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知却迎来更恶劣的事情,在母亲自溢后的两个月,陆家家主便被发现卧倒在陆家商行的办事处,与死去的夫人相同,身边皆是一杯淡色,只是这次的液体带着酒香。
于是那半年内,两姐弟几乎是住在陆家灵堂中,一铜给爹娘守灵,陆青凝当时已十六岁,与隔壁城的人家定了亲,幸好对方长辈通情达理,没因陆家发生此番不幸而有嫌弃,甚至还愿意等陆青凝守灵一年后再举行成亲。
一年以后,陆青凝便带着弟弟一同到夫家安顿下。
夫家那头见陆玖岚乖巧懂事,便也是疼惜。
当时陆玖岚八岁的年纪,因爹娘相继而去的打击让他几乎整日无笑,情绪怏怏不乐,虽仍旧上进学习,却总是面容忧郁。
几个月之后,终于迎来一个令人打自心底开心的好事。
便是陆青凝有了身孕,她总用腹中的宝宝逗哄陆玖岚,说他要当小舅舅了,不可以整日愁容,宝宝看见会学的,当时年不大的陆玖岚听了后便认真记进脑袋,这才才渐渐打起精神,在宝宝出生后,更是满心疼爱这娃儿,心底认为是他爹娘带来的礼物,让他多了一个伴,虽这小娃娃不姓陆,可也算是陆家香火的延续。
随着娃儿的成长,陆玖岚脸上也渐渐恢复笑容,非常疼爱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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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书房内,陆玖岚因姐姐的话,蓦然回想到多年前的往事,回过神后才道:“姐姐,爹娘的事和高家有什么关联吗?”
陆青凝看着桌上摇曳的烛火,一字一句道:“很久很久以前,母亲曾是高家家主的红颜。”
陆玖岚瞬间惊愕的睁大眼,他自是明白红颜之意,不过是把一种身分形容的好听点罢了。
陆青凝脸色捉摸不定,在弟弟惊骇的神色中,将所有往事娓娓道来。
前尘之事宛如一出剧大的闹剧,而结局并不喜。
姐弟俩的母亲姓宁,名婉嫣。
宁婉嫣在及笄的那年,便自动自发的到爹娘所开设的茶馆里帮忙做事,她性格温柔如水,年纪轻轻便是落雁之貌,与高父在茶馆里因缘际会而相识,当时高缙已是个富有风采的翩翩青年,时常进入茶馆与人谈事,二人有了交集后便熟识起来,郎才女貌之姿,出入茶楼时皆被其余客人以为是一对。
可高缙家中其实早已娶妻,与夫人相处还算相敬如宾,彼此为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所结合的亲事,只是李妍性子好强又骄气,时常需要人细心哄劝,久了之后高缙便心觉疲惫,以至于遇见性子如水一般柔静的宁婉嫣便一见倾心,像是生活终于找到出口那般。
而宁婉嫣当时是个天真烂漫的年华少女,未经任何人事历链,在感情上显得至真至纯,见对方青年品貌端庄、气质翩翩,便认定为终生之托,虽然知晓对方已有夫人,可她仍是愿意做侧室,不记名分与地位。
于是高缙便找了机会,向宁家茶馆的老板提出结亲之意,怎知对方二老说什么也不同意女儿嫁过去,可年轻人之间早已情愫暗生,心里盛满了彼此,于是几个月后,高缙便再度拜访,携着城内某一商铺的地契,说是作为聘礼,诚心迎娶宁婉嫣,还信誓旦旦的保证绝不亏待她。宁父原本仍是不肯,可近日来女儿总显得郁郁寡欢,一颗心早已飞出,落在眼前的青年身上,最终他只好百般为难的答应,并将商铺地契退还,表示他不愿收取。
半个月后,宁婉嫣便满心欣喜的嫁进高家。
没有敲锣打鼓,没有张灯结彩,可虽是侧室,她仍是欣喜的坐不住,穿着娘亲手缝制的喜衣,脑海里全是和高缙婚后的美满比翼生活,那人说会永远将她放在心尖上,一辈子宠她疼她。
宁婉嫣待字闺中的春心情愫一股脑的全给了高缙,怎知冀望中的美好日子却并未到来,事实压根不如想像中欢愉。
她入住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高家同住的一干亲戚便时常对自己比手画脚,态度高高在上,而李妍身为正室,更是处处看她不顺眼,日日厉声指责她,总拿些不痛不痒的芝毛蒜皮小事出来针对。
宁婉嫣当时不过是个不满二十的小姑娘,只能常常哭着和夫君诉苦,可最终只能得到不实际的安慰,所有委屈只能往肚里吞。
终日活在郁闷的环境中,她也渐渐的忍无可忍,三年后某次与李妍产生争执,便负气向高缙提出离开一事,没想到对方居然一口答应,甚至没多做挽留。
这三年间,来自长辈的指责骂声让高缙压力倍涨,而宁婉嫣时常向自己哭诉的画面也让他有些厌烦,与宁婉嫣产生的情愫也在这片骂声中渐渐消散,当时认为寻获的出口不过是给自己图增负担,眼下若对方想走,或许对大家都好。
有些感情不过像船经过水,没有刻骨、不曾铭心,一经外力因素阻饶,便分崩瓦解的比泥石流更快。
宁婉嫣伤心欲绝,离开南阳后便回至茶楼帮忙。
最初痛苦难当的日子里,遇见了陆锡,即是陆玖岚的父亲。
两人很有话聊,陆锡温文尔雅,对着她总是一脸柔笑意,甚至不介意她曾经嫁娶,可宁婉嫣知道自己已非当初的小姑娘,甚至还做过别人二房,对陆锡的关心自是不敢有回应,怎知在回茶楼后的两个月后,她赫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是高家的香火,腹中孩儿约莫已三个多月,家中二老见状,便商量着让产婆来打胎,可宁婉嫣体质不好,胎儿也已过大,倘若打胎对母体会有一定的危险,只好就此作罢。
而宁婉嫣也在发现身孕的那天起,便处处避着陆锡,不再与之见面,更别说攀谈。
某日陆锡终于在茶楼里见到心系之人的身影,见到对方肚子隆起时为惊愕不已,抓着人便不停追问,这才得知事情缘由,可此时的宁婉嫣已无夫婿,一个姑娘挺着生父不详的肚子,会招来外人多不膳的眼光,可想而知。
陆锡不舍她如此,便坚持娶她进门,二老知晓他这份情意后也同是哀叹,女儿怎就没有早一点遇到这般的好夫婿。
宁婉嫣自觉不配,自是伤心婉拒,可陆锡天天哄着她,甚至在她身体极为不适时,搁下手边事务来茶楼里陪她,朝夕相处下她的感情也渐渐难收,于是两人便低调的成了亲,而她也顺利产下陆青凝。
陆锡说既是他俩成亲后出生的孩子,便是陆家人,当然能冠陆家姓氏,而他也确实极为疼爱小女娃,陆家一家三口的生活平凡却美满,夫妻俩更是恩爱如昔。
陆锡给的爱,让宁婉嫣宛如重活了一回,她才发现,原来总有一日她也能遇上真正将自己摆上心尖疼惜的那人。
祥和宁静的生活就般过了好几年,在陆青凝六岁之时,当时替宁婉嫣接产的产婆却在无意间在闲谈过程中将她的身世透漏,传至李妍耳里。
多年来李妍一直想替夫家诞下子嗣,却一直无法如意,如今得知陆家有一女为高家香火,便是怒意与妒意双重飞升,虽在宁婉嫣离开后,她与高父仍旧归回一般夫妻间相处,虽不至情爱丰满,却也不至于感情破裂,处的算是不淡不咸。
如今此事便是李妍心中的一根刺。
可不过两年她便也怀上高渊,家中自是一片欣喜,李妍在充满祝贺的气氛中,兴高采烈的诞下得来不易的独子,终于渐渐淡忘宁婉嫣与陆青凝一事。
某日她在庭院中逗着儿子玩,见一旁姪女高菱脸色哭丧,似有重重心事,几年前她一直未有子嗣,便打对方当作女儿般疼爱,几乎是有求必应,倒是近几年忙着照顾幼小的高渊,较少关心到高菱,眼下见对方神态如此,便决定好好关切一番。
她将小高渊放下,让奶娘带他去别处玩,见儿子远去后才坐下问道:“菱儿妳怎么了?”
她这姪女有些骄纵,毕竟是目前仍是高家唯一的掌上明珠,故她也觉得宠着点无妨。
高菱气道:“姨母!秦潋他要成亲了!”
李妍曾听姪女提及此人多次,自是知晓那秦家少年便是高菱心仪之人,可对方似乎一直对高菱无意,如今要成亲也非异事,于是她道:“毕竟人家也到年纪了,这是自然的事。”
高菱不服道:“可与她结亲那女人,不过就仗着自己长的好,便不把其他女子放在眼里。”
这话扭曲的严重,毕竟小俩口间互许及成亲,除了两家人外,的确是不必理会旁人闲言闲语,也没义务照顾旁人心情。
李妍也知道这道理,正想开口劝她,高菱忽地又道:“这陆青凝长的好又怎样,寻常女子若像她这般能言善道,不出三年定被夫家休掉。 ”
李妍听见熟悉的名字,震惊道:“陆青凝?”
高菱问道:“姨母妳认识她?”
李妍迟疑的点头,毕竟高菱并不知上一代的恩怨情仇,她确认道:“豫州陆家的人吗?”
高菱道:“姨母果然认识!有人说她是遗传她母亲的容貌,还说她母亲长得宛如天仙,这陆青凝不就凭着脸嫁进秦家的吗!”
李妍听她提及宁婉嫣,心中怨恨便被勾起,又闻高菱所说,陆青凝抢了她心仪的男子,这一对母女,果真凭着一张容颜!处处矫情!
宁婉嫣当初插足自己家庭,如今女儿也要来破坏高菱的姻缘,往事怨恨层层叠叠的积累,李妍越想越是愤怒,便朝着高菱道:“菱儿,这事姨母便替妳作主了,总归一定不会让陆家如愿,妳放心。”
高菱见姨母突地情绪一变,虽是欣喜有人帮自己出头,可也好奇其中源委,便问道:“姨母妳与陆家以前就相识吗?”
李妍点头,思量了会儿,还是将十几年前的纠葛诉说给高菱听,只是掩去了陆青凝同为高家香火一事,且算起来对方与高菱竟然还是堂姐妹之关系!
高菱听完后,拍桌愤恨道:“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那容貌便是妖惑!”
李妍道:“反正这门亲事我定会阻拦下来。”
高家庭院中,两个女人皆是恨意满布,计划着接下来的行动。
隔天,李妍便直接前往豫州,找宁婉嫣出来谈判,当时陆久岚也已出生,与高渊是同岁。
宁婉嫣接到来信后,虽心觉无奈,可仍是应约到饭馆里。
她本就是柔静性子,这几年家庭美满,身上气质保持的极好,脸蛋也好似当年那般天资绝色,李妍看了更是心生不满,便直接表明来意。
宁婉嫣听完后,便道:“李妍,为何我们这一代的恩怨非得牵扯至下一代,让孩子们好好过自己的人生,不好吗?”
李妍脸上绽出一抹讽刺的笑:“自然是好,可妳的下一代挡了我下一代的因缘,这帐定要算清楚。”
其实陆青凝也为高父之女,也为高家下一代,反倒高菱才是旁系亲戚,可李妍断不可能承认此事,更不可能会让儿子知道他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姊姊。
宁婉嫣蹙眉道:“青凝与秦家订亲是两个孩子情投意合,并非我强硬促成,这帐要算什么,又要算谁头上?”
这话说的客观,没带入任何偏见,可李妍听在心里却是怒火中烧,觉得宁婉嫣似在说自己当时成为高家二房是因和高缙产生情愫,而她却成了强迫拆散的坏人,便怒极道:“难道妳当初进入高家,便是众人强硬促成?这帐又要算在谁头上!”
这话一点逻辑皆无,可宁婉嫣却不知从何反驳,被对方逼的一时语塞,半晌才坚难开口道:“李妍,以前的事是我年小无知,过了便不要再提,如今你我皆有自己的家庭,何不就让事情过去。”
李妍尖声道:“我们的事情可以过去,可高菱的事情摆在眼前,若妳不退订与秦家这门亲事,就别怪我将事情说出去。”
宁婉嫣愕然道:“说出去?什么意思!”
李妍冷笑道:“便是我去苏州告知秦家,关于陆青凝的身世。”
宁婉嫣颤声道:“妳想要我如何做?”
李妍语气尖锐:“自是退了这门亲事。”
宁婉嫣眉宇间皆是忧心,“可孩子间的感情怎是我们能控制,即使青凝退了这亲事,对方也不一定会和你姪女…”
李妍厉声打断她:“这是我家的事!不必妳来说嘴!难道妳认为高菱比不上妳那身世不明的女儿?”
宁婉嫣心一颤,听她诋毁陆青凝自是不悦,却也不想再接话让对方有机会说下去。
半晌后她才轻声开口:“能否…能否给我一些时间,这些事还需要时间去处理。”
李妍见她似已答应,便冷声道:“越快越好,别让我等不及,一状告到秦家,到时谁都不好看!”
自这次饭馆谈话后,宁婉嫣便时常抑郁寡欢,她并不是真的要放弃陆青凝的婚事,而是在想办法拖延,远在南阳的李妍自是一直注意着她动向,却迟迟未收到俩家退亲消息,便写了封极长的书信去豫州给宁婉嫣,一半内容都是在怒骂,甚至写到若她执意不让亲事退订,干脆用死来偿还。
宁婉嫣无法明白为何对方对她有如此深的仇恨,毕竟她离开高家也数十年,这期间两家各过各的,已是毫无干联。
可李妍本为心胸不宽之人,对于往事是极度介怀,深深烙印在心底无法散去。
往后半年,宁婉嫣陆续收到李妍来信,当时的她已如惊弓之鸟,时常担忧李妍直接找去秦家告知。
某天,陆锡又出了远门,晚间她一人待在卧房内,手握着信纸发愁,陆青凝正好进房找她,见母亲坐在桌边哭,惊的立即上前关切,宁婉嫣拗不过女儿逼问,言谈间那封信还被女儿抢过去,陆青凝才得知所有事情,气得想直接去南阳高家翻桌,她本就不是会隐忍的性格,如今母亲受了此等委屈,她漂亮的脸庞上更是怒的发红,便道:“娘,我明日便去南阳与对方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