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子安不敢告诉他,那个园子里的植物大多是妖,就算不是妖,也是已经有了灵智的花草。
这些东西根本用不着他照料,给它两铲子土,它自己就能长得很好。
不然这些露天栽种的植物,就算打理得再好,也不可能反季开花。
祁子安只能说:“确实花费了很多心思,不过都是下人在照料。”
祁温良听了,又发出第二个疑问:“既然费了这么多的心思,怎么又住得这么远?想要过去看看都不方便。”
祁子安认真想了想,总算想出了一个半真半假的说法:“我虽没有亲自照顾它们,但也希望它们长得好。植物多喜静,所以特地栽在了偏僻的地方。”
“不过我要看它们也不难,我书房在那边,一推开窗子就能看到。”
祁温良闻着祁子安身上独特的淡香,信了他这话。
以前他就问过祁子安用什么香料,祁子安却说什么也没用。
如今看来,应该是鬼兰的香淡雅且绵长。
祁子安长期呆在有鬼兰的地方,他身上的兰香也经久不散。
祁温良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子安真是有心,居然还替一些动不了的东西仔细考虑。不过要是那地方人来人往,说不定那些花花草草还真长不了现在这么好。”
祁子安看蒙混过去了,又松了口气。
自从昨天晚上不小心在祁温良面前现了真身,他就老是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妖怪的身份被发现了。
听祁温良一句接一句地发问,他觉得不行。
最好的防御就是发动攻击!
祁子安决定主动发问:“皇兄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这都傍晚了居然还特地跑一趟。”
祁温良笑着点点头,“确实有事。”
“这两天这个案子已经决定结案了,可你我都知道凶手并没有被抓到。”
祁子安有些不解,就又听祁温良说:“哎,我大概就是见不得世上有冤案,所以打算接着追查下去。”
这话里带着若有若无的讽刺,也不知祁子安听没听出来。
“查案的事最耽搁不得,我打算这两天就离京,所以提前告诉你一声。”
“还有就是想拜托你,找个时间去和父皇说一说,让他给大哥在宫外建个府。他毕竟是父皇的长子,还在内宫里呆着有些不好看。”
后者没什么问题,祁子安一口答应下来。
但听说祁温良要走,他好奇地问:“查案为何要离京?”
“有些线索指向龙溪,我打算去那里查查。”祁温良回道。
龙溪?祁子安炸了。
他刚刚才得知那里已经成了凿齿的老巢,现在祁温良就要去闯!
那不是送命吗?
龙潭虎穴都没那里危险!
新生的凿齿正缺身体呢!
他知道祁温良的决定很难变被改变,只能提议道:“那让我也跟着吧。我对这个案子也很感兴趣。”
然后他就被祁温良拒绝了。
祁子安知道这个地方危险,难道祁温良又不知道吗?
他自己想去赌一只白狐的现身,可他不愿拿祁子安的命一起当赌注。
所以他拒绝。
况且,祁子安不是怕妖怪吗?
别到时候人没受伤,吓出病来了。
虽然他时不时地防着祁子安,但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兄弟,感情还是有的。
他可不希望自己弟弟最后丢了命或被吓成傻子。
所以这一次,不管祁子安怎么软磨硬泡他都没有答应。
祁温良想:崽啊!这都是为了你好,我是不会心软的!
祁子安想:皇兄的态度怎么变得这么坚决?是不是我又暴露了?
两人各有所思地辩驳了一番,然后在对方真生气之前打住了这个话题,当然,祁温良还是没有答应。
祁子安表面不再反抗,但心里暗搓搓地想:呵,不答应就不答应。你不让我跟着,我还不能悄悄的跟着吗?
过了两天,祁温良一切收拾妥当,离开了京城。
他打算置之死地而后生,压根就没带自己的人。
马车一摇一摇地进了山,京城越来越远,危险越来越近。
终于,在临近龙溪的时候,该来的还是来了。
一小波村民像是发了疯,突然向车队进攻,他们拿的不过是锄头镰刀,身形却犹如鬼魅。
太快了!
不似常人。
祁温良在马车里抖了抖,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
预料之中的东西已经来了一种,那剩下的那一个会不会来呢?
马车周围的那一队护卫像是请来的龙套,见来者不善,只假意抵挡了一下。
见抵挡不住,就做鸟兽散,一溜烟儿全跑了。
将马车和祁温良都撂在了这里。
祁温良坐在马车里,心情忐忑。
用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他现在就像坐在轿子里待嫁的新娘。
一阵狂风掀起车帘,面前多了一个雪白的身影。
一缕幽香也悄然而至。
第22章 22.遇险
白狐一出现,祁温良就迫不及待地撩开了帘子。
然后就看见了他心心念念的白狐。
和他期待的一样。
雪白且毛茸茸的!
他此去龙溪,走的自然是官道。
但是此刻,官道显得如此狭小。
小得连一只狐狸也塞不下。
官道两侧都是高大的树,到了秋天,落光了叶子,可丑了!
横生的枝丫不规矩地伸到了路上。
平常人通过时,树枝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困扰。
但狐狸身形高大,就总是被这些枝丫戳到。
落下的枯叶积在路上,逐渐腐烂,白狐的爪子踩在上面,就染上了污渍。
还有一些叶子特别死皮赖脸,趁白狐腾挪跳跃时随风飘起,然后就扒在了白狐雪白的皮毛之上。
一时间,他看起来有些狼狈。
祁子安本想几脚将这些烦人的东西踩死,没想到这地方狭窄,他根本施展不开。
附在人身上的凿齿也利用地形优势,左闪右避。
它们吸取了皇辞的教训,刻意躲着祁子安,只冲着祁温良去。
见祁温良撩开了帘子,它们更是犹如见了蜂蜜的蚂蚁,直直地朝他冲了过去。
祁温良还在心疼白狐,担心他被路旁的树枝戳痛了,就见眼前多出了一把镰刀。
他立刻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三两步跳下了马车,躲开镰刀的同时也还了对方一匕首。
那只凿齿的肩膀被划破,留下一条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立刻涌了出来,但是它仿佛没有痛觉,依旧执着地攻向祁温良。
祁温良反身又是一挡。
他幼时就开始习武,从未荒废,虽然一直都用不着对谁出手,但论打斗的本事,他也不弱。
这些附在村民身上的凿齿,或许是因为新生还没找到合适的身体,所以实力远远不如皇辞。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一个灵活。
反正也不是它们自己的身体,扭起来也不怕肌肉拉伤,所以它们总是能以刁钻的角度躲避和进攻。
“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祁温良轻轻啧了一声,“真烦!”
这些凿齿的实力远不如皇辞,但胜在数量多,又不怕受伤。
它们只躲开容易致死的重击,不知伤痛地进攻着。
祁温良武艺学得精,勉强够自保,但长此以往,一定会受伤。
他见几只胆大包天的凿齿还想去砍白狐的脚,越发心浮气躁,一不小心,后背就被划了一道。
血一点点浸染白色的衣衫,倒是显得穿在白衣里的金线更加鲜亮。
这血像是流到了祁子安眼睛里。
他顾不得道路两旁的树了,只红着眼睛狠狠一甩身子,直接将挡着他的几棵树撞断,然后踩死了想要想要砍他脚的凿齿。
这一举动虽然看似对他有利,但祁温良看出来,它也变急躁了。
再这样下去对谁都不好。
祁温良忍着痛,一边躲闪一边朝白狐靠。
一人一狐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祁子安微微矮下身子,祁温良也借一根树枝跳到他背上。
他瞬间就被松软的毛包裹了。
这毛比他想象的还要长些,将他的视线全挡住了,所以他没看见周围寒霜骤起,凿齿们的脚和路面都被冻住,并牢牢地锁在一起。
原来祁子安还留着这样的群杀技能,刚刚只是怕冻坏了祁温良,不敢用。
祁温良被他裹在毛里,享受这他的体温,脸贴着松松软软的毛毛,根本舍不得抬起头来。
他下意识地蹭了蹭,没感受到周围的温度变化,以为凿齿们还活蹦乱跳地,所以小声催促道:“快走叭。”
这话就像是按在祁子安身上的、被拧动的发条,祁子安听过之后一跃就上了天。
嗯,一只狐狸,没翅膀,但是上天了。
虽然上一次他也是消失在天际,但这一次,他直接带着祁温良到了万里高空。
祁温良惊讶得不得了,张张嘴想要叫出来。
他很小的时候,曾希望变作天上的鸟。
再高的宫墙也关不住,有一片属于自己的自由的天空。
后来他长大了,知道了人不可能变成鸟,知道了人不可能飞上天,知道了他永远翻不出宫墙,挣不脱自己的枷锁。
人长大了,就不再做梦;童心死了,就开始脚踏实地地走一条通向王位的路。
但是现在,他居然飞起来了。
身在万里高空,比任何飞鸟更高,还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大狐狸。
他突然想到,自己抱着的是妖啊!
就是小时候最喜欢看的故事书里的妖啊!
而且还是一只毛茸茸的妖!
他小时候养过小动物,特别喜欢毛茸茸,可是总有人看他和他的小伙伴不顺眼,所以它们都死了。
他记得四五岁大的时候,还在宫里捡到过一只奶狐狸。
可母后说宫里没人养狐狸,说他是太想养小动物想得疯魔了,便罚他一个月不许出门。
一个月后,世上再没有什么悄悄找他玩的狐狸。
他养的小猫小狗小狐狸,全都没有了。
到了冬天,他喜欢的小鸟也飞走了。
他爱看的故事书也被没收了。
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了,人就长大了。
可是这一瞬间,他又什么都有了。
他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大狐狸,实现了曾经不切实际的幻想,还见到了故事书里才有妖怪。
他藏在微笑面具下的那颗冰冷的心,好像在狐狸毛的包裹下变得有了些温度。
实在是太舒适了,他趴在狐狸背上,逐渐变得昏昏沉沉。
祁子安发现他睡过去了,便飞到了龙溪的山顶。
他变回人形,用法术让祁温良睡得更沉,给他处理了伤口,然后将他放进了庙里。
这庙早就荒废了,但里面仍旧纤尘不染,祁子安关好门,这才循着妖气往凿齿的老巢去。
总得让那些东西付出点代价吧!
第23章 23.龙溪
皇辞是个杀人惯犯。
但现在他威风不起来。
因为他现在和母鸡没什么差别。
一颗、两颗、三颗……九七、九八、九九。
差了两颗!
他旁边有只呆头呆脑的东西朝他“嘶嘶”地叫了两声,转换成人类的语言,大概就是“哥你数啥呢?”
皇辞默默翻了白眼。
他现在换上了新脑袋,比之前更聪明了。
可他变聪明了,就觉得自己的同族格外傻气,连这“嘶嘶”的两声都透露着蠢。
可自家弟弟不能嫌弃,他只能解释道:“我在数你还有多少个弟妹没出生。”
说是弟妹,也不算是亲的。
先醒的是大哥!
这是凿齿一族的规矩。
相传,因为凿齿太过蠢笨,认不清自己的蛋,刚破壳的凿齿也分不清自己爹娘,所以所有的凿齿都会把蛋生在一起。
等蛋破壳了,也不分孩子是谁家的,大家一起养着。
所以只要是同一窝蛋里破壳出来的,就是一家人,最先出来的那个就是大哥。
按理说,一窝蛋总得有一个家长守着。
家长要负责孩子的吃负责孩子的穿,还得负责给他换个聪明点的脑瓜。
但这次情况特殊,这窝蛋没有家长,家长早就死了。
皇辞第一个醒,迷迷糊糊出了山洞,遇见了人。
他的原形就像长了手脚的黑蛇,当场就把人给丑哭了。
在哭声的刺激下,他凭着本能完成了第一次附身。
那小女孩还没明白是什么回事,就看见母亲死在了父亲的刀子下。
她停止了哭泣,很想问父亲,那刀子不是用来防山间的野兽的吗?
但是还没问出口,她就永远地闭上了嘴。
皇辞是妖,他对人类的痛苦并没有同理心,所以,他也不觉得自己犯下了恶行。
有了一颗稍微聪明点的脑瓜之后,他看懂了家长留下的字条,也明白了自己的身份。
作为大哥,他化身母鸡,开始勤勤恳恳地守蛋。
可守了个把月也没见谁破壳,他一气之下干脆去了京城。
因为他不满足于自己脑袋上那颗山野村夫的头,想去换一个更好用的。
其实每窝蛋的孵化时间都是差不多的,就他比较特别,早了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