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墨斗的引导下,阿土已经在开始尝试这项工作了,但是进度实在太慢,毕竟发酵是门技术活,里面涉及到时间,地点,温度,水量甚至是发酵的形状,阿土连时间都没探索完,更加不要说其他的各项条件。
而实验数据伪造到这里也陷入了僵局,无中生有这种事情难度系数太高,墨斗又不是农林大学毕业的,不可能预料到植株对不同肥料的反应……
于是,墨斗借鉴了某位数学伟人的做法,他在一大沓纸中抽出一张来,以及其遗憾的口吻写道:“然纸数不足,剩下之数无法一一列明,故吾唯直言结果……”
然后,从‘发酵需一月有余’到‘待肥腐熟后,需堆肥压紧,以利于保肥’,墨斗将所有的发酵条件都挤到了小小的一张白纸之上,真的给人营造出了一种他还真没多余的纸好写数据的感觉……
墨斗简直就想给机智的自己点个赞!
他还在最后鼓励人们可以试试重现整个实验过程(重现个毛啊!),简直不要脸至极……
埋头整理了一天的墨斗兴致冲冲,他连忙出门打算去阿土那里先发酵个一堆土来试试水,迎面撞上了正欲进门的伞。
墨斗被伞给撞地往后退了三步,他捂住发酸的鼻子问:“怎么这么急,伞可是有何急事?”
平时小心翼翼的伞的此刻一点都没有撞到了墨斗的恐慌感,他的眼睛都在发亮:“师傅,我造出来了,琉璃终于没气泡了!”
!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跟墨斗的投机取巧不同,伞几乎是承包了秦国所有的玻璃产业可是真的是靠着失败和经验一步步研发出来的。
不止如此,伞要比墨斗想象的要优秀地多,他掏出好几块颜色不同的玻璃,一脸兴奋甚至可以说是痴迷道:“我还发现,加进去不同的东西,或是用不同的压力,琉璃会有不同的颜色,师傅这可真是太神奇了。”
墨斗接过伞手里的玻璃,比伞还要激动,相比于伞造出的玻璃,他更加惊喜的是伞对化学产生的兴趣,墨斗想了想,决定先去发酵个肥料,然后再回来和伞彻夜长谈此事,至于嬴政?哪儿凉快哪儿呆着!
“伞,你先在此等候,我马上回来与你商谈此事。”
伞乖巧地点点头,耐心地等待墨斗的回来,他看得出,师傅也对此事兴奋地很。
然而,两个时辰都过去了,墨斗依然还没回来,直到夜禁之后,忙碌了一天的嬴政出现,房间内依然只有等待墨斗回来的伞一人。
嬴政扫视了一圈,将目光凝聚到伞的身上,他一字一句地问到:“墨斗呢?”
伞苍白着脸摇头:“不知道,两个时辰前出去的,到现在还没回来。”
嬴政盯着伞,在确认对方并没有撒谎之后,他猛然起身推门出去,断声下令到:“给寡人搜人!”
一夜之后,嬴政到最后都没有得到他要找的人,甚至失踪的名单上添加了十几位人员,他们无一例外,都不是秦国人,而且一大部分皆是赵人。
……
赵国,宜安。
远处的京观堆的时日已经许久了,久到哪怕是在寒冷的冬天,他们的头颅也开始腐烂,尸臭味顺着西北风呼呼地往赵兵的口鼻里灌,士兵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是愤怒还是悲哀,他们所有的表情都被腥臭的寒风冻僵在心底,等待着一把火来将他们全部焚烧殆尽。
但是并没有火,哪怕他们愿意燃烧,他们的将领却依然下令龟缩在城垒之内,然后,眼睁睁地听着敌国的辱骂,看着同胞的腐烂,以及等待着战败……
“为何不去支援?”赵葱恨恨地怒视李牧,“战报上不是写了那桓齮去攻打肥下了吗!”
李牧从舆图中抬起头来看了赵葱一眼,不快不慢地解释道:“敌攻而我救,是致于人,乃兵家所忌。”
“你的意思是要让我们看着秦军打?再放对方坑杀个十万赵人!”赵葱不可思议地瞪眼,他原本是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席子上的,此刻他已经将身子全部直了起来,他抖着嘴唇拼尽全力喊道:“将军!”
然而李牧依然没有表态,赵葱就这么直直地看着李牧,直到一阵风吹进了帐内——带着他们所熟悉的味道,终于,赵葱坚持不住,他的信念被这风给完全击垮了,他捂住脸:“若是,若是那十万赵军仍在……”
“便是仍在,我们也用不得那败仗之兵,更养不起那十万的嘴。”
此话一出,群将激愤,他们中已有不少人将手按在了佩剑之上,但即便如此,李牧却依然平静,他以非常平缓的眼神注视着所有人,像是有魔力一般,竟然将这些躁动不安的心安抚了下去,李牧的声线依然没有起伏,他说:“诸位再给在下一点时间可好?”
没人应声,他们都沉默着,但这已经是变相的可许了。
李牧点点头。然后继续低头看舆图:“多谢诸位。”
缓过神来的赵葱拿来捂住脸的手,他刚想反驳,却被一旁的人给拉住,他往对方示意的方向一看——李牧的掌心漫血,一滴一滴地染红了整张舆图。
这时,赵葱突然明白了,李牧心中的恨,并不下于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人……
第 93 章
仍旧是赵国, 宜安。
独属于黑夜的颜色满布在整片土地,桓齮前几日率兵去攻打肥下了, 原先只是诱敌之计, 但看赵军实在不敢出来,桓齮索性假戏真做,直攻肥下, 只剩王翦留守在秦营, 而王翦此刻仍旧未睡,正执笔思考着要如何回信。
后世有一句诗叫‘烽火连三月, 家书抵万金’,虽然王翦并不知道,但是如果现在有人拿着大笔的银子让他交出刚刚收到的信的话,王翦只会那剑直接砍了那人。
开玩笑, 那时他乖儿子王贲写的信, 拿金山都不换好吗!
与其他家族的父严子孝不同,王翦和王贲的关系更像是两兄弟,两人经常会为了兵书上的观点大打出手,也会一同抱着酒壶畅饮通宵,因此王翦对王贲的回信愈发慎重。
火烛轻快地跳跃起来,晃眼的灯火打断了王翦的思路, 让他不由得等着灯台皱起眉,奇怪, 今夜无风,火烛怎会跳动地如此厉害?
黑夜愈发地寂静了起来, 一种不安感弥漫上了王翦的心头,直到远方隐隐传来隆隆的雷声……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那不是雷声,那时马蹄声!
王翦一把收起放在案几上的书信,猛然起身,慌乱之间撞翻案几,火蛇腾地一下扑上了散落在地上的纸张,但旋即便被王翦匆忙的脚步给踩灭。
就在王翦出门的短短时间内,敌军已经靠近,王翦咬牙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卫兵吼道:“快去鸣鼓!有敌袭!”
然后转身迅速离去寻马——他不是要逃,而是要赶紧上马指挥。
被吼了一顿的卫兵仍旧未反应过来:敌袭?怎么可能,那赵军不是被他们打到龟缩在城里不敢出来了吗?
但时间容不得他们多想,赵军的火光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了,不止卫兵,巡逻的士兵也反应了过来,这时秦军展现出了极强的组织能力,不用卫兵,战鼓即刻响起,秦兵慌乱之间竟然还能迅速穿衣整装……
但这些反抗还远远不够!
这些赵军是嗜血而来,二十年前的四十万赵军还未完全化作尘泥,如今又新添十万滴血,战国整个时代所损士卒足足有两百万,而他们赵国就占了五分之一,此仇不报,何以解!
平日憋压的愤怒、委屈、不甘、痛恨甚至是绝望,都就在此夜爆发出来,带着血腥味的复仇让赵军皆化为厉鬼,他们面目扭曲,含泪斩下一颗颗带血的头颅。
哪怕损命也无妨,即便斩敌却无功将由如何,他们只想让秦国偿命!
王翦数次结阵,但都被赵军给冲散了,他明白,这一仗秦军扛不住了,对方有备而来,士气高涨,而他们人数本就不敌,又处在被动之境,为今之计只有尽可能地集结人手,然后撤退……
“将军!”亲兵骑马赶来,脸上全是血迹,“我们已经派人去通知桓将军了!”
喊人喊到破声的王翦哑着嗓子吼道:“不要去!不要让桓齮回来!”
亲兵一怔:“可是……”
“不要去!”王翦来不及解释,他直接下令,“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把人都给我叫回来!”
亲兵不明所以,但服从命令的天性让他选择了咬牙转头:“诺!”
然而,就在下一刻,亲兵的头就掉到了地上,被马蹄直直地踢入到篝火之中……
“嘿,真险,可不能让你把将军的计划给坏了。”
赵葱站在马车车板上,大刀上暗红色的液体还未流下,旋即便全部被挥到了王翦的头盔之上,然后刀却被牢牢当在了削长的秦剑之外,隔着刀剑,两人对视一眼,在火光的照耀之下,四颗眼珠仿若都在漫血。
终究是被称为战国四大名将的王翦更为勇猛,赵葱被震翻车下,眼看王翦的长剑便要挥下,另一辆马车迅速赶来,李牧随即接替赵葱的位置,两大名将,按着他们的宿命最后汇集到了一起——依然以敌对的姿态。
王翦咧嘴一笑:“李牧?”
李牧默声点头,王翦也点头示意,然后,迅速,驱马逃跑。
李牧没想到王翦竟然如此没有大将之风,愣神之间就被拉下了一大段的距离,再加上秦国特有的马镫和马鞍,以赵高马车的速度,根本驱马不及。
赵葱爬上马车:“将军,我去追!”
李牧拦下赵葱:“不必了,来不及,桓齮要回来了,去准备下一场仗。”
赵葱愤愤看了王翦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忍下心中的憋屈,然后开喊:“王翦已死!秦人还不速速归降!”
就算砍不死真人,也要在口头上出出气!
……
秦国,咸阳城。
近几日,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知道了秦国进入了非常时机。
开始是从一次半夜的搜查开始的,然后第二天嬴政便开启了紧急庭议,几乎将所有大臣都给叫了过来,这时他们才发现少了不少的同事,赵人缺地最多,其他国家的也都有那么几个,要是都是文臣倒还好,关键是武将也缺了两个:昌平君和昌文君。
要知道,这两个还是当初擒嫪毐的功臣,此时竟然也不在庭议上,事态可以说是非常严重了。
而如若有心,不少人会发现除了秦国朝中大臣之外,还有两人也一同消失在了那个夜晚:一个是墨斗,一个是嬴政的内侍——赵高。
咸阳宫内。
李斯努力不对刚刚送来的战报产生好奇心,而是低头对着研究了好几天的名单细细给嬴政分析:“此事绝非巧合,定有奸细暗中挑拨主谋,且定是赵人所为,依臣之见,此人很有可能便是墨斗。”
嬴政疲惫地合上眼睛,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不是墨斗……”
李斯顿了顿,也不问什么,直接接了下去:“若不是墨斗,那便是赵高。”
嬴政努力地掀起眼皮,他垂着眼问:“为何。”
“此人近日常常交友,拜访之人皆为旁国人士。”
比如说淳于越……
嬴政轻点名单,最后低语道:“去给寡人查……”
嬴政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通报声,在嬴政的示意下,李斯获得准可起身去了解情况,自从墨斗失踪之后,嬴政对旁人的接近愈发厌恶,甚至遣散了内侍自己穿衣洗澡,而臣子也要搜过全身才被允许召见。
于是,可怜的茅焦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侍从公然搜身,就为了给嬴政献个盒子。
嬴政敲了敲盒子,盒子不大,但却让嬴政忍不住心头一动,上一次也是这样,墨斗莫名其妙地失踪,也是这个茅焦献了个盒子,然后他得知了墨斗的去向……
嬴政终于有了点精神,他打开了盒子,或许历史是真的有相似性的,里面虽然不是那只翡翠琉璃鹰,但同样是玻璃制品——一些不同颜色的没有气泡的玻璃。
嬴政手一抖,但立马稳住了,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玻璃,攥在手心里,他抬首,对着茅焦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是何处找到的!”
茅焦老老实实地回答:“臣今日出门,在城外东南处捡的。”
天知道为什么这玩意儿那么闪,差点闪瞎了他的眼睛,然后他看见这东西这么好看,就大着胆子献给嬴政了……
今天,也是好运满满的茅焦呢~
第 94 章
秦国, 咸阳。
赵国注定是秦国最大的对手,公元前233年, 赵国打败秦国, 李牧趁秦军不备,一举袭占秦军大营,俘获全部留守秦军及辎重, 后又将主力配置于两翼, 在桓齮回救之机,包抄秦军, 秦国终于在赵国的身上尝到了失败的滋味,而嬴政的日子也相当不好过。
虽然他根据墨斗留下的线索,已经知道了墨斗的去向,但是因为秦国前线失利, 在这种情况下饶是嬴政也有点束手无策, 不过,嬴政绝对不是甘于认输的人,事实上,嬴政是一个赌徒,一个疯狂的赌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