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知道葵武这是心疼他才提议买铺子的,脚下那热乎乎的肚子就是最好的无言的证明。
他缓了口气道:“咱们只年前卖糖玫瑰赚了些银子,也就二百两左右,剩下的都是小钱,奶豆虽然利润高,可是刚开始卖还没赚到什么银钱。”
葵武倔强道:“之前我还有七八十两的银子,加在一起
买个小铺子够了。”
“就算是小铺子,也只够买不好地段的。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可我要说还是怕的。咱们现在的名声在富贵人家虽然算有,可也只有有而已,时时会被城里新的东西抛弃。要是铺子不开在好地段,客人是不可能自动上门的。好地段的铺子小些也总要三四百两的,我想直接攥够了钱,在最繁华的地段买上一家铺子。”
青禾又道:“况且等开春后,我还想将咱家重新推倒了重盖。”
葵武现在住的房子就是他搬出来那年新盖的,和邻居们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比,这是新房子了。不过青禾想推了重盖那就重盖,这都没什么,他没意见。
“那也用不了多少银钱,有二十两足够了,可以盖三间大瓦房,很整齐的房子。”
青禾道:“我还想给寝房置上地龙,这样冬天烧上煤就不会这么冷了。”
“就算如此二十两银子也够了。”
青禾知道葵武的性子,他在兄弟们面前习惯说一不二,兄弟们不会驳他。后来与他成亲后,在他跟前,都是他当家做主,说什么是什么。但前提是这些决定不能影响到他自身什么,否则绝对没有他反对的余地。
“大郎,铺子的事情我们再商量商量,我想好好赚钱买个一步到位的。铺子地址选择不好,直接影响生意。就算租,兴旺的地段上的铺子大家都排着队等着租,怎么可能轮得到咱们,再看看,好不好?”
葵武别开眼,狠心不去看青禾哀求的目光,死死抿住嘴唇。
青禾自知商量不通,失落的低着脑袋,气氛忽然就难捱起来。
许久后,青禾终于想到了法子,他拍手道:“大郎,我有法子了,我们置个炉子吧。”
青禾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葵武道:“置个炉子卖水煎包,这样我就可以在火炉跟前取暖,也就不会那么冷了。”
“可还是冷的。”
青禾垂下脑袋,这下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他真怕葵武不让他做买卖,他末世里出来的,怎么会怕吃苦。可葵武不是末世人,他是土生土长的雍启朝人,骨子里有些大男子主义,其他的时候都好说,尤其在两个方面上特别严重。
一个是床上,说一不二,不许他有一点拒绝。二就是在关于他的事上。
葵武瞧着夫郎蔫蔫的样子,他心里也不好受,可更舍不得夫郎遭罪,只能狠下心当没看见。但心底到底放不下,晚上甚至都没拉着青禾做固定的夜晚娱乐。
第二天早上青禾起床就看见葵武顶着两个黑眼圈,青禾心里头不得劲。葵武什么睡眠质量他还能不知道,现在却为着他的事一宿没睡。
“大郎,我想好了,实在不行可以雇人卖货,这样就是少卖点,没事。”青禾宽慰道。
没想到葵武却摇头,“夫郎,
我想出法子了,既能让你卖货又能不冻到你,还不用买铺子。”
青禾愣住,“什么法子?”
葵武笑了起来,“搭一个布房子。”
“布房子?”
“对。”葵武比划道:“我们可以利用木头的榫卯结构先搭成一个方形,然后再用麻布把这个方形四面都罩起来,正面留一个门的大小挂个帘子就可以来回走人。”
“这样在屋里升炉子就能取暖了,到时候整个屋子里都是暖洋洋的,客人也能愿意来咱们这里吃东西。”
是了,他怎么没想到。青禾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这种大棚在末世很常见啊,他怎么一时之间就忘了呢,竟还被葵武一个古人想了出来。
“行,咱们就这么办。”
葵武道:“那我去冯匠人那里说一声,顺便摆摊的位置就得重新变了,这么大个棚子不好支在胡行前面,影响胡掌柜做生意。”
☆、35、冯师兄
“要活动的, 可以自己组装,我们白天摆摊的时候组装上,晚上就自拆开带回去, 第二天还用。”青禾正详细的和冯匠人描述自己要的可以搭在外面的大棚, 因为要可以任意组装的, 令冯匠人犯了难。
冯匠人苦着脸道:“葵夫郎,你的钱可真难赚,每次来都要给我出点新难题,且次次都还急着要。”
青禾无辜地眨眼睛,“没有啊,我上次来的时候要做的东西就很简单, 你外出了, 你家大郎甚至都没有喊你回来,他自己就给我做了。”
冯匠人瞪了自家大儿子眼,冯大郎十分无辜,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爹无缘无故瞪他干什么。
“你要是给我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我兴许还能研究研究, 但也不敢保证就一定能琢磨出来。你要的这个东西听着简单, 但需要可拆卸,普通的榫卯结构是不行的,得改装。”
“不瞒你说,我是真着急。这棚子一日不做出来,我家大郎就一日不准我出去摆摊。冯伯,你也知道我家生意什么样, 这耽搁一日,不是就少赚天钱那么简单,还怕仿制者追赶。要是仿制品早一日做出来,抢先占了市场,我这正主不在,极有可能就被替代了。”
冯匠人困惑不解的问:“为什么做不出大棚就不让出摊,这两者间有什么必然关系?”
冯匠人单纯无辜的表情忽然让青禾有点脸热,就不好意思说了。他清了清嗓子,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我体弱,冬日寒冷,在外面卖一天货身体受不了。”
冯匠人脱口道:“原来是葵大郎心疼了。”
虽然是事实,可是让人这样直白说出来,青禾怎么就觉得这脸火烧火燎的。
冯匠人还在不依不饶的嘟囔道:“这城里人都说葵家大郎多么多么凶,煞神一样,谁能想到成了亲竟是这般疼夫郎,恨不能天冷了都揣在怀里。”
这是越说越不像话了,青禾道:“冯匠人!”
冯匠人看了眼葵武,“算了,看在葵大郎这份爱夫之心的份上,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兴许他能帮忙。”
冯大郎道:“阿爹说的可是师伯,自从师伯娘出事后,师伯不是自封了手艺,发誓以后永不碰这一行了吗?”
冯匠人重重叹口气,对青禾道:“我这是看在葵大郎也是心疼你的份上,才会同意帮你去问问,要不这事我是问都不会问的。”
青禾问道:“不知道冯伯你那师伯是发生了什么事?”
冯匠人沉重道:“我们的师傅一共收了七个徒弟,后来师傅不在了,我们七个师兄弟也就各奔东西。我这个师兄就去了都城,他很聪明,擅长各种机关设计,而且他识字好学,竟然违背我们师傅临死前的遗训,偷偷修习了鲁班书。那鲁班书岂
是常人可学,偏偏师兄不听劝告,非要修习。因着天资聪颖,鲁班书还真叫师兄琢磨出了些门道,这也让他在机关上更进一步。”
说到这里,冯匠人脸上没有骄傲,只有悲伤。
“因此在都城名气越加大盛,享喻内外,很多乡绅贵胄都请他去家里秘密设计机关暗室。师兄做的机关暗室十分精巧隐秘,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机关,那么你就是掘地三尺也没用,最后很可能因为触及机关而一命呜呼,或者毁了所有者的大批宝藏,最后尘归尘土归土,空忙一场。”
“师兄就在名声最烜赫时,被一位贵人请去帮忙设计墓室。他当时还以为那个贵人就是普普通通的富豪,等后来参与了设计,知道了墓室的规格后,他才惊觉那人绝不是普通人。也是这时候他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明里表现的一无所知,背地里却偷偷找人想要将师嫂转移到别的地方。彼时,师嫂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师兄动作虽然隐秘,带着师嫂出逃的时候纵然千般小心,但到底还是被那人派去监视他的人发现了,虽然最后和师嫂逃出来了,可却也是九死一生,师嫂和师兄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没了,且郎中说日后师嫂还能不能怀孕要看天意。”
冯匠人和他师兄感情应该很好,讲到此处眼眶已经红了。
“师兄和师嫂感情很好,盼这个孩子盼了多少年,好不容易有了,结果却因为他的原因没了,师兄恨不能以身替之。”冯匠人道:“其实这也是师傅不让我们修习鲁班书的原因。”
青禾楞道:“这和鲁班书有什么关系?”
冯匠人深深看了眼青禾,“鲁班的妻子和儿子就是因为他设计出来的这些奇淫技巧而死的。传说鲁班设计出的木鸟可以带人在天上飞,不需要外力,只要借助风力就可以,但他严谨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乘飞。有一次,鲁班外出去了很远的地方做工,他的妻子和儿子很想他就乘木鸟去找他,几天的路程他们不过飞了一会儿就到了。鲁班也是见妻子儿子都没事,便大意了,同意她们以后可以乘木鸟去看他。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他妻子和儿子乘木鸟的时候因意外死亡,一家就剩下鲁班一个,鲁班悔不当初,立时就下了诅咒。日后但凡有人修习鲁班书,必然鳏、寡、孤、独、残一样。师兄认为他这是和鲁班一样,患了鳏,为了保住师嫂的命,师兄自断尾指,希望能以残替鳏。并发誓日后都不在看鲁班书,且不碰任何和木匠有关的东西。”
青禾一时间听的心头大震,很是酸涩。
“葵大郎对你的心思同我师兄对师嫂的情谊是一样的,兴许师兄会看在这点上帮你们。但我也并不确定,所以只能替你们问问。要不是因为如此,便是说出花
来,我也不敢的。”
青禾道:“多谢冯伯了。”
“咱们走吧。”冯匠人带领青禾和葵武去了他师兄家里。
冯匠人的师兄原来姓什么冯匠人不肯说,因为是死里逃生到狄水城避难的,都是假姓名。身份上就说是冯匠人家的远亲,因此假姓了冯。
冯师兄住在狄水城外的农村,茅草房,四面漏风,外头下大雪草房下小雪,当真是家徒四壁。
冯师兄对冯匠人还是很友好的,可听到他此行来的目的,冯师兄立刻脸色沉了下来,当时就把门关上,竟然连屋都不让他们进。
“郎君,可是师弟来了,我听见他的声音了。”冯师嫂从屋里走出来。
冯师兄道:“没有,你听岔了,不是他。快快回屋吧,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出来了,不知道你身体不好受不得寒吗?”
门外的冯匠人听见冯师嫂的声音马上嚷道:“师嫂,是我啊!”
冯师嫂瞪了冯师兄眼就要去开门,冯师兄却意外强硬而执拗的不许。
“你可知道他是来干什么,他想让我在做那些东西。娘子,这是在要你的命,我怎么肯。”
冯匠人急急道:“不是的师嫂,我只是请师兄帮忙做普通的木匠活,绝对不是要师兄在做那些机关之类的东西。而且我这次之所以求上门也是因为这次的主顾心疼他的夫郎,言一日做不出来,就一日不能做生意。这心和师兄待你是一样的,不然我也不会同意劝说师兄。”
“算了,让他们进来吧。你就算不愿意帮忙,可客人来到家里总不能连口水都不给喝。郎君,咱家虽然没落了,却没有这样的待客之道。”
最后冯师兄到底是把三人放进来了,只是面色一直阴沉,瞪着冯匠人的目光似要狠狠揍他一顿。
冯匠人还是有点怕他这个师兄的,缩着脖子进了屋。冯师嫂想要给客人倒两碗水,可去了厨房,打开水缸,水缸里的水都动成了冰,根本敲不开。这也不奇怪,她家里平时连捆柴都舍不得烧,水缸里的水能不结冰吗。
以前冯师兄烜赫时,她何曾受过这样的苦。不过如今虽没落了,但至少她们两个人都在,她不怕吃苦。就怕冯师兄一直这般落落寡欢下去,她知道他心里还是热爱这行的,她希望她可以重新拾起,就是不要再做什么机关了,普普通通的木匠就好。哪怕不做木匠,另外选择个别的喜欢的活计也好。总之不要每日沉湎在丧子之痛中缓不过来,能有奔头就行。
冯匠人今天会领人过来,也是冯师嫂偷偷拜托他的。
“抱歉,家里的水冻了。”冯师嫂神色赧然。
青禾连连摆手,“没事,没事,快快请坐吧。”
可实际上青禾都要坐不住了,屁股底下的凳子太寒了,自从和葵武成亲后,他就没过过这种苦
日子。一时之间竟有点接受不了这凉板凳。
冯匠人好话坏话和冯师兄说了一箩筐,冯师兄就是不肯松口。固执的拒绝着。
冯师嫂也没有办法,别的事情上都好,唯独此事,冯师兄也不肯听她的。
青禾看着实在不行,只能小声对冯匠人道:“要不算了吧,咱们回去再想想办法。”
冯匠人叹气,“也只能如此了。”
出了冯师兄家,冯匠人才道:“其实我本不过是想帮帮师兄,他家的日子实在太难了,他不肯接木匠活,这寒冬腊月又有什么活能给他做。家里的粮食,我倒是愿意帮他,可房子呢,那个房子哪是住人的,师嫂身子还不好……”
突然,葵武停下了脚步。
“大郎,怎么了?”青禾问。
葵武道:“你们先走,我找个地方解手。”
青禾并没有多想点头答应着就和冯匠人慢慢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