爻楝瞬间就从她的反应中意识到他与宁瑶瑶相遇时,还是以黑发黑眸的形象。
他本来向老鸨点下瑶瑶全然是为了裘融,想让这只胆小的兔子可以与她说上话,但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爻楝的预料,既然与他与竹涧过去有关,那就只能暂且委屈下裘融,让他边上凉快去了。
“能与我们谈谈吗?当年的事情。”
“好是好的,但这从何谈起呢?”宁瑶瑶食指在发丝间缠绕着,露出犹豫的表情,她正回忆着,忽然见到一双赤红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她,这已经不知道是她今天第几次受到惊吓,“哎呀,这位是……”
“不重要的路人。”竹涧侧身挡在裘融面前,“这样,你要是觉得太乱太长不方便讲,就不要讲了。我已经不想找回记忆了,我觉得就这样失忆挺好的,毕竟以前的我肯定是个脑袋不清楚的瞎子。”
“……”宁瑶瑶再次笑出声来,“竹涧哥哥,你可莫这样说,日后你定是要后悔的,当初你只要开口就是爻楝长、爻楝短的,旁人就算是不小心碰到了爻楝哥哥,你脸上表情就跟要活吞了他似的,还有啊,你特别喜欢……”
“闭嘴!”竹涧满脸涨红,他急促地喘息着,又想把宁瑶瑶的嘴巴缝起,又想把爻楝的耳朵割下,最想的还是倒回半天前,他一定老老实实地守在藏书阁里安静找书,管它什么剑穗?
爻楝本还觉得竹涧这般手足无措的模样有趣,但等竹涧面色越来越红,甚至腿都开始发软时,他意识到竹涧又开始发热了。
按规律来看,是每个晚上都会因为龙丹缘故产生一次高热,爻楝站起身让竹涧靠近自己怀里,后者软绵绵地依偎在他胸前,神情是白日里绝难见到的乖巧。
裘融身为医者的高度自觉性战胜了他对美色的留恋,他快速赶至竹涧身边,伸手去把他的脉,“仙君,他这是……?”
“无碍,因他贪食,什么都往嘴里塞,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爻楝说出这话显得薄情得很,气得竹涧攀住他脖子使劲磨蹭,“……你,你这条……可恶的龙,我好难受……你快点想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爻楝将其人知道还以其人之身,一把将竹涧扛至肩头,“不好意思宁姑娘,竹涧身体不适,我带他先行一步,明日你可还在此处?我想再来寻你,问六年前相关的事情。”
宁瑶瑶关切地望着竹涧,她不知分开这些年两位哥哥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但这又是失忆又是突如其来的高热,想必也是磨难多些,闻言,她将袖中锦帕递与爻楝,“彩梦楼白日里是不开门的,你若来寻我则从后门将这帕子递给门童,他自会带你来我处。”
“好的,谢姑娘。”爻楝点点头,随即扛着麻烦至极的竹涧往门外走,银狐自然立刻跟上,但裘融却不尽然,他低头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的药材,宁瑶瑶伸手帮他两下,这只没出息的兔子竟然当即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爻楝,”竹涧低低地唤身下人名字,他没有一刻消停过,不停地扭动磨蹭,“爻楝……”
“我在呢。”爻楝看向一直守候在青楼外的常府小厮,后者极为机灵,看见他们出来,竹涧又半死不活地挂在那里,他问也不问缘由赶紧去一旁喊了轿子。
刚踏进轿中,连帘子就未曾拉上,竹涧便热情地勾住爻楝的后颈,撩开他的兜帽,紧接着双唇也送了过来,舌头将对方口腔挑开一个小缝,再长驱直入,交融得没有一丝空隙。
小厮自是知道低头非礼勿视,银狐更是贴心地在钻进轿之后用尾巴带上了前帘,再快步钻进座椅底下。
在亲吻间隙中,爻楝轻声在竹涧唇前吐出四个字:“向我求爱?”竹涧迷茫地眯着双眸,脑海中一片浆糊,他盯着爻楝翕动的唇瓣,难耐地分开腿跪坐在爻楝身上,双手捧起爻楝的脸复又低头吻了上去。
“你喜欢我?”爻楝感受到竹涧的口腔内已无溢出的灵力,但对方依旧缠着他亲个没完,他想着常府也快到了,于是微微拉开与竹涧的距离,再颇为过分且不怀好意地开启一个令人颇为尴尬的话题。
“你……你乱讲。”竹涧伸手抹去唇边的唾液,他气急败坏地从爻楝腿上站起,一屁股坐在了边上,头望着帘布,死也不肯回头看爻楝一眼,“那什么瑶的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明天我用回影戒一看便知。”爻楝早已经将宁瑶瑶的话信了大半,毕竟对方一口念出了他们二人的名字,还知道她们不是凡人。
“回影……”竹涧否认的话就这么卡死在喉咙里,他其实对宁瑶瑶的话也和爻楝持同样态度,但身为一把剑,哪里最硬,嘴巴最硬,他当即改口道:“那肯定是我失忆前被你哄骗,谁年幼无知的时候没有看走过眼,还好我失忆后及时醒悟,看穿你丑恶的嘴脸。”
“是吗?”爻楝笑笑解开裹在身上的绒袍,露出长及腰间的银色长发,灵力的充盈让他不畏严寒,竹涧被他这声反问问得有些心虚,“什么是不是的……烦死了!”他说着起身掀开轿子前帘,化作一柄短小的白剑嗖一声飞出天外。
银狐从座位底下探出脑袋,它见竹涧走了,果断翻身跃到爻楝腿上盘身休憩,爻楝摸摸它柔软的背毛,“我把人欺负走了,怎么办?”
怎么办?银狐打了一个哈欠,洗洗睡吧。
爻楝确实选择了洗洗睡觉,他回到常府时听下人禀报长鸣子道长已经睡下,遂自己也跟侍从回到竹林洗漱躺下。
他回忆着宁瑶瑶的长相以及她说的话,脑海中一片空白,爻楝深觉自己失忆的原因恐怕和竹涧的不一样,因为对方偶尔会提起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和回忆,但爻楝从从头至尾都没有一丝印象,就好像五年前的记忆被人一刀两断,再永远地抹去。
爻楝安静地躺着,他默默等了一会竹涧,发觉对方可能真的没有回来休息的意思,慢慢的,他合上眼睛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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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剑:我全身上下有一处最硬!
脸脸:哪~一处啊?
剑剑:……
第40章 记忆
爻楝本已经计划好翌日清晨起来先去练一会剑, 同长鸣子切磋比划,指点剑术, 再去藏书阁找书,若是竹涧中途回来, 他便假装无事发生过地拖上他一起寻仙器录。但爻楝未曾料到他刚睁开眼, 失踪一整夜的竹涧便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一张近在咫尺的脸令沉稳如爻楝都瞳孔皱缩, 吓了一跳,竹涧周身气息与他全然一致, 如是故意悄无声息地靠近, 爻楝根本发现不了。
“……竹涧。”爻楝迅速采取昨夜想好的招数, “你回来了?用过早餐随我去藏书阁继续寻书吧……”
但竹涧又岂会按套路出牌, 他双臂撑在爻楝枕边,上半身伏下,不怀好意地笑笑, “可以是可以, 不过这算你在求我,得说些我爱听的话,再做一些我想要你做的事情。”
“什么?”爻楝没听明白竹涧想要做什么,他露出疑惑的表情,只见竹涧将脑袋垂得更低, 额头已经与他相抵。
“我是说……想要我继续寻书,你需得亲我一口。”
爻楝:“……”
爻楝震惊地瞪大眼睛, 随即伸手从枕下取出碎空剑, 剑鞘直接比在竹涧咽喉, “你是谁?”
“……”竹涧翻了个令人熟悉万分的白眼,“还能是谁?别废话了,想要我帮你就得亲我。”
冗长的沉默过后,爻楝似笑非笑地做坐起身,他直视跪坐在自己小腿上的竹涧,斟酌着词句问道:“你想让我亲你……是因为什么?是你现在体内仍旧难受,还是……爱慕我?”
“身体不难受。”
听罢,爻楝的双耳顿时红透,他垂下眼睫,极力思考接下来应该如何接话。
“更不爱慕你。”竹涧挑起爻楝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我昨晚思忖了一整夜,考虑着若是我失忆前真是喜欢你,那该怎么办?
我若真的喜欢你……那这些天我与你争吵、动手,还和你保持距离,岂不是太不划算了?等我回忆起往事,定会后悔不迭。
所以我想从今天开始,替未失忆的我将该讨的好处一样不差地讨回来。”
爻楝:“……”
爻楝:“你不必如此难为自己。”
“不难为。”竹涧笑意直达眼底,“我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甚至还很愉悦。”
“……愉悦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在高兴些什么,”竹涧从床上跳至地面,爻楝这才发现他鞋也未脱就在床上踩来踩去,气得更想揍他。
“或许是想到今日你可能会露出的窘迫表情,不由自主地想笑……不过你确实没让我失望,”他回过头朝爻楝勾起一个坏笑,“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脸红成这样。”
爻楝自从遇到竹涧起,几乎每一天都活在无可奈何以及‘原来还可以这样?’当中,他难以理解也无从理解失心疯患者的思路,为保护自己智力不被对方拉低就已经竭尽全力。
偏偏这只小疯子还赖上他了。一开始喊打喊杀也就算了,现在居然开始明目张胆、没脸没皮地索吻?!
“竹涧你冷静一些……”
“嗯?我方才想到,既然我以前非常非常喜欢你,那你还需得每日给我早安吻,饭前吻和晚安吻,不得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内,同那些对你有想法的其他人远些,比如长鸣子之流。”
“……”
“还不快些亲我?”
爻楝抿紧双唇,“你想清楚,是你喜欢我。”
“对啊,所以我要你对我亲近些我,假若是倒过来的,我肯定早开始嗤笑你痴心妄想。”
“……噤声。”
禁言咒过后,竹涧消停了整一个时辰,在这期间爻楝安稳地用过了早餐,并得知长鸣子下朝后被皇帝拉去谈话,于是干脆略去练剑这一步骤,省下灵力全部用来找书。
银狐乖巧地跟在爻楝身后,让去哪待着就去哪里待着,还知道用爪子给爻楝打开茶杯盖子,反观竹涧,非常的不合作,二大爷似的往边上一坐,不亲不干活。
爻楝独自一人翻了一上午,终于忍不住晃醒吃饱喝足抱着狐狸睡了半天的竹涧,用商量的语气道:“竹涧,要不这样,我们把亲吻这件事先欠着,我给你打个欠条行吗?”
“……”竹涧斜吊着半只眼睛瞟他,爻楝立刻为其解开禁言咒,“你要看你现在没有记忆,也不喜欢我,并不想要我亲你,想要亲吻的是拥有记忆的你,那不如先欠着,等到你恢复记忆之后,我再还你。”
“……”竹涧仔细思考一会,“你说的还挺有道理……那你立字据!”
爻楝好不容易忽悠成功,他长舒一口气,让侍女拿砚墨纸笔来。
“写清楚点,就某年冬,爻楝求竹涧为其找书,欠竹涧一个吻。”
爻楝:“……”
“写啊你倒是!”
“……太羞耻了,我有点下不去笔。”
“你麻烦死了。”最麻烦的人转而嫌弃爻楝事儿多,他劈手夺过笔,洋洋洒洒的几个大字落在纸上,与其毛毛躁躁的性格相反,竹涧一手字倒是格外漂亮劲道,“……你签个名。”
“……每日早安睡前餐后吻共五枚,以往天数既往不咎,今日起效,现今共欠下六枚,日后每天至少增加五枚,将于竹涧寻回记忆后补齐,若还有特殊情况再附纸。”爻楝默默念完竹涧后又加上的话,签名的手不自禁地颤抖,感觉十分屈辱羞愧,“竹涧,你……”
“啧……按指纹吧。”竹涧说着就去抓爻楝的手,后者连忙快速签下自己的名字,再把丧权辱国的条约拍在竹涧胸前,眼不见心不烦。
“行了?可以来帮我了吧?”爻楝没好气地咽下一口温茶,一旁竹涧喜滋滋地将纸折好,像是保管什么宝贝一样塞进玉璜里,“帮你帮你,虽然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要过去那眼瞎喜欢你的记忆,但是谁叫你这么急呢?我……诶,你干嘛去啊!”
爻楝披上斗篷,将侍女为他备好的白狐裘围在颈间 ,“我去找宁瑶瑶问点话。”
“不准去!”竹涧放下手中的书卷,猛地扑向爻楝,却被一道看不见的空气墙拦在了藏书阁里,他把整张脸都贴在结界上,一边怒吼一边拍打,“什么东西?爻楝你个混蛋,不准去听见没有!”
爻楝垂眸戴上手套,闻言头也未回地道:“一个半时辰我就会回来,到时自会帮你解开结界,你且好好在此处寻仙器录。”
“爻楝你答应过我不得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内的!”
“何时?”爻楝本是想将竹涧困在藏书阁里,安安分分找书不闹妖蛾子,没了他,爻楝便可以不被耽误不被打搅地找到宁瑶瑶,效率了解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可以顺便小小地报复一下竹涧。
但等爻楝说完‘何时’又往前走了几步后,身后忽然死一般的寂静,再接下来竟然传出了几道侍女们惊恐的呼喊声。
爻楝心头忽然涌起了十分不好的预感,心跳声击打在耳膜上,几乎要跃出喉咙,他不敢耽搁,立刻扭头用比离开快十倍的速度快步跑回去。
藏书阁正门内三名侍女满脸害怕地缩在角落里,银狐挡在她们前面,龇着尖牙尾巴炸开,而站在最前面的竹涧周身旋绕着足以撕裂一切的凛冽的剑气,周围的纸张书页被狂暴的风流吞噬,碎成片状再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