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盈低着头没说话,祁温良又提起一件往事。
“大哥还记得那次吗?就是我们在柔妃娘娘宫里用膳,结果我中毒了的那次。后来我再也不去杪春宫了,也再也不同大哥一起用膳了。”
祁盈当然记得。
从前,他们感情还要更好些,祁温良常去杪春宫,也经常在那里用膳。
柔妃很照顾祁温良,皇后对她也很放心。
可是有一次,祁温良却在那里中了毒,年幼的他差点丢了命。
之后皇后不让他去杪春宫了,祁温良自己也不去了。
祁盈知道,祁温良和皇后必定是怀疑他们母子下毒才不去了的,毕竟祁温良中毒了,同桌用膳的他和柔妃却没事。
所以他也不再留祁温良用膳。他没办法强求。
一方面,他解释不清,另一方面,他不敢保证再留祁温良用饭,饭里不会被有心人做手脚。
可是如今祁温良旧事重提,祁盈怕祁温良是又怀疑起了当时的事,赶忙解释:“你信我,我和母妃真的没有,虽然我现在同你争,但我那时真的没想法。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害你!”
祁温良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别激动,“我没怀疑过你,从来没有。我今天提这个,是说另外的事。”
“大哥可能不知道,我曾经很羡慕你。”祁温良说了一句从来没说过的话。
他今年二十有一,平生却从没将羡慕二字说出口过。
但这一次他说了。
他说:“我曾经很羡慕你,羡慕你有一个性格那样好从来不争不抢的母亲。我曾经很喜欢杪春宫,喜欢那里轻松的氛围,所以我常去。”
“小时候我时常想,为何母后不能像柔妃娘娘一样不争不抢呢?要是她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求,或许父皇就不会那么针对我了吧。”
“我也时常想,为什么母后总是要我做这做那,为什么母后不能像柔妃娘娘一样温柔,为什么她很少问候我,很少用关切的眼神看我。我甚至怀疑他和父皇一样不喜欢我。”
“我喜欢杪春宫,我觉得我在那里就能和大哥一样不起眼,也能活得更轻松一点。”
“但是我错了。我中毒之后不再去杪春宫,不是因为我怀疑大哥,而是我明白,那里不是我的避难所,我也不能那样逃避现实。”
祁温良告诉祁盈,那时他就知道了,皇宫从来不是什么温情的地方。
就算是与世无争谁也不得罪的柔妃,不也被人在宫里安插了奸细吗?要真是因为他们的与世无争就从来没人想害他们,那何必安插什么奸细呢?
那一天的饭菜能被下毒,那每一天的饭菜都能被下毒。
一时不除掉祁盈母子,或许只是还不想惹祸上身。
可是谁能保证他们母子没有碍人眼的时候呢?
这种生死都被别人捏在别人手里的感觉,真是太不好了。
“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避让和柔弱都没有用。”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争斗,尤其是皇城里,不能自保是没有办法活下去的。”
“即使表现得非常无害,即使不对任何人构成威胁,都一定会有人产生杀意。”
“不争不抢,不是皇城的生存法则。”
祁盈愣住了,他不知道当初的事有这般隐情。
他问:“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大哥,怎么还是这么天真?”祁温良摇摇头,像看小孩子一样看祁温良,“我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父皇会为我们做主吗?他甚至会包庇那个想杀我的人。”
“一但事情闹大了,幕后黑手感到威胁或被激怒,他可能会赌一把,赶在被发现前下毒。那你们母子就危险了。”
“因为不知道下毒的人是谁,我不能保证在他对你们母子下手之前抓到他,所以我只能假装真的怀疑你,让幕后黑手满意。之后我和母后悄悄抓到了人处理了,又加强了对杪春宫宫人的审查。”
祁温良无奈地说:“大哥,那个时候我就明白的道理,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身在权利的中心,谁也不能信任。”
“大哥,就算是你我之间,也没有真正的信任可言。”
祁温良看向祁盈的目光变得无比温和,声音也相当轻柔,他好像在说什么哄孩子的甜言蜜语,但他的话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如今发生的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包括大哥所做的一切。”
他端起茶杯浅浅地嘬了一口,“大哥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希望大哥做的,大哥也不过是我棋盘上的一棵棋子而已。”
祁盈突然有些不寒而栗。
“不可能的,你开玩笑的对吧,你总是对我很好,你……”
“我对大哥,是还算不错吧。也确是有那么两分真心。”祁温良举例说道,“比如我让大哥入朝堂,是希望大哥能活在更广阔的天空,我希望大哥不那么自卑,能得到锻炼,能变得情绪稳定。”
“我希望大哥能活得更快乐,也能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
祁盈面露欣喜,正想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祁温良却说出了相当残忍的话。
祁温良说:“可是让大哥入朝,本身就是一个阴谋。”
“大哥想想,你入朝后快乐吗?不快乐,那就说明我害了你。这是多么浅显的道理。”
“要骗人,总得掺杂那么两分真心。”
“大哥,我骗你害你的地方,还多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殿下还是很好哒,他确实骗了祁盈,也坑了还几次。
但他对祁盈的真心,比他说得要多。
感觉这章的太子殿下好反派。
~
说到反派,又想起个事。
电视剧里,反派站在路边,一辆公交开过,反派的身影就消失了。
本来挺好的。
结果弹幕发:反派他为了装逼,跟在公交旁狂奔。
啊啊啊啊啊!有画面了啊艹!
要我以后怎么直视反派消失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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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122.棋子
祁盈根本不信祁温良的话,他印象中的祁温良是那么好!
他磕磕巴巴地说:“怎么会呢?你不是也说了吗?让我入朝是为我好。”
他努力替祁温良辩解道:“我入朝后确实是不开心,但是我不开心是因为我办不好事,是因为我懒,是因为我……总之,都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
“虽然我不开心,但你的出发点时好的,你只是没考虑那么多而已。”
“是我不好,不是你不好。”祁盈喃喃道。
不知是在对对祁温良说,还是说给自己听。
“是因为你觉得害了我,才故意说狠话的对吧,你只是自责而已,对吧?”祁盈说:“你不要自责。”
祁温良将充满怜爱的目光投向祁温良,“大哥真傻,傻得可爱,我都不忍心了。”
“可是大哥,你说话都不顺畅了,你看,你连自己都骗不了。”
“你知道的,我要是真为你好,我会把所有情况都考虑到。”
是的,事实正是如此。
祁盈知道,祁温良心有七窍,只要他愿意,他能考虑得更周全。
祁温良残忍地说:“我明知你入朝会不快乐,我却还是让你入朝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就是想要看你出丑!”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控制不好自己,我知道你喜怒无常,只要你出现在大家面前,大家就会不喜欢你,就会对你失望。”
“对别人来说,早一步入朝堂就会早一步取得先机,但你不一样,对你来说,早一步入朝堂,就会早一步让人对你失去耐心。”
“说起来,还是你不好。”祁温良第一次说祁盈不好,“你看我都提醒你多少次了,叫你控制好自己,但你控制了吗?你要是能控制好,那就是我失算,我认栽。但你不行,你和我想象中一样不行。”
祁盈狠狠地攥紧拳头,简直要将手心掐出血来。
他不敢相信,一直以来对他那么好的祁温良能说出这话。
他不敢相信,唯一一个一直守护他的祁温良,会伤害他。
祁温良添油加醋道:“我要是真为你好,我就会像多年前一样,什么都不告诉你。我会默默处理好一切事务,我会让你过得简单又快乐。”
“只要我想,我就能让你保持单纯和天真,而不是让你卷进权利的旋涡。我那么小就能做到的事,你觉得我现在做不到?”
祁盈颓丧地催下了头。
他没办法骗自己了。
他知道,只要祁温良想,祁温良就做得到。
“那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他可怜兮兮地说道。
其实他并没有装可怜,只是祁温良听了不忍,便觉得他可怜兮兮的需要安慰。
但祁温良还是硬下心肠说道:“能为什么呢?还是那句话,都是因为你太弱了。”
“你的内心太不强大,以至于很容易被人打破心防。我全心全意对你,你就能保证不背叛我了吗?”
祁盈张了张嘴没说话。
祁温良代替他回答了:“不!你不能。”
“我不知道父皇会怎么劝说你,也不知道你会用什么理由劝说你自己,我只知道,你一定会被说服。面对皇位,你会心动,一定会。”
“因为你就是这么脆弱,也因为你对父皇始终抱有期待。其实父皇对你……罢了,这个不说。”
“总之,我可以确定你最后一定会卷入这场争斗。”
祁温良说话声依旧轻柔,一点没惊动旁边的管家和那位老臣。
他平静地温声说道:“如果我不插手,父皇就会一边给你洗脑一边将你藏好。等到万事俱备,等到他将一切安排好,等到他命悬一线即将归西,你就会作为他钦定的继承人被推出来。”
“那时候大家都不了解你,应该会有很多人站到你那边吧。虽然那样的情况我未必处理不了,但我明明已经猜到了结果,何必要再对你掏心掏肺让你从我背后刺一刀呢?”
“我是一个无情的人,你知道的,比起情分,我更喜欢讲利益。”
“比起被人伤害,我更愿意伤害别人。”
“所以,大哥,对不起了。”
祁盈用满是悲伤的眼睛看祁温良,他说不出话,也没办法反驳祁温良。
他知道,祁温良说的都是真的。
他会因为皇帝小小的举动而感动。
而皇帝,在祁温良及冠之后就开始对他洗脑。
皇帝不止一次对他说,说他才是最受宠的皇子,皇帝说他一定会继承大统,而他不希望皇帝失望。
其实他早就动摇了。
动摇了,什么时候同意,只是时机问题。
一个合适又能欺骗自己的借口,并不难找。
比如,保护祁温良。
祁温良说得真是没错啊!
不管在谁哪里,他这样弱小的人都是棋子。
就算他继承大统又什么样,他还是棋子。
棋子罢了。
可他还是有那么一丢丢不甘心。
他追问:“你还做过什么伤害我的事?一件一件,全说出来!”
他希望祁温良说不出其他的例子来。
但是他又错了。
祁温良举例道:“大哥啊!你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你要听,我说与你听,让你听个够。”
“我随便挑一件吧。”祁温良说,“你还记得你从皇城调出来的那三十多万兵吗?”
记得,祁盈当然记得。
为了调兵,祁盈第一次忤逆了皇帝的旨意,他趁着皇帝昏迷不醒的时候,力排众议调出了皇帝绝对不会同意外调的兵。
这难道也是计吗?
祁温良似乎能听见他心中所想,“是的,这也是计。”
“当然,调兵离京不是计,这批人留在京城无用,派去边关却有大用。这一点上,我没骗你,我让调兵不是出于私心。”
“但是,让你调兵,是计。”
祁盈有些不懂。
他曾认真想过,他也认定调兵是他该做的,调兵解了边关的危机,他觉得他终于做了一件正确的事。
这怎么会是计呢?
他疑惑地看向祁温良。
祁温良看他情绪还算稳定,便故意看了一眼管家那边,确定他这一眼引起了管家的注意之后,他说:“父皇昏迷,我可以钻其他空子让其他人调兵,这件事谁都能做,就你不合适。”
“你想想,你是父皇的人,你是因为听父皇的话才被选中的。父皇赐给你的人、那些帮助你的人,都是以父皇为中心的。一但你趁着父皇昏迷做出忤逆父皇的事,他们会怎么想,他们还愿意听命于你吗?”
“就算他们听命于你,他们会忠心于你吗?你依附父皇,却第一个做出背叛父皇的事;他们因父皇依附你,见到你带头背叛父皇后,你说,他们会不会暗暗背叛你?”
“表面上或许还看不出来,但背地里,他们会怎么想呢?”
说罢,他又瞄了一眼不远处的管家,“况且我说过了,你脾气不好易和人起冲突,让你做一件父皇不允许的事,一定会有很多人阻拦你吧。有人阻拦你,你一定又会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