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婉嫣连忙道:“青凝不可!此事攸关妳的亲事,也关系至我们家的颜面,你爹一向爱护家庭,我万万不能让他颜面失尽。”
若事情闹大,她以往为高家二房一事又被掀出,让陆锡面子往哪摆,即便他从前就不在乎,可她替他在乎,宁婉嫣也是打从心底爱着对方,自然有想保护他的心思。
陆青凝气道:“娘,这高氏侵门踏户踩到我们家头上,难道还要我们忍气吞声!看这信上写的,他们一家分明都知道李妍在闹事,却还是纵容她撒野。”
她手握着那信纸,几乎要捏碎,信上的一自一句皆是逼迫,还是整个高氏纵容出的结果,连高缙都没多阻止,不知是不是不想淌浑水,如此事不关己,这种人居然还是她的生父!
宁婉嫣叹道:“当年的事约莫会永远梗在她心头,如今她拿这来说嘴滋生事端,想必她夫婿也不敢多说什么。”
高家亲戚以往便不喜欢自己,认为她出生不高,家中只有一处茶馆,定是只想着攀龙附凤,故才插足别人家庭做了二房,以至于此次李妍重翻旧帐,那干同住在一起的亲戚们定也只是怀着看好戏的心态,根本不可能加以阻止。
陆青凝道:“难道我们便要顺着她,随她闹下去吗!?”
宁婉嫣摇摇头,道:“青凝,妳再一年多便要成亲,这阵子妳与潋儿低调点,说不定忍一忍风头便过了。”
陆青凝怒道:“我与秦潋是为心意相通,才互许终生,这高菱是谁我根本不知,凭空跑出来便说我抢了她亲事,还有天理吗!?”
宁婉嫣艰涩道:“情字一事,并非三言两语说得通,跨不跨的过去皆是个人的坎。”
宛如她当初坚持嫁进高家,不也是为了情一字,眼下孳生的所有事端皆是从那时便起的头,只是幸好,她后来收的及时,上天也让她遇到了陆锡,拥有了真正爱她惜她的之人,脑中思及夫君,宁婉嫣眉宇似乎也舒展了些,道:“青凝,这件事千万别轻举妄动,也别告知妳爹,再等待几个月看看。”
陆青凝知母亲方才分析的皆是有理,这事闹大了确实不好收场,高氏想将脸丢尽是她家的事,可她必须保护好自己的家,便道:“好,我不会冲动行事的。”
她看了眼母亲美丽的脸,又道:“娘,妳也别闷在心里,倘若往后李妍还来信威胁,妳便与我说一声,咱母女俩一同想解决办法。”
宁婉嫣点了点头,朝她露出一抹极轻的笑容。
就这样又隔了两个月,宁婉嫣也没再找过她谈论此事,陆青凝以为事情就已淡下,却在某天陆锡出远门办事时,夜半听见家朴尖叫声。
在那之后,她对那晚的记忆便剩下桌上那杯淡色的液体,已及母亲趴倒在桌沿,头靠着冰冷桌面,嘴角缓缓淌出鲜血的画面。
陆青凝在守灵第一个月便去了宁婉嫣的卧房,翻出好几封被母亲藏起的书信,上头全是李妍的怒骂之词,皆是在那晚她和母亲谈话后寄来的,上头甚至写到好几次让宁婉嫣去死,这笔帐才真正算完。
陆青凝手抖得几乎拿不住薄薄纸张,她不明白为何母亲不告知她这信上一事,或许是宁婉嫣看了这信,信以为真,认为她一死便能化解李妍的仇恨,也能让自己顺利订亲,更或许是娘已负荷不了李妍的厉声相逼,可不管是什么,她母亲都已自溢,再多原因理由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总有一天,她会让那家庭付出代价!
没想到两个月后,陆锡却因宁婉嫣离世的打击抑郁寻死,夫妻俩成亲以来便极为恩爱,一如当年相识,如今宁婉嫣喝了带毒的茶,他便饮下带毒的酒,只盼来世仍能做对比翼鸟。
陆家姐弟便成了孤儿,此事传遍豫州,令人不胜唏嘘。
两年之后。
陆青凝便带着陆玖岚住到夫家,而她本身便不似宁婉嫣那般吞忍性格,对于此番滔天恨意更是下定决定要报!
不论何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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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
陆家书房内。
油灯烛火跳动,夜幕已然低垂,两姐弟仍坐在房中。
陆玖岚听着姐姐将往事细细道来,神情满是不可置信,他内心已是波涛汹涌,各种情绪交错。
这整件事就像那些烂大街遍天下的故事般,荒唐的宛如闹剧,却又真实的让人不得不参与。
爱恨情仇,便是爱与情,所引发的恨与仇。
如今真真实实在在发生在自己家中。
陆玖岚在微曳的烛焰中,颤声开口:“那…高渊…他可知此事…”
陆青凝唇角露出讽刺一笑:“应是不知,他母亲害的别人家破人亡,怎可能告诉自己儿子,这并非是值得称许的事。”
她闭了闭眼,脑中又想到母亲的最后一面,恨恨道:“整个高氏都该对此事负责,高缙与共住在一起的亲戚皆知道李妍的所做所为,却无阻止之意,放任其撒泼糟蹋别人,虽你与高渊交情甚好,可这些事情摆在前头,这亲你当真结的下去吗?”
先不说结亲,总有一天,我会让那家人血债血还。
不论用何种方式。
她一番话说的极为缓慢,自自句句狠狠撞击在陆玖岚心上,他神色已有些恍惚,不稳问道:“姐姐,可时已至今妳能怎么做呢?”
陆青凝道:“母亲的娘家姓宁,你还小的时候茶馆便已卖掉,外公外婆也已归西,故你一直未知宁家往事。”
她眼神望向窗边,因入夜的关系外头已是一片漆黑,所有家朴也纷纷入寝,她道:“你应当也听过九林恶咒宁家庄,宁家的恶咒一直以来便颇负盛名,而这宁姓并不是寻常姓氏,你可曾想过,母亲恰好为此姓。”
陆玖岚眼眸震颤,震惊的望向姐姐。
原来宁婉嫣的家族前人便是出自九林,只是随着家族人数越来越少,已渐渐隐于大街小巷中,不如苏家院虫蛊般还富有盛名,九林恶咒在好几代以前便已渐渐淡去,可却有流下祖传书籍,里头纪载所有宁家庄所研发的所有符体。 ”
陆玖岚神色仍是惊惧,忽地想通陆青凝提起宁家的原因,便用发颤的语气说道:“姐姐,该不会妳便有这书籍?”
陆青凝应首:“我这里确实有一本,是在母亲的遗物中找到,当时我便打算以此来报仇。”
陆玖岚断断续续道:“可妳、妳没有灵力,怎能…”
陆青凝直接说道:“我没有,可是别人有,只要有这本符咒,我便能找出法子让人去高家报仇。”
她原本是不想让陆玖岚知道此事,只希望弟弟一生平安喜乐,活的自在安心便好,可如今陆玖岚居然说出要和高家结亲这种话,她实在无法忍受,思考了许久,毅然决然将实情全盘托出。
姐弟俩相视一阵,陆玖岚还是无法消化眼前事实:“妳能否将此书让我看看。”
陆青凝道:“自然是能,可我没想让你去做这事,报仇一事我自会另寻他法。”
虽然陆玖岚仙术道修为很高,可她不会强迫弟弟去做不愿做的事情,尤其是杀人灭口一事!
陆玖岚慢慢的垂下头,神情带着伤痛,也未再回话。
…
自从他得知上一代的旧事后便寝食难安,一直到一个月后又皆到高渊来信,他呆望着家朴交至手中的浅色信封,不知要用何种心情面对,半晌后才神色恍然的拆开,用一种极慢的速度,似是逃避,又想靠近。
高渊在信上提道,十日后想来豫州找他。
以往对方要来,陆玖岚便将手边事情加紧在几天内完成,总想着熬上几个夜晚,便能和那人好好处上数天,可这次他却让家朴去准备出远门的行程,将许多下个月才要处理的事情往前提,又提笔写信告知对方,他近期忙碌,不会长待在本家。
不久后,陆青凝便带着宁家祖籍符书来给他。
陆玖岚翻开那书,发觉上头记载的符咒的确是冷门生僻,皆是一般高阶符书里没有的,甚至在百仙峰上也找不到,他跟陆青凝借下这书,说想好好看过,陆青凝自是答应下来,毕竟她与弟弟也都算宁家后人,她虽没要弟弟去做报仇之事,可知到陆玖岚仙术道习得极好,若能将母亲家族的绝学学起来,宁家后代也算是有个安慰。
这半年间,陆玖岚行程忙得几乎没有间隙,他不想让自己停下来,所有来自南阳的信件他皆有看,可每每要提笔回信,便是不到一张纸便草草结束,这之间穆洵曾来豫州多次,总劝他多排点休息时间,可他做不到,有时夜里他反覆看着高渊的字迹信件,心里便是拉扯剧烈,疼的他几近不能呼吸,心头一片迷惘。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静止在原地,无法往前,也无法后退。
可没想到某次他送符去金陵黎家时,因时辰已晚,当时黎秋冥便坚持让他留宿,而他也因近来身心疲惫便暂住了一天,晚间他洗漱完,经过黎家书房时,感觉到里头灵力颤动,又感觉廊间某处书房里的灵力不太寻常,便放了张探视符进去,然后回到客房内拿了另一张对应符咒,书房的景象便出现在他眼前。
他看着黎秋冥打开书柜后的密室,走进里头,架子上没什么东西,故他一时不解为何会有不寻常灵力出现,直到他赫然望见密室里那把银白色的长剑,立刻知晓那属于谁,便蓦地惊骇站起,直到黎秋冥出了密室后,他仍是不能相信。
陆玖岚自是不知黎墨夕失踪的原委,可看黑土在那密室中也是能猜到几分,且他因修为高阶,故能察觉到黎秋冥身上丹灵比以往更甚。
几日后他回到豫州,本想赶紧告知穆洵这事,陆青凝却突然到来,花容月貌的脸上布满冰冷恨意,说她近日在外城茶馆里遇见高菱。
十天之前。
陆青凝一家三口去到城外游玩,选了间当地有名的饭馆准备用午膳,向店小二点了三四盘小吃后便落坐在窗边一处方桌,秦以森却突地吵着他爹,要回去方才几条街外一间竹艺铺子,说是里头有只竹子制的甲虫他很喜欢,陆青凝知道儿子一向喜欢这些昆虫,便让秦潋带着他去了。
她一人坐在座位上,望着窗外、肘撑颊面,等待食物上桌。
忽地,桌边走近一人,她抬眼一看,是个与她一般大的女子,身穿紫衣,质料看着挺好,应该是某个名门世家出生的。
那女子开口便道:“妳就是陆青凝吧。”
她方才远远就见秦潋牵着儿子走进饭馆,毕竟是自己心仪多年的男子,虽然多年未见,可也是一眼就能认出,秦潋身后跟着一女子,长相极为貌美,当那女子靠近时,男人脸上尽是温柔笑意,两人笑着交谈,一家三口画面幸福美满。
陆青凝道:“我是,请问妳是?”
对方道:“我叫高菱。”
陆青凝立刻就反应过来对方的身分,从前那些信上,字句间皆能透露高菱已知陆家与秦家定亲,却还是想要姨母替她出面。
而陆青凝之前从没看过她本人,直到爹娘离世多年,她俩如今才是第一次初见,说来实在可笑,攸关性命的纠葛中,她俩居然是未曾谋面。
陆青凝沉下脸,道:“妳找我有何事?”
高菱道:“我与你夫君是旧识,今日便想认识一下他妻子是何人。”
陆青凝语气冷漠,面颊无笑,道:“认识了又如何。”
高菱见她一副漠然模样,已经有些来气,便道:“秦夫人对夫君就是竟是如此轻藐态度,不知秦潋可知道?”
陆青凝冷漠道:“知道了又如何,要打要骂这是我家卧房关起来后的事,与旁人何干?”
高菱被她堵得说不出话,又见她姣好容貌,心中火气便持续增长,忍不住酸道:“听闻秦夫人容颜美丽,今日终能一见,可我又听闻妳娘长的比妳更貌美,可还不是不要脸做了别人家的二房。”
陆青凝火大的站起身,瞠目瞪视她:“妳住嘴!”
高菱嗤笑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何必为了事实而生气“
陆青凝怒极,可自己断不可能直接往对方嘴上挥去一掌,于是便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冷笑回道:“至少我娘与对方也曾经真心实意的对待过,不然对方也不会娶她了,倒是有些人,妹有情郎无意,心仪了三辈子也嫁不进别人家。”
高菱一听便知这是在反讽她,大力拍桌道:“妳再说一遍!”
人与人间便是这样,当时没得到的,不是放下不再回首,便是永留心头,每回见到都要酸上一把,高菱便和李妍相同,皆是第二种人。
陆青凝冷眼看她,道:“话太长了,我哪还记得,妳记得便好。”
高菱本就脾性不好,被陆青凝一激,脑袋便不能平静思考了,她尖声讥讽道:“就算真心互许又怎样,妳娘最后还不是被人休了哭着回娘家,上天报应不晚,她自以为破坏别人家庭后还能躲在角落幸福美满,若不是心中有愧,怎会被几封书信逼得走绝路。”
此话一出,陆青凝随即眼眸剧颤。
此刻她已能想像当年高菱与李妍聚在一起,讥笑着远方宁婉嫣为这几张薄纸伤心抑郁的模样,而宁婉嫣作为母亲,儿女的幸福便摆在第一顺位,想要看陆青凝嫁给心爱的男子,也不被自己往事所连累,才选择自缢。
如今这些人做了恶事后还敢在她面前开口,说她母亲是因愧疚而死!
陆青凝绞好的面容在盛怒之下越发艳丽,她暗自吸了好几口气,道:“我母亲在角落幸福的样子若妳看不到,我可以替她幸福美满给妳看,毕竟我与秦潋便是真心互许,而不是暗恋许久却不得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