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犹豫是否要把话说尽,全是因为虚慈方丈对他说过,曲尘当年孤身入中原比试,受了不少气,各派暗中给他使绊子险些让他失了参加试剑大会的资格,要不是秦筝一力护着,哪有他夺得榜眼的机会。
虚慈方丈知道二人交情不浅,原本秦筝人在南疆的消息传回时他就暗自心惊,生怕国师府暗中插手救下了他,如果有国师府挡在其中,在他人的地盘少林一干人等想要擒人还真不是件易事。
可是隐悲在曲尘威压之下不得不如实相告,到不求他真能全心全意为他们找东西和人,只要不从中阻拦都是好的。
起码身份不同,曲尘应该能以大局为重,隐悲以大派助力为筹码,料想曲尘为着这个也会答应下来。
隐悲招来一名弟子,附耳过去低声说了些什么,弟子明了后闪入暗巷便不见了踪影。
回荒庙的路上,温庭云背靠秦筝睡得很沉,马车一摇晃他头就要掉不掉的摇两下,秦筝怕他真掉下塌去,轻手轻脚地转过身捧着他的脑袋搁在自己腿上,扯了条毯子给他盖着。
想起他说三夜没有阖眼,从南疆去断水崖路程并不短,他这是不眠不休昼夜奔袭给累的。秦筝觉得好笑又窝心,他这么大一个人了就算几日见不到也不会缺胳膊少腿,何况温庭云走之前安排得明明白白,几十个人轮流守在庙旁,就差把匾额换成“生人勿近”,不懂他何必这么担心。
窝心的是有人牵挂的感觉,实在很久没有体会过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对于秦筝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救命之恩,没有必要一定要还上或者让人一直记在心里。他没想到一去七年的温庭云有一天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为着这一点点人情,硬是十倍百倍的关怀回来。
秦筝低头看着他熟睡的侧颜,从温庭云出现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好好把他看仔细,这下终于没人打扰可以安安静静的看他一看了。
从前他就觉得小时候的苏子卿皮肤白皙,浓眉大眼的模样像极了苏峤,可是眉宇间那股子散不掉的倔气倒和苏峤的愁容区别开来,男孩子天生有一种雄性的坚毅藏在稚气背后,苏子卿当时虽然落难体弱,偶尔搭理秦筝几句,也绝口不提父母不在了的事,心中有万千悲愁也极力压着,秦筝看得出来他这么小的一个人为了把这些痛苦压回去,生生憋得不愿说话,不愿与外界多有接触,要不是怕他从此性情大变再出点什么问题,秦筝也不会总是逼着他出门瞧新鲜。
想起苏子卿,秦筝这心里就有一块地方塌了下去,软软地接着这个名字,现在这块柔软的地方还多了一个温庭云。
孩子不知不觉就长大了,比自己高,比自己结实,一身绝世刀法和诡异轻功,足够保护他想保护的任何人。他枕在自己腿上昏昏沉沉地睡着,胸膛随着呼吸一上一下的缓慢起伏,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两边,耳朵上面编著几缕辫子随意往后一扎,几个银杏模样的金饰闪着光芒摇摇欲坠在辫子上。
秦筝瞧着银杏叶坠在一头乌发里晶莹剔透甚是好看,伸手去摸了摸那金饰,指腹擦过温庭云的脸,不知怎么就流连起方才捏他脸蛋的手感来,鬼使神差地在他脸上摩挲了两下,温庭云突然动了动,把秦筝的手掌抓住,垫在脸下侧身压过去继续睡。
秦筝:“……”
秦筝如今体弱,手脚总是冰凉的,他怕把温庭云给凉醒了就悄悄抽手,却被一张脸死死压着只好作罢。温庭云脸上的温度透过掌心传到他身上,没一会儿就把他手给捂热了。
见他似乎根本没醒,秦筝弓着身继续偷看。
还是这么白皙,只是儿时脸上的微胖褪去,现在看着棱角分明,要是他不笑,这张脸确实蒙着一层肃杀之气。他鼻梁高挺,眼睛被长长的睫毛盖住,朱唇外朗,秦筝看到这里笑了一下,心道里面藏着一颗小虎牙,甚是可爱。
秦筝还没看够,被突如其来的一阵颠簸差点颠下塌去,马车被急急拉停,温庭云猛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一手按着刀,一手拉着秦筝的手,神色戒备地盯着马车外。
“怎么回事?”
苏耽从外面拉起窗帘,眼神却在四周不住地扫视,“火线拦路,要不是周礼眼尖看见了拉停马车,恐怕两边埋着的□□就引爆了。”
“冲着我来的?”温庭云抓着刀鞘,嘴角一勾,“这没动静,肯定有人要跳出来的,等着割菜吧。”
苏耽点点头,放下帘子。
秦筝听见□□有点心惊,要布置这个陷阱是要耗费功夫的,设下埋伏的人难道连他们今日从国师府出来,会坐马车经过这条路都全部算好了?
见秦筝凝眉琢磨事情,温庭云捏了捏他的手道,“你在车里别出来,也别掀开帘子。”
“我们有多少人?万一对方人多,还不止这一个埋伏,岂非危险重重!”秦筝劝道,“一会儿要是真打起来了我算下他们的实力,若不利于我们先跑为上!”
“不!”温庭云摇摇头,“你别管。一定不要掀开帘子!”
秦筝不解,“为何?我戴着斗篷就是,别人看不到我的脸。”
温庭云摇摇头,“我不想你看见我这样杀人。”他转身从腰间拿出一个金属制的小圆筒,放在秦筝手里,“以防万一,这东西抽掉顶端丝线会爆射毒针,你拿好了。”
他说完对着秦筝笑笑,按着刀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七刀门的旗子迎着风猎猎作响,温庭云故意打着别人招牌掩人耳目,可明知是镖队过境,还用□□来埋伏,定然是不惜毁镖也要置人于死地,说明藏在背后的人根本不在乎他们是不是七刀门的镖车,那只能是冲着人来的了。
温庭云站在车前凝神细听,道路两边的密林有细微的布料擦过树枝的声响,他按兵不动,粗略估计了一下人数。
约莫一百来号人藏在里面对着马车虎视眈眈,阵仗可不小啊。
温庭云抬头朗声道,“一百来号人藏着掖着,这么小的地方,各位不挤么?”
无人应答。
温庭云抽出刀,用刀尖拨弄着地上的小石子,淡淡道,“露面都不敢,无胆鼠辈。既然如此,我也懒得问你们都哪钻出来的,好走不送!”
他话音刚落,暗提内力猛然朝着右手边的树林挥过去一道强劲无比的刀风,枝杈树叶抖三抖簌簌而落,还伴着几声闷哼,林子里藏着的人猝不及防受了这刀风的都内伤不轻,眼看藏着也避免不了一番恶斗,四面八方跳出许多蒙面人来,把温庭云一行人围在了中间。
蒙面人彼此使了个眼色,生怕泄露了身份,硬是一声不吭的就朝着温庭云围殴过去,一时之间刀剑声四起,夹杂着血肉被捅穿和隐忍憋闷的惊呼,秦筝在马车里撩开一个缝隙紧盯着局势。
温庭云出手毫不犹豫,谁离他三尺之内的距离,必然见血,手起刀落间取人性命没有片刻犹疑,寒牙是沉重非常的利器,划在血肉之上这么一刀,不像普通刀剑开个口子就完了,温庭云提着浑厚内力灌注在刀刃上,是连着人经脉骨骼齐齐斩断才罢休。
所以他说不想让秦筝看见自己杀人,因为实在残忍异常,秦筝在帘子后面看得心惊,这人动起刀来,四周就成了血肉横飞的修罗地狱,完全无法和那个会在自己肩上撒娇要求捏脸的人对上号。
而温庭云轻描淡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脸,更是印证着秦筝的猜想。
他早已见惯了这样的血腥打杀,甚至在血雨腥风里已经能来去自如,没有怯懦,更没有怜悯,一个个鲜活的性命摆在眼前,好似是被匆忙拼凑起来骨头和血肉,并不能称之为人,他抬手打散一个又一个,就像打烂西瓜一样轻易而无所谓。
秦筝记忆里的苏子卿,并不是这样冷血弑杀之人,是因为那是懵懂年少看不出什么,还是……
还是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性情急转直下?
秦筝揪着帘子的手不住得冒汗,一边焦虑,一边估算着人数和这些人的实力,温庭云虽然一马当先刀法吓人,可对方胜在人多,若是再这么耗下去恐怕不妙。
作者有话要说:
温庭云没醒,但是脸痒痒的,对,就是有人盯着你疯狂偷看脸上会痒的那种痒!
所以才动了动。
秦筝哥哥你没事儿一个劲儿的盯着人家瞅啥呢~
谢谢资瓷,继续鞠躬。
第27章【倒V开
秦筝虽未亲眼所见前几天夜里来袭击的死士使的什么招数, 可既然温庭云能一人斩杀四十几个,可见那些死士武功确实不怎么样。追个小姑娘也许能派上点用场,真遇到高手也只有见阎王的命。
可是今天这一波, 不管是人数还是功力都不是随便能掉以轻心的。
秦筝发现他们有人用刀有人用剑, 还有些并未拿着武器,但金属碰撞之声此起彼落, 暗器横空飞来,温庭云众人一边要格挡明晃晃的兵器袭击, 一边还要留心提防突然射过来的不明物体, 加上蒙面人皆训练有素, 百人围攻就算一时半会打不下来,也必能把温庭云他们体力耗尽,到时候就没有反抗的能力了。
秦筝心急如焚地观战, 越想越不妥,于是默默把那个金属小筒掏了出来,准备伺机搞点什么动静帮温庭云减轻些负累。
随车护送的周礼在一边奋力招架,可一个不当心着人砍了一剑,汩汩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 温庭云见状急急护过去。
“废物。”
他一力提着周礼, 丢到了马车上, 又回身到苏耽旁边挡下几个剑招, 见苏耽拿着剑就手忙脚乱, 嫌弃道,“滚去马车上, 不然死了别说我不给你收尸。”
苏耽一喜,提着剑自己爬去马车上。
温庭云背对着秦筝,站在马前,低声道,“你们先走。”
“不行!”秦筝拉开些帘子,急道,“这些人武功不差,就你们几个迟早体力耗尽!我帮你。”
“哥哥进去,别管!”
温庭云撂下一句话又加入了混乱的战局。
秦筝把苏耽和周礼都扯进了车轿内,苏耽给周礼简单的处理了伤口,见秦筝抱着他做的那个小圆筒,盯着外面要放不放的便问道,“这东西至少能放倒五六个人,你倒是用啊!”
秦筝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现在手边就这么一个东西,危急时候才能用,我看着他,谁要是靠近伺机钻空子我就放!”
一个时辰过去,周围尸体越来越多,可温庭云一行人呼吸明显加重了不少,打了这么久对方虽然人数有所减少,对秦筝他们来说依然是寡不敌众。
秦筝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温庭云,手里的金属桶已经开过,毒针爆射出去后但凡中招的人当场毙命,可就这么一次放完就没了,战况依旧焦灼。
秦筝缩回轿内,翻箱倒柜地开始找东西。
苏耽正悠悠品着茶一点不担心的样子,瞧他着急上火就笑道,“你急啥,就算真打不过,那小子拼死也会带你跑的。莫急,来喝茶。”
喝个屁,秦筝急得很,他抢过苏耽手里的茶杯往地上一摔,又把桌上的所有茶具都摔到地上砸了个稀碎。
苏耽睁大眼睛,“你着急起来怎么还砸东西的呀!果然有什么弟弟就有什么哥哥,脑子都不正常!”
秦筝懒得理他,把碎片用布拢了起来抬到帘子边,道,“你借我点内力。”
“啊?”
秦筝一把将苏耽拉到自己身后,道,“把内力传给我,快!”
“我根基不太行,你省着点用啊。”苏耽照他说的做,掌心覆在秦筝后背,将内功导了进去。
秦筝功体全无,导进身体的内功要是不当下用掉根本留不住,他放下斗篷一把掀开帘子,两指捻着碎片渣子,抓紧时间见缝插针地飞出去,有这么一点单薄的内力支撑,凭着秦筝从前的武功底子,自然是能见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苏耽只管传点微薄的内功给他,看他出手如电,随便几片瓷器渣子还能化腐朽为神奇,赞叹连连,“你有这么一手怎么不早点使出来,看给我们谷主累的!”
秦筝摸着额头的汗,“没想到可以借力打力,能帮子卿分担一点是一点吧。”
苏耽换了一只手继续传功,“子卿又是哪位?”
秦筝没什么闲情逸致跟他闲聊,“以后再说,还有多少功力,能全部给我吗!”
苏耽低喝一声,“接好了哦大兄弟,最后一点点!”
身后一股热源导入,秦筝周身燥热起来,充沛的功力萦绕全身,让他许久没有过这么精神抖擞的感觉了。
要不是看见温庭云已经有些动作凝滞,他也不想急着把苏耽那点可怜的内功彻底榨干。
碎片逐渐被秦筝飞完了,还有最后一片捏在手里,他瞅着一个身法诡谲的蒙面人靠近了温庭云,于是他手眼如刀地把碎片飞将出去。
瓷片打歪了蒙面人的剑锋,与温庭云擦身而过,秦筝舒了一口气,但瞧着那剑法甚是熟悉,皱起眉来。
温庭云回手一刀,直冲着蒙面人命门砍去。
秦筝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大喝一声,“子卿!别杀他!!”
温庭云顿了一下,将刀刃往上一抬,并未伤到蒙面人,反而把他面罩给挑开了。
看到那人的脸,秦筝倒吸一口气,“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