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就和岳澄肩上那个一模一样。”沈望舒嘴角微微一勾,“可惜不能把他叫过来给你细细比对了,而一比对就能发现,他那个才是正经的胎记,而我这个,边缘生硬,却是个刺青。”
苏慕平越听越觉得离谱,“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望舒却笑得异常轻松,“我记事很早的,我记得大概是四五岁的时候吧,我被带到倚霄宫,沈大宫主看过了,然后就被带下去,莫名其妙成了少宫主。刚被捡回去几天,就有人给我刺了这东西。沈宫主要求一丝也不能错,反反复复刺了十来次,一度有些溃烂,险些就挨不过去。后来我挺过来了,就有人天天跟我交代,这东西,那是我天生就长着的……”
倚霄宫的少宫主沈望舒,竟不是沈千峰的亲生儿子!对于这么一个捡回来的孩子,沈千峰还让人给他刺了个“一丝也不能错”的刺青,对外声称是自己所出,这究竟是为什么?苏慕平只想到一个可能……沈千峰原本是有个儿子的,肩上也的确有这样一块胎记,只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这孩子不知所踪,而沈千峰又不欲人知,所以找来一个假儿子也要做戏做全套。
那岳澄,岂不就是……
“难怪你要挑着那儿刺了一剑!”苏慕平想起先前沈望舒偏挑着岳澄下手还故意刺破他肩上的衣裳露出胎记的事。
苏慕平开始替他觉得冤枉了,“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师父?”
“岳澄可是松风剑派掌门岳正亭的独子,怎么又成了沈千峰的儿子,说出来你信,师父能信么?”沈望舒摇头,“我不知我原本身世如何,但终归是在倚霄宫长大成人的,沈宫主与我有恩,我不忍见他的儿子就这样遭了毒手。师父不能理解,我也认了。”
苏慕平沉默良久,到底是叹了一口气,“这原本是他们上一辈的恩怨,与你……一个外人也没什么相干。”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写打戏的我……卡了这么久,还是选择跳过了= =
第32章 章七·幽居
“师兄,你到底要找什么啊?城里的药铺都要被你跑完了,再这样下去,咱们还怎么找真凶?”这样娇气又碎叨的,当然是岳澄。
只是韩青溪和萧焕都没顾得上安抚他的情绪,站在门上挂着“回春坊”牌匾的铺子前占了好一阵,相互对视一眼,才举步进去。
“请问有大夫在吗?”韩青溪文化十分客气。
回春坊的名字取得很大口气,但生意却并不怎么样,整个门堂里一个人都没有,伙计在柜台后头百无聊赖地玩算盘,边上坐着一个中年人,聚精会神地抄什么东西。
见终于有人来,那中年人殷勤地站起身来,“我就是。请问哪位要诊治?”
“劳驾,您看看这上面有什么药。”萧焕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个油纸包,又从里面取出一片皱巴巴的破布,递到大夫面前。韩青溪则顺势往桌上拍了一块碎银子。
那大夫一见这阵仗,浑身一凛,连忙接过破布,小心翼翼地嗅了嗅,一张经了风霜的脸便皱得厉害。后来他都蘸了布送进口中尝了尝,整个人一个哆嗦,要不是萧焕扶的快,就已经倒在地上了。于是大夫惊道:“好厉害的迷|药!”
“您可知道这药是怎么配的?”其实萧焕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果然,那大夫摇头,“见所未见,更莫说这方子了。”
这是他们跑的最后一家药铺,却仍旧没人能说出这迷|药的来历。萧焕和韩青溪都心里一沉,草草告辞。
岳澄实在是憋不住了,“师兄师姐,咱们不去查凶手,在这里看什么破布片啊!”
“这就是在那艘船上找到的物证,若是能验出药性,大约能查到凶手。”韩青溪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
岳澄却是不以为然,“这是沈望舒给的吧?师兄,你连他的话也信,他凭什么帮我们啊?”
萧焕握剑的手一紧,却是什么都没说,只管大步往前走。
“秋山,咱们现在去哪儿?”韩青溪有个大致的想法,只是出门在外,她习惯问一问萧焕的意见。
“找叶无咎。”萧焕淡淡地说着,“原本咱们就想着找他的,若不是出了这些意外,应该已经问出这药是谁配的了。”
话还没说完,萧焕只觉得眼前一花,面前就多了一个人,原来是岳澄使出自己的浑身力气抢到他面前,双手一张,摆出拦人的架势,“师兄,你不觉得这是沈望舒故意引我们过去的吗?那个巫洪涛和咱们……落在他手上便是没有活路的!”
“你住口!”萧焕额上青筋一跳,似乎是忍无可忍,“若不是小舒,你现在还能站在这儿说他的坏话?”
岳澄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 * * * *
那一晚,巫洪涛与苏闻是铁了心要对他们下杀手,再加上一个叶无咎,有没有沈望舒出手其实他们都很难脱身。沈望舒也的确是动手了,却挑的最为薄弱的岳澄,处处留情,只是为了抓破他肩头的衣裳露出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胎记。
也不知怎的,巫洪涛与苏闻见到那个胎记都硬生生地住了手,满面震惊地看着他们二人。
但也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萧焕与韩青溪得了喘息之机,拉着岳澄退出好几步。
原本巫、苏二人要追,沈望舒却开口帮忙求情了,“请二位稍带片刻,弟子有一言……”
“沈望舒,你竟然要为杀父仇人求情?”巫洪涛怒急,险些连他一起打死。
“弟子不敢。”沈望舒倒是从容淡定,“只是此三人来潇湘,原本是受人之托。泰兴镖局镖银被劫,门下弟子走失,便求助与松风剑派,希望讨一个公道。泰兴镖局家底浅薄,是赔不起这笔损失的,二位何不大发慈悲,让他们三人查完此事再行发落呢?”
苏闻脸色一变,狠狠地剜了沈望舒一眼。
巫洪涛也冷笑,“泰兴镖局失镖与我何干?要怪,就怪他们自己所托非人。”
“师父,那吕益素日对我们明月山庄也十分恭敬……”
“既如此,他为何舍近求远?”苏闻一口回绝,甚至不让沈望舒把话说完。
萧焕的性子强,生平就不会与人低头。韩青溪却比他圆融多了,能得一线生机才能向师门求援,不管沈望舒为什么帮他们,都要抓住机会,“巫寨主、苏庄主,松风剑派得罪过二位,晚辈不敢争辩。只是我们三人也的确是奉命出门,如今使命未成,但也该与苦主有个交代的。若是二位今日不愿高抬贵手,那也请与泰兴镖局知会一声,并非是松风剑派言而无信,而是我三人无能。”
巫洪涛却是神色一缓,“想不到这女娃娃还有几分气性。”
“湘君!”苏闻神色一变,就有些急了。
巫洪涛却是抬手阻止了他说话,反倒问韩青溪,“本座若是放你们一马,你们就有把握把镖银追回来?”
“虽不敢赌咒发誓,但会倾其所能!”韩青溪坚定地道。
苏闻忍不住上前几步,低声道:“湘君,此举不妥吧?这几个可是松风剑派的高徒,岂能轻易放过?”
“灭我圣教的时候,这几个娃娃只怕还未出生,他们自诩正道却是非不分,但我圣教的弟子却还会分辨,冤有头债有主,也不能拿几个弟子撒气。”巫洪涛也不知是单纯欣赏韩青溪,还是气过头了,竟然淡了杀心,“千峰本是自己作孽,咱们不追究他的错便罢了,替他报仇……原该是他儿子该做的事。”
萧焕也是十分惊异了。见过喜怒无常的,却从未见过这般翻脸如翻书的,原本以为必死无疑,谁知巫洪涛还自己替他们开脱了。
苏闻又气又急,偏还发作不得,只能耐着性子道:“湘君,当年他们火烧九嶷之时,从未想过教众无辜!”
“本座也不曾说过要放了他们。不过既然他们受人之托,倒是可以让他们忠人之事。”巫洪涛向叶无咎示意,“无咎儿,你派人看着他们,待他们查出真相之后便抓回来。”
叶无咎也很迟疑,毕竟萧焕和韩青溪的身手在那儿,一般人根本制不住,他们要是想跑,易如反掌。
“女娃,你们要几日才能查出真相?”巫洪涛下巴一抬,看向韩青溪。
原本韩青溪就没想过巫洪涛能放过他们,只是准备拖延时间寻求生机罢了,谁知他却这么一问,当即就愣住了,下意识看了萧焕一眼。
萧焕不假思索地道:“十日。”
“好!”巫洪涛答应一声,话音还未落,忽地身形一动,一忽便不在原地。等萧焕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手上一轻,而巫洪涛又站在了原地,只是手上多了一柄寒光凛凛的宝剑。
屈指一弹,剑身微微震颤,发出一声清吟,巫洪涛朗声笑道:“好剑,果然好剑!”
自闯荡江湖以来,萧焕就极少遇到对手,便是沈望舒那般的都实属难得,能像巫洪涛这样不费吹灰之力便夺了他兵刃的更是见所未见。若他方才存了心思要摘萧焕的脑袋,只怕如今的萧焕就是一个死人了。这样的变故,怎能不让他心神俱凛?
“那便给你们十日,不管查没查出真相,都到我寨子里来。否则……”巫洪涛两指挟住剑锋,用力一折,剑锋便弯如满月一般,堪堪快要折断。
* * * * *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沈望舒为他们三人抢回一条命是不争的事实。只是巫洪涛为什么忽然改了主意,他们却不太明白。
最让萧焕想不明白的,是沈望舒为什么要把岳澄的胎记露给大家看。他是怎么知道那里有一个胎记的?
萧焕其实有了一个模糊却惊人的想法,但他根本不敢说。而他隐隐觉得,巫洪涛应该是与他有了同样的猜想。
“寻叶无咎应当是无用的。”韩青溪忽然开口,岔开了话题,因为她知道再说下去这师兄弟二人必然是会起争执的,“看样子叶无咎是真的不知道泰兴镖局的事情,而且依照洪涛水寨的实力,也的确不会打泰兴镖局的主意。这药该不是叶无咎所配。”
萧焕微微挑眉,“那何以见得他不知道这药是如何配出的呢?”
“日前看叶无咎出手,多是用毒虫毒物,而少药草。毒虫所配的药材,多半会有一股腥气,很是明晰。但这药……我自小嗅觉灵敏,没从此物中觉察到毒虫的气息。”韩青溪说得很是郑重,“秋山,阿澄,你们有没有觉得这药的气息有些熟悉?”
岳澄不屑一顾,“什么熟悉?我才从不用这下三滥的东西呢!”
熟悉么?看来师姐也觉察到了。萧焕把破布小心翼翼地包好放进怀里,一句话也不说,转身便走。
“师兄你往哪儿去!”岳澄急吼吼地要跟上。
谁知萧焕忽然转身,面上没有一点表情,语气也有些冷,“你跟着师姐去泰兴镖局雇船工、保养船只的地方好生查探,不许乱跑。”
韩青溪也不放心,“那你呢?”
“我……”萧焕犹豫了片刻,还是不想漏了底,“我还是再找叶无咎看看,万一他就知道配方呢?”
第33章 章七·幽居
这该死的秋天,就是阴雨不止,而一到雨天,沈望舒便格外容易旧疾发作。
真气凝滞的感觉已经很糟了,偏偏身上还有伤,疼得动弹不得,沈望舒只能僵直地趴在被褥间,任由涔涔冷汗将衣裳浸湿又被体温蒸干。
这手下得是真重啊,看来苏闻是真的生气了。
是因为他为了萧焕一行求情么?大概是的吧,毕竟苏闻暗中得知他的身份之后就对他格外照顾。
但沈千峰还在世的时候,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位师叔?看起来苏闻还是陆灵枢的时候和沈千峰的交情应该是十分深厚的吧。是因为沈千峰招惹了岳正亭导致灭门所以才生疏了吗?看这态度也不像……
沈望舒想事情的时候是喜欢盯着某一点出神的,如今药谷的房间里简陋得很,他也只能看着一点烛火。外头风雨不止,那烛火原本是在微微摇晃的,只是忽然之间猛地一跳,激得沈望舒一下子就回了神。
方才……墙上是划过一道黑影么?
“什么人!”虽然动弹不得,沈望舒还是先声夺人地呵斥了一声。不过这一张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声音粗哑得不成样子,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外头的黑影忽然顿住,然后越变越大。沈望舒强打精神想要坐起来,房门却被推开,一股湿气扑面而来。
“你怎么……”沈望舒打个哆嗦的空当,那不速之客便开口了。声音熟悉地不能更熟悉,却是害他挨打的萧焕。
沈望舒深吸一口气,到底是撑着坐了起来,顿觉一阵头晕眼花,只好不看来人,低声道:“你为何在此?”
萧焕没有回答,反倒是欺身近前。
他来的时候没有撑伞,一身白衣几乎湿透了,沈望舒受不了这湿气,艰难往后退,却被萧焕一把捉住双肩,然后细细打量他发红的面孔。沈望舒想要挣开,却使不上力气,反倒是如同在闹别扭一般。
“你在发热?”萧焕一进门便闻到一股血腥气,伸手一捏摸到了厚厚的绷带,当即就明白了。沈望舒身上有伤,只是如今这境况无法自己换药,伤口发了炎,也就烧了起来。
苏闻还真是狠心,说是最疼爱的弟子,不过犯了这么个错就不管死活了。
桌上还有药,多半也是治伤的,萧焕不假思索地拿了过来,抬手就去解沈望舒的衣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