去练剑。
黎墨夕:“你平时都自己打理落院?”
肖无灼:“你寝房不也自己扫?”
黎墨夕唇边笑靥扩大:“我寝房小小一间,你这落院看起来还挺大。”
认真清扫起来可能要半个晚上,而他寝整间扫完大约半刻钟。
“明日下山采买你还带剑吗?”黎墨夕又问道。
肖无灼淡淡颔首。
剑不离身是剑道中人的基本。
黎墨夕往他掌中的黑剑看去几眼,笑了笑后便迈步往落院外头的小桥方向,“那我先走啦,这时间子深大概在找我了。”
方才在膳堂时,他看的出顾子深很想找人继续讨论中秋之事,这会儿找不到他,大概会把整排寝房都问上一遍。
在快上桥之前黎墨夕蓦然煞住脚步,回头说道:“肖焕,明日见。”
然后快速的摆了摆手后便转身离去。
而肖无灼没有任何表示,直到那抹浅色身影过了桥后,才转身进屋。
隔天一大清早。
弟子们便在列仙殿前的空地集合,所有人都极为准时,有的弟子甚至在一刻钟前就在这等了,心情雀跃的宛如孩童出门郊游。
毕竟是和玩乐有关的事情,大伙儿情绪都极为高昂,那条长达几里的步道走起来竟是纷外的惬意,什么都挡不住弟子们飞出去的心,连一向最爱哭天抢地的裴若城都没有抱怨。
顾子深甚至带了把花生边下山边吃。
黎墨夕失笑道:“你当我们是出门踏青呢。”
裴若城疑惑道:“不是阿子深,你哪来的花生?”
一行人陆陆续续走了约一个多时辰,终于到达山下。
进入最近的大城后,穆洵首先拿出纸,朗读着分配好的采买组别。
昨日晚间,穆洵去了趟三号寝房,当黎墨夕表示自己和肖无灼一组没问题时,顾子深用崇拜的眼神望向他,并吵着自己一定要跟穆洵同一组,否则他会一路迷路至兰州。
黎墨夕道:“你知道从百仙峰山下到兰州,还要坐船才到的了吗?”
顾子深道:“那不然至少迷路到码头?”
穆洵:“……”
然而最后顾子深还是成功的被划分到与穆洵同一组,笑的是满脸灿烂。
他欢快的将胳膊搭上穆洵肩膀,因自己比身侧人还高出半个头,如此姿势搭起来甚是刚好,于是脸上笑靥更是堪比顶空阳光。
黎墨夕看着他乐不思蜀的模样,顿时觉得室友宛如傻子。
大街上。
众弟子们正认真聆听自己的组别。
而黎墨夕昨晚就知道他负责的是蔬菜类,便与肖无灼两人先行离去。
才刚走过一条街,他倏地想起,忘记先征询大家想吃些什么菜,于是俩人又回到方才集合的地点。
却已无半个人影。
“怎么才一会儿,人全散的不见踪影。”黎墨夕感慨道。
说到过节买货,突然间众人办事效率高涨。
平日白天听讲,清晨起床梳洗时表情却是一个比一个昏眩,眼皮一个比一个睁不开。
他和肖无灼在街上绕了一阵,怎样都寻不找其他人,却蓦然见到一个套圈儿的摊位。
黎墨夕充满兴致的围过去观看,转头和身后肖无灼说道:“我小时后最喜欢玩这个了,只要家中长辈带我去市集,总会玩上一两把。”
一旁的地面上铺了张大黑布,上头陈列了许多东西,有摆件、玩具、木碗、首饰等等,虽说都不是珍贵之物,可是这游戏就是容易激发出人的童心和好胜心,一旦选好目标,就非得套到不可。
黎墨夕记得,他幼年曾在摊位上看中一个木制的小圆桶,当时他花光黎叔叔给他的铜板都没能套中,回家后还被姨母念了一顿。
之后某个晚上,他要入睡时忽地发现那小木桶居然摆在他床边,一问之下,才发现是他兄长见他喜爱,特别去帮他套回来的。
忆起儿时回忆,黎墨夕不禁莞尔,现在虽已不像当时心心念念着摊位上哪个玩具,但对于这个游戏还是充满了怀念。
摊上大娘朝他喊道:“公子,一次只要三铜钱,玩一次吧,套中就让你带回家。”
于是黎墨夕便从怀中掏出铜板。
随即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捧着一串圈儿过来。
小女孩头顶绑着两支小辫,胖嘟嘟的面容甚是可爱,一双圆眼眨呀眨的,歪着头打量眼前两个大哥哥,貌似在思量什么。
忽地,她将手中的圈儿分成两堆,一堆交给黎墨夕,一堆塞进肖无灼没拿剑的那手里。
黎墨夕怔愣了下,眼前肖无灼一手提剑,一手拿着圈儿…
画面着实违和。
他不禁发笑:“肖焕,人家小女娃想看你玩呢。”
肖无灼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前头大娘呼喊着他俩套圈,黎墨夕便拿着圆环站到黑布前方,瞄准好最后一排的目标,一个接一个的抛了出去。
最后竟是未中半个。
他忍不住在心底感叹,连使木剑都更为简单。
“大哥哥,轮到你了。”女娃娃对着肖无灼说道,稚嫩的嗓音透着天真可爱。
肖无灼边移动脚步,站在离黑布好几尺以外的距离,随手将十个环同时丢了出去。
结果居然套中了五个。
黎墨夕诧道:“肖焕,你可真有天份!”
摊上大娘也吃了一惊,却仍是秉着买卖的良心,用长竿将被套中的物件逐个捞起。
不到一会儿,方才那小女孩便小跑步过来,眼神在他俩身上转来转去。
最后才一股脑儿的将手中物品塞到黎墨夕怀里,接着又叮叮咚咚的跑回娘亲身边。
黎墨夕失笑道:“你套中的,她居然拿给我。”
他望了眼肖无灼,又瞟了下手中的东西,耸肩说道:“也是,的确很难想像你拿着这堆玩意的模样。”
俩人结束了这摊位后,便回到街上寻找蔬菜摊。
又绕了好半晌,黎墨夕停在一位大伯的铺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