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不带刀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墨然回首

作者:墨然回首  录入:07-07

  看似一派泰然地闭目养神,实则屁股刚挨着椅子,人就疲倦得迅速地打起了盹。
  他睡得半醒不醒,始终留着了一分神保持着警醒。
  果不其然,没多久外头就传来兴冲冲的脚步声。
  和四刚警觉地坐直了身子,一道卷着风的身影便冲进了暖阁,径直一头扎进了和四怀里:“厂臣!厂臣!你可把我想死啦!”
  小皇帝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么一扑,险些没把和四老命给直接扑没了,愣是把他撞得喉头一甜,半天没蹦出一个字。
  小皇帝后知后觉到了不对,疑惑地抬起头:“厂臣?”
  和四强行咽下去涌上来的一口血,将小皇帝扶正了站好,气若游丝地低声喊了句:“陛下。”
  小皇帝愣了愣,突然脸色一变:“厂臣……你是不是,是不是还未病愈?你……”
  他抬起手想揭开和四的面罩,但被和四温柔而不是强硬地按住了手。
  和四将小王八蛋的手放了下来,口吻平淡道:“陛下圣明,微臣的病,的确未好。”
  他说话的声音乍一听,听不出异样,但若仔细分辨,便可听出话音落处时的轻微颤抖。
  小皇帝的眼睛迅速就红了,但好歹做了这么久的皇帝,没立刻将眼泪珠子落了下来,扁着嘴道:“朕派去的那些太医都不管用吗?那,那明天朕再给你去寻更好的太医。”他吸吸鼻子,小声道,“厂臣要快些好,快些回来帮朕。朕一个人……”
  离得近,和四勉强听清了他的嘀嘀咕咕,说实话皇帝不说,他也想早些回宫。
  他的根基扎在宫里,命脉也在宫里,一旦离久便会生异。可眼下连命都保不住了,异不异的,也就无足轻重了。
  唯独这个小皇帝,骤然丢下他,让和四有点于心不忍,觉得自己不厚道。
  毕竟当初他是满打满算,傍着小皇帝,狐假虎威,将东厂势力发扬光大的。结果事业干到一半,小皇帝的龙椅没坐稳,如今又半道杀出了萧巡这个幺蛾子,他就要拍拍屁股跑路了,着实不能说厚道。
  可是……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摸摸小皇帝的脑袋,结果摸了他的脸。
  一抹,人瘦了。
  你说这坐着九五之尊的位子,享用着天底下最好的供奉,虽说还没到坐拥后宫三千的年纪,但小皇帝这命也是几辈子攒来的福气。可就在他不在这段时日,居然还瘦了?
  和四没打住心里那个不祥的想法,这孩子是个没福气的。
  小皇帝猝不及防被他摸了脸,先是一愣,而后迅速红了脸,扭扭捏捏道:“厂臣,你是不是还是觉得,朕比较好,比那个,那个姓陆的好?”
  和四:“……”
  和四和被雷劈了一样,迅速甩开了手。
  小皇帝:“……”
  君臣两人面面相觑了半晌,和四郑重其事地开口了:“陛下。”
  小皇帝竖起双耳:“嗯?”
  和四自顾自道:“微臣要回老家修养一段时日……”
  小皇帝一听前半句就要闹,可是一看和四的态度,话到嘴边就顿住了。
  和四睁着看不见的眼睛,“凝视”着眼前的小小帝王:“东厂和司礼监我已经交给余涟了,此人可堪大任,陛下尽管如信任我般信任他。首辅们都是先帝亲点的股肱之臣,朝政之事陛下尽可与他们相商,至于其他……陛下若有难处或无法抉择之事,可找陆百户相商。”
  他看不见小皇帝的脸色,也听不见多少四周的声音。
  和四的世界渐渐归于一种虚无的宁静之中,在这种宁静之中,他时常有种与旁人与世隔绝的错觉。
  他和他们,仿若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当中。
  而事实上,过不了多久,他也的确会如此。
  小皇帝沉默了许久,扬起通红的双眼,努力遏制住声音里的哭腔,学着和四平静的声音问道:“那厂臣,何时回来?”
  阴差阳错,这是和四在离开燕京之前,清楚听到小皇帝的最后一句话。
  他思量了片刻,微微一笑:“待来年春暖花开吧。”
  无论是不是现在的他,他一定会回到这里。
  和四刚说出这句话,小皇帝的眼泪就落下来了,他使劲咽了咽酸痛的喉咙将哭腔憋了回去:“好。”
  他想了想,犹豫了下,试探着伸出根手指,勾住和四的手,小声道:“我们拉钩钩。”
  和四虽然听不见他说什么,但是手指被一勾,人就笑了:“好呀,拉勾。”
  ……
  和四离开皇宫时,恰巧天边炸开了一道雷,将被乌云笼罩的天空炸得透亮,也将整个燕京城中的人炸得浑身一哆嗦。
  和四心有所觉地回过头去,“看”着这座庞然宫城,他叹了口气:“走吧。”
  这一走,便是。
  可不想,他刚说话这一句,人便倒栽葱一样地倒了下去……
  再醒时,已改天换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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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遇仙桥头
  宣同二年,秋,夜雨磅礴。
  夜雨下燕京安静得如同一座死城,街头巷口不论寻常百姓还是酒肆茶馆,皆是门户紧闭,只有大雨浇灌在灰瓦上的刷刷声。
  即便是燕京乃至天下最为最尊贵之地的皇城,亦是黯淡无光,几盏宫灯在风雨之中有气无力地摇曳着,宛若荒坟野地里的几点森森鬼火。
  平日里最是热闹非常的二十四监,如今连个人影都难看见,只偶尔冒出几声窸窣低语,像幽魂窃窃交谈似的。唯有二十四监里的大头,司礼监尚亮着一簇才点起的烛火。烛灯燃烧的是鱼脂膏,说是东海鱼人的膏脂,万年不灭,风雨不侵。
  鱼人谁也未曾见过,但这烛火的确是明亮非常,在狂风暴雨之中也不见摇晃半分。
  捧灯是个身着飞鱼服,面无表情的内侍,约摸三十左右的年岁。他小心翼翼地拈了琉璃灯罩护住烛火,将那耀眼的光芒笼罩得朦胧了几分,这才抬头谨慎地看看外头的走廊,转身对身后的人轻声道:“走吧,小心着点,护好主子。送到地方,会有人接应你们的。”
  逆着光的地方,几人轻声应了一声。
  那几人身着普通的短打装束,乍一看像行走江湖的手艺人,可通身抹不去的煞气,令人望而生畏。正是燕京里令人谈之色变的东厂番子,其中一人手里抱着个裹得严实的小人,看身量是个十岁不到的,脸被挡得严实,似是睡的正香。
  抱着孩子的壮汉在临走前迟疑了一分,停下脚步问道:“那余掌印,您作何打算?”
  余涟将万年灯交给了他们其中一人,抬起眼皮看了眼和被捅了个窟窿似的天,摇摇头道:“你们走吧,我自有打算。趁着今夜雨大,他们应不会逼宫破城,你们快出京去找他吧。”
  赵精忠听到他这么说,便再没旁的话,一拉蓑帽,领着几人一头扎进了茫茫大雨中。
  随着那点余光渐渐消失在了雨幕之中,余涟也不再立于廊下张望,他转身走进了司礼监里,慢慢地将尚未批红的奏折收拾整齐堆在案头。他在太师椅上坐了半晌,算算时辰,差不多赵精忠他们应该快到京门口了,便起身唤了一声。
  原本空无一人的司礼监里突然疾步走出了一个小太监,呵腰拱手行了一礼:“掌印。”
  “都准备好了么?”余涟仍是板着那张没多少表情的脸问。
  “都安排妥当了。”小太监低头答道。
  余涟微微颔首:“走吧,我们去瞧瞧那帮子蛮夷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
  与皇城遥遥相对的朱雀门,是整个燕京最为古老牢固的城门,燕京其他三门都曾在战乱中有过毁损,唯独朱雀门历经战火岿然不动。
  冰冷的雨水拍打在灰白的城砖上,戍城的将士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城头,而城墙数十里之外则是通火通明,令人不寒而栗的北蛮大营。
  从破北疆,到南下攻京,北蛮用了只一年不到的时间。
  大燕的边防对他们来说,脆弱得如同一张纸。如果只有北蛮的入侵,尚不至于兵临城下如此之快,恨就恨在外患未除,内忧纵生,里应外合之下,北蛮自是势如破竹,直奔燕京而来。
  这一幕与当年先帝被俘之日何其相似,燕京里上了岁数的百姓朝臣有何曾忘记当年蛮夷铁骑践踏而来的屈辱和恐惧。
  唯一的不同是,这一次交战双方僵持得有些持久,似是在等着某个协议的达成。
  一辆马车从泰/安门疾驰而出,直奔在空无一人的朱雀大街上,往朱雀门而去。
  京城中除了戍卫皇宫的禁军,全被调到了城防上,无一人关注到这辆风驰电掣的马车。
  眼见城门近在眼前,一匹骏马突然从雨幕中斜插而出,直接拦在了马车面前。
  拉车的马嘶数声才急急停住,车里的人未下车,马上的人也未下马,就这么淋着雨两两对峙着。
  终于,骑在马上的黑衣长刀的人开口了,他声中带笑,轻松自在地问:“这是司礼监的车驾吧?司礼监的公公,这大半夜里不在宫中待命,侍奉贵人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拉车的东方番子不动声色地摸到腰上的佩刀,却被车中的人轻咳一声制止了,车中的人不疾不徐地隔着帘幕回他道:“奉命查勘敌情而已,倒是陆指挥使此时不在萧巡殿下身边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到城门作甚?我记得锦衣卫是亲军,这时候该在宫里戍卫吧?”
  陆铮鸣笑了,可他两眼里并无笑意,人如出了一寸鞘的刀,已有寒气外露:“我道是谁,原是余掌印。余掌印可是宫里的大拿,陛下一刻都少不得您,您怎生屈尊纡贵,亲自来了?”
  余涟不慌不慢道:“眼看国破家亡即在眼前,我自要亲眼替陛下看着这些狼子野心的畜生才是。”
  陆铮鸣被骂得眉头都没皱,他两眼紧盯着马车:“哦?是吗?我看能劳得余掌印亲自出马,这车里想必是不得了的大人物。我奉命而来,勘查京中可疑人物,以防有人私通外敌,请余掌印海涵,下车一验?”
  “放肆!”拉扯的番子怒喝道。
  “罢了,”余涟没有起伏的声音响起。
  天边响起了雷声,轰轰的让人浮起很不好的联想。
  余涟披着蓑衣,搭着番子的手下了马车。
  陆铮鸣用刀鞘挑起帘子仔细看了看马车,发现车中并无他人之后,脸上既未见喜也未见怒,仿佛早有此料一般,他转过头对余涟淡淡道:“劳烦余掌印了。
  “无妨。”余涟讥诮地挑起唇角,“谁让你们锦衣卫现在是萧王殿下跟前的红人呢。”
  陆铮鸣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余涟略显耷拉的眼睛看着他:“咱家倒想知道,陆指挥使想在我车中找到谁呢?”
  陆铮鸣脸上笑意褪去几分:“余掌印何必明知故问,一年前你们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藏了起来,如今反倒问我找谁?”
  余涟哼笑了一声,反问道:“他若不走,难道留在今时今日被你和你的主子拿捏在掌中?我知道你和他曾经的情谊,或许有过或许也是真的,但这点情谊在陆指挥使您的荣华富贵面前就是过眼云烟吧。”
  陆铮鸣脸上仅存的一丝笑意也没了:“余掌印看来这次还是不会告诉我他人在何处,你执意如此倒也无妨,前半个时辰这宫里头刚走了几个人是吧,余掌印你猜我若告知萧王殿下,他能不能派人追得上呢?”
  余涟一直不起波澜的脸上终于了异色:“你……”
  “我什么?”陆铮鸣捏着刀鞘上的穗子,淡淡道,“我的主子可不是那个小皇帝,他是死是活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正好,萧巡缺一个向北蛮示好的重礼,你说小皇帝的头颅算不算是个有分量的筹码?”
  余涟深吸一口气,不怒反笑道:“他当初将陛下托付给你,你也当真对得起他。”
  陆铮鸣神色淡漠,不为所动。
  余涟闭上眼,飞快地算了算赵精忠他们的行程,这一把他是赌还是不赌,若赌输了,他们所作的一切便前功尽弃……
  不过须臾,余涟睁开了眼,平静地看向陆铮鸣:“如果我告诉你,他已经死了呢。”
  陆铮鸣:“……”
  ……
  杏花村是江南八百村中不起眼的一个小小村落,依山傍水。
  山是穷山,没金没玉;水勉强算道好水,干净清澈,就是没啥鱼虾可供村中居民打打牙祭。
  真要挑出个出彩的地方,那就是村头过河的那道桥,名为遇仙桥。
  据说在许久之前,曾经有一村民在此与初初降世的仙人,狭路相逢。
  若依着传说,杏花村本该叫遇仙村,听上去就是一仙气飘飘的世外桃源之地。
  可惜那村民不大有眼色,见仙人仪容俊美,风姿不凡,竟狗胆包天上去调戏了人家。
  仙人一怒,便将此人变作村头一株老树。
  老树是杏花树,今时今日还真就屹立在村口,百年不倒。
  至于为何叫杏花村,不叫遇仙村,说是仙人独爱杏花,便以此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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