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他们决定放下这段打拼的人生回到自己的老家时,还是能过着舒坦的生活的, 这个时候的侠士要求的是最好文武双全, 能培养出这样后代的家族的资产一般是足够富裕的,而田光就是这种回家安享老年的浪子。
在打拼出一个‘学识渊博, 智勇双全,被称燕国勇士,亦称节第二十编侠,誉为智深而勇沈的“节侠”’的名号后, 田光便安安心心地进入了老年的生活, 直到鞠武找上门来,打破了他的平静。
太子召人,他自然不敢抗令,跟着鞠武赶到了太子府,说实话,这个时候的田光是相当不情愿的:首先他和太子丹并不熟悉, 其次他见识地多了,区区一个太子他还不放在眼里, 给鞠武一个面子见一见还行,要是让他做事那就异想天开, 他早就不是那个轻狂的少年了,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但是,当他看见等待他的太子丹的时候,稍微改变了一点想法:对方一见到他就跟看见了什么一样,直接上来亲自倒退着给他引路,而当他要坐下时,甚至跪下来拂拭他的座位,这个样子,实在是可笑有有点可怜。
如果田光是一个天纵奇才或许还会觉得太子丹是礼贤下士,但可惜,他丰富的生活阅历早就让田光明白自己的能力,他根本不可能改变一个国家,尤其是燕国。
而太子丹这幅作态,更是让田光确定了燕国没救了的信息——一个国家的继承人都慌成了这个样子,他又怎么可能有信心?
“先生?先生!”太子丹见田光出神,忍不住出声提醒,“燕国与秦国誓不两立,先生是什么意思?”
田光回神,开口道:“我听闻在骐骥盛壮之时,一日可奔驰千里,可若是等它衰老,便是劣等马也能跑到它的前边。如今太子光听说我盛壮之年的情景,却不知道我精力已经衰竭……”
田光婉拒的话犹如一块黑布一般,将太子滩牢牢地裹在其中,不留任何一丝希望,他的视线慢慢地走田光的脸上转移到某一处角落,就像是一个被医生宣判失望的病人一般,扯着田光的袖子作最后的挣扎,哽咽道:“先生……当真不愿救救燕国?就当……就当孤求你了……”
田光无奈道:“太子,我已经老了。”
“不,”太子丹抓住最后一点希望,急切地否认,希冀地看着对方,“在孤心里,先生不老!先生不是侠士吗?为何不愿帮帮燕国……帮帮孤……”
田光沉默片刻,太子丹的眼神时那么无助,那么渴望得到帮助,让他不禁想起那些被他曾救助过的人,那时他是何等地意气风发——不求救天下人,但求燕国百姓安然无虞。
他叹了口气,像是放下了一道枷锁一般,重新挺起了因岁月而压弯的背脊,他出声道:“臣虽已年老,不能冒昧地谋划国事,但我有一好友,名为荆卿,是可以承担这个使命的。”
峰回路转,太子丹赶紧抓住机会:“既然如此,孤可否通过先生和荆卿结交?”
田光欣然点头:“自然。”
“那便太好了,”太子丹松了口气,但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又出声吩咐道,“今日孤所讲之事,先生所说,皆是国家的大事,希望先生不要泄露。”
田光看着眼巴巴看着他的太子丹,微笑起来,俯身应下:“是。”
他是侠士,做事全凭一个‘义’字,答应之事,定然会做到!
……
荆轲打了个酒嗝,虽然已经微醉,但他还是理顺了田光说的话,本来荆轲是想直接质问对方的,但是当他看见对方的驼背时,还是换了温柔委婉的问法:“你与太子谋事,便是今日你请我来的理由?”
太子丹不找谋士,专门找他们侠士的意图其实相当明显了,就是想要刺杀秦王,但是这个任务很明显是有去无回的,荆轲没有一下子答应下来,倒不是怕了,而是不相信田光是这种将明知危险重重的任务推卸给别人的人,否则他也不会跟他做朋友。
“太子知我壮年时的勇猛,却不知我今日之衰。我接下着任务不难,但恐毁了燕国大计,到时受苦又是燕国子民,”田光弯腰道:“我和你彼此要好,燕国没有谁不知道,而正是如此,我才和你不见外,把你推荐给太子。”
荆轲理解,但还是摇头:“即便是我,仍难成事。”
一方面刺杀秦王确实难,另一方面还是出在太子身上。
田光了然,他无奈道:“我听说,年长老成的人行事,不能让别人怀疑他。如今太子告诫我说:\‘所说的,是国家大事,希望先生不要泄露\’,这是太子怀疑我。一个人行事却让别人怀疑他,他就不算是有节操、讲义气的人。”注1
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太子丹的经历导致了他焦虑而又多疑的性格,但刺杀这种事需要的是彼此之间的信任。
荆轲点头,想接着话说什么,但是田光打断了荆轲,他站起身,重新直起了自己的背,一道白光闪过,快得连荆轲都没反应过来,等他回神时,田光已经将一把短剑置于自己的脖子间。
“田兄何必如此?”荆轲大惊失色,他来不及起身夺剑,只能半跪在地上劝他,“我去便是。”
“希望您能立即去见太子,”田光摇头,他一点一点将剑刃刻入自己的脖颈中,手平稳地根本就不像是一个老人:“见到时就说我已经死了,不会泄露机密。”
也不会再变老,在奔劳一生后却依然实现不了自己的理想……只要他死了……
荆轲断然拒绝:“若是田兄死了,我便不去了!”
但回应他的是更加决然的选择,当温热的鲜血喷涌到脸上,血腥压下了醉人的酒气时,荆轲就已经知道了,这项责任,对方已经用了最义无反顾的姿态,交付到了他的手里,成为了他命运的一部分……
第 131 章
荆轲可以说是被田光逼着去见太子丹的, 态度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即便太子丹哭着再三保证自己并没有想让田光以死自证的意思, 又是叩头, 又是哭诉秦国的强暴,但荆轲还是以自己能力不够为推脱,太子丹没办法, 只能好吃好喝地供着荆轲, 甚至拜其为上卿。
荆轲看着这个可以说是一次性的官位,随手便把令牌放到一边, 找高渐离喝酒去了,反正现在他有钱了,甚至可以和好友一边看跳舞一边喝酒了,随便太子丹急得团团转。
事实上, 太子丹急得也并不是全无道理, 尤其是当秦国的通缉令千里迢迢地送到燕国的手上时,太子丹就已经预感到了战争的到来。
倒不是他舍得为了叛国的樊於期跟秦国对打,而是秦国不止通缉了在逃的樊於期,还通缉了他这个燕国太子!
这还商谈个毛?他好不容易从秦国逃出来了,哪有就这么回去的道理,这简直就是一份宣战书!
更让他难受的是, 他周围所有的人都在劝他,答应下这个要求, 一想到自己又要重回到身不由己的质子生涯,他就忍不住地发抖, 一半是被气的,一半是给怕的……
他想来想去,咬牙起身,不行,已经在燕国享受到自由的他,怎么可能再容忍原来的生活,荆轲不愿意松口,那……一定是他的态度还不够诚恳!
莺啼鹊笑时,偶或间的赞美激起了孤注者的偏激,太子丹以燕国主宰者的身份斩下了玉白柔嫩的手,将其用最血腥的姿态呈放到荆轲的手里,最终得以换取对方的一句承诺。
“太子如此看中荆轲,我自当为您效犬马之劳。”
……
秦国,咸阳。
太子丹的预感其实并没有错,嬴政确实有了对燕国动手的念头:柿子要挑软的捏,现在就属燕国最软乎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个麻烦需要解决——匈奴。
对没错,就是匈奴,在秦国完完全全兼并了韩赵的土地之后,相应地也要肩负起相应的责任,不仅仅需要照顾好数量翻了两番的百姓,还要负责更加广阔国土的安全,尤其是赵地的安防。
这个时候,嬴政就尤为惋惜那个当初跟秦国处处作对的李牧了,这的确是一个优秀的将领,尤其是在防战上面。
然而李牧在嬴政和自己臣子的联手下早就被弄死了,所以嬴政只能怀着一颗求贤若渴的心重新在自己的大臣里面划拉,但而人比人气死人,在李牧这个珠玉在前,后面的板砖嬴政实在看不上。
嬴政原本想跟墨斗商议一番的,但奈何找不到人,思来想去,还是找上了秦国的军部参谋长:尉缭——专业的就应该让专业的来!
然后,嬴政就碰见了墨斗,他和尉缭两人就跟泥水里滚了一圈似得,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脸上还有好几道,就跟玩泥巴的小孩一样,若是就这么回家,非得给爸妈给打死不可。
不过,幸好,嬴政不是墨斗的爸爸,而扶苏是不可能……
“父王?”
嬴政面无表情地转头,看见了拎着一桶泥的儿子,以手上痕迹来看,刚刚大概是在和泥……
“有谁可以给寡人一个解释吗?”
扶苏和墨斗对视一眼,有一种一方父母偷偷带孩子出去玩被当场发现的窘迫感和心虚,还是由年纪最大的尉缭出面,他是最为淡定的一个,毕竟他们这是在做事,又不是真的在玩泥巴!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即便身上一片狼藉,但不减一丝风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刚在读书:“大王,我们在做一个燕国。”
做一个……燕国?
嬴政挑起眉,抬步往前走,将墨斗和尉缭身后的半成品作品尽收眼底,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形状,但看了无数次战国地图的嬴政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半成品的现实模型——燕国国都蓟。
相比于当初墨斗献上的以颜料抹绘成的立体效果,这个用泥巴制成的地图更加细腻逼真,比例更加协调,就是一个缩小版的蓟。
嬴政舔舔嘴,这个跨越了维度的地图完完全全戳中了嬴政的心:“这是什么舆图?”
墨斗回答道:“这是沙盘。”
“沙盘?”嬴政好笑地把墨斗和扶苏从头到脚地扫了一遍,“依寡人看,叫泥盘还差不多,扶苏觉得如何?”
扶苏乖乖听话:“父王说的是。”
墨斗无法反驳,只能无声地看着嬴政反抗,对于男生而言,这些军事名词简直就是信仰好吗!要是他能造出一把AK来,那也绝对会以AK命名,谁敢反对这个名字,他就直接一梭子打出去!
嬴政憋笑表示投降:“罢了,就叫沙盘罢,挺好听的。”
这还差不多……墨斗满意地收回视线:“这沙盘的作用想必大王应该知晓。”
作为一只地图控,嬴政当然知道这个沙盘能给秦国带来多大的好处,他沉思片刻,问:“至今就做了这一处的沙盘?”
“做这沙盘难度不大,就是颇为麻烦,还要一份颇为精良的舆图,”尉缭出声回答,他瞥了一眼墨斗:“故而便只做了一处,这还多亏有墨斗先生的资料。”
其实因为两千年的地形变动,墨斗提供的资料错误还是蛮多的,但相比于同时期的地图,那简直不在一个档次上,至少尉缭是不敢保证他对魏国有这这么了解的,也不知道墨斗的这些资料从哪里来的……
嬴政绕着沙盘走了两圈,终于还是忍不住动手戳上了一个未成形的小山包,他兴致勃勃道:“我们先做好这个,其他的城池不急,寡人那里有份舆图,之后按着那份舆图做个天下出来。”
尉缭点头,要是将所有的城池一个个做下来,那工程量太浩大了,倒不如先做一个宏观的世界地图出来。
“既然如此,微臣……等等……大王是什么意思?”
尉缭猛然一顿,什么叫‘我们先做好这个’?那里来的我们!
他抬头一看,只见嬴政相当开心地从扶苏的桶里捞出一把泥来,直接开始捏了起来……
这算是失礼了啊!哪有君王来玩泥巴的,墨斗带来的太子就已经够他可恼的好了吗!尉缭绝望地闭上眼,仿佛看见了那成雪花状向他涌来来的弹劾信。
等等,话说有谁知道,大王一开始来他这里干什么的吗……
这边嬴政正忙着做燕国的沙盘,想要以此来尽早地将燕国收入囊中,而另一边的燕国也正在为最后的希望作最后一击。
“太子如此诚心,臣自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只是刺杀秦国绝非易事,需备足三个条件。”
太子丹恭恭敬敬道:“先生请讲。”
荆轲难得规矩地正坐好,他竖起三个指头:“一:樊将军之首;二:燕国降书;三、一把见血封喉利匕。有此三者,臣才尚可报效太子。”
这三个条件也就最后一个好一点,其他两个都让太子丹有点为难:“若是以燕国降书为饵,便是刺杀成功,燕国不也照样落入他人之手……孤听闻秦王素喜舆图,可否以其代之?”
荆轲摇头:“臣尝听好友提起,秦王有一份舆图,其之大可容天下之地,其之精可查山河高差,就算太子有心,也怕秦王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