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淼苦笑的说道:“你看我像没事么?我还以为你不会出手呢。”
早在双方动手之前,崔淼便发现了隐在暗处的李二牛,他之所以对三子说出那番话,除了真心想让他逃跑外,也有说给李二牛听的意图,希望通过这番话,能让李二牛幡然醒悟重新做人。刚才他故意做出倨傲的神情,就是想激怒花真,将花真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身上,以便李二牛动手,虽然很惊险,但好在他赌对了。
李二牛有些不自在的说道:“大人,我想做个好人,您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若是让你从军,你答应么?”
明朝的军户是世袭,一旦从了军,那就代表着你这一门一户,从此以后都要有人在军营。除非你这一门的男丁死绝,或者是熬出了头,当上了官,皇帝划去军籍,这样才能从军户中解脱。
“若是能跟着大人,小人愿意。”
“好,那便给你一次机会。”
李二牛欣喜若狂,感激的说道:“大人的再造之恩,小人定当誓死以报!”
崔淼摇摇头,说道:“还有两人没有解决,现在说这些还早。”
就在两人说话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沈清拎着刀走了进来,看着满身鲜血的崔淼,不由心痛难当,满身煞气的走上前,吓得李二牛后退了两步。
“沈大哥,别伤他,若不是他救我,我已经死了。”
沈清闻言转开目光,三两步来到崔淼身边,一把将他揽进怀里。崔淼一怔,刚想推开,便感受到了沈清的身子竟在颤抖。
崔淼笑着安抚道:“沈大哥,我没事,都是些皮外伤。哦,对了,还跑了两个,我怕他们会去县城报信,你们还是赶紧转移粮食吧。”
沈清松开怀抱,一边帮崔淼检查伤口,一边说道:“那两个已经死了,大朗不必担心。”
“死了?”崔淼急忙问道:“那三子呢?他还活着吗?”
“大人,小人还活着,是大人的伙伴救了小人。”三子从人群中出来,感激的看着崔淼。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崔淼强行提着的一口气卸了,整个人便觉得头晕目眩,仅仅挣扎了一会儿,便晕了过去。
崔淼从昏睡中醒来,茫然看着周围熟悉的布置,缓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他的小院,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突然眼前一黑,一阵头晕目眩后,再次躺倒在床上。
王华听到动静,连忙推门走了进来,紧张的说道:“兄长别动,大夫说兄长需要卧床静养。”
崔淼揉了揉眉心,待晕眩的感觉消失,他才开口问道:“现在什么时辰,我是何时回来的?”
“兄长已经昏睡一日一夜,今儿早上被送回来的。”王华一想起早上的经历,便心有余悸。当他看到崔淼一动不动的躺在马车上,浑身绑满绷带时,他害怕到极致,唯恐崔淼也离自己而去。
看到王华眼底的不安,崔淼安抚道:“只是些皮外伤,过几日就好,不必担心。沈清呢,他去哪儿了?”
王华眼底闪过不满,淡淡的说道:“他送兄长回来之后,便匆匆离去,去哪儿我也不知。”
崔淼微微蹙眉,随即想到沈清的智谋,也就释然了,自己伤成这样,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什么都做不了,担心那么多也没用,还不如好好养伤,争取好的快点来的实际。
第45章
洪武十八年二月,养了十天伤的崔淼迫不及待的去了王府,径直前往青竹园找沈清,谁知却扑了个空,仆从常安告知崔淼,沈清自三天前回来一次,至今没有消息。
崔淼想了想,又转身向燕王的书房走去,这个时辰燕王若在府上,定然会在书房。来到书房门前,三宝匆忙迎了过来,恭敬的行礼道:“副千户安好,可是要见王爷?”
崔淼点点头,说道:“是,劳烦三宝通传一声。”
三宝面上浮现为难的神色,看了看书房的房门,低声说道:“副千户恕罪,不是小的不给您通传,实在是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崔淼一怔,随即说道:“既如此,那我过会儿再来。”
崔淼刚想走,就听到书房里传来朱棣的声音,“门外何人?”
三宝连忙答道:“回禀王爷,门外是崔副千户。”
“让他进来。”
三宝和崔淼对视一眼,说道:“副千户,王爷召见,您请。”
三宝推开房门,站在门后躬身行礼,崔淼微微颔首,抬脚迈过了门槛,走进房内,崔淼连忙行礼道:“标下见过王爷。”
朱棣挥挥手,温声说道:“快起来,三宝赐座。”
三宝忙搬了个圆凳放在崔淼身边,笑着说道:“副千户,请坐。”
崔淼感激的说道:“标下谢王爷恩典!”
朱棣待崔淼坐下,笑着问道:“身上的伤恢复的如何?”
“多谢王爷关心,都是皮外伤,失了些气血,休息十天已经足够。”
“詹林说若不是有人弃暗投明,你连性命都难保,这份功劳本王记下了。”
“王爷严重!能为王爷分忧,是标下的福分,又岂敢邀功?”
朱棣满意的点点头,他就喜欢崔淼这样的性子,做事稳妥,心中还有丘壑,而且不骄不躁,再加上道衍和尚那番话,朱棣是怎么看崔淼,怎么顺眼。
朱棣指了指他下手坐着的两人,笑着说道:“这两位大人是皇上派来的密使,御史余敏余大人和丁廷丁大人。两位大人,这是崔淼,现任燕山卫副千户一职。”
崔淼拱手道:“崔淼见过两位大人。”
余敏、丁廷对视一眼,还礼道:“副千户不必多礼。”
“两位大人此次奉旨前来,便是为北平府两司的舞弊案。前段日子,你们在张家别院虽保住了粮食,却也让他们有了警觉,我们只抓到了大兴县的县令。你们查获的二十万石粮食,连同大兴县县令及其家眷,今日便会被两位大人押解回京,接受会审。”
崔淼连忙起身,行礼道:“是标下失职,辜负王爷期望,还请王爷责罚!”
朱棣摆摆手,说道:“以当时的状况,你能那般冷静处事,做出正确决定,已是难得,何错之有?况且为了保护那些粮食,你差点舍身成仁,这份勇气便值得嘉许!”
“王爷过誉!标下是贫民出身,知晓粮食对于百姓的重要性,标下当时只想着二十万石粮食能救活多少百姓,并无他想。”
“便是如此,才更为珍贵!”朱棣感叹的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是朝廷的根本,那些贪官污吏鱼肉百姓,就是在动摇国本,皇上英明,施以重典,以期官吏清正廉明,可惜依旧不乏大兴县县令的例子,真正让人愤怒!”
崔淼三人应声道:“王爷所言极是!”
朱棣看着崔淼问道:“你不顾伤势过来见本王,所为何事?”
“回王爷,标下自知未能完成王爷嘱托,望王爷能给标下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再次介入此案。”
朱棣眉头微皱,说道:“经过上次的遭遇,你应该清楚他们的穷凶极恶、目无法纪,且你身上有伤未愈,还是莫要冒险为好。”
“王爷,正因如此,标下才决心彻查此案,未免更多无辜的人因此丧命。况且清宁候一人在外,标下实在放心不下。”
见朱棣有些犹豫,余敏笑着说道:“王爷,难得副千户这般忧国忧民,王爷何不成全?况且通过大兴县一事可以看出,副千户确实擅长侦破案件,相信有他相助,清宁候定能事半功倍。”
朱棣之所以犹豫就是因为沈清,他答应过沈清,在崔淼伤势痊愈之前,不再让他参与其中。可现如今大兴县一事已经打草惊蛇,那些人隐在暗处窥视着,为了活命想必会更加丧心病狂,若崔淼的加入,能够快点了解此案,对朝廷、对百姓都有好处。
想到这儿,朱棣不再犹豫,点头说道:“好,本王准了,不过此行你需挑个人随行,让他保护你的安全。”
崔淼想了想,说道:“王爷,标下与薛禄薛副千户较为熟悉,不知能否请他随行。”
朱棣点点头,说道:“薛禄处事冷静,功夫也不错,确实是个好人选。三宝,去把薛禄叫来。”
三宝应声去找薛禄,而房内的人则在讨论案情。没多大会儿的功夫,三宝便带着薛禄进了书房,在朱棣的叮嘱中,两人骑上快马,出了北平城,前往宛平县与沈清汇合。
一路上两人骑行的并不快,主要是薛禄担心崔淼的伤口再次裂开,可尽管如此,崔淼还是觉得阵阵撕裂般的疼痛,未免伤口崩裂,崔淼不得不再次放缓速度,原本骑马一个时辰便能到的路程,愣是走了两个时辰才进宛平县。
一路行来,崔淼仔细的观察,发现时至中午,竟还有许多农人在地里翻土,只是脸上神色似有不对,动作也非常敷衍。
崔淼微微蹙眉,靠近薛禄,低声说道:“薛大哥可察觉不对?”
薛禄一怔,随即看向田中众人,他们虽然手上拿着农具,却只是拿着,只是偶尔动作一下,见他们过来,这才专心挥舞农具。
薛禄低声答道:“这些人不似农人。”
崔淼眼底闪过冷笑,翻身下马,来到距离他最近的男人近前,礼貌的拱手,说道:“这位大哥辛苦,我们兄弟前来宛平寻亲,路途不熟,想跟大哥打听一下,这里距离宛平县县城还有多远。”
“寻亲?”男人的眼睛闪过警惕,怀疑的问道:“宛平县我熟,你要寻的是谁,什么亲戚?”
崔淼平静的答道:“王鹏海,王员外,大哥可认识?我们是他夫人娘家的亲戚。”
“王鹏海?”男人眼底的警惕放松了些许,但依旧带着防备,“王员外被害多年,害死他的王张氏和其姘头也已正法,他的儿子王华也不知其踪,你们不知?”
“怎会如此?”崔淼震惊的睁大双眼,不敢置信的说道:“我们只知舅父舅母已经过世,并未收到表姐出事的传信。”
男人上下打量崔淼,问道:“听口音,你们不是北平人?”
“不瞒大哥,我们与王夫人是表兄妹,她祖父与我们祖母是同胞兄妹,因为远嫁南方,距离这边千里迢迢,所以祖母自出嫁后,便未回来过。前些日子祖母去世,要求我们代她回家看看,故而千里迢迢来此,没想到竟是这般光景。”崔淼苦笑着,随即说道:“可我们既已到此,还是想去看上一看,还请大哥为我们指条明路。”
见崔淼神色不似作假,男人的防备又少了些许,说道:“现如今王府已经落魄,早已物是人非,你们确定前去?”
崔淼和薛禄对视一眼,说道:“便是不去王家,我们兄弟也想回张家老宅看看,毕竟这是祖母的临终遗愿。”
“既如此,那就随你们吧。”男人指着前面的大路,说道:“你们沿着官道一直走,大约半个时辰便能到县城,等到了县城,你们再找人询问张家老宅的地址。”
崔淼拱手说道:“多谢大哥指点。”
崔淼和薛禄上马离开,田里的人纷纷望向两人,崔淼回头朝着男人摆摆手,收回视线,轻声说道:“薛大哥,这些人都是假冒的,看来他们为了防备我们,确实做了不少应对。”
薛禄点点头,说道:“方才那人虎口处有很厚的老茧,与常年手握兵器的人相当,应当是习武之人。”
“不仅如此,看他对王鹏海一案这般熟悉,我猜测他应当是官府中人,十有八九是官府的差役。”
“让官府的差役来充当农人,对方还真是不折手断。”
“他们这是狗急跳墙。要知皇上最忌讳的便是官吏贪腐,若被抓到,必处以极刑,生不如死的滋味,养尊处优的他们又怎敢承受。”崔淼想起上次的遭遇,不由愤恨的说道:“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何陛下这般痛恨。”
薛禄出声提醒道:“身后有人跟着。”
崔淼没有回头,冷笑的说道:“意料之内,薛大哥不必理会,随我行事便好。”
两人没再多话,沿着大路一直往前走,大约一刻钟后,远远的便看到了宛平县的城门。两人一路无阻进了县城,随意的拦下一个路人,询问张家老宅的地址,问清后,便按照路人指引的方向走去,而跟在身后的人则一路尾随。
第46章
洪武十八年二月底,崔淼和薛禄前往宛平县与沈清汇合,在进入宛平县之后,便发现了异常,并发现有人一路尾随。
崔淼进入宛平县城,随意的拦了一个路人,打听张家老宅的位置,待问清后,便和薛禄按照问来的路线一路前行,而尾随的人则拦住那个路人,询问刚才崔淼两人的问话,之后便又跟了上去。
崔淼一边走,一边留意后面的动静,两人在城东找到了张家老宅,仅仅几年的时间,原本繁盛的张家大宅,已经变成了现在斑驳的模样,门上的牌匾挂着蜘蛛网,大门上的黑漆蒙上了一层灰烬,变成了灰色,就连门上的铜环也已经氧化。
崔淼走上前,在铜环上拍了拍,等了半晌也无人回应,路过的一个妇人见状停下脚步,说道:“别敲了,张家已经没人了。”
崔淼礼貌的拱手,说道:“大婶,我们兄弟是来寻亲的,不了解情况,还请大婶告知详情,这张家当真无一人在世了吗?”
妇人打量着两人,见其面目清秀,不似坏人,便问道:“你们两个是来张家寻亲的?”
崔淼答道:“是,千里迢迢来寻亲,没想到竟是这般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