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铃木林算是西平州这荒凉之地难得一景,又正值花开,所以此时林子里有很多游人。
江劭凌带着他们一路往里面走,一直走到山脚下,那还有一颗风铃木,只是与这风铃木林远了几步,便孤零零的在那一角,倒是少有游人来打扰。
风铃木下,有一用砖砌的坟冢,走得近了,便能看到坟冢前还有一石碑。
碑文上写着:西疆王妃白氏之墓,旁边一溜小字有西疆王和郡主的名字。
江劭凌小心看了一眼西疆王的脸色,见他并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悦来,这才松了一口气。真是没有多真,他就让人做了几身白家宝可能喜欢的衣服放到里面了,但有这么一个坟冢,他倒真希望能断了王爷的念想。
那小郡主不知道大人的心思,她蹲下把手里的食盒打开,自里面端出那些点心和果腹,又让旁边丫鬟帮着燃起了火盆。
“娘,欢儿没见过您,但您生了欢儿,欢儿感念您的生育之恩。”
小郡主往火盆里扔了一把纸钱,“娘,此处给您安个坟冢,希望您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西疆王看着那墓碑,那坟冢,明知道他不在这里,却突然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来。当年大怒之下,那一剑刺得很深,可见他倒在地上,却只剩了绝望。
“你不是想看看我们的女儿吗,本王今日给你带来了。”西疆王看着那墓碑,苦笑了一声,“若你真做了孤魂野鬼,便到此处来吧!”
“父王。”小郡主往西疆王手里塞了一把纸钱,“您给娘烧点纸钱吧!”
西疆王蹲下身子,一把扔到了火盆里。
“你娘倒真的很喜欢钱!”
自城郊祭奠回来,西疆王便一直闷在书房里,江劭凌几次想进去禀报,在门口就被打发出来了。只是那容王派人来,他怕耽误了正事。
书房内,顾流景正在画画,已经画了好几张了,总觉得不像他。那衣冠冢没有他的东西,只怕他找不到这里,若是留一副他的画像,许是能灵验。
记忆中,他的样子明明还鲜明,可画到之上却有些模棱两可。
他的眼睛很大,但又没有这般眼大无神,他的鼻子小巧,但不像这般小而却不精致……总之这眉眼这鼻唇竟没一处像的!
第六十八章 你不该跟他这般像
江劭凌提起一口气,在屋门外喊了一声。
“属下有要事禀报!”
等了一下,那屋里才传出声儿来,让他进去说话。江劭凌忙小跑着进了书房,进去后见满地都是纸团子,脚下还踩了一个,他忙挪开脚。
“何事?”
“容王派人来了。”
顾流景提起笔,看了一眼桌上的画像,蹙了一下眉头,团成纸团又扔到了地上。他坐回椅子上,静思了一下。
“他一心想剿灭明心谷势力,但因为夹在中间,怕届时我们会扑他老巢,所以迟迟不敢动手。”
江劭凌点头,“王爷这次宴请容王和明心谷谷主相谈,不知他们敢不敢来。”
“如今南部局势不稳,三方势力冲突不断,如此谁都放不开手脚,本王猜测他们会来的,毕竟谁也不想只偏安一隅。”
“那容王的人……”
“你去见一下吧!”西疆王挥了一下手。
江劭凌为难道:“可那边传话了,他们带了大礼,而且要亲自呈现给王爷。”
西疆王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实在想不到这容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府前院会客厅内,西疆王坐在正位之上,见一行人自外面走来。那领头之人穿着一身鲜艳的衫裙,只是头发高高束起,面容雌雄难辨。这一身男不男女不女的打扮,西疆王倒还真没在第二个人身上见过,但这人这一身穿着竟看着也不违和。
“小人魂媚,受容王指令,特来西疆给王爷送上一份大礼。”
魂媚?活死人,肉白骨,他倒是听所过他的名号。但世人多有夸大之词,他却不信他有这般的本事。
“容王的大礼,本王哪敢收!”
那魂媚嘴角勾了一下,“不如王爷先看了,再说收不收,可好?”
西疆王挥了一下手,“呈上来吧!”
魂媚没往前走,反倒背过身去,挥了一下手,身后那些随从便自两边分开,一人站在中间,头上戴着纱帽。
“带上来吧!”
随着魂媚这句话,一随从上前推着那人走了过来。及至推着那人走到魂媚身边,那随从退下,而魂媚转身面对西疆王。
“这就是容王送您的大礼。”
西疆王皱了一下眉,“什么人?”
魂媚盈盈带笑,慢慢掀开了那人头上的纱帽。带纱帽褪去,那人的面容呈现,一时四下再无声响。
坐在上位的西疆王,猛地握紧拳头,死死盯着那人,满脸的不可置信。刚给他做了衣冠冢,他如何画也画不像的人,此刻竟然在他面前!
他不是应该已经死了!
江劭凌也是震惊不已,不过他到底比西疆王冷静一些,这人虽然长得跟白家宝一模一样,但满脸天真之色,此刻正新奇的打量着周遭,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想来根本不认得他们。
“王爷,这人不是白家宝!”江劭凌怕西疆王失态,忙上前小声提醒了他一句。
西疆王面色一冷,“他是何人?”
“小人有换脸之能,容王看重小人这一技艺,便给了小人一副画像,让小人随便找来一人,给他换了这张脸。”魂媚指着她身边的人,笑了一笑道:“不知,小人这技艺可让西疆王满意?”
“他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名字,还请王爷赐名!”
西疆王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他开始冷静的打量起这个像极了白家宝的人来。像!根本就是一模一样!但他大眼睛里满满都是新奇和不解,一派天真之色,更如当如在宫中,白家宝做他伴读那般样子。
“容王说,他想送王爷的这份大礼,只能是一具人偶,不能有自己的思想,怕惹了王爷不快。小人思量了一下,便把这人的记忆都消去了,他什么都不记得,如一张白纸一般,凭的王爷在上面如何画,画真画假,您高兴就是。”
西疆王冷哼一声,“容王为什么送本王这份礼?本王又凭什么收他这份礼?”
“王爷说,您痛失所爱,他帮您送回来,而他所爱还在明心谷,所以希望王爷能助他一力。”魂媚道。
“这份礼太重,你还是给容王送回去吧!”
西疆王这话音刚落,那个被当做礼物的人却不干了。
“你们怎么这么多废话,我口渴了,快去给我弄水来!”他插着腰,一副盛气的样子,竟当真像极了白家宝。
当年他是户部尚书的公子,典型的纨绔子弟,气焰自来嚣张。
“你喊谁给你弄水呢,王府没你喝的水!”江劭凌嚷了一句。
那人不禁扁了扁嘴,有些委屈道:“一口水都不让喝,小气死了!”
他是爱嚣张,但这气焰总是一掐就灭,连脾气秉性都这般像!
西疆王看着这份大礼,眸子深了深,他竟忍不住要问魂媚,这人真的不是白家宝吗?可这句话到底没问出口,因为当年,他是亲自确认过的,白家宝真的死了!
“王爷,这份礼您……”
“人留下,你跟容王回去说,我对他那弹丸之地没兴趣!”
魂媚一喜,忙道:“谢王爷,小人这就回去复命!”
这人自是白家宝,他被魂媚抓住以后,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便被夺去了记忆,此间什么都不记得。见那魂媚转身就走,竟撇下他不管了,白家宝一时急了。
“喂,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啊,说了要带我去找我娘子,我娘子在哪儿呢?”
哼!一声冷哼,白家宝转过身来,但见坐在上位的人正一脸冷厉的看着他。想着这是别人的地盘,他不禁缩了缩脖子。
“那个我是被这些人绑来的,如果没什么别的事,那在下就先告辞了!”说着,白家宝转身就要跑,却被两个护卫拿长矛给拦住了。
白家宝嘴巴一扁,“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劫财还是劫色,我可什么都没有!”
白家宝左右看看,见这些人都看着他,却没人回答他的话,不由也有些毛了。
“你们别以为小爷我好欺负,我告你们啊,我可是……”他是什么人来着?白家宝晃了一下头,好像呼之欲出了,可细想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你们这些恶人!你们再敢拦我,我可要报官了!”
西疆王看着下面的人气急败坏的在厅子里绕圈圈,许是气得急了,便开始撸袖子,挥舞着拳头往外冲了两步,见门口的护卫一脸凶神恶煞,他又胆小的退了回来。
这副虚张声势的样子,跟他也是十足的像。
“你叫什么名字?”西疆王问。
那白家宝抬头看向坐在上位上的人,本是一肚子气的,但见那人长得十分俊美,不由心里痒了一下,“白家宝!”
西疆王皱了一下眉头,“你以后不能叫这个名字!”
“你是我爹?”
“你!”
“你不是我爹,你管我叫什么名字!再说了,这名字是他老人家起的,你要不去地下跟他商量一下?”
西疆王沉下一口气,起身朝着那白家宝走了过去,一步比一步沉重,直走到那人近前。眸子突然一缩,接着手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不该这般与他相像,你不是他!”
说着,西疆王加大力气,直掐的那手下的人都翻白眼了。
“唔……你……混蛋……”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西疆王看着这人与白家宝一样的面容,又猛然想到那年东宫,他一剑刺穿他的胸口,他就是这般慢慢没了气息……
仿佛烫手一般,西疆王猛地甩开手里的人。
见那人瘫软在地,不住的咳嗽,西疆王竟松了一口气。
“把人带去后院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
江劭凌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敢说什么。此间西疆王刚受到冲击,他说什么也是听不进去的,况且他说的还是西疆王不想听的。
把人带走后,西疆王提剑出了王府,一路骑马出了城门,来到那片花铃木林的深处。那座新坟还伫立在那儿,可空空的一座坟,他下了马来到前面,竟是苦笑了一声。
“你又不在这里,我跟谁去讲理!”
说是这般说,但西疆王还是席地坐下了。他出来的急,身上什么都没带,只马背上还有一壶酒,便拿下来在墓碑前倒了一点。
“你不大爱喝酒,嫌它是辣的,每次我喝了酒,你都要躲得远远的。”西疆王哼笑一声,“当然,就是因为你不喜欢,我才给你喝的,你倒是有本事出来跟我讲理啊!”
说了这句,许是西疆王都觉得好笑,便大声的笑了起来。
“你死了!当是不该再出现!”
西疆王突然面上发狠,来了这么一句。
“我该杀死他!那时,我就不该松手,可他跟你太像了……”西疆王仰头喝了一口酒壶中的酒,“当年,你陷害我,逼得我谋反,我杀你是应该!可你又知不知道,我顾流景这辈子就爱过你一个,你死了,我便再没有爱了!”
你死了,也带走了我的所有!
这样的苦楚,他能跟谁说,不过是对着一座空坟,说两句傻话,把自己都逗乐罢了!
第六十九章 你不是他
白家宝被关在一个空院子里,只不能出去,吃的穿的却是上好的。只是每日吃了睡睡了吃的,先还数数日子,后来便数糊涂了,也不知在这儿地儿待了多久。
白家宝没有记忆,所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西疆王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把他关在这里!
若是仇人的话,杀了他岂不是更省事!
“啊!我宁愿去死,也不想再被关着了!”白家宝大呼一声。
“你死且好说,撞墙狠一点就是!”
这一声猛地出现,白家宝吓得打了个冷颤,而四下找寻了一圈,却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你是谁?你在哪儿?”白家宝喊了一声。
“你是猪啊!”
“你才是猪!”
“我在你头顶!”
白家宝仰头,但见头顶一片青天,还有几朵云,今日天气不错。
“你眼瞎啊!”
白家宝哼哼一声,视线放低,见那屋顶上坐着一个穿桃色衫裙的小姑娘。她梳着双髻,身量矮小,差不多也就七八岁的样子。
“女侠,你会轻功?”
这小姑娘就是西疆郡主,顾欢,听到这句话,不由嗤笑一声。
“自是,你不会?”
“天下不会武功的多了去,你有什么好惊讶的!”
顾欢哼哼一声,“我父王为什么关着你?”
父王?白家宝想了一想,原这小姑娘是那西疆王的女儿!她也就是郡主了,只要讨好了她,没准儿能放自己出去呢!
白家宝嘿嘿一下,“我也不知你父王为何关我,我与他是第一次见面,往日无怨素日无仇的。哎,想我白家宝这辈子只做好事,实打实的大好人,如今却被陷在了此地,可悲可叹。小郡主,您英姿飒爽,一身凛凛正气,不如放我出去可好?”
那顾欢双手抱肩,“你想出这院子?”
“是!”白家宝面上一喜。
顾欢拍了拍手,“其实也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