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顺着老臣的话出言嘲讽,就差直接指责嬴政过家家了,这让之前的那位大臣皱了皱眉。
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吕不韦挑了挑眉,第一只出头鸟出现了。
秦庄王倒是没什么反应,依然是平平的语调,听不出喜与怒:“政儿,你给大家伙讲讲。”
“诺。”
嬴政看来一眼出言反驳的人,压下心中的不喜,开始淡淡讲解曲辕犁的用法。
“此物因辕曲且用作耕地而得名,称曲辕犁,此物需套挂于牛肩,由牛在前拖动此物,人在其后扶犁,底下的犁铲便会顺力翻地,如此便是妇女亦可犁地,秦国可用之人大大增益。”
“荒唐!”另外一人大声斥责,“牛怎能用于耕种?”
古时的牛,主要用来作运输以及祭祀、食用,《三国志.魏书.武帝纪》首次提到曹操破袁绍之后:“授土田,官给耕牛,置学师以教之。”汉代的砖画也画到了牛耕作的场景,但对于现在的人来说,牛用作耕地算是异想天开了。
“此言差矣,牛向来性情温顺,烈马尚能驯服用于交战,焉知牛不可用作耕地?”
一时之间大殿内吵作一团,为国的、为民的、为己的、为利的……有人同意,认为尚可一试,有人反对,说这就是浪费精力,吵吵嚷嚷间竟分不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嬴政容不得置疑,忍无可忍,出言反驳:“只需用绳穿过牛鼻,兼之以棍控向便可。”
墨斗为了确保秦国人能理解曲辕犁的作用,自然是把曲辕犁的用法都一股脑地告诉了嬴政,其中也包括了怎么驱使牛。
但反对的人又怎会把年幼的嬴政放在眼里,直接出口训斥:“无知小儿住口,汝知多少事便妄谈国事,国之大事岂容汝置喙?”
“汝再说一遍,”嬴政猛然转身看着这个倚老卖老的人,低沉着声音,“孤是什么人?”
刚刚叫嚣的人瞬间哑了声音,冷汗刷的一下顺着背留下来了,刚刚他怎么就在大堂里当着秦王的面骂太子是无知小儿了?
“够了!”秦庄王冷声呵斥,“一个个成何体统!”
阶下人人纷纷跪下身,嬴政暗自呼出一口气,也跪下身。
“大王息怒。”
秦庄王阴沉着脸,也不说话,大厅终于安静了下来,无人再说话。
吕不韦是唯一一个安坐于位上没有跪下的人,他看着时机差不多时,拱手道:“臣认为,此物是否有用只需试一试便可,何必于朝堂之上吵来吵去?若是有用,有此太子是秦国之幸,推行下去便是,若是无用,太子尊父爱民之心亦可鉴,大王有何可怒?”
“吕君说的是,”秦庄王点头,“太子一心向秦,寡人心慰之,政儿,你做得很好。”
嬴政得到秦庄王的赞赏也不自得,叩首,起身,稳声道:“儿臣不敢。”
这番仪态让不少人心中点头赞许,秦庄王也点点头,这是他的儿子,应当有此姿态。
不过现在不是表扬儿子的时候,秦庄王收起自己心中小得意,冷下声音。
“太子为国为民,尽心尽力,但有你们中有些人却干尽了损国之事!”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可不是一般的大,这要是严重一点可是可以算作叛国的,大臣们战战兢兢地继续俯在地上。
“臣不敢。”
“不敢?”秦庄王将案桌上的竹简扔了下去,竹片散落一地,“看看上面的名字,全是被安置在太子身边的探子,太子劳心于国事,却有人将此事泄漏于宫墙之外,任凭百姓妄议太子,煽动民心!”
吕不韦站起身道:“此事干系重大,必须找到这些探子身后的谋主。”
秦庄王俯视趴在地上的众人,冷声道:“寡人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中间谁窥探了太子,自己站出来。”
有些人抗不住压力,哆嗦着身体往前爬了两步,立马就被阶旁武士抓起来跪在一边,但还是有些人不死心,垂死挣扎。
“其中必定混有敌国派来的探子,大王不可中调拨离间之计啊!”
“住嘴!难道你们是觉得寡人没证据吗?”
秦庄王又将一卷竹简扔了下去,没人敢上前看一个字,但刚刚还在辩解的人却哑了声,冷汗直冒,一抬头就看见了秦庄王冷视他的眼神,一时之间瘫倒在地上不能再多说一个字。
“都给寡人拖下去。”
名单上的人都被一一抓起,等待着新君的处决。
秦庄王看着差不多了,开口淡淡问到:“政儿认为该如何处置?”
嬴政心中的恶气已经随着这些人的哀嚎消散,此时秦庄王突然将决策权交给了他,一时之间有些踌躇。
“儿臣认为应当革职。”
还是太嫩了啊,做事怎可虎头蛇尾?秦庄王摇了摇了头,嬴政看到秦庄王眼里的失望,暗自握起拳。
“吕君认为该当如何?”
吕不韦眯起眼:“食秦禄却损秦利,该当流放,而执迷不悟者当诛。”
秦庄王点点头:“便按吕君所言。”
然后便直接罢朝,不给任何人一丝机会,只留下底下人一片的哀求与茫然的嬴政。
挥手让仆从退下一大片,嬴政想要自己安静地逛一逛。
是我太心软了吗?
嬴政咬牙自问,但没人可以回答他的问题。
恍惚之间,嬴政走到了一座工坊,上面的门匾写着不知所云的两个字:百度。
嬴政皱眉,喃喃自语:“百度?”
前方传来墨斗的声音:“正是百度,公子若有疑虑之事,到此百度一下,便可知了。”
嬴政抬头,看见出门相迎脸上带笑的墨斗,一如当初在赵国之时。
第 18 章
对于曲辕犁墨斗还是很有信心的,如果连这个都用不上的话,他也不知道能在这个时代做的什么了。
所以他就很放心地开始倒腾这个属于自己的工坊了,不过时间短暂,只够他挂个牌匾。
可能是墨斗在这个时代憋坏了,也有可能是他本身就有恶趣味,墨斗就给这个工坊取了个百度的名字,以怀念他离开的那个时空。
之后他便安安心心地等嬴政了,远远的看见人来了,墨斗就高高兴兴地迎了上去,结果出乎意料的是,他等到的不是一个意气风发而是愁眉苦脸的嬴政。
墨斗心里开始打鼓,但还是保持微笑,将嬴政迎了进去。
“公子这是怎么了,难道秦公不喜曲辕犁?”
“非也,只要试耕一番,验明此物确实有用,秦国便可推行。”
墨斗松下一口气,这样就好:“既然如此,公子又所愁何事?”
“无事,”嬴政调开话题,“父王即日将赐姓于你。”
听到这话,墨斗有点纠结,这秦庄王干嘛给他赐姓,他要赐什么姓啊……等等,嬴政这是在转移话题?虽然嬴政不像无事的样子,但墨斗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顺着嬴政问下去,而且他确实还是有点好奇。
“大王这是要赐何姓于斗?”
“墨。”
墨?这会引起误会的!不对,秦庄王这就是要引起误会……
墨斗的眉毛团成了一团,先不说冒名顶替本身就不对,更不要说自己就是不要脸认了,他的所作所为也是完全与墨家的观点背道而驰,墨家人迟早要找上门来。
嬴政在一旁看墨斗不对劲,沉声问:“斗这是不愿?若是不愿,或许政还可劝服父王一二。”
说完嬴政脸色变了一变,自己……这是又心软了?
墨斗一直在想秦庄王的意思,没看到嬴政的样子,不过他依然谢绝了嬴政的好意:“多谢公子,但不必了,斗甚是喜欢此姓。”
喜欢是真喜欢,要不然他也不会偷偷摸摸叫自己墨斗,况且自己根基尚浅,根本就没有拒绝君王的权利,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然后抬头,看见了脸色奇差的的嬴政。
什么他答应了嬴政反而不高兴???
墨斗脑子瞬间想到了各种理由,然后找到了最靠谱的理由——嬴政是不满意自己离开他的控制了?
如果从历史上的秦始皇的角度看,是非常有可能的。
那这就有点棘手了。
原来墨斗一直是充当伴读的角色,嬴政当然是想墨斗回到他身边,但墨斗可不愿意,相比于王宫里,自然还是自己造东西来得自由。
他连后路都想好了,秦国在试验过曲辕犁后,肯定要大型推广,他只要在这段时间里按照流水线工程制造出大量的曲辕犁,肯定能够获得足够的赏赐,还能给秦国留下一定的印象,以后进献东西也方便。
但现在这个场景……墨斗还是放弃了原来的决定。
罢了,不自由就不自由算了,一直看着也好,省的嬴政长歪,至于其他东西,就抽时间做吧,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还是有点,况且这里是古代,生活节奏也慢得很。
完全不知道是自己自恋的墨斗在心里唉声叹气了一百遍,但面上不显。
“公子,”墨斗开口,嬴政有些措手不及地撞上墨斗乌黑的眼睛,“斗在这里,一直都在,公子所忧之事,斗一定助公子一臂之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嬴政有些好笑,你知道些什么,我心软你能帮的上什么忙?但莫名地,嬴政从到秦国以来一直紧绷的的心却放松下来,他不是一个人。
看到嬴政不自觉扬起的微笑,墨斗松下一口气,果然是触犯到嬴政的掌控权了,幸好自己机智……
另一边,吕不韦下朝正要回到自己的宅子,旁边的内侍却一路小跑上来。
“吕相国,赵妃召见。”
吕不韦晃神,赵妃?那应该是赵姬吗,也是,他都是相国了,赵姬当然也就成了赵妃,那真的是好久不见,久到物是人非了啊。
为了避嫌,哪怕是赵姬回到了秦国,他们也依然没见过一次,现在他和秦王君臣一心,也不怕秦王心忧不满,这次的时机选得倒好。
既然如此,那就见一面吧。
吕不韦的心一动,吩咐道:“带路。”
“诺。”
穿过各式各样的宫殿,吕不韦很快就道了赵姬的寝宫。
“不为拜见赵妃。”
帷帘后的人影影绰绰,依稀可见曼妙的身姿。
“吕君何必如此客气?”
听到赵姬免礼的话,吕不韦反而眉头一跳,吕君?赵姬这称呼是何意……
君王叫臣子‘君’是亲近之意,女子要是用了此称呼,那就是叫自己丈夫。
感觉事情不妙,吕不韦本能想要离开:“不知赵妃叫不为来可是何事?不为杂事缠身,若是无事,不为便先告退了。”
赵姬听到此言,轻笑一声:“怎么不过十年,吕君就越发地与我生疏起来?”
吕不韦瞳孔一缩,十年,这可不是他来秦国的时日,而是……他将赵姬献给秦庄王的日期!
看到吕不韦僵硬的身体,赵姬越发地畅快起来,忍了这么多年,她与他的身位地位终于换了个位,吕不韦,你也有今天,怎么,你这便怕了?
赵姬畅快之余,竟之间拉开帘子走了出来,吕不韦急忙低头,余光看见周围一个个跟木头庄子似的仆从愈发惊心,他着实小看了这赵姬。
“时隔多年,吕君竟不愿抬头看我一眼……吕君这是在嫌弃我了,嫌弃我……委身于大王?”
吕不韦连退几步:“不为不敢,还望赵妃慎言。”
“哦?慎言……”
赵姬一步一步逼近吕不韦,原本她只是想要看这个当年决定她去留的男人对她俯首称臣,她是秦国的妃子,还有儿子,自然是要好好过下去,不必再抓过去之事不放。
但当她看到这个避之不及的男人,心中突然燃起一股愤怨之情。
怎么,你当年不是还对我不舍吗?怎么现在却待我似蛇蝎虫蚁,吕不韦,你好狠的心,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到何步!
赵姬嘴角含笑,凑到吕不韦的耳边:“吕君则能忘了妾身呢?妾身可是一直不忘吕君呢……还是说吕君是怕了大王?”
这个属于秦王的女人此刻正在用轻柔的身体触碰着他,用幽兰的香味刺激着他,用魅惑的声音引诱着他,这是全天下最贵重的女人,却对着他自称为妾。
吕不韦的气息加重,直到赵姬最后的一句的挑拨,吕不韦的眼睛立刻变红。
他抓住赵姬的腰,恶狠狠地说:“那赢异人不过靠我上位,我怎会怕他!”
赵姬歪头,嘴唇蹭着吕不韦的下巴张张合合:“是吗?妾身不信。”
“那便那你看看!”
难以控制的感情吞噬着理性,逐渐膨胀的欲望引导着错误的方向,在肉。身的翻滚间定下了历史的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