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云非自己也喝得有点晕,而炀炀则早早同其他亲戚家的孩子一起去睡觉了,手里捏了一大堆红包,连池云非和温信阳也收了不少长辈的红包。
席间说话声渐低,各家的女眷聚在一起,男人则在另一处抽烟说话,席位上早就没人坐着了。一年到头,众人都有些感慨,也心知肚明如今岳城局势微妙,盘算着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不管怎么样,我池家信守诺言。”池老爷也喝晕了,拍着池云非的肩道,“池家和温家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做任何事都有风险……嗝……风险来了,就得像个男人一样去承担,去解决!”
“云非啊。”池老爷语重心长,“你得学着长大,学着担事,总有一天,我,你娘,你大哥,总会有护不住你的时候。你明白吗?”
池云非转着手中酒杯,点了下头。
“你个小兔崽子。”池老爷摇头,“你明白个屁!你要是明白,我至于操这么多心?人生这一路,不是事事都顺利的,风水轮流转,今日你好得很,万人追捧,明日你就得付出代价,摔个粉身碎骨,被万人唾弃。无论何时,记住了,学会一门手艺,有能力养活自己,平安,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乱世……”池老爷一手扶额,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教导池云非,“乱世的人生没有个定数,要活下来……太难了。要活下来且能活得很好,更难。温家走到这一步,池家走到这一步,都不容易,那是前人……嗝……前人走了多少弯路,付出多少代价,才有的今天?你想过没有?珍惜当下,别不当一回事,放聪明点,学会低头妥协……忠言逆耳利于行……”
池太太找了过来,叹气一声扶住了丈夫,看池云非道:“你爹这些日子压力大,心情也不好,多喝了些。你啊,就别再让他担心了。”
池云非一时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伸手帮忙扶住老爹,送他们出了温府。
“回去吧。”池太太道,“家里的事不用操心,有我们呢,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你爹跟你说的话,得往心里记住了,啊?”
“是。”
“明年不好过。”池太太忧心忡忡,却也没什么办法。所有人都被裹挟在历史的洪流中,不知前路在哪儿,“有事随时跟家里商量,别一个人乱来。”
“好。你们要保重身体。”
这一刻,池云非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仿佛只是一瞬间,所有人都担忧起来,焦虑起来,他被所有人在背后驱赶着,耳提面命地让他快点长大,快点懂事。他再不是那个能躲在娘亲背后做鬼脸,气得他爹和管家七窍生烟,逃课被老先生拿咫尺追打,同箫棠一起套白煌麻袋揍人的那个小少爷了。
他得教好炀炀,得帮温信阳看顾家人,得学会看人脸色,学会审时度势,学会妥协。
他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般,这么清晰地感受到未知的危机已经到了面前,没人能为他保证什么,命运渐渐露出了它原本残酷的模样。他必须学会保护自己,保护孩子。
街头冷冷清清,只偶尔听得到其他院子里传来的欢声笑语。
大红灯笼照出台阶下的路,池老爷在车后座睡过去了,面上不掩憔悴,池太太唠叨了一堆让池云非照顾好自己的话,眼里流露着不舍。
最后她忍了又忍,终于道:“你爹不让我跟你说,你哥……云茂他在封城日子也不好过,三省局势不稳,有人歪了心思,想联合总统拉温家下马。池家和温家是一条心,有温家在,你哥前途本是一片光明,如今却被人找了茬……”
“我哥怎么了?”池云非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你成婚之前。”池太太叹气,“否则你成婚这么大的事,你哥为何没回来?那边现在也是一团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你以为路铺平了就好走了吗?谁知道半途会杀出个什么来,把路给你炸了呢?”
池云非一时久久没说话,心绪起伏不定,眼里透出狠意来:“谁敢欺负我哥?娘你告诉我。”
“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没有什么事是理所当然的。”池太太拍拍他的手,“信阳那个二房……林家,也是封城的,更不是省油的灯。今日人太多了,我不便多说,你找个机会提醒一下信阳,知道吗?”
“知道了。可我哥……”
“年后你爹会找机会将他调回来,到时候再说吧。”池太太道,“你爹想你快点长大,又不愿意告诉你这些事,让你跟着烦心。我思来想去,咱们是一家人,没什么可瞒的,还是让你知道的好。”
“明白了,娘。”池云非拉住她的手,“有什么事你们一定要告诉我,我也想要帮忙。”
“真乖。”池太太习惯性地哄他,笑了起来,抱住小儿子摸了摸脑袋,“为娘的,若无必要,哪里舍得让你长大。你若一直不长大,该多好。”
池云非眼眶一酸,用力回抱了一下母亲。
待得散了席,温信阳找了过来,他的酒劲没褪,眼底带着一点嗜血般的红印,看见池云非就蹙眉道:“上哪儿去了?一通好找。”
“送我爹娘……”
温信阳回过神:“怎不叫我?他们走了吗?”
“走了。”池云非拉着他,兴致不太高,“没事,我娘也想单独跟我说说话,你不在正好。”
温信阳看了他一眼:“平日你也能回娘家去看看,我不会拘着你。”
“嗯。”池云非心不在焉,又同温信阳一起去看了炀炀,见炀炀睡得很香,池云非轻手轻脚在他枕下压了铜钱,便放心地回了卧房。
打水洗澡,温信阳在浴桶里泡了一会儿,酒劲却更上头了。
他闭着眼不说话,池云非坐在后面给他擦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说炀炀的趣事,说今日席上听得八卦。
“你那堂姐还挺厉害。”池云非道,“二十八了还不嫁人,整日舞刀弄枪的,她爹娘不着急吗?”
“她喜欢女子。”温信阳带着酒气,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就同你我一样。”
“……”池云非拍了下将军宽厚的肩背,“放屁,你明明女人也可以。”
“哦。”温信阳点了下头,看起来乖顺得很。
池云非仿佛发现了新大陆,绕到前面看他:“将军?深哥?”
温信阳睁开眼,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脸上有水珠沿着刚硬的轮廓滑下,他眼神迷茫,似一只湿透了的大型犬,黑眸恍惚地看着池云非。
“喝醉了?我是谁?”
“……池云非。”温信阳又闭上眼,“没醉。”
池云非不信:“我刚都说了什么?”
温信阳没吭声。
池云非干脆也脱了衣服进了水里,拿水抹了把脸,将头发抹到脑后,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他一双大眼透着一点醉意,但更多的是兴致勃勃,靠到将军胸前,道:“深哥,我跟你一起洗好不好?”
温信阳没搭理他。
“我是谁?说说。”
温信阳有些恼火,睁开眼,伸手将人圈进怀里,下巴搁在池云非头顶:“别闹,困了。”
“那你睡会儿。”池云非舔了下嘴唇,一手摸了摸温信阳的脸,凑过去在那带着酒气的唇角吻了一下,“我接着帮你洗。”
温信阳嗯了一声,便不再作声。
池云非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凑过去双手搭在将军肩膀上,温信阳下意识地搂着他,两人仿佛爱侣似地接吻,不着寸缕的肌肤相贴,在热水里带出令人想叹息的惬意。
温信阳没有反应,池云非也不管。他单方面吻着面前的人,舌尖描绘过滚烫的唇瓣,一点点挤开缝隙,温信阳终于张开嘴,迟疑了好一会儿,仿佛在分辨身前的人是谁,随即抬手按住了他的后脖颈,两人深深地吻在了一处。
一时室内只余亲吻声。
第47章 改变
池云非被温信阳粗鲁地抵在浴桶边时,气喘吁吁,脖子往下到整片胸口都红透了,头发湿漉漉地炸着,双手按在桶边,竭力回头道:“你说我是谁!”
温信阳只不说话,酒气晕染进眼底,显出平日难得一见的凶性,一手掐着池云非的后脖颈将人困在桶边,一手掐住了池云非细瘦的腰。
他低头像大狗似的在池云非肩膀上咬了一口,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浑身散发着酒气,门外听到动静的小厮敲门不安道:“将军?”
池云非忙道:“别进来!”
小厮吓了一跳,犹豫不定:“池少爷,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池云非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下巴被温信阳一手抬起,几乎成了个半强迫的姿势,声音发哑道,“只是将军喝醉了,有点控制不住。”
那话里带着意味深长地暧昧,小厮不敢吭声了,片刻后更是叫走了附近的人,退守到院外,不敢靠近。
温信阳修长的手指在池云非下颚前,逗猫似的摩挲,低低道:“我没喝醉。”
“是,你没醉。”池云非抓住他的手,别扭地侧头同他接吻,温信阳面无表情,被池云非猫似地舔了舔,又忍不住俯身深吻过来。
池云非脖子都要扭断了,推开温信阳想转过身来,却被男人狠狠压住,半点动弹不得。
“你到底想干嘛?”池云非无奈了,“你让我看看你行不行?我脖子都快断了。”
温信阳闻言,便伸手给他揉了揉脖颈,下手力度有点重,疼得池云非“嘶”了一声。
“除夕夜。”池云非皱眉道,“你要谋杀亲夫啊?”
温信阳似乎很不满,但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只觉脑子里稀里糊涂地,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池云非,目光落在对方被吻肿的唇瓣上,总觉得对方身上有某种致命的吸引力,让他呼吸急促,心跳加快,控制不住。
于是他板着脸,将池云非的脸扭了回去,木然道:“别看我。”
池云非:“……”
池云非只得看着面前的屏风,无聊道:“行,不看你。洗好了吗?我想出去了。”
温信阳蹙眉,从背后紧贴过去,将人困在怀里:“不行。”
温信阳喝醉了真是奇怪。
池云非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好玩,便顺着他的话道:“我都要泡皱了,你就说你想干嘛?你说了我一定满足你,好不好?”
“……”温信阳沉默下来,只不断啄吻在池云非耳后、脖颈、肩膀一带,仿佛是尝到了什么美味般,细碎的吻弄得池云非有些痒痒,失笑道,“痒!别亲了!”
突然被拒绝,温信阳眼神阴沉,动作又粗鲁起来。
他猛地从浴桶里出来,衣服也不穿,一把将池云非抱起,水渍滴落一路,池云非哎哎叫道:“等等!别!床会弄湿——哎!”
话音未落,就被温信阳直接扔进了床里。
池云非摔了个眼冒金星,还没爬起来,男人已经扯下床帐,欺身压了过来。
温信阳平日的存在感就很强,如今光着身子,脸色阴郁,一手撑在池云非耳边压过来更显气势迫人,那种强而有力的雄性荷尔蒙散发在整个床帐内,令池云非心跳加速,忍不住口干舌燥。
他禁不住喃喃:“深哥,你好帅……”
温信阳听懂了这句夸赞,勾了下嘴角,那一刻他英俊的面庞足以令人停止呼吸,池云非一时按捺不住,两手圈了男人脖颈,将对方拉近,自言自语:“你这样犯规啊,我真对你做了什么,第二天起来你可别不认账,不能耍赖的。”
温信阳眯眼:“你对我做了什么?”
“是啊。”池云非笑眯眯地,“做些快乐的事!”
温信阳似乎有些不屑,搂住了池云非的腰,俯身吻在他嘴角,喃喃:“说反了。”
一开始,池云非还很不服气。温信阳平日绅士有礼,又很爱教训人,看上去古板且保守,就这方面而言,当然是自己更放得开。
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他话确实是说反了。
……
春宵一刻值千金,池云非从箫棠那儿拿回来的药滚落一地,被浪翻滚,床帐一侧被拉了下来,掉在地上,昏暗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模糊投在墙上,更显旖-旎刺激。
子时,一室春光,情-欲翻涌,满地狼藉。
丑时,池云非声音嘶哑,求饶连连,一手揪住了还剩下的半面床帐,骨节泛起青白,片刻又无力地松开。
寅时,池云非光着脚从床上翻下来,一手刚抓住矮桌,又被一双有力的大手从背后揽住腰身,直接拖了回去。片刻后,池云非无力又恼火地声音传来:“不来了!我病才刚好……唔……过分了啊!!”
深冬,天亮得晚。
卯时温府的下人接连起床干活,开始新的一天,天边还泛着沉沉的暗色,冬风刮来萧瑟之感,四下冷清,只余温府外的下人哈欠连连,怀里揣着酒囊,抱着暖手炉,缩着脖子等主子的吩咐。
他们窃窃私语,小声互通消息。
“还没好?”
“还没……”
“不愧是将军……”
“最近压力太大了吧?”
“少爷那身子,受得住吗?”
“这也就是少爷不能生,否则啊,咱府里定能再添一位主子。”
又片刻后,院里响起开门的声音。
几个下人立刻闭嘴,就听温信阳沉稳的声音从卧房的方向传来:“去打水来,早饭好了吗?”
“厨房开火了。”小厮忙道,“很快就好。”