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偏偏有一处医馆一反常态,它伫立在咸阳城外的一处荒郊上,里面的医师更是将自己的脸围了个严严实实,如同厌恶这里药的味道一样……姜榆就是这其中一员。
他脸上裹着白色的布巾,细细地调试着手中的米黄色的脓液,眼神痴迷,仿若里面装着琼浆玉液一般——就在昨天,他们之前接种牛痘的一个死牢犯人染了天花之后,成功地活下来。
这绝对不是一个能随意外传的好消息,别的不说,哪怕他们成功地抵抗了天花的存在,但只要天花这个名字一传出去,就能引起全城的恐慌。
不得不说嬴政的胆子够大,竟然还真敢让姜榆在咸阳城旁做这种实验,竟然还成功了,当然墨斗提供的各种防疫病常识也功不可没,由脂肪制成的肥料更是不要钱似地往医馆里运。
另一个医师从暗房中出来,他眼睛中布满血丝,但神情兴奋:“犯人安好,看来我们真的成功了!”
虽然接种这个牛痘会造成满脸麻子的后遗症,但是这比起死亡的代价来简直不值一提。
姜榆淡淡地唔了一声,依然将注意力全部放在透明的试管之上:为什么给牛接种之后就能抵御天花呢?好想知道啊……
姜榆如此冷淡,倒也没对年轻医者产生多大的打击,他们早就习惯姜榆的样子了,这个时候不要打扰对方研究,直接离开就好。
不过,这次年轻的医师却没有识相地离开,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个病原体怎么办?”
牛痘只能预防天花,但治不了天花,犯人是活下来,但是那个被一个孤注一掷的母亲送来的病人快死了……
姜榆轻轻地放下试管,发出清脆的声音,伴随着他的话越发显得清冷:“让他死,烧了,送还给他母亲。”
一盆冷水将年轻的医师泼了个从头到脚,或许换一个经历丰富的医师还能坦然接受,但是这个医师他还年轻,因为才华和天分才被送到了这个聚集着秦国最好的医师的医馆里,他还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医师抓住姜榆的袖子祈求道:“救救他吧,他想活下去……”
姜榆摇摇头,拍了怕对方的肩膀:“来不及了,这样已经很好了。”
至少他们阻止了后世的死亡。
医师不甘心地抽搐了一下嘴唇,在面罩上震起轻微的波浪,随后咬牙道:“我再试试!”
姜榆点点头,纸笔写字,不咸不淡道:“随你。”
回应他的是砰然关上的木门,成功地让工作中的姜榆抬头关注了木门几分:见求他不得便自己去做,哪怕自知渺茫,虽然有些蠢,但比那些就知道问他求他的酒囊饭袋好多了……
“难得啊,姜医师竟然会在工作时出神?”
从外面进来的墨斗颇为新奇地看着发呆中的姜榆,面罩让墨斗的话音闷闷的,让他有些不适应地拉了拉脸上的面巾。
姜榆瞥了墨斗一眼,重新低下头:“你来干什么?”
墨斗掏出怀中的图纸,放到姜榆的面前:“看看。”
饶是高冷如姜榆,墨斗的这波操也成功地让对方抽起了嘴角:“我这里不是你的工坊……”你给我图纸干什么?!
墨斗笑了笑:“你仔细看嘛,这些东西对断肢的伤患可能有些用。”
拜上次的折腿所赐,墨斗不仅造出了医用拐杖,更是想到了义肢的存在,在在这个到处打仗的时代估计会很有用,至少断了腿的士兵回去之后还能再种个田……
姜榆勉强看了几眼,飞快地将图纸收了下来,然后继续冷漠脸:“好了,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赶紧走,别烦我。
墨斗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口罩,试探地问道,“你那牛痘成功了没?”
姜榆写报告的手顿了顿:“昨日刚成,怎么了?”
难道哪里爆发天花了?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明明已经研制出预防的手段了……
墨斗并没有看出姜榆的紧张,他松了口气,笑着看着对方:“也没多大事,就是姜医师研制出牛痘之方,功比神农,秦国有一笔奖赏,想替全天下百姓道谢姜医师。”
刚刚被惊吓到的姜榆:不就是奖赏吗?有必要你专门来一趟吗!
墨斗表示,这笔奖赏可绝对不普通!
……
在这个时代的几千年后,有一种奖项,它每一次的颁布都代表着人类文明的成就:‘墨奖’又称墨斗奖(墨斗挣扎:不,这是墨家奖!)。
一开始的墨奖因为时代的局限,并不是具有全球影响力,更不能代表整个人类文明,但是它的出生依然不可小觑。
墨奖最初的颁布时间在华国大一统前夜,影响范围也仅仅只是在秦国这一个国家上,当时因为姚贾的存在,秦国在吞并了两国之后成功地获得了一个安稳的过度时期,而在这个时期,秦国因为国力与影响的增强,再加之秦王嬴政推崇墨家主义,墨奖在墨斗的主张之下,墨奖便在秦国成功诞生。
当然,以上是后世的说法,让我们将视线拉回到秦国,这个时候的嬴政正在体验土豪的感觉。
姚贾的竹杠敲得非常成功,不仅为让楚国彻底断了与燕国结盟的念头,更是让秦国不仅免去了外交贿赂的费用,更是得到了一笔‘不义之财’,所以即便是姚贾自己又私吞了一笔巨款,嬴政也只是当作没看见。
而这笔‘不义之财’也全被嬴政投到了墨斗奖,不,是墨奖上。
在墨斗的强烈反对之下,嬴政最后终于答应将墨斗的全名去掉,只留下了一个姓,墨斗见此也就松了口,两人各退一步,‘墨奖’这个名字得以保留下来,不过这里面的含义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至少在墨斗眼里,这个‘墨’字,代表的是墨家,而不是他墨斗。
为了让别人的相信这一含义,墨斗还将墨奖按着诺贝尔奖的项目分成了四类:兼爱奖(主张人与人之间平等的相爱)——诺贝尔医学奖;非攻奖(反对侵略战争)——诺贝尔和平奖;明鬼奖(重视继承前人的文化财富)——诺贝尔文学奖;天志奖(掌握自然规律)——诺贝尔物理、化学奖。
其实原本墨家还有一个反对铺张浪费的节用主张的,原谅他,这个墨斗实在想不来,就只好作罢。
其余的几个奖项都已名花有主,就缺一个兼爱奖,而现在姜榆刚巧成功,那么,第一届墨奖就可以举办起来了!
第 127 章
自春秋后, 天下的矛盾纷争逐渐从齐楚转移到了秦国,尤其是在商鞅变法之后, 秦国更是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用沾着血腥味的强势推进着整个秦国的变革,不过这一次的变革,沾满的却是一股铜臭味。
传说, 秦文公梦见一条黄色大蛇从天上垂下, 身体连通天地,蛇口落在“鄜衍”。于是秦文公为祭祀白帝, 铸造了一个名为鄜畤的祭台,但因为战局的纷争,原来的祭台已无可寻踪,但是此刻, 它借着秦国强大的国力, 带着它以撼动天下时局的方式重新降临在秦国人的眼前:高耸的祭台上,橙黄色的巨蛇从天垂下,不可见其尾,它身线柔美而富有张力,口触大地,仿若想要吞下整个地面一般, 仅在嘴边留下一人高的缝隙可入其内。嬴政站在蛇口处,在众人的视线下缓缓进入, 瞬间引起了海啸般的惊呼:微黄的琉璃的将白光过滤成魄人心魂的琥珀色,然后借着扭曲的镜面, 将站在里面的人的身影扩张到整个蛇身表面,伟岸富有威严,夸张而又怪诞,神秘地令人敬畏。
墨斗大概是唯一一个笑出声的人,没办法,虽然小时候玩过不少的哈哈镜,但是嬴政这个臃肿的身形确实令人好笑,让墨斗不由得想起了历史课本上‘雍容华贵’的秦始皇形象……
但是旁人不会这么想,这种投影仪一般的效果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一时之间,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都纷纷趴伏在地上,只剩下操持的大臣脚软地强撑在原地,等待典礼的下一步程序。
很快,嬴政便有了动作,只见上面影影绰绰的身形晃动了几下,一排排略微变形但依稀还能认清的字样即刻出现在了橙色的琉璃之上,金光闪闪。
经历过嫪毐政变的礼官最先镇定下来,他压下发抖的嗓音,跟随着幻变着的字影字正腔圆地唱声道:“混沌初分盘古先,太极两仪四象悬。子天丑地人寅出,避除兽患有巢贤。
燧人取火免鲜食,伏羲画卦阴阳前。神农治世尝百草,轩辕礼乐婚姻联。
少昊五帝民物阜,禹王治水洪波蠲。”注1
“此皆为古之贤者所为,然自商纣以来,天下纷扰,难觅圣人,白帝不忍,便每逢五年,托四人为大义之行,寡人不才,堪堪觅全,特在此嘉尚四人,以谢帝神。”
毫无疑问,这些话引起极大的震动,潮水般的纷议在人群之中涌开,盘古、燧人、伏羲……这活在些在人们口耳相传的传说间的人物是刻在人们骨子中的血脉,这些名字能够引起跨越国籍的共鸣,所以,无论是来自哪个地方人,此刻都抱着传承至远古的信念,抱着不敢置信的态度打量着祭台上的神迹:天下纷扰太久了,他们渴望出现一个圣人终结这一切,哪怕仅仅是一点点希望。
而这个希望,嬴政给他们了,第一个奖,非攻奖,他发给了曾经的韩王,韩然。
就像甘罗说的,和平奖这种东西为政治服务是最好不过的,而这次嬴政便抓了主动投降的韩王为典例。
说来有些讽刺,就是这个为了自己老年安逸主动放弃韩国的刻薄的韩非父亲,竟然是最符合和平奖的人选,他无条件的投降避免数十万人的战争,韩国的大部分领土得以安稳地归入到秦国领域,接着秦国的大船,稳步地从奴隶制向封建制过度——韩然不是一个好君主,但是他对得起他的人民。
负责管人的墨斗提醒韩王:“发什么愣啊,快上去吧。”
韩王被墨斗的声音吓得全身一抖,看得墨斗有点心惊胆战的,对方不会被吓得脑溢血吧?
不过很显然,韩王还是很坚挺的,他战战兢兢地起身,哆嗦地向鄜衍走去,之前嬴政确实跟他提过这件事,但是他哪知道对方会搞出这么大动静,原本觉得对方是为了羞辱他而产生的不满瞬间消隐在在心中,甚至还真的觉得这是天神借着他的手向秦国投降……
颤颤巍巍的形态在扩大的效果下,越发显得秦国的稳重威严,嬴政就像是皮影戏中负责将军的老师傅,而韩王的操持着却如同得了帕金森,墨斗看了两眼便扭过头,免得自己再笑出来……
他转头看向出神的李斯:“接下来是李廷尉,请做好准备。”
里面嬴政负责的授予仪式很简单,就是将印有秦国图腾的铜牌转交给人就行,说话间便已完成。
李斯心不在焉点点头,看着从祭祀台下的韩王,以及自己金光闪闪的大名,定定神,抬步拾级而上:他刚刚在干什么,庆幸师兄没看见秦国发非攻奖给韩王干什么?
他应该高兴自己得了这足以载入史册的明鬼奖才对……
不过要是让他知道嬴政原本是想发给韩非的话,说不定并不会这么想了——韩非不愿出笼,嬴政便只好选了李斯,虽然历史上也有诺贝尔奖颁布给无法到场的人,但是这毕竟是第一届,还是人到齐为好,况且李斯也确实有这个能力拿到。
虽然和韩非的《孤愤》、《五蠹》、《说难》相比,李斯无论是在质量还是在数量上都比不上对方,但是李斯的《谏逐客书》还是颇有份量,到现在为止,到千金阁参详观摩真迹的人依然络绎不绝。
而接下来便是天志奖了,其实这个奖项是最令墨斗和嬴政纠结的,嬴政的想法是墨斗上去,但是被墨斗一票否决,本人不愿上,嬴政再怎么强迫也没用,尤其是对方还那他‘强迫’后的后遗症找借口,说自己身体不适,爬不动阶梯……
嬴政看着适应良好早就不再发炎的墨斗表示沉默,最后叹了口气只能尊重对方的意愿,然后在木头和伞之间抉择,要是没出意外的话,这个奖项应当是归属伞的,但奈何在这个时候,木头利用玻璃和银镜发明出了显微镜,并且大致弄明白了光的折射与反射原理。
就像墨斗说的,这个奖项是奖励给化学或是物理发现和研究的,而不是发明创造,伞参与研制的火药本就无法公布,而他擅长的锻炼玻璃也只是一个发现,不知其原理,若是木头只是提出小孔成像,那么伞还有一战之力,但无奈对方有的是对光线的全部研究。
墨斗拍了拍木头的肩膀:“不紧张吧?”
木头憨憨地摇摇头,要说一点都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是相比与别人来说,木头要好很多了,毕竟这个鄜衍祭台还是他利用哈哈镜原理造的。
见木头稳步上前,墨斗松了口气,然后看向最后一个兼爱奖得主姜榆,轻松笑道:“接下来是您,应该没问题吧。”
姜榆面无表情:“有,你说的拿笔钱真的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